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科幻灵异 > 南洋蝴蝶 > 第3章 白色大屋裡的浪漫

??第三章

    「啪!」

    一陣鞭打聲又無情的落在商晴陽的身上,也打醒了二日來迷惘的心情。

    商晴陽立刻回復到先前以工作為重的態度,畢竟前二日發生的事對他來說只是個意外。

    「臭小子!幸好你還知道回來,別以為你半夜偷跑,老子我就找不到你,今天我要是再沒見到你的人,我便要拿你家鄉的親人來賠,這一大筆的違約金,看你吃得消吃不消,這可是白紙黑字寫的一清二楚的。」

    管工橫眉豎眼的警告著,頗有嚇唬人的意味。

    「白紙黑字!那咱們上個月的工資怎麼還不見蹤影,眼看快過年了,不會連這個都給吞掉了吧!依合約辦事的話,你又得賠些什麼?」

    商晴陽冷冷的說。

    老實說,以他的真實身份,那些違約金根本算不上什麼,他只不過想消消管工的銳氣,以前的『豬仔』會被人吃死,但現在有他商晴陽在就不允許。

    商晴陽的話成功的引起了其它人的鼓動與附和。

    經過這段日子的教導,其它的工人也很明白自己的權益為何,提起勇氣的一同鼓動著。

    所謂眾怒難犯,管工眼見此,也只好嚥下怒氣不與之正面衝突,悻悻然的離開,然後在第二天心不甘情不願的發了第一次的工資。

    「嘿,商老弟還是你行,如此一來,很快便能存一筆錢寄回家鄉了!」

    王大叔喜孜孜的拿著工資,雖然數目不多,但這種感覺卻是很充實的。

    「這是咱們應得的,我說過,只要咱們有理,就別怕人家來欺侮!」

    商晴陽的眼光又在此時瞟向大屋,他發現二樓的窗戶是開的,一個熟悉的身影就站在露台上。

    「那是沈家小姐吧!該不會是在那兒監視咱們,老實說她上回來工舍我差點兒給她嚇死!」

    福來仍掩不住心虛說。

    「她常站在那兒看咱們工作,不像是監視,我倒覺得她挺孤單的,好像從來都沒有人陪她說說話!」

    另外一個人答著腔中肯的說。

    「你說什麼?」

    那人的話引起了商晴陽的興趣,原來從沈昱的眼眸中透露出的真的是寂寞,他並沒有看錯。

    「商大哥,說來也真奇怪,你畢竟救了她一命,又和她朝夕相處過,應該了解她比我們多才是,不過我倒覺得你對她挺奇怪的,既然你對她有興趣,上回人家來又把她給氣跑…」

    福來搔著頭不住的嘀咕。

    他的這番話也引起了大伙兒的興趣,紛紛圍了過來想探個究竟,卻被商晴陽給打住。

    「別胡猜!我只是有些好奇沈家的主人是怎樣的人罷了!」

    商晴陽言不由衷的說,內心頗不自在。

    「哦!我聽說真正的主人並不是沈小姐,而是她爹,沈小姐好像很小便來到這兒生活了,但她的家人都還在北京!」

    王大叔急忙的貢獻出他先前聽來的消息。

    「怪不得,每回都只見到她一個人在那兒,挺孤單的,怎麼商大哥,這些她都不曾和你說過嗎?」

    福來好奇的問。

    商晴陽彷彿有如當頭棒喝一般的聽著眾人的一字一句,所謂『旁觀者清』,在他們眼中的沈昱似乎沒有太差的評語,唯一與他感覺相契的便是她的孤單。

    難怪她會對於他提醒她小心石頭的事那樣的感激,突然他似乎漸漸的有些明白藏在她眼底的那些神秘是什麼了!

    「她是個不多話的人,事實上,我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好半晌,商晴陽才淡淡的說。

    「啪!你們都不必工作了嗎,拿了工資還有空閒在這兒抬槓!」

    管工又不知從那兒冒出來,他早就看商晴陽不順眼,一鞭子狠狠的抽向他。

    沈昱無意識的走到露台邊眺望,她下意識的撫了撫嘴唇,那唇上好似還留著商晴陽獨有的溫柔,她的目光也因此開始找尋著這令她傷心的身影。

    雖然已對自己說過千百次,不許再對他付出感情,但是沈昱知道自己很難做得到,她的一顆心早已全裝滿了他的一切,她不知道自己這顆心還能再承受幾次的失敗。

    「…娘…我好苦,您能教教我嗎…」

    斗大的淚珠又悄悄的從沈昱的眼眶落下。

    「商…我明白在你的眼裡,我並不討人喜歡,但我的心已經沒有退路了,怎麼辦…就讓我再繼續的偷偷喜歡你好嗎?」

    沈昱即使知道他的全名,但是她總喜歡只喚他的姓,感覺上心好像可以與他貼近些。

    就在她欲回身進屋時,她的眼角看見了在棕櫚園的一角,管工正拿著鞭子在教訓那些工人們,她定神一瞧,赫然發現那鞭下的不是別人,正是商晴陽。

    「不!」

    沈昱驚呼了一聲,他常挨打嗎?是不是做工的都常挨打呢?為什麼以前自己從來沒關心過這些問題,沒有再多想什麼,沈昱便衝出屋外往棕櫚園的方向跑去。

    眼見那管工似乎還沒打過癮,又是一鞭要打在商晴陽身上,這種私刑,在當時人權不彰的年代是司空見慣,沈昱從小遠離群居的世界,所以她當然不會懂。

    「住手!」

    沈昱一格箭步撲向商晴陽的面前,這突如其來的發展,讓管工一時之間愣了眼,手也自然來不及收鞭,不偏不倚恰巧打在沈昱纖弱的背上。

    「啊!」沈昱沒料到緊接而來的感覺會是如此的痛。

    「沈小姐!沈小姐!」

    眾人驚呼,商晴陽則眼明手快的抱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子。

    「不要再這樣打人了…」

    沈昱在昏倒的前一刻還不忘說完來此的目的,然後便昏倒在商晴陽的懷中。

    管工嚇得丟了手中的鞭子,他萬萬沒想到沈家小姐會忽然衝過來挨上一鞭,雖然知道她是一位不受重視的人,但總歸也是沈老爺的女兒,一身的細皮嫩肉比那些『豬仔』來說重要多了,現下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一陣喧騰,倒把平日在帳房坐鎮的房三引來。

    「這是怎麼回事!」

    管工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眾人開始七嘴八舌的向房三訴說當時的情況,只見房三眼一沉,他描了描商晴陽一眼,早些時候他便知道這一批『豬仔』中有一個麻煩人物。

    房三瞇起眼審視著商晴陽,見他氣宇軒昂,是一身的污衣也藏不住的,他得小心這號人物才是。

    一番思慮後,房三開口道:

    「眾人不必慌,只是一場誤會,管工,難道你就只會以鞭子來做事嗎?」

    他精明的眼一瞇,看得管工把頭垂的更低。

    「各位!我知道你們遠渡重洋工作很辛苦,但不吃些苦又怎能賺到錢,我會吩咐管工改變他的管理方式,你們可以繼續在這裡安心工作,以後不會再有亂抽鞭子、遲發工資的事情發生!至於沈小姐便由這位幫忙帶回去照顧,我看你也被抽了不少鞭,我便給你幾天的假休養吧!大家各就各位,回去工作了!」

    房三的一段話的確產生了安撫人心的作用。

    一方面他知道眾人都對商晴陽服氣,所以給他一些甜頭,讓眾人心服,二方面也剛好將商晴陽與他們隔離幾日,以免他總是影響其它人的情緒。

    「我會請醫生到大屋去替沈小姐看病,你就先送她回去吧!」

    說畢,房三便帶著一抹難以察覺的深沉走回帳房,眾人都沒發覺,只有商晴陽隱隱的嗅出一絲的不對勁。

    在帳房之中抽著鴉片的房三,開始細細回想前因後果。

    一向不與人交際的沈昱,竟也會開始干涉園中事務,這棕櫚園大大小小的事,這麼多年來不都由自己一手控制的嗎?

    雖然名義上是沈家的,但天高皇帝遠,十多年來,沈老爺一次也沒來過,只留下不得寵的沈昱來做做樣子,這棕櫚園實際上就像是自己的心血一般。

    現下不但這沈昱有變卦復甦的可能,就連中國方面也開始派人干涉各通商口岸人口販賣的事,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看來是他必須做些佈署的時候了。

    大夫留下一些消炎內服藥及外傷藥膏之後就走了。

    商晴陽開始環顧屋內,納悶著為何進屋以來沒看到其它人,難道她一個沈家小姐除了沒有家人的陪伴以外,連個貼身丫環都沒有嗎?

    商晴陽猶豫的拿著藥膏,眼下最重要的是該如何替沈昱擦上背部傷口的藥。。

    「好痛!」沈昱一個翻身不慎壓到傷口而痛得清醒過來。

    「呃…容我問一句妳的貼身丫鬟在那裡?」

    沈昱的清醒,恰巧化解了想幫她賞藥的尷尬。

    「商…」

    剛回復意識的沈昱第一眼見到床畔旁的人是商晴陽時訝異的說不出話,甚至把她最常喚他的親匿稱呼都不經意的脫口而出。

    「妳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妳的傷口需要儘早上藥!」

    見她不語,商晴陽有些明白是上回發生的事讓二人間的情況尷尬。

    那句『商』同樣的讓商晴陽產生很多的感覺,巧合的,他二人都對此稱呼情有獨鍾。

    「那…你呢?」

    沈昱想表達的是他也受了傷,而且比她嚴重許多。

    「別管我,房總管讓我照顧妳幾天。」

    「為什麼?」

    沈昱心疼他的傷,她親眼見到的就有數鞭,誰知先前被打了多少鞭,這份心痛連背上的傷也抵不過。

    「妳喜歡我所以心疼我嗎?」

    商晴陽見到她在眼中打轉的淚珠,心中湧上一股濃郁的溫暖,原來被人關心的感覺這麼好!

    「…」

    沈昱沒料到他會說出這般露骨的話,怎麼今天的他和上回不太一樣,難道老天爺又要開始眷顧她了嗎?

    「給你…」

    沈昱把藥膏擠出一點之後,便把整罐的藥膏怯生生的遞給他。

    「還是先把妳自己照顧好吧!妳的丫鬟呢?」商晴陽又再問了她一次。

    沈昱一聽只是搖搖頭,淡淡的說:

    「沒別人了,就只有我一個人!」

    商晴陽只覺自己的心像被揪緊成一團。

    一樣的花樣年紀,別的千金小姐都是僕人成群,在眾多的關愛下長大,而她卻是這樣徹底的孤單,沈家究竟為何要這樣待她。

    「拿去吧!我的傷只要這一點就夠了!」

    沈昱有些不好意思接觸到商晴陽不同以往看她的灼熱目光,再一次的把藥遞出去。

    「為什麼這樣關心我,我只是個『豬仔』!」

    「什麼是『豬仔』?」

    商晴陽沒料到她有此一問,實際上的沈昱比想像中的還要單純。

    「是一群被遺忘的中國人!」

    商晴陽淡淡的說,不知為何他不想讓沈昱再聽見任何一件會令人傷心的事。

    「…」

    那不是和我一樣?沈昱心想。

    「對不起!」沈昱囁嚅的說。

    「為什麼又說對不起!」

    「我…應該提供更好的環境讓你們工作…」這是沈昱的真心話。

    「但妳始終沒有!」

    雖然知道這樣說會傷人,但是這畢竟關聯到他來此的目的,所以商晴陽還是說了!

    「…我很抱歉!」

    沈昱只能又一次的說,她知道她必須負一些責任,可是除了說抱歉之外,她並不能改變什麼,在沈家是什麼樣的地位,她是再清楚不過。

    「妳的道歉並不能解決什麼,除了我之外,還有很多的人在受到不平等的待遇!」說到重點,商晴陽仍掩不住內心的氣憤。

    沈昱看見了他臉上的表情,方才的那股柔情已經看不見了,好似只要當她與棕櫚園的事有關時,商晴陽都會特別的生氣,她有些失望的把伸出去的手收回。

    也許剛才自己想送藥給他的舉動又被認為是放蕩的表現,因為商晴陽始終沒接手把藥拿著。

    好半晌,沈昱才低低的說:

    「我的一切,從來都不能改變什麼…」沈昱無奈的說。

    為何世上發生一切的不順都要她來承擔過錯,我只是一個孤女啊!然後,她便閉上眼不再看他,她必須再要一些時間來修補內心的傷痛。

    夜半時分,沈昱被背上的傷給痛醒,那又癢又熱的感覺像是被澆了鹽水一般,只是一鞭就令人難以忍受,那商晴陽是如何熬過?

    沈昱不敢往下想,她輕輕的解下上衣的小扣,有些吃力的塗抹上藥膏。

    「好痛!」

    緊接而來的一陣清涼感,讓她背上的麻熱稍稍褪去了些。

    想起了商晴陽還是沒有拿到藥膏,不知要如何渡過這漫漫長夜,沈昱心頭一緊,她還是無法對他視而不顧呵!

    幾番掙扎後,她還是拿著藥膏提著一盞油燈出至房外,想悄悄的將藥膏放在他的身旁,好讓他隨時都有藥可用。

    偌大的二樓少說也有十來個房間,她並不確定商晴陽會在那個房間,只好開始忍著背上陣陣襲來的疼痛,舉步維艱的找著。

    同樣被疼痛折磨的難以入眠的商晴陽,加上他素來就靈敏的神經,所以幾乎在沈昱步出房門開始起他便察覺了,商晴陽下意識的皺起眉頭。

    「敢情這位沈小姐…似乎十分喜歡在晚上出來活動?」

    是因為個人的習慣還是真的有些事必須要在晚上進行?

    商晴陽聽見了一個又一個開門又關門的聲音,她在找什麼?還是在佈置些什麼,會和人口販賣的事有關嗎?

    那些賣身契、船隻往來清單、帳目都放在大屋裡嗎?因為她不放心屋內突然多出一個外人,所以半夜特別醒來察看有何異樣是嗎?

    商晴陽的雙拳驀地握緊,即使假設是這樣的合乎情理,他仍是不願輕易的去相信,畢竟在沈家小姐的身上,他嗅出的單純氣息遠比危險氣息來得多。

    他感覺自己的心已漸漸沉淪,每想她一回,他的心就沉淪一回。

    商晴陽不作聲響的躺回床上,背對著門,打算以靜制動。

    沈昱提著油燈走到最後一間,她深吸了一口氣,這是最後一個房間了,商晴陽一定就在這裡面。

    她輕輕的推開房門,在昏黃的燈光下,她見著了商晴陽的身影靜靜的側躺在床上,她躡步的走近床邊,悄悄的放下藥膏,再深深的注視他好一會兒,才欲轉身離開。

    在她要踏出房門的那一剎那,商晴陽冷冷聲音卻如冰一般的襲來:

    「妳似乎特別愛在晚上行動,這次又為了什麼?是怕那些見不得人的證據被我挾帶脫逃嗎?還是想在我身上套出什麼?」

    「啊…」

    沈昱被他突然的一番話嚇得把手中的油燈打翻,此時燈火熄滅,屋內剎時變暗。

    好一會兒,外頭銀白的月光才慢慢的透射進來。

    「說話呀!不要每次我問到有關棕櫚園的事,妳就要這樣的逃避,沈家既然敢賺這種錢,就該想到有一天會遭到制裁!」

    商晴陽一個翻身傲然的佇立在沈昱的面前。

    「…」

    沈昱還未從方才的震驚中平息,為何連她只是想單純的關心他,都會被誤解到這步田地,沈家到底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要他三番兩次的來試探。

    商晴陽不是一個單純的工人,那他到底是誰?天!

    「說話呀!」

    商晴陽受不了沈昱的沉默,他已打草驚蛇,他必須要親口聽她說出答案。

    「你要我說什麼?…如果我能選擇,我也不願再是沈家的人!」

    沈昱沒等他有下一步動作,轉身便跑出了房間。

    二樓的長廊非常黑暗,可是她的心更黑暗,此時她所能做的就只有逃,逃得遠遠的,去一個沒有人的角落舔拭她的傷口。

    商晴陽見到了沈昱眼中的絕望,似乎他徹徹底底的又傷了她一回,他挫敗的低下頭,瞥見了床頭矮櫃上的藥膏不知何時被放在上面,剎那間,他後悔自己一時的衝動刺傷了沈昱。

    她大半夜的提著油燈一間一間的尋找自己,只為了拿藥膏給他,而他卻被工作上的壓力所影響,又一次惡劣的傷害她。

    他總是刻意去忽略她的真眨有她言語中的期待與落寞,為什麼他會一再的苛待一個真心待她的女子!正當商晴陽想起身去追回她時,樓梯下傳來一陣悶響。

    「沈小姐!」

    商晴陽不假思索的衝出房門,越過長長的迴廊,在一樓的階梯上找到了沈昱。

    「老天!妳該不會是從二樓滾下來的吧!」

    沈昱只顧著揉著自己的膝蓋不打算回答,因為她似乎怎麼做怎麼錯。

    「告訴我,妳有沒有摔傷!」商晴陽激動的握住她的肩。

    沈昱咬緊嘴巴拼命的搖頭,她有滿腹的委曲和傷心,她怕一開口淚水便會控制不住的落下來。

    「別在這個時候賭氣,妳還想再增加我的罪惡感嗎?」

    商晴陽很自責,這是他第三次把她氣跑。

    「你在乎嗎?反正我是你眼中的壞女人。」沈昱喃喃的說。

    「請原諒我的錯誤!」

    「無所謂了!」

    沈昱搖搖頭後起身,她必須快點到一個安靜的地方去療傷。

    「沈小姐,請別走!」

    沈昱只是用力的扭開了他的手,不顧一切的往大門外跑了出去。

    「沈小姐,沈小姐!」商晴陽喊著。

    不為別的,此刻屋外那顆大石她會注意到嗎?

    這個念頭很快的閃過了他的腦海,然後又是一聲悶響,證實了商晴陽的擔心是對的。

    「沈小姐!」

    商晴陽再次追到門外,看見的又是沈昱可憐兮兮的模樣,商晴陽急忙抬起她的臉仔細的審視。

    「幸好沒有傷到頭!」

    說畢,他結實的臂膀立刻抱起了她往大屋內走。

    「為什麼還管我!放我下來!」

    沈昱訝異著一向冷漠的他現在的舉動。

    商晴陽只是走,沒說話,只是雙臂更加收緊了些不讓她有掙脫的餘地。

    「你不怕我會害你了嗎?」

    直到走回沈昱的房間,將她放在床上後,商晴陽才淡淡的開口道:

    「我只怕妳再跌第三次跤!」

    同樣淡淡的語調,但與先前的淡漠不同,這回多了溫暖。

    「為什麼?」沈昱實在不懂。

    「難道每件事都需要理由?告訴我哪兒最疼?」

    商晴陽避重就輕,刻意的將目光放在沈昱房內的一角,趁機找尋跌打藥膏,同時他也在一旁的桌上瞥見了幾張寫滿字的紙。

    他定神一瞧,赫然發現上面全是他的名字,還有一些很像他的名字,全部都圍繞在一個叫『沈昱』的四周。

    沈昱…這是她的名字嗎?是個很特別又十分適合她的名字。商晴陽看得有些失神的笑了笑。

    此時的沈昱心情又回復到小鹿亂撞一般,雖不是第一次兩人單獨共處在房間,但這回商晴陽卻柔情的教她心慌,不知他是否會向上回一般的吻了她。

    「不回答我這個問題,那我問些別的,誰是商昱陽,誰又是商晴昱,還有商思陽、商念晴…」商晴陽抿著笑,存心的想逗逗她,這沈昱亂有想像力的。

    「別…別再問了!」

    沈昱萬萬沒想到那些字有一天會被商晴陽看到。

    她怎能告訴他,那是她每回想他時幻想和他生的孩子所取的名字。

    噢…那的確是一件幼稚無聊的舉動,是每個懷春少女所會做的蠢事,唉…總之,怎會教他給發現,真是羞死人了。

    沈昱的羞的紅透了臉,急得想下床去把那些紙收起來。但商晴陽卻阻止了她。

    「看都看了,至少它讓我知道了妳的名字,這倒是一個特別的方式!」

    這一刻,商晴陽露出了他少見的和煦笑容,事實上,沈昱的確只是一個單

    純的少女而已。

    他將沈昱的頭靠向自己的胸前,他只想看看她的頭有無腫起,他的手輕輕

    的撫過了她的後腦勺。

    「幸好沒事,妳這二跤跌的不輕啊!」

    雖然目的單純,但舉止看來卻十分親密,沈昱並不覺得想避開,雖然不知道商晴陽為何會突然對她那麼好,但她私心的盼望著此種情形能一直維持下去。

    商晴陽很快的便可以從她均勻的呼吸中知道她睡著了,他側頭再看一眼那幾張寫滿名字的紙,他十分的明白沈昱是喜歡他的。

    「動心的感覺原來就是這樣啊!」

    他活了二十六年,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甚至臉上會莫名的出現燥熱。

    商晴陽承襲了家族的優良傳統,生得便是一副英挺帥氣的模樣,尤其是那兩道招牌的濃眉,更是為他的俊挺加了不少分。而為了有效阻擋那些名媛淑女的接近,商晴陽臉上的一號表情更是成為他的註冊商標,所以他的朋友們如果看見現下他這副帶有溞Φ谋砬槭菍χ粋女人所發出的,肯定會大吃一驚。

    表面上總是謙和冷靜的他,內心裡對於另一半的選擇卻是有著不同於一般人的想法,一直到見到了沈昱,商晴陽心中的那把柔情之鎖才真正的打開。

    「不知她願意再回到中國生活嗎?」

    商晴陽默想著,想不到這趟南洋任務竟意外的開啟了他心中的另一道門,還是等任務完成之後再來思考這嶄新的關係吧!

    昨晚的一夜好眠讓沈昱神清氣爽的起了個大早,沿續的好心情讓沈昱面露微笑的推開了露台,昨晚夢中的商晴陽一直是這樣和煦如暖陽看著她。

    窗外的棕櫚園已見工人開始為一天的工作而忙碌,她開始習慣性的想從人群中找尋商晴陽的身影。

    「噢!我倒忘了,他說過房總管放他幾天假休息,順道來照顧我!」

    「但…為什麼呢?」

    雖與房總管一向不甚熟稔,但她也清楚他是個做事極為小心嚴謹的人,這種行為並不像他一貫的作風。

    「嘻!有啥好想,要不是他,又怎會有機會與『商』相處,謝謝你,房總管!」沈昱一個人開心的向窗外說著。

    「對了!我該上街去買些食物和日用品,好不容易家裡多了一個人,別怠慢他才好!」

    打定主意之後,沈昱便開心的換上平常少穿的嫩黃色系的鳳仙裝,對著鏡子梳了梳只到耳下的學生型短髮。

    這是她從一些洋文書的圖片中見到的新式髮型,為求方便,沈昱剪去原先一頭長及腰際的烏亮秀髮。

    清新俐落的學生頭配上她分明的五官,加上一襲的鳳仙裝,配上她不同於一般中國女子的溫婉氣質,耐人尋味的教人一生也看不膩。

    商晴陽就是被這種特質動了心,深陷其中而不自覺。

    從大屋到古晉的熱鬧中心,大約要步行半個多時辰,這對沈昱來說並非難事,自小她就在廣闊的棕櫚園中長大,像上回被房總管臨時放鴿子的事,一年總會發生個幾回,她踏著輕快的腳步不知不覺已走到了街上。

    這時的古晉因為較早時便有華人在此地開墾,所以有許多中國人開的小雜貨鋪,路邊賣吃的小攤子也有一些,加上幾棟屬於英國政府的機構,整個街上展現著一種中西交錯的面貌。

    沈昱很快的到幾家常光顧的攤子上採買。

    「今兒個買得比較多,是有客人來嗎?」

    賣魚的張嬸將沈昱最愛的海鮮魚、蝦類包裹在大片的荷葉中。

    沈昱只是淡笑著沒作答。

    「是有親戚從北京來看妳了嗎?若是這樣,別忘了向隔壁的老徐捧場,買點咱們砂勞越道地的水果,讓他們嘗嘗!」

    沈家在古晉地區的華人社會中是赫赫有名的,雖然對於沈家的成員十分陌生,但是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了解。

    張嬸的話提醒了沈昱,拿了包好的海鮮之後,沈昱便走到了一旁的水果攤。

    「徐大叔,請給些朗沙(註:類似龍眼般大小,味道甜美的砂勞越當地水果)再挑幾顆榴槤!」

    「這可都是剛從樹上落下的榴槤,味道特別好,拿回去給家裡的客人嘗嘗,這下有人陪妳,就不會太孤單了!」

    老徐同張嬸一樣,都可說是從小看著沈昱長大,見她今天心情好,也都跟著高興。

    沈昱朝他們笑了笑,算是道謝,看了看天空的炙熱的太陽,她手上除了提著方才的水果、海鮮,還有一些雜糧穀類和藥品,要她走回大屋,恐怕會累壞,算算手上的銅板,剛好可以雇輛三輪車回去。

    「姑娘也是從中國來的吧?見您的樣兒挺親切的!」

    拉車的車伕一邊拉車一邊聊著。

    「是呀!不過來了很久了!」

    沈昱的心情好,所以話也就多了一些。

    「我來了五、六年了,前不久才擺脫『豬仔館』的控制,換回自由身,現在能拉拉車,每天攢點小錢,真是太好了!」車伕感嘆的說。

    「怎麼你也曾是『豬仔』嗎?」沈昱的心一緊。

    「是呀!從中國到這兒來的有許多都曾是『豬仔』。」

    「你能跟我說得清楚些嗎?」

    沈昱迫切的想了解什麼是『豬仔』,她想知道商晴陽究竟過得是怎樣的生活。

    「唉…還不就是那些人取的,這年頭要在家鄉討生活是難了,咱們就是想要出外打拼好能衣暹鄉,唯一的管道就是靠那些買辦,懂洋務的商人引薦,碰到好的便罷,但若是碰到不好的,苦頭可是吃不完,錢還多數都給吞了去,妳想想,這年頭能有幾個好人真心為大家好的!」

    車伕不勝欷噓的說著,回想起當初的苦日子,心頭就一陣酸。

    聽著車伕滔滔不絕的訴說著當『豬仔』時的生活,再想起商晴陽工作時的一切,沈昱心中突然明白起來,原來他們是這樣虧待這些來工作的人。

    她想起了那破舊不堪的工舍,還有管工無情的鞭子,這一幕幕在她的腦海中不斷的呈現。

    商晴陽在明白她是沈家小姐之後對她的諸多懷疑及防備,是因為他認為虐待工人的事是受到她的指使,還有自小到大那些工人們看她的眼神,漠然而無力的眼神。

    她完全懂了,背負在她身上沈家小姐的身份,帶給她的除了孤獨還有罪惡,她難過的落下淚來,這些全都不是她造成的,但為何全都成了她的原罪。

    「小姑娘,怎麼哭起來了,別難過,『豬仔』的日子是苦,但總是也有苦盡甘來的一天,咱們中國人別的沒有,就是軔性特強,很快的一定可以在南洋創造出屬於中國人的一片天的!」

    車伕見沈昱哭,信心滿滿的說些未來光明的前景給她聽,這小姑娘心地還真善良,聽得別人說些苦便傷心起來。

    「小哥,到前面下就可以了!」沈昱擦擦眼淚。

    想到要是讓車伕知道她住在大屋,而猜出她是沈家小姐之後,會怎麼想她,所以她寧願自己提東西走一小段路回去,沈昱將剩下的銅板全給了車伕

    「太多了,小姑娘!」車伕忙不迭的擦汗。

    「沒關係的,早點攢夠了錢,好可以衣暹鄉不是嗎?」

    沈昱擺了擺手,便提起大包小包的食物走回大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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