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过了一个晚上，林府的风向是变了又变。
端木馨克母克弟的名声才刚刚传开来，很快就被打压了下去，反而成了府中下人们巴结的炙热人物，连带着原本门可罗雀的静安阁也热闹了不少。
一大早，厨房的管事马妈妈就领着昨傍晚与喜儿、双儿吵嘴的几个婆子亲自来赔罪，卑躬屈膝的讨好端木馨，并指着那些低眉顺眼，大气都不敢出的婆子们自责道：“都是奴婢管理不善，治下不严，放纵了这些老货，胡言乱语的得罪了大小姐身边的两位姑娘。”边说着，边让旁边的婆子把带来的两架大红漆金雕花食盒的盖子打开，指着里面摆放的新鲜时令小菜再道：“这些都是今凌晨采摘现做的，最为清爽可口，奴婢也不求大小姐能宽恕，只希望大小姐能够笑纳。”
对于王氏扣除厨房上下月银的事情，端木馨在起床时就得了信。
看来昨晚她夜探海棠院没白去。
想趁此机会立威，不轻易放过这些人，又想到这是明晃晃的踩着王氏上位，且又不是自小在她膝下长大的，即使有血缘关系，多年的别离也让彼此生疏了不少，母女之情稍微不注意就会出现嫌隙。可要是轻轻的放过了，旁人还以为她好性子，随随便便都能在她头上撒野。
端木馨一时想不到周全的法子，不由左右为难。
双儿是个嘴馋的，看到这么多好吃的，眼睛都瞪直了，不由在旁怂恿着端木馨道：“小姐，看在马妈妈这么有诚意的份上就收下吧。”
马妈妈是个聪慧的，知道双儿是个突破口，忙带着笑脸对她说道：“昨个儿冒犯姑娘了，我让她们给姑娘你道歉！”说完，向身后的几个婆子使了使眼色。
婆子们忙纷纷上前，向双儿行礼道歉。
双儿看着眼前的婆子们腰弯得都比自己矮了半截，心中不禁乐开了花，还想着做人就应该这样，处处都比他人高一等，凌驾在别人之上。
见形势竟然转变成了这样，她的为难就这么被双儿给“化解”了，端木馨恨不得当场把她给拍扁了。
见过拖后腿的，没见过这么拖的！
幸好，双儿不中用，喜儿却不是个糊涂人。
当马妈妈领着婆子们向她道歉的时候，喜儿立马躲开了，并道：“马妈妈您刚才说的话不对，昨天这些婆子们并非冒犯了我和双儿，而是冒犯了我家小姐，我想马妈妈心里也很清楚她们是怎么冒犯我家小姐的，不然您和她们又怎么会无端端的被夫人扣了几个月的月银？”
个子小小的，说话却是有理有据，铿锵有力。
不说旁人被喜儿的话给震慑住了，就连端木馨也愣了愣，有点惊奇她长进这么快。
马妈妈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望向双儿，讨好的说道：“双儿姑娘，昨天的事是我不好，是我不对，是我没有管住她们的嘴，回去我定要再好好罚她们，还请姑娘帮着劝劝大小姐和喜儿姑娘，为着她们生气不值得！”
双儿还没开口，喜儿就抢白道：“我家小姐千金之躯，为她们生气当然不值得！我家小姐待人宽厚，自从我跟了小姐后，日子过得简直跟掉进了福窝里没两样，我喜儿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见她们如此诬陷小姐，背后非议小姐还当没听见，没看见一样！”说着，突然又话锋一转，向马妈妈屈了屈膝，再道：“当然，马妈妈虽身为管事，可嘴长在别人的身上，您也管不住。我喜儿是个直肠子，有话就说的人，同样也管不住自己的这张嘴，如果有言语冒犯的地方，还请妈妈能体谅我护主心切！”
喜儿这番先发制人的话直把马妈妈逼得一个字都蹦不出来，红着脸立在原地。
端木馨忍不住在心里为喜儿默默点赞。
看来喜儿是听进了她昨晚的话了，也不知她是怎么让自己一下子成长起来的，口齿竟然变得如此的伶俐。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经喜儿这么的一闹，她倒是想到了既可以不让旁人轻看了她，也不会伤了与王氏母女情的好法子。
她先是佯装生气的样子喝斥了喜儿一顿，又带着笑脸对马妈妈说道：“喜儿这丫头都被我惯坏了，性子比较暴躁，也藏不住话，还请妈妈别放在心上。”
马妈妈不是蠢笨的人，连真话假话都听不出来，摇头摆手的连说“不会”，并小心翼翼的瞅了瞅端木馨的脸色，说道：“奴婢笨嘴拙舌的不会说话，但是真心实意是来请罪的。”说着，朝身后的几个婆子们狠狠一瞪，沉声呵斥道：“都是你们这几个搬弄是非的长舌妇搞得事，还不快给大小姐下跪磕头认错？”
端木馨没有阻拦，而是望着马妈妈似笑非笑道：“妈妈你这是干嘛？你刚才也说了，她们不过是胡言乱语的得罪了我身边的两个丫头而已，你这样大张旗鼓的带着人来道歉，旁人还以为我们不好相处，吵不起嘴的，今后谁还敢与我们亲近？快别这样了，都起来吧！”
说完，又对喜儿嗔怪道：“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上心了，没看见妈妈都站了好一会儿了吗？怎么也不去搬个凳子请妈妈坐下？”
喜儿笑着领错，忙搬来小圆凳请马妈妈坐下，道：“妈妈对不住，我眼里心里都只有大小姐，倒没成想让您受累了，您快请坐！”边说着，边强拉着马妈妈坐下。
马妈妈自进了静安阁，这小心脏是越跳越快，额头都隐隐的冒出了冷汗来，不妨被喜儿这么大力一扯，脚下不稳，一屁股重重的砸在了实心的圆凳上，疼得她嘴角微抽，却不敢表露出来。
她现在是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如此，她就不应该为贪李嬷嬷的三十两银子给大小姐使绊子，如果老老实实的来请罪，直接认错多好，现在也不会左右不是人了。没完成李嬷嬷交代的不说，还平白无故的得罪了大小姐，甚至是夫人。
真是神仙打架，她这个小鬼受罪了！
端木馨不知这事还有李嬷嬷的掺和，还以为马妈妈此作为是在试探她的深浅，看看她是否好拿捏。
她见马妈妈坐下来后，让喜儿、双儿把食盒里的小菜都端出来，瞄了几眼之后，才对马妈妈说道：“妈妈的心意我领了，只是这么多的小菜，我就是有弥勒的肚子也装不下。昨个儿向祖母请安的时候，听祖母咳嗽了几声，据说茼蒿具有润肺、消痰的功效，而菠菜舒肝养血，最适宜上了年纪的老人家食用，劳烦妈妈跑一趟，把茼蒿凉拌、清炒菠菜这两样小菜送去祖母那儿。至于春韭炒蛋、蒜泥香椿，请妈妈再劳累一回，送到我母亲那里，我听人家说，春季吃韭菜，可强身健体，香椿吃了则能防病治病，据说就连宫里的贵人也爱吃。”
总共就六样吃食，端木馨一下子就送出了四样，只给自己留了白粥和豆腐乳。
这又跟李嬷嬷所交代的有很大的偏差。
原本李嬷嬷的本意是想让端木馨得个猖狂、贪吃的名声，让底下的人都敬而远之，现在却是完全的背道而驰，一想到李嬷嬷那阴狠的眼神，马妈妈是不止额头冒冷汗，后背都汗涔涔的。
可她又不敢不遵从端木馨的话，毕竟她是尽孝心，事到如今，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了。
端木馨看了眼坐立不安的马妈妈，再道：“俗话说‘病从口入’，祖母年纪大了，身子不如年轻人健壮，母亲这段日子身上也不大爽利，这吃的东西就更要小心了，还劳烦妈妈平日里多多费心注意。”
“大小姐瞧您这话说的，这些都是奴婢份内的事情。”经由端木馨的这番话，倒是提醒了马妈妈。她畏惧着李嬷嬷，归根究底是因为她身后有老夫人，可老夫人毕竟年老，夫人却正当壮年，这天下的婆媳都是一个样，生来就是死敌，她何不抱紧了夫人？想必背后有夫人撑腰，谅那李嬷嬷也不敢把她如何！
想通了的马妈妈对端木馨更加小心谨慎。
提着端木馨送的两样小菜去海棠院的时候，马妈妈当着王氏的面是对端木馨夸了又夸，直说她想得周全，有孝心。
王氏颇为欣慰，心也越发内疚。
她叫来林妙雪、林妙语吩咐说道：“你们大姐因着身子骨病弱，离家十几年，这刚回来铁定会不适应。我现在又病着，你们就替我多去你们大姐那里走动走动，省得她一个人待在屋子里烦闷，也带着她多去找其他府里的小姐千金们玩耍。”
等林妙雪和林妙语走后，沈妈妈见屋里没人，不由困惑的问道：“夫人，您不是说不插手教养嬷嬷的事儿吗？”
王氏道：“老夫人性子霸道，你以为她会让妙雪、语儿经常去找大小姐？我不过是不忍这孩子日日夜夜都被关着，能有一两日出来透透气也是好的。”说着，话锋一转，又问道：“对了，让你给大小姐送去的衣服首饰，还有吃食准备好了没？”
沈妈妈回道：“一早就准备好了，正打算着拿来先给您过过目，然后再送过去。”
“不用这么急送过去，先等教养嬷嬷去静安阁之后，你再去，想法子拖着那嬷嬷，也让大小姐跟妙雪、语儿她们多说会儿子话。”
“是，还是夫人想得周到。”
王氏听了却是连连的叹气，暗道：如果那孩子是她亲生的该多好，也不用如现在这般左右为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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