官术网 > 武侠仙侠 > 大圣遗音 > 第八章 冷茵茶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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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城风光,自与别处不同。山水叠依,襟带相连,燕子分波,吴人软语醉煞人。可再曼妙的风光,在亡命途中,都显得异常讥讽。

    方、陆二人下了航班,便直奔机场厕所,可没到门口,便看到厕外挤得水泄不通,排起了数条长龙。陆少喑心头暗骂,顿时有数以万计的“草泥马”在心田狂奔。

    等排到二人的时候,已过去整整半个小时。

    两人二话不说,当即合占了一个厕位,砰地一声,关上厕门。

    却见一个排在队伍中老大爷以手捻须,深深叹道:“现在的年轻人素质就是好啊,为了减轻公共设施的服务压力,上个厕所也能一起,果然是时代在进步,觉悟在提高!”周围应声投来数十双诧异的目光。

    厕内狭小,方、陆二人只能侧身而立,方怀璧当即摸出两道青墨色的玉牌,持咒诵道:“瞒天过海,气入形藏,身归六虚,法入无疆,任尔通天,难辨阴阳,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诵声一绝,二人形迹消隐,侧位内顿时空无一物。这两道玉符乃是方怀璧的师尊费毕生心血以昆仑古玉炼至的极品隐身符,不仅能够藏匿身形、收敛气息,更能够蒙蔽生机、倒乱阴阳,遇上道行再高的人,不以“洞明宝鉴”相照,也绝难察觉。

    在外如厕之人,忽见一扇厕门翻开,厕内却空空如也,三五人正要抢入,忽然一阵阴风刮来,一个怪模怪样的声音自耳畔响起:“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你们这么急,是抢屎吃么?”

    众人闻言一静,随即爆发出不约而同的惊叫,满厕的人顿时一涌而出,霎时间逃了个干干净净。一个胖子正自嘘嘘,忽见群情骚动,众人夺路而逃,心知不好,偏偏自己尿意未绝,正在酣畅淋漓之时,猛一咬牙,竟跟着众人一路撒了出去。

    厕内一寂,虚空中突然传来陆少喑的捧腹大笑,方怀璧不觉摇头:“此行凶险,咱们处处小心,便是为了掩人耳目,你却要反其道而行,弄得如此惊世骇俗!”陆少喑轻哼一声,道:“让小爷我等了半个小时,吓吓他们都是轻的。正因为此行祸福难测,我才要好生消遣,否则死了也冤!”

    方怀璧知他所言不差,当下也不争辩,在二人腿上各加持了两道“神行符”,带着陆少喑出了萧山机场,径往西湖而去。

    “神行符”又名“律令符”,可引动方圆数里的风雷气机,以气御行,奔行奇速。

    不过下午两点,二人便到了西湖,行至南山路上。又过映波、锁澜、望山、压堤、东浦、跨虹六桥,越整个苏堤,经慕才亭,方才转到孤山。

    孤山四面环水,为西湖中的一片洲渚,渚上遍植老梅,枝干清虬,苍苍郁郁,行走其间,如入山林。相传北宋寒士林和靖,便于此地结庐,终身不仕不娶,以梅为妻,放鹤为子,传为佳话。更留有“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之千古辞章。

    二人皆是少年心性,到了此地,自不免附庸风雅,到和靖先生墓前祭拜,一面观风赏景,一面谈古论今,逸兴遄飞,一扫来时阴霾。

    方、陆二人胸中鬼博,各有所长,一时从林和靖的《山园小梅》谈到龚自珍的《病梅馆记》,针砭时弊,论历代兴亡。

    不知不觉走到一座园林之前,陆少喑抬眼一望,见那庭园豪阔,飞檐千顷,形似鸟翼,亭台水榭,廊腰缦回,全系实木榫卯,搭以竹石砖瓦建成,如同史册中的亲王府邸一般。

    门口庭柱之上,挂有一幅乌木錾银的联牌,左边是“宝鼎茶闲烟尚绿”,右边是“幽窗棋罢指犹凉”,庭檐下挂有一匾,镌“冷茵”二字,形销骨立,为瘦金之体。

    方怀璧挽起道髻,在不显眼出用“洞明宝鉴”现了二人身形,与陆少喑步入庭中。转过一片太湖石垒就的假山,只见荼靡架下有三三两两的清客,在那里流觞曲水,品茶鉴画,调鹤抚琴,松下对弈,自在恬然。

    陆少喑不禁奇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方怀璧笑道:“这里是全杭州最清雅的茶社,始自道光年间,至今已传承数代。所谓真名士,自风流,现代的无数文豪士绅都以能在此处喝茶为荣,像齐白石、左苦禅、陆小曼、张大千、徐志摩、林徽因等等人杰,在此处均有题迹!”

    陆少喑暗暗咋舌,心想这等地方,藏龙卧虎,自己上不了台盘,还是藏拙为好,当下默不作声。

    忽见一个面容清癯、身着青衿的少年迎了上来,拱手行了一礼,道:“在下眼拙,不识娇客尊容,不知二位光临‘冷茵’,是品茗还是赴集,可有请柬在身?”

    方怀璧不由笑道:“我等既不品茗,也不赴集,却是来找人的!”那少年面露疑惑,谦谦有礼道:“不知二位要找何人?”方怀璧道:“我要找你们‘冷茵茶社’的当家!”说着,便从袖中取出一枚青中发亮的玉佩,在那少年眼前一亮。

    那少年心中一凛,见那玉佩通透,乃是老坑种的翡翠原石雕成,形如一片茶叶胚芽,鲜嫩尖亮,栩栩如生,忙躬身又行一礼,道:“小可眼拙,不知贵客驾临,多有冒犯,敢问二位爷台是要找哪位东家?”

    方怀璧眉头微皱,不禁问道:“如今这茶社是谁主事?”那少年道:“这茶社已由少东家接手!”方怀璧点了点头,道:“那我们就先见过正主再说!”

    那少年连忙在前引路,道:“少东家在后院授徒,二位请随我来!”

    方、陆二人随那少年穿过一道垂花拱门,顺着一条九曲游廊走去,行了小半个时辰,方才转到后院。

    二人游目望去,只见庭院正中生了一棵蓊蓊郁郁的茶树,少年树龄,约有五六人合围粗细,通体青碧,沃若生芳,远远就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

    树荫之下站着二十多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意气风发,各扎马步,手中捧一柄长嘴铜壶。

    众人上首立了一张花梨木的太师椅,椅中坐了一个身着汉服的白衣男子,年纪约摸二十出头,剑眉星目,鼻唇如削,一脸冷峻萧然。

    左右两旁各立了一张小几,左边放了一碗清茶,右边供了一把戒尺。那男子取过茶碗,用茶盖别开浮沫,细细呷了一口,随后取了戒尺,行到滴水檐下,看了诸位少年一眼,朗声喝道:“手是两扇门,全凭脚踢人。这马步扎得实不实,就决定了日后咱们提壶灌顶,倒出来的水线散不散,能否穿过九枚铜钱的钱眼儿?咱们吴家的铜壶,嘴长二尺七寸,重七斤六两五分,比别家的更长更重,运壶的身法使的更是单剑的路子,讲究动若脱兔,行若扶风,这铁桥扎马,便是茶道启蒙的第一课!”

    说着,双掌一拍,便有茶博士抬上一张大案,摆在众人身前,案上放着二十多个茶碗和一把长嘴铜壶,每只茶碗上都悬有或多或少的铜钱。

    那男子又道:“三百六十行,各有各的行规,咱们行里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便是在入门之日,由师父向弟子斟一杯茶,你们喝了,便算是列入门墙,也就是‘吴氏斌茶’的传人。哪一天,你们能把这杯茶给师父我斟回来,那你们便出师了!”

    说着,便将那铜壶掂在手中,右手高举过顶,斜担在肩,左腿踢天而起,喝道:“看好了,这叫亭亭如盖!”跟着身形一侧,一条水线笔直倾出,穿过一枚铜钱,稳稳落入盖碗之中,不飞不溅,顷刻注满一杯。

    一时叫好声此起彼伏,那男子眼观六路,突然身形一转,衣袂带风,将那茶碗抄在手中,手腕一抖,那茶碗顺势送出,向一名弟子劈面飞去。

    那弟子见势不好,连忙腾出右手,五指若盈若虚,如掌中含了一枚鸡蛋,就准那茶碗来势,拇指一顶,托住那茶碗碗底,四指在碗沿轻轻一拨,手腕转了一转,卸开余力,那茶碗已平平落在掌中,兀自在掌心打转。心下喜不自胜,已知过了入门检校,当下一仰头,将茶汤一饮而尽,入口苦涩,回味清甘。

    那男子欣然点头,道:“不错,反应也快,悟性也高,还有些‘形意拳’的功底!”那弟子听师父品评不差,心内更是诚服。

    那男子又将茶壶反举,右臂缠着壶嘴而下,左手一圈,五指捏作兰花,掂住嘴尖,自左臂腋下穿过,身形微侧,形如坐莲,茶水激出,穿过两闸钱眼儿,不偏不倚,落入碗中,喝道:“这叫观音掂水!”

    那男子又先后将风翔的“回风拂柳”、“怀中抱月”、“玉女抛梭”、“琵琶反弹”以最后一招“天外飞仙”等手法一一演示,随后又将龙行的“亢龙有悔”、“玉龙扣月”、“潜龙腾渊”、“见龙卸甲”等一十八式,悉数演来,只看得众人眼花缭乱,目瞪口呆。

    不多时,桌上茶碗,尽已注满。

    一名弟子看得出神,不禁脚下一松,一声大叫,望天便跌。

    那男子听到动静,纵身抢出,手腕一抖,茶水顺势飞出,在那弟子脚下画了一个圈子,厉声喝道:“出了这条水线就不再是吴门中人!”

    那弟子闻言一凛,连忙两手虚抓,如小鸡扑翅一般,扑腾了几次,两腿一定,竟将身形稳住,顿时如释重负。

    那男子不觉一笑,从桌上取过一碗茶水,递到那弟子嘴边。那弟子心下惴惴,不禁迟疑,那男子见他一愣,不禁板起脸来,双眼一瞪。那弟子心下一紧,连忙仰头将茶水一气饮尽。

    那男子方才微微一笑,收过茶碗,温言说道:“扎马讲究力从地起,腿如弓背,落地生根,你要试着意沉丹田,将气息存想于脐下三分的‘关元穴’中,以胎息换气,这样才不会步履轻浮!”

    当下,又连说带比,传了些运劲、凝气的法门。

    那弟子受益匪浅,正自揣摩,忽听远处有人笑道:“自己还是个愣头青,倒先摆起师父的谱了!”

    那男子闻言一愣,循声望去,只见远处站着一道一俗,长身而立,清奇非凡。不觉一呆,随即喜不自胜,忙迎了上去,笑骂道:“小道士,是哪阵好风把你从青城山上刮了下来?”

    方怀璧道:“好歹你我也是多年的旧识,我来瞧你,也算全了故人之义。来了这半天,尽看你授徒摆谱,连口茶水也没有,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

    那人不禁笑道:“果真是了云道长的好弟子,如此伶牙俐齿,这‘冷茵茶社’之中,别的没有,茶水管够,又不是饮牛饮马!”

    说着,便从桌上抄起两碗茶水,递给方陆二人,方怀璧却伸手抵住,笑道:“想占我便宜吗?这是你给徒弟沏的茶,我若喝了,他们又叫我师伯,又叫我师兄,岂不乱了辈分?”

    众人不由大笑,那男子目光一转,忽落到陆少喑的身上,不禁问道:“这位兄台面生得紧,不知尊姓大名?”

    陆少喑忙道:“免贵姓陆,上少下喑!”那人拱手笑道:“原来是陆大哥!”

    “这人是我的发小,姓吴名也,这‘冷茵茶社’便是他家的产业”,方怀璧指着那人说道,“他的功夫你见过了,这次青藏之行,少他不得!”

    陆少喑心中一凛,连忙说道:“原来是吴掌柜,失敬失敬!”方怀璧笑道:“小猴儿,咱们七年未见,此番下山,可不为想你,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着,眉目向左右一瞟。

    吴也会意,忙道:“你是闲云野鹤,自然不受俗世情感羁绊,我怎不知?”忙拂退左右,引着二人入了内堂。

    三人坐定,吴也方道:“你虽是方外之人,但你我是红尘至交,堪比金兰,岂同寻常,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方怀璧面色一沉,缓缓点了点头,当下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吴也。

    吴也听后,眉头大皱,面上如罩上了一层严霜。方怀璧见他神色凝重,忙又其中的厉害关系与他剖析清楚,说道:“此事涉及玄门,凶险异常,愿不愿意相助都全权在你。作为老友,我本不该托你下水,但除了你和师父,这世上,我真不知还有谁可以相信!”

    吴也一声朗笑,道:“怀璧,你这样说就把吴某看得忒轻了。为全竹马之义,微贱身躯又何足道哉?退一万步讲,自打你们进了这园子,恐怕我这‘冷茵茶社’也甭想往外摘了吧!”

    吴也随即叹了口气,温言道:“你来找我,我也知道你的心思,自从父亲出事之后,我无时无刻不都在想往藏边一行,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只是那时茶社根基未稳,我又年幼,不暗事体,现下……也是该了结恩怨的时候了。即便今日你不下山找我,不日,我也定会亲上青城,寻你下山助拳!”

    说着,吴也神色愤闷,不禁在桌子上上重重一击。陆少喑眼角一跳,只见紫檀木几应势凹进一个栲栳大小的孔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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