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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蓝的溪水攀过樵石,缠绕青松,拥抱云彩,给子灵山画上清澈的眼眸;白鹿在山间踱步,为自己染上梅花的纹身;灵动的青鸟衔来梧桐断枝,昂首,在大殿的屋宇上嵌下丰碑——它借佛寺的经声凭吊。一簇快影掠过灌木丛,没人能分辨是谁正骑着野兽吭歌。
大雄宝殿。
惠生盘腿打坐,率众僧人闭目诵读经书。
一小和尚不凝神,张眼观望,他忽地失声惊叫起来:“老……虎!有老虎!”
和尚们都蓦地睁开眼。
只见殿门处正踏进一只白老虎来。这老虎绒毛喷张,须髯临风飘动,有一股浓浓的雾气周身。它似乎正在小心翼翼地背负着什么。
惠劫认出虎背上伏着的怀瑜、怀若二人,遽然起身,去大殿一侧的兵器架上取了一根沉沉的铁棍。他对着那虎瞪眼大喝:“孽障,竟敢伤人!”。
惠劫一个猛子跃过众僧,凌空而起,朝那虎当头劈将。
白虎不作反抗,只是默默俯下身子,稍稍侧脊,将背上二人放下。
“住手!”惠生劝住惠劫。
惠劫无奈,将棍子撇了,愤愤丢在一旁。
“师兄,这妖孽伤人,为何不让我降它?”
“降它?如何降它?你能降其身,降得了其心吗?”
“明白了。”惠劫遂退回去,在蒲团上坐了。
和尚们指着躺在地上的怀瑜、怀若和那白虎,聒噪不停,却无人敢上前搀扶。
“多谢方丈慈悲。”白虎张开口,叫人看见两排银闪闪的巨齿。
殿内骤然鸦雀无声,众僧都似成了哑巴,一言不发。
有一和尚惧极了,哆哆嗦嗦:“妖怪!妖怪啊!”
和尚们这才回过神来,纷纷拔腿欲逃。
“莫为外物所扰。一切生灵俱有形,形为外物,不可以形类其心。”
僧众们强捺着心中恐惧,坐回席上。他们张眼欲观望那白虎,却又恐白虎发威,扑过来吃了他的。
“白虎,你背负着我二徒还山,老衲在这里谢过你了。”
“方丈客气了。我自终南仙山而来,欲适南冥,途经此地,闻有经声,便欲上山拜谒聆听。孰知方行至山下溪尾,便遇此二人。山下没有人家,无处安置他们,我遂思忖着将他们带上山来,交予方丈安置。”
“既是这样,救了我二徒,那便是我寺的恩人,大伙儿不用惧怕。”
惠生转向惠劫:“惠劫,你去安置一个草台,让怀瑜和怀若躺在上面。”“师兄,不将他二人送去后院歇息吗?”“不用,我自有安排。”“那草台安置在何处?”“就安置在大殿之内。”“是。”
那白虎往后退了几步,让和尚们将二人抬走。
惠生询问白虎:“白虎,不知老僧有什么能够报答你的?你可有什么需求?”
白虎稽首。
“弟子愿闻佛法一段。”
惠生先是一怔,旋即闭上双目,高声道:“众弟子端坐,诵佛经。”
白虎寂然,伏在殿上,默听着朗朗佛经撼过胸腑,化成袅袅檀香,轻轻飘入云端。
一节诵罢,众人张目。不知在何时,白虎已张开雪鬃毛,拎起玉肉掌,乘风飒飒而去了。
众人诧异之时,惠生发了话:“野禽如老虎者,尚知伏闻佛法,以滋善心。我们作为世人,更当潜心修炼。”
众僧称善。
2
“你去将志梦道长请来,就说——就说天意已至。”
“天意?师父,徒儿不解。”
“你无须明白,只要告诉志梦道长天意到了,他自会随你而来。”
“徒儿明白了。”
和尚走了一柱香的功夫,才能望见那道观的飞檐,错落在参天古木的枝桠间。
“天意?”
“不错,师父是这么说的,不过我也不解师父的意思。”
“哦?!这——”志梦一挥拂尘,掐指一算,口中念念有词。
他忽然挥动双袖,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奇哉!奇哉!竟然真的来了!天意至此!天意至此!”
“道长,这天意究竟是什么?”和尚颇为疑惑。
“休要耽搁了!快快前往子灵寺!”志梦撇下那和尚,大步迈向前去。
志梦仙身道骨,步履轻盈,行起来凌波微步,在山间穿梭。
片刻,志梦抵达子灵寺,急匆匆地闯进大殿。他见到殿中央正摆着一张草席,席上躺着两个人。
“和尚,这两人不是你的徒弟吗?怎么躺在这儿?天意呢?”志梦四下观望,并不曾找到他口中的“天意”。
“这二人便是‘天意’。”
“出家人休要妄语!这分明是你的两个徒弟,你以为我不识得他们么?”
“非也,非也。你还记得十年前那件事么?”
“当然记得!不然我还能来你这破庙?看你们敲木鱼么?”
十年之前,金兵南下,攻破蜀地,子灵山危在旦夕。
惠生和志梦率领和尚、道士们抵御金寇,伤亡惨重,被逼到山顶,作困兽之斗。
惠生和志梦来到流鸣溪发源之处,找了一块石头坐了。
惠生挽起衣袖,将受伤的手臂浸泡在寒水中。月亮随着溪水的流动上下翻腾,惠生不自禁地抬头望着天上。
“牛鼻子啊,你看那天上的月光……”惠生凝语片刻,“淡了。”
“胡说!月光皓白!怎么会淡!只是暂且被云朵遮蔽罢了。”
“若明月有心,又岂会凭那乌云去糟践自己的光辉……”
志梦低下头看他,却因眼前之景怔住。
“和——和尚!你快看!”
惠生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一条发光的水蛇正缠绕在他受伤的手臂上。
惠生是应该本能地抽出手臂的,他没有这样做,他看出那条水蛇并没有伤害自己的意图。
“和尚!你在做什么?!还不赶紧躲开!”志梦以为他被这区区一条水蛇吓住了,便欲伸手去救他。
“别动!”惠生朝他喝一声,“你看见没,我臂上的伤口不流血了。”
惠生手臂上的伤口正在渐渐愈合,他仔细观察着它——一条全身乳白,肤上没有鳞片的双头蛇。
惠生的手臂愈合如初,他抽出手来,在衣上擦去水纹,向那灵蛇道谢。谁知那灵蛇并不离去,只是在水中摆动身躯,仿若跳舞一般。
两人正讶异地看着那舞动的灵蛇,却来不及看清她的变化。双头水蛇消失了,转而代之的是两个丰乳肥臀的女人。不,她们不能称作女人。她们拥有女人的上身和面容,却长了两条交缠在一起的蛇尾。左边的女人一手托举着一个明亮的圆轮,圆轮中有九只鸟,另一手持着规;右边的女人一手托举着一个阴暗的圆轮,圆轮中有一颗树,另一手持着矩。
那两个女人同时开口了:“惠生,志梦。我今日至此,为你二人解子灵山之祸,使尔等弟子免遭屠戮。十年之后,将有二人乘白虎至此。此二人秉持天意,复我炎黄。你二人当谨记我今日之言,悉心栽培。”
言罢,这两个女人便消失在水波之中。
“牛鼻子,我这两个弟子前日过桥嬉玩,坠入了流鸣溪,你可知道他们是如何回来的?”
“莫不是——乘着白虎?!”
“正是。方才有一白虎上山,到我寺中稽闻佛法,正好将他二人带回来了。”
“可他们打小就住在你这寺里,怎么能是‘天意’?”
“天意本就是你我凡人不可妄自揣度的。算来今日正是我们和那灵蛇约定的日子,且不管‘天意’是谁,咱们先兑现承诺吧。”
“好,那我先救活他们。”
两人走向那高高的草席,众僧站在两边观望。
志梦将两只爬满龟裂纹的手掌抵在怀瑜的太阳穴上,十指各按着一道穴位。
“和尚!他不是你的弟子!”志梦松开手,诧异地望着惠生。
“怎么不是?难不成我会看错他们的样貌?”
“不!”志梦锁眉,“身子还是一样的。只是他的脑袋,不再是你弟子的脑袋了。”
“此话怎讲?”
志梦走到怀若身边,做了一样的动作。
“果不出我所料。他们借了你徒弟的身子。”
“这!你莫不是取乐于我?!”
“这二人脑袋里装的,皆是与此世背道而驰的想法。他们根本不是你的徒弟。”
“那该如何是好?总不能叫他们霸了怀瑜和怀若的身子吧!”
“你若想找回你的弟子,便只能驱散这二人的记忆。”
“好,你若有办法,便快快救回他们!”
“这二人可是那灵蛇送来的!她当日救子灵山于水深火热之中,你我不该背信弃义!”
“这——”惠生面露焦灼之态,“牛鼻子,你方才不是说,他二人脑袋里装的全是与此世背道而驰的想法么?若是留着这些想法,他们日后定会惹火烧身;倘使得以周全,也定会给他人带去灾祸。不如将我两个弟子的记忆唤回来,让他们二人负起重任。”
“和尚,不是我不愿救你两个徒弟……”
“牛鼻子!你这么铁了心肠见死不救,看来只得我这老和尚给你磕头了!”惠生说罢便要去跪,周围的弟子连忙跑来劝住。
“罢了!罢了!依你!依你!哎……”
志梦放下拂尘,对怀瑜和怀若施道术。
朝阳攀上山峦了,万道金辉刺入大殿里。脑海里的记忆是画纸上散落的浓香油墨,凝红画碧的,紫绿喷张的,乌金泼墨的,都渐渐地褪色。随后便有力量飘入,像抽丝的棉絮,软软的,一笔一笔在那画纸上落彩。
看到怀瑜的手指微微颤动,志梦收了手。
怀瑜感到力量恢复,手指能够动弹,慢慢睁开眼眶。
一道璀璨耀眼的光射过来。大尊弥勒佛像驻在身后的佛台上,泛出慈悲的笑脸,用悬挂佛珠的手掌推出金光。头顶是红漆的椽木,它正为筑巢的雀儿架梁,燕雀茹饮了佛寺的慈悲,讲着唧唧喳喳的善语。
怀瑜坐起了身,看见怀若正躺在身边另一张草席上。
怀若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支撑着身子,勉强坐起来。
“师父,我们怎么躺在这里?而且还浑身乏力,脑袋似乎被什么撞过一样。”龙瑜从席上翻身下来。
“怀瑜,你果真什么都不记得了?!”惠生焦灼地发问。
“师父,什么不记得?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那就好,那就好。”惠生长叹一口气,“前日,我让你们二人去东山请志梦道长,谁知你们到次日天明也未归来。我便遣惠劫去寻你们,他寻到你们时,你二人已经躺在流鸣溪尾了。你们定是过桥时嬉玩,一不小心踩空了,落下去罢!”
“原来如此,怪不得脑袋有些隐隐作痛。”怀若轻声说道。
“既然你们都无恙,那便回房休息一日。明日早些时候,我再派给你们新的任务。”
“是,师父。”怀瑜大步走在前面,怀若小跑紧随其后。
和尚们收拾了厅上的草席。
清理完毕,便由惠生领着,开始了一日的诵经礼佛。寺内传来的佛音,似涵蓄蕴藉的檀木香,伴着一百零八响醇厚的钟鸣,向诸山扩去,福泽着秋日的一切生灵。
怀瑜回了房,蒙头就睡。
怀若没有倦意,她打开木窗,静静地看着院内飘落的梧桐叶。她似乎不太愿意接近这景色,生怕破坏了它的美丽。
有一片梧桐树叶读不懂她的心事,乘着五角的风帆卷到窗前,落在她的身边。怀若便张开手掌,让它飘浮下来。她轻轻地抚摸着它,好似思索着什么心事。
夜色不经意间爬满了天空,俯瞰着闪烁的明星。
清幽的禅房中,惠生和志梦正盘腿而坐,身侧的檀香灵龛蒸出幽幽的雾气,在床铺上摆的木案上的烛火影里燃烧。案上摆着四个素菜,一碗清汤。
“和尚,当今之世,摈斥佛道。你让那两个黄毛小儿下山,只恐成不了大事。”
“非也。我并不想让他们去宣扬佛法。”
“哦?那你有什么打算?”
惠生不言,只摇了摇头。
“你这不是在糊弄我吗!我帮你救回来两个徒弟,你却什么主意都没有,难不成要我陪你这老和尚负上背信弃义的骂名?!”
“你这牛鼻子,道行都学到哪里去了?老子倡导无为而治,顺其自然,天下才能安稳。如今我这两个徒弟已经被你救回来了,想反悔也不成。何不让他们两个去到尘世中自己闯荡?既然他们乃是‘天意’,便自有他们的命数。死生祸福,全刻在他们的命盘上,我们无需过问。”
“强词夺理!”
“这可是上好的冰山雪参煮的,再不吃,酒凉了,味道就变了。”惠生岔开话题,给志梦端起一杯茶。
“差点给忘了!恩!好酒!好酒!”志梦着了他的道,已经顺着酒水咽下肚的怒气,再也吐不出来。
“可惜如今的大宋已经不如当年了。民生凋敝,贼患横生,百姓卖儿卖女,锤杀相食的不计其数。”惠生长叹一口气,拨着手里的佛珠,“就连当年‘高义薄云天’,精忠报国的岳飞也遭了秦桧的迫害,枉死风波亭……想当年!岳鹏举率领骁勇善战的岳家军,踏破贺兰山阙,避败匈奴,威赫中原,何等威武。到最后却因‘十二召’,死得不明不白。”
“但愿怀瑜和怀若能够担起重任,拯救天下苍生于水火之中。”志梦端起酒杯向惠生示意,“是啊!该去的总是要去,该发生的命中注定,就让他们两个年轻人去闯吧!”
“你这牛鼻子老道!”惠生笑骂,亦端起斟了茶的杯子。两人对饮而尽,洽谈至深夜。
3
怀瑜和怀若在清远的钟声里醒来,在寺院泛红的秋意中呼吸着露水上的阳光。
“若若,你记得咱们从流鸣溪上经过的事情么?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只觉得脑袋里十分浮涨,发生了什么,一点印象也没有。”怀若摇摇头,“以前发生的事情,似与如今隔了一道鸿沟,虽然依稀可辨,可却好像并不是我所亲身经历的。”
“怎么你也这样?莫不是我们两个都摔昏了头?”
“你才摔昏了头呢!好不容易捡回性命来,却不说好话。”
怀瑜放眼望山下,一团团火球在树林中翻滚,要把整片整片的山海吞进肚子里。
“这秋天真是醉人,”怀瑜空发感慨,“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呀!”
“哥哥又不曾吃过酒,怎么知道‘醉’是什么滋味?”
“这——大概便是昏了脑袋的滋味吧!就像咱俩现在这样。哈哈!”怀瑜打趣道。
“不过都说秋主肃杀,为什么世界却一片祥和呢?”怀若从以往读的书中学来的道理,与她亲眼看到的世界不符。
“因为佛常在。”
他俩转身,惠生正迎面走来。
“师父早!”“你们起得可真早啊,出来散心?”“嗯,透透气,现在清醒很多。”
“昨日的事,没留下什么伤痛吧?”“没什么伤,师父不用担心。”龙瑜答道。“这样最好,既无大碍,散完心,就早些回寺里吧。寺外寒露重,不宜久留,回去念会儿《本生经》也好。”
两人盘坐在草制的蒲团上,在金色的佛像前双手合十,默默诵祷着。
志梦从后院走了进来,对惠生耳语数句。
惠生转向身旁一个小和尚:“你速去准备笔墨纸砚来。”小和尚不做反应,惠生觉察到他正在发呆,便在他头上重重敲了一记。
“哎哟!师父,您打徒儿做什么?”小和尚双手捂头叫唤。
“你这顽童!不思念佛,却在此处神游,还问为师打你做什么!”小和尚见惠生又扬起手来,一溜烟儿窜走了,不久便端来了纸和笔墨。
“怀瑜,怀若,你们可诵完经了?”“诵完了。”
“你们过来。”惠生站到一张木桌前,展开那白花花的宣纸。
“你们在纸上写一个字——‘练’字,熟练的‘练’。”
‘写字有何难。’怀瑜不屑,随手握起毛笔,蘸了些墨,大笔一挥,龙蛇般游出了一个草书的“练”。
惠生对着他的草字摇摇头,转去一旁看怀若的字。怀若见他有些挑剔,便工工整整写了一个楷书的“练”。
怀瑜见自己的作品被否定,细细一看,确实有些潦草,便又改写一个行楷。无奈惠生并不买账。
二人接连写了十几回,惠生只是摇头,却不作声。
“让我来!”志梦从怀瑜手中捉过笔,食指高钩,用笔舌舔了墨汁,笔锋忽下,游走间便成一个挺秀骨干的“练”,看得众人连连叫好。
“看来你二人还不会写字。”
怀若心中纳闷,‘字,我和哥哥都写得出,但只有道长的被认同,莫不是——师父刁难我们?’
“师父,别再为难弟子了,您有什么用意就直说吧。”“哈哈!到底是怀若聪明,一眼就看穿老和尚的心思。怀瑜你啊,就是个没头脑的傻小子!”志梦似乎有意嘲弄怀瑜。
“怀若,师父并非有意为难你们,只是试探一番,看你们能否胜任为师即将交给你们的任务。”
“师父您尽管说,没有我怀瑜办不到的!”怀瑜胸有成竹,似乎想要弥补刚刚被志梦羞骂的尴尬。
“你们随我出来。”惠生带众人走到寺外,站定,望着远处的群山,目光不知向何处流动。
“你们可知当今天下是谁的天下?”“是赵氏的天下。”怀若答道。
“不,并非赵氏的天下。”
“怎么?难道大宋已经亡了?金人已破了临安城吗?”“大宋未亡。只是如今这场交杂在大宋、蒙古和金国之间的战争,早使天下民不聊生,哀鸿遍野。为师知道你们有超世脱俗之才,我若将你们长久困于此山中,你二人必定湮没于世,碌碌无为,所以想让你们下山去。”
“可徒儿只想侍奉师父!”龙瑜面露惶惑,“师父莫要赶我们走!”
“非也。为师并不是赶你们走,而是要你们下山去寻一件东西。”
“寻找一件东西?什么东西?”“就是方才要你们写的那个‘练’字。”
“这?!这一个字怎么寻得?”
“并非要你们寻字,而是要寻‘练’。”
“到哪里寻?”
“走到哪里,便留一留心,终会寻得的。”
“那徒儿何时动身?”
“现在便动身。”惠生转向惠劫,“惠劫,你去牵那两匹马来。”
惠劫应了,向寺后走去。他绕过大殿,直走向马厩。这两匹马浑身乳白,毫无疵纹。他解开拴马绳,抚着它们的脊背。
“这么多年了,你们终究也要离开这个地方,踏入红尘。别怀念这里,好好去吧……”这两匹马似乎通人性,对着他轻轻嘶了一声。
“还有一样,你们二人下山之后,不可再用法号。”
“那就给他们取个名姓吧!”志梦提议道。
惠生忆及那条灵蛇,她们在水中曼妙的舞姿仍旧印在眼帘。
“你们就姓龙吧!”
“那我就叫做龙瑜!”怀瑜掩不住欢喜的神情。
“那——我就是龙若了。”
“叫龙若若怎么样?我平日里都喊你若若,改口了真不习惯。”
惠劫将马带到寺前。龙瑜看着这两匹马,毛皮晶白如雪,四蹄坚韧有力,不禁啧啧称赞。
“公马名为白蒙,母马为白沁。它们能通人性,性格温顺,喜好干净,不可受拘束,你们务必善待。”惠生把缰绳交给他们,又从那小和尚的手里取过包裹,递给二人。
“包裹里有道长赠的两颗仙丹,救命所需,不到万不得已,切莫服用。”
惠生怔了片刻,心里好像有些空荡:“走吧!随你们惠劫师叔下山去。数年之后,找到了这‘练’字,再回山来见为师……不过那时,估计我也已然老态龙钟了吧!哈哈哈!”惠生转身,从僧人们站立的空档中走回殿内。
“师父!徒儿……”“走吧!心无执碍!”
“师父,徒儿要是找不到那个字呢?”“那就不要回来了!”惠生挥挥手,示意他们下山。
殿外三人双手合十,向众人和那尊弥勒大佛行过礼后,转身下山去了。
过一个时辰,三人行至山腰,看见前方有座亭子,名曰“回头亭”。龙瑜将马儿牵到亭旁的一根旧黄木桩上系了,三人便坐在亭子中歇息。
惠劫从包裹中掏出一个水壶,扔给龙瑜,龙瑜接了,喝过两口,又递给龙若若。
白蒙和白沁忽然间嘶叫起来。
“师叔,它们怎么了?”“哦,它们看见咱们喝水,估计也是渴了吧!”龙若若笑了笑:“我来给它们喂水。”
“师叔,这亭子为什么叫‘回头亭’?难不成让我们一边行路一边回头看?”
“应该是要我们记住过去的教训和劫难吧,这样才能走得更远。”龙若若见惠劫有所迟疑,便代他答道。
“约莫如怀若所讲,只是你们经历得太少,无法深切体会其中的意味。”
“不是都改名了吗,师叔怎么还唤‘怀若’?”
“呃,十多年了,都习惯了,一时改不了口了。”
“无妨,无妨,师叔多唤几次,便能适应了。”
“龙瑜、龙若若,师叔有些话要说与你们听。”“谨闻师叔教诲。”
“你们此去,便不再以子灵寺弟子的身份了。去了人世间,有些清规戒律可不必遵守。否则,它们便是你们行身于世的枷锁!”“记下了!”
“对了,师叔。寺里最近是不是缺少布匹?”“此话怎讲?”“师父不是让我们下山找‘练’字吗?练不就是布匹吗?”
“非也!非也!”惠劫笑着摇摇头。“那是要找什么?”“你们下山经历过了,自然会知晓。”两人听得一头雾水。
“那师叔可知道什么地方的消息最灵通?”“临安是天下首府,也是大宋之都,那里车水马龙,人脉汇集,消息最为灵通。”“那我们就去临安。”
惠劫递给他俩一些馍馍:“天气清疏,正好赶路!”
龙瑜和龙若若紧随惠劫身后,白蒙和白沁则由两人牵着,迈着悠悠轻蹄向山下踱去。水清的子灵山画上,淡淡的五个水墨点影,顺着盈盈的流鸣溪,缓缓向下滑去。
抵达山脚,三人分别。惠劫往南走,寻找他心中的世外桃源。龙瑜和龙若若向东走,往临安去。龙瑜说他要去临安,面见天子,讨个大将军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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