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染缓缓地睁开眼睛,是在一个绣床上,暖暖的被子,还有殷切望着她的凤羽和楚景澜,她笑了,向他俩浅浅地咧开嘴。
凤羽觉得漫染的这个笑容,让她看起来格外好看。她欣喜看到她醒过来的笑容在看到她的笑容时,便怔怔地,收回了笑,隐隐一股疼,在她的心里悄无生息地漫延。
娘在世时,护她于手心,现在娘走了,又有高高在上的六皇子莫名其妙的护着她。
她小小的六岁心里,不知为何,竟然有这种她不理解的难过溢出来。凤羽眼里的泪就随着她不懂的心,而缓缓地下落。
漫染望着心疼她哭出来的凤羽,连忙招手让凤羽坐在床沿上,挣扎坐起来,轻声哄着她:“凤羽,姐没事,你不要哭,别哭坏了身子。”因为娘,她们俩个已然心力憔悴,再这样下去,谁的身体也受不了的,她一脸疼惜地望着凤羽,学娘那样拍拍凤羽的背:“凤羽,以后,姐姐会保护你的,所以,姐姐一定不会死的。”
凤羽嘤嘤地抽泣的更凶起来,却重重地点头,扑进漫染瘦弱的怀里,哭喊着:“姐,你说的,你要保护凤羽,姐,这是你说的,你不许反悔啊……”
楚景澜望着这对相依为命相亲相爱的姐妹,心里有一股别扭的感觉显出来,他抬手拍了拍凤羽的背,安慰道:“放心吧,本王会保护你俩的。”
凤羽的泪止住了,那个拍她肩膀的温暖,流进她的心窝,她笑起来,扑在漫染的怀里,紧紧地抱着她,却有了前所未有的踏实。
立在一旁的李公公微微叹了口气,拿着大夫放下的药吩咐了下人去熬药,然后上前一步轻说:“六殿下,你答应的皇后娘娘只出宫一小会,这天马上就要黑了,再不回宫,今天估计要受罚了。”
楚景澜年幼的眼睛里闪出记忆里受罚的恐怖场景,立马缩了缩头,毕竟是个孩子,一拿出皇后娘娘,他便立刻会意地起身,“那李公公帮我和这里的管事说下,一会大哥回来了,就说这是我的贵宾,我暂时让她们寄居大哥这,希望大哥不要为难了她们。”
外面一直等着动静的李管家听到此话,忙进屋答应了,微弯着腰摆手送六皇子离开。
楚景澜又看了一眼对着她傻笑的漫染,得意的神色上扬:“放心好啦,本王是个皇子,保护你俩个小丫头,还是绰绰有余的。”拍了拍胸脯,向漫染眨了眨眼,便昂首阔步地离开了,他在心里得意地想,他终于明白做皇子的好处了。
楚景澜转身之后,漫染的笑意便消失了,凤羽坐起身来,望着漫染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她有些担忧地撇撇嘴,微微打了个哈欠。
房间里没有一个下人留下,漫染掀开暖和的锦被对凤羽说:“来,你进来睡会吧,这里好暖和的。”
凤羽重重地点头,脱下破烂的鞋子,又看了看身上的烂棉衣,都脱下来,只剩下一个肚兜和贴身的裤子才满意地缩进漫染的被子里,好暖和,凤羽觉得这是她有记忆来最暖和的被窝。
漫染却悄悄地下床了,凤羽睁着眼睛看了眼漫染一眼,一闭眼,便睡着了。
漫染把被子给凤羽掖了掖,穿着自己的草鞋,走到门口便被门外的冷气冻的哆嗦了下,她看着一个穿着浅绿色棉袄的丫头端着一个碗向她走过来,看到漫染,急急走了两步轻怪:“姑娘怎么起来了,大夫说你极度劳累需要多休息的,而且伤口刚上了药,也需要你休息休息来让伤口愈合。”
漫染抬头望着她,像个天真的小孩子,轻摇头:“谢谢姐姐关心,我刚睡了一会,现在感觉好多了。”她接过丫头姐姐递过来的药碗,浓浓的苦气传过来,她皱着眉却还是一碗喝下了,可能喝太急,她觉得胃里一翻,像是要把药吐出来,捂着嘴挤出眼泪地憋着气,硬生生地把药咽了下去,丫头看着一阵心疼,忙拍了拍她的背,进了门里的桌上,倒了一杯水递给漫染,漫染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把温水喝了,嘴里的苦涩才慢慢消散。她放下杯里看了看里面睡得正香的凤羽,拉着丫头姐姐到门口低声说:“姐姐,宸王爷在家吗?”
丫头眯着眼笑了,一说宸王爷整个脸都羞羞地红了,压低着雀跃的声音说:“你放心吧,王爷早回来了,听管家说了六殿下救了两个小丫头,他连眉头都没皱就说什么让六殿下高兴就好。”她说着眉头一转,严肃地说:“但你俩乖乖的,别到处乱走,不然可保不准王爷那些亲卫把你俩杀了喂狗。”
漫染静静地听着,看不出悲喜。
丫头端着碗准备要走,漫染又拉住她的衣角,央求道:“姐姐,我能不能去见见宸王爷。”
丫头姐姐眉头一挑,低声笑:“你不要命了,你以为六殿下护着你,宸王爷便是你想见就见的了?”说完上下打量了一下漫染,意思很明显,一副叫花子的样子,六殿下小孩子心善,说不定回宫两天就把这俩个人给忘了。
漫染也是这么想的,扑通一下给她跪下,轻声说:“姐姐说的漫染懂,所以,漫染想留下来报答六殿下的救命之恩,想在王府里做个杂活。”
她这么一跪,小丫头倒是惊了一惊,四下看了看没什么下人路过,便立马把手里端着的药碗给放在桌上,一边拉她起来一边解释着:“我就一个丫头,可受不了姑娘如此大礼。”毕竟,这个小姑娘可是六殿下带出来的。
漫染不愿意起身,红肿的双手拉着丫头姐姐浅绿色的衣袖,解释道:“想必姑娘也看到了,我们姐妹两人相依为命,如果离开这里,外面冰天雪地,冻死是早晚的事,上天有好生之德,姑娘救漫染姐妹一命,以后漫染定当为姐姐效犬马之劳以报今日救命之恩。”
丫头眉头皱得老高,安慰着:“你先起来,你起来。你这样被人看到,绿翘的小命也被你连累了。”
漫染不情不愿地起身,泪光泛泛地看着绿翘。
绿翘看着她,咬着牙小声道:“好,今日我为你指个明路,你可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她转头想着六殿下八岁的年纪要忘一个人好像也是难事,留下她,万一日后六殿下再来宸王府,总归是能看到这个漫染的丫头,到时,万一时间久了两个人怎么着了,她也好歹有个靠山,想到此,她笑了,拉着漫染,帮她整理了一下仪容,出着主意:“这些府内的丫头婆子不归李管家管,但是我带你去云黛姑娘那时,你记得不要提起六殿下而是说李管家让你来求她给你个在王府一条活路。”
漫染立刻懂事地点头,说了声,绿翘姐姐等下我。便进了里屋,心疼地看一眼睡得正香的凤羽,隐忍着眼泪拍了拍被子,声唤:“凤羽,凤羽醒醒。”
凤羽睡得好香,暖暖的被窝,软到无力的身子,她长长的睫毛动了动,便挣扎着睁开眼,看到一脸着急的漫染。
她立马惊得跳着坐起来:“姐,我们要被赶出去了吗?”
漫染摇头,一边拿她脱去的破烂衣服穿上一边说:“我们要想活着,就先吃饭。你穿好衣服,跟着姐姐,一会不要说话,就在姐姐身边就好。”
绿翘在外头看着漫染像个小大人一样把道理给妹妹事先嘱咐好,心里一转,她对妹妹这样保护,以后也未必是好事。
绿翘带着漫染和凤羽到云黛姑娘的房里时,云黛正在房间里绣着手帕。
漫染看着她梳着好看的云髻,发上斜插着珍珠珠花和一只银色的吊着许多小珠子串成的步摇,耳处也坠着珍珠的耳坠。
不同于她们路过的丫头,大都是如绿翘一般浅绿色的棉衣,她穿着白色棉衣。领口、肩、袖口处都是紫色的织绵,看起来贵气不少,抬眼看到了她们三个,放下手里的刺绣,漫染便拉着凤羽跪下来,齐流海的云黛,耳后别着两股头发垂到胸前,她随手用手指摆弄着头发,想必也是听说了六殿下今日里往宸王府领回两个孩子的事,浅浅一笑,赤色的唇吐气如兰:“绿翘,怎可怠慢六殿下的贵客?”
不等绿翘答话,漫染抢先一步:“姑娘说笑了,六殿下如皇帝陛下一般宅心仁厚,体恤民情,所以救下快要冻死在外的漫染和凤羽。漫染只求温饱,求姑娘怜悯,赏碗饭。”
云黛眉头微挑,望着漫染,嘴角在笑,眼里却隐隐着冷意,小小的孩子,竟有如此口才,倒让她显得有些冷血来。她向绿翘使了个眼色,绿翘会意地让漫染和凤羽起来,漫染摇头:“漫染和凤羽虽只是孩子,但定会乖巧懂事,求姑娘看在李管家的面子上,收留漫染和凤羽。”
果然。
在说起李管家时,云黛的眼睛闪了闪,笑着说:“漫染姑娘说笑了。既然李管家已知你们二位,并默许来云黛这,也是看得起云黛,你们年纪如此小,重活也不适合你们……唔……那就去簌园做个花奴吧。”
绿翘欢喜地给云黛姑娘使了个礼,连忙向漫染使了个眼色,漫染拉着凤羽重重地给云黛磕了个响头,云黛心一软看着她额头缠着的白布,忙起来扶着:“只是个孩子,如此懂事,以后莫要做错事,王府不比其他大户人家,做下人的,规矩才是第一。”
漫染重重地点头应着:“是,奴婢知道了。”
云黛点点头,示意绿翘带下去,看着他们三人离去,又远远地吩咐着:“先带着他们去领新的棉衣。”
“是,绿翘知道了。”
绿翘笑嘻嘻地先带着漫染和凤羽七转八转的穿了好几个精致清幽的雅院,才来到一个拱形垂花门,上面妙笔横生地写着‘簌园’
漫染望着那二字,失怔地念着:浅草埋幽静,风过花簌落。
绿翘笑了:“姑娘还识字呢?”
凤羽接过话:“娘教了我们一些。”
夜幕落过来,宸王府的下人开始提着一盏宫灯到处地点着院里里的烛火,院落里就闪着幽光,十分地雅。
穿过一片被雪覆盖的簌园,又转了一个转角,进了一个有些简单的小院子。院里是几处丫环住的屋子,灯光暗一些,小院里只亮了一盏灯,房子也简单了些,见过绿翘都笑着打了个招呼,然后就打量着绿翘身后的漫染和凤羽,绿翘也不解释,就对着一个刚走出来的丫环说着:“小莲你去帮漫染和凤羽领出棉衣和花奴穿的衣裳来。”
小莲哎了一声,便急急地跑出了院子。
绿翘领着她俩去了一个更破旧矮小的屋子,笑着说:“给你俩单住吧,簌园的下人都是男丁的,所以,他们都不住这院里,你姐妹俩住这,还没人打扰,每日寅时就要起来去簌园收拾到辰时就可回来休息,如果没有下雨下雪之类就可到申时再去簌园到酉时。搬完了珍贵花种就可以回来休息了。”
原来要起这么早,凤羽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却只是同漫染一般千谢万谢。绿翘急急说完,便欢快地走了,后脚小莲便抱着被辱和棉衣进来了。
风风火火,笑意朗朗,把被子放在床上,就捏着凤羽的小脸说:“真漂亮的孩子,你以后长大了,必是个美人。”
凤羽愁容的五冠慢慢舒展开了。
漫染安静地铺着床位,一进门就只有一张靠着墙的许久没人住的空床,她实在累坏了,索性随便睡一夜,明天干了活回来后再好好收拾。
“我去帮你们拿个蜡烛。”屋里黑漆漆的,两个女孩子却一点也不怕一样,摸着黑便开始收拾床铺了,她急急地跑进她的屋里,在柜子里翻了翻拿出两根蜡烛点了便轻声慢步地护着烛火进来了。
房间里真冷,许是太久没人住的原故。
烛火照在凤羽的身上,小莲看出了一直发抖的她,安慰道,“快睡在被窝里,就暖和了。”
漫染接话说:“姐姐,我们想洗洗身子。”
声音怯怯的,却是那样安静的漫染。
她的额头还缠着大夫包的伤口,小莲心下一软说:“不然明天再洗吧,今天你们早歇息了,下午再去簌园,我会帮簌园的王伯给你们告个假。他啊,很通情答理的。”
凤羽眼里闪过大喜,漫染却不领好意:“没事的小莲姐姐,我们明天会准时寅时到簌园的,只求……”
“好啦。”小莲冷哼一声,让凤羽在屋里等着,拉着漫染出去了,再回来,是一个大大高高的木桶,放在本就小小的屋里,这样一来,除了一张床位再加床边可以放蜡烛的破旧的小柜子,就是靠着窗的大木桶。
小莲看着她俩都是孩子,比她小个六七岁就好心地又拉着漫染告诉她院里可以烧火的屋子,主动帮他们倒了四五桶水,让漫染自己烧开了再喊她,她去床上躺下,嘟囔着今天铲了府里一天的雪,两只胳膊酸死了。
漫染一边烧火一边想着,原来府里路上这么干净没有一点雪,是因为今天府里所有下人都铲了一天的缘故。
不过水开了,漫染当然没有大喊着小莲姐姐,而是掀开锅盖,自己慢慢舀了半桶,一步三停地往自己的小屋里的木桶里倒水,凤羽转眼看到漫染进来,放下手里的新衣服,去帮漫染。
两人终于脱光坐进木桶里时,已是半个时辰后。
温暖的水里,热气环绕,好像做了神仙一样满足。
凤羽眯着眼几欲睡着,头磕在木桶上,一睁眼便看到了泪流满面无声抽泣的漫染,心里针扎一样,便清醒了,拿干净洁白的小手去擦漫染脸上的泪。
漫染吸了吸鼻子,展开双手抱住了凤羽。
“凤羽,不知道……娘……娘,娘现在……冷不冷……”
那声低低喊出的‘娘’,也把凤羽的眼泪带出来,被漫染抱着的身子僵了僵,泪眼滂沱,她抱住漫染,没有答话,只是耳边是漫染低低的抽泣声,她哭了好久,这一天,过得太慢了,好像一年那么长。
那一年,花漫染七岁,木凤羽六岁。
楚景澜八岁。
楚景墨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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