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科幻灵异 > 仙风道骨之不及十里长街的距离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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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的夜更为寒冷,好像雪花终可无所顾忌地飘舞,繁华都城终于酉时后黑了下来,只有有钱人家门口闪着光芒的烛火。雪飘在周身,那么冷那么冷,冷到最后,她仿佛觉得全身都热了起来,就像以前那样,娘怕冬天,她却喜欢冬天,穿得暖暖的,像个肉肉的大团子,小小地跟在娘的身边,活像她养的宠物一般。

    漫染想到那个场景,吃吃地笑开,抬手摸了摸嘴角漫延的笑意,泪,就夺目而出,娘活着的时候,总是怪她,怪她不爱笑,跟在她身后,活像个监工一样。她问娘,什么是监工,她说,你长得这样像你爹爹,就是为了你爹爹来监视为娘的。

    说完恨恨的样子,比她还像个小孩子。

    漫染就沉下眼,看着娘花枝招展的笑,跟个傻子一样眼神飘飞天外,去想属于她和她爹爹的记忆。

    漫染就想,娘既然这么舍不得爹爹,为什么不和他在一起,而是带着她过这种一贫如洗的流浪。

    她现在,依然不懂,只是觉得她在今天早上被娘娇嗔着撵出屋外,依旧忘了给娘一个笑脸了。

    七拐八拐,人越来越多,这条两街边楼亭临立,店铺似花般竞自排列的街下,还有着不少人在行路。

    包子铺关门了,药铺还在开着门,卖宝石珠器的早早关了门,挂着白色棋子的客栈门前灯笼照着,门内厅里还有坐着喝酒吃菜的香客。靠着护城河的花红柳绿在这雪天,依旧有在门口披着白色的狐狸毛披肩,拿着红色的纱绢喊着大爷、死相、公子要不要进来喝两杯的嘻笑嫃骂声。

    漫染与这一繁华的一切全格格不入,她幼少的身子,小小地穿梭在街面上,没人理她,她也没有再弯着嘴扯开一个笑意。

    走到街角一拐,有个小摊在这雪天里照着灯光,显得很耀眼。周边一片黑暗,只有这小摊的老爷爷不时喊了一句:‘馄炖馄炖……’

    吆喝两声,便低头看着冒着热气的锅,漫染的肚子很给面子地咕噜一声,这一天,她滴水末尽。

    摊边摆着几个小凳子,连桌子也没,只有一位穿着黑色棉衣的男子坐在凳子上端着大碗哈着气吃热气腾腾的馄炖。

    越接近小摊,那热气腾腾的馄炖香气夹着肉香就飘了过来。

    漫染眼一热,泪就又滑了出来,娘真的很笨,除了馄炖,就会做米饭,除了米饭,她炒的菜连她自己吃起来都挤眉弄眼一脸地嫌弃。

    她出生的地方是中原豫北一带,自从她会走路,她娘就把住的地方能卖的都卖了,开始拿着碎银子和两个包袱加一个漫染到处流浪。

    娘很想得开,美名其曰:游山玩水无拘束,自由自在赛神仙。

    真的是赛神仙哪,神仙没有她这样的,吃野草偷果子,被狗追了半里地,硬是生生地拼死爬上树,与狗活活对视了两个时辰,最后狗败阵下来,怒瞪着她一眼,摇着尾巴十分阔气地走了。她躲在草丛处,咬着唇,忍下几欲张口骂她的愤怒,扬着脸,孩子气地轻唤:娘,你再不下来,漫儿要饿死了。

    她的娘,欢快地像打了胜仗一般,脸色微红,一脸怡然,丝毫忘了一只狗前一刻对她的鄙夷,先把苹果一个一个地扔下,然后慢慢地从树上滑下来,向漫染邀功:娘厉害吧,今天吃这个我们买不起的苹果,娘啊,管你到饱。

    她背上,还用白布做了个包袱,从肩上拿下来,里面还有五六个苹果,她喜笑颜颜地拿起一个也不洗,直接咬了吃,尝了一口,眯着眼睛递给漫染一个最红的:甜,脆,真好吃。

    小小的漫染从会走路便开始背着她娘最爱的一身衣服,她娘说,漫染和这身衣服是她最最宝贵的,只有漫染和她的衣服放在一起,她娘才能安心地为她们活着。

    漫染那时很嫌弃那一尘不染看似天边云朵一般的衣裳,背着她挺重的,还拿她当衣裳比,要知道她是活活的一个生命,衣裳只要银子就能买来一堆的好吧。

    ……

    漫染一手紧紧地攥着一把碎银子,一手不自觉地抚上后背,自从到了都城,她娘找到了一个无人居住的破草屋后,便把漫染背了六年的包袱拿去,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对着那衣裳说:我回来了,我应尽的责任,到头了。

    漫染和身边的木凤羽定定地站着,相处一月,乖巧伶俐的木凤羽便融入了这对母女之中,还很会察言观色地每到她娘亲有些痴癫时,就和漫染一样,静默在一边,不插一句话。

    那天早熟的漫染想,可能都城是娘的家乡,娘到了爹爹,便会把她和衣裳一起丢给爹爹吧。漫染曾一度地怪娘别人都有爹爹她为什么没有,她恨那个从未出现在她世界半刻的爹爹,但是这几年耳于目染,发现她的娘似乎从没怪过她的爹爹,还好像是她对不起她爹爹一样。到了都城这一天,漫染还兴奋地想着,她终于要摆脱傻里傻气的娘亲,要见娘口中那个玉树临风,潇洒万千的爹爹了。

    娘只说过一次,她见爹爹第一面时,只有一句诗词:云稀秋寂寞,浅笑挽倾城

    那是个瑟瑟发冷的秋末,明明枯黄的树叶都落干净了,但是,娘的眼前,还是看到了他朝娘笑时万花盛开的景色。

    就如……

    漫染想起刚才那回眸一眼的王爷,她也想用一句诗来形容: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这飘风的雪花,这洁白一片的世界,都不及你那张好像梦里看到过的五冠。

    她蹲下来,泪滴落在圣洁的地面,小小的泪滴,竟然融化一个小洞,她心疼那雪见一丁点热就化了,抬眼,便看到一双暗灰色的长靴,穿着灰色的棉裤,浅灰色的外套,带着一个遮脸的用棉花做成的帽子,之所以确定是棉花是因为那帽子戴得久了,烂开的地方有棉花与雪连在一起,倒也雅。

    “小姑娘,饿的吧。大爷给你撑一碗馄炖吧。”

    漫染泪眼模糊,天天跟着娘,似乎习惯了她老大不小却不会做娘的样子,她不在身边,她也感觉到了‘云稀秋寂寞’的心慌,还有这种无以依靠的孤独感,只爷爷的一句话,便已让她感动的热泪盈眶。

    “不要钱,大爷请你喝。”

    老爷爷慢幽幽地背过身,走到冒着热气的铁锅前,掀开盖子用碗盛了一碗,少汤水多馄炖还末来得及洒上香菜,背后怯怯的声音传过来:“大爷,可不可以让我端回家……”

    家?

    她还有家。

    还没来得及问,又急急地解释:“我还有个小一岁的妹妹,我想给她。”

    “哦,你俩相依为命啊。”老爷爷松了一口气,真是个疼惜妹妹的好孩子。有个伴,好过自己太过孤独。

    “娘,娘今天刚……”漫染抽噎地说不出来话来,啜啜地拿红通肿老高的手擦了擦眼睛,从另个手里拿出一个小的银子,递给老爷爷:“大爷,我今天,借了钱。”

    她的意思,很明显,大爷一个人在这深冬里卖馄炖,也是及不容易的,她不愿意因为他让他们全家饿肚子。

    老大爷把热锅用黑色的盖子盖住,一手端着碗,一手握住那冰凉的没有温度的小手,“乖,快把这热馄炖吃了,你吃完了,大爷再给你盛一碗,你端回去给妹妹好不好?”

    看她干裂的嘴唇,发红的小脸,浓浓的大眼睛,像是盛满了湖水一般,流不尽的水。一阵心疼地哄着:“大爷不差这一碗,乖,以后富裕了,再来还大爷钱可好。”

    漫染抽泣着点头,把银子放在破烂的袖口,然后小心地端着那一碗汤少馄炖多的碗,在大爷的注视下,微微喝了两口汤,好暖和。

    漫染笑了。朝着老大爷笑了一笑,明明是笑,眼睛里还是泛着泪光,老大爷觉得她这一笑,好看的五冠好像阳春三月的杜鹃花开了一般漂亮。

    漫染把汤都喝了,吃了两个馄炖,便说饱了,心里老想着先端着碗回去给妹妹吃。老大爷知道这孩子心善,他不收钱,所以,她也不敢再要一碗,于是点了点头,也不再勉强。

    漫染看着那个穿着黑衣的男子也站起来,把几文钱放在老大爷手里,把碗放在雪地上,起身走了。

    漫染快步走着,怕怀里的馄炖凉了,她要照顾好凤羽,她脑子里全是这句话,她和娘,在等着她。

    打更的人一边敲着更一边喊着:漫天大雪,关好门窗,小心野猫。

    这野猫,就是比作夜里走家串门偷东西的贼。漫染听着那打更声,心想着原来她走了这么久,都已戌时了,不知道凤羽等她这么晚,怎么样了。

    拐进熟悉的偏僻小巷,黑灯瞎火,这里不比前街繁华,不比王爷府那边富贵,这里就是扎堆的穷人堆,一个草屋接一个草屋,难得家里的烛火也因为这遥远的打更声都吹了火歇息了。趁着雪落,她倒也适应了黑暗,紧紧地棒着碗里的馄炖,用披风拉了拉,不让馄炖被雪融冰,脚下急风般,往熟悉的破旧没门的院落走去。

    走到拐角,离家只有十多步就到的巷子口,漫染只觉得有一只手拉了她一把,她一个踉跄,显些摔倒手里的馄炖,还好那个人抓得她稳,捂着她嘴说:“老子来求财的,并不想打翻你手里的馄炖。”声音浑厚,似有三十多岁,哈着气,一脸地胡扎子,那双贼眼在这雪夜里,漫染都看到了寒光。

    她点头,眼泪在眼睛里转来转去,那人刚松下她的嘴,她就把披风里的馄炖放在墙角安全的位置,然后扑通一声跪下,开始一个劲地磕头:“大叔行行好,我这钱是借来安葬娘亲的,求求你……求求你行行好……”一边跪着磕头一边抽泣着来回地说那几句话。

    面前的大汉早已没了耐性,伸手就去往她那个藏钱的袖口里摸,小小的漫染被他一只手提起来,一只手被她抓着,另一只手就去搜她身上的钱,她紧抿着唇,夜色里,瞪着他,眼睛充血,让他心下一慌,从她袖口里拿出的银子扔下一块小的在她身边的雪地里,蛮横的说:“给你留一个葬你娘,哼,老子也算日行一善。”说完转身跑了。

    头疼……

    漫染呆呆地跪着,眼前模糊,她终于明白为何娘亲说穷人不需有钱,只要能吃饱肚子就好了,也明白为何每次娘白天行路,到了安全的地方总把她藏在草丛或破烂房子里,背着她最宝贵的一件衣裳,然后她像个老鼠一般开始到处找吃的,每次去村里前她都不嫌脏的把土往脸上摸,把头发弄乱,然后大摇大摆地带着她在村里厚皮脸地帮人洗衣服,只为得一个馒头,她抹脏脸是不想有村里的流浪汉看到她虽已作人母却还俏丽精致的五冠,她把她藏在草丛里,是自己挖野菜偷地瓜时她能安全地躲着。

    因为她是她最宝贵的,她全身最有价值的全在漫染身上。她可以无所顾忌的全身上下没有一文钱一个值钱的簪子,她可以摸上脏泥把头发上弄上草根,装疯卖傻的,不让任何一个男人对她有想法……

    然后夜晚月光升上来的时候,把她带到溪边,两个人一边洗漱一边玩水,那样自由,她极爱干净的一遍遍洗着发,脸,身子。

    她只是把钱给卖馄炖的老爷爷看了一下,便被人记下,跟着她抢她得之不易的钱……

    她七岁生辰这天,跪了好多人,有怜惜,有可怜,也有鄙夷……

    额头有冰凉的液体滑到眉心,她来不及擦,便低头在雪地里乱摸,小小的手,在雪里冰凉的没有任何感觉,她终是摸到了那个碎银子,握在手里,生疼,她拿破烂的袖口擦了擦额头,以为是雪融化在了额头,起身,一个颤抖,显些又摔倒,扶着墙,瞥见墙角放着的馄炖,她弯腰端起来,挣扎着往那院里跑,那个破草屋还有点微弱的火光,是凤羽烧的柴火,她急急地进屋,推开破旧的门楣,有些声音传了出来,正蜷缩着睡在娘身边的凤羽揉了揉眼睛迷糊地看着进来的小人,“姐……”这一声姐喊出来,就哇地跪着跑向她:“姐,你流血了……”

    漫染把有些冰的馄炖递向凤羽,微微一笑:“凤羽,看姐姐……”说着把馄炖和钱都递给凤羽看。

    凤羽泪眼迷离,用手捂着嘴嘤嘤地哭着。

    她知道,她都知道,漫染比她大一岁,但是娘亲把她保护的很好,从没有教过她任何生存之道,她也知道,今天娘亲一大早让她去找吃的,让她保护她这个妹妹,对漫染来说是多么地不容易。

    她更不知道这一天她的心是怎样的煎熬,却依旧难得地对她一笑,让她看着她作为姐姐,不但找到了钱,还为她求得一碗馄炖。

    漫染步履珊珊,一步一步走向她,那双脚似走在万千针上一样,让她眉头皱得细汗直冒,凤羽流着泪一步站起来,走到漫染身边,扶住她慢慢坐在柴火边,把装馄炖的碗接过来放一边,把钱也拿过来放在地上,又站起来把破烂的门框拆下来,然后放火里烧着,慢慢地要熄灭的火又着了起来,屋里顿时暖和了不少,漫染呆呆地坐在火边,看着睡得沉静的娘,泪无声地落着,凤羽又把娘换下来的破烂衣服找出来,撕了一块帮漫染擦额头的血,她到底磕到哪了,把头撞成这样,漫染因为柴火僵硬的全身慢慢有了知觉,凤羽没轻没重地帮她擦额头,疼的她嘶嘶直叫,凤羽手抖地僵在半空,眼泪不住的掉,因为天冷,流出的血慢慢竟然都冻上了。

    漫染把馄炖递给凤羽,轻声说:“凤羽,吃了罢,要留着力气安葬娘呢。”

    凤羽听话地接过碗,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泪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落。

    漫染转头看着门外飘飞的白雪,怔怔地,把棉披风拿下来,抬起肿得不成样的手慢慢盖在凤羽的腿上,望着娘的脸说:“凤羽,我们会活下去的。”

    凤羽把馄炖吃完,把碗放在一边,扑到漫染的怀里,抽泣着:“姐,凤羽不会连累你的,你把凤羽卖了吧。”

    漫染僵硬的手抬起,抱住凤羽,眼泪落着,吸着鼻子轻声保证:“你……你,不是漫染的累赘……你是……漫染的妹妹啊。”

    凤羽哭出声来,这一天,她和漫染都觉得天踏了,天踏了,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她难得有家人虽然一贫如洗,可她过得那么幸福快乐啊,这还不到一年,就完了,如今,她姐姐终于把她当妹妹护着了,她的心里,为什么却更疼了,她宁可,宁可她把她卖了啊……

    凤羽扯着嗓子哭了半个时辰,便累极的睡着了,漫染默默地流泪,把凤羽靠着火放在草垫上把披风给她当被子样盖上,便跪着爬到娘身边,低低地唤:娘,娘,你醒醒好不好,就算你要漫儿当大人,也不用这样离开我们,你呆在漫儿的身边,漫儿也能保护你的,漫儿能保护你和凤羽的,求求你醒过来好不好,好不好……

    她伸手去握着那个早已僵硬的手,纤尘的手掌,因为长时间洗衣挖野菜,而变得粗糙,可就这样,她的娘,仍是个美人,她为自己用柴灰描了眉,用雪水洗了脸,扎了个当朝最流行的发髻,发上没有别半个首饰,那样素,那粉色的衣裳绣着她叫不出来的花朵,把她衬得如此清瘦。她如此安享地睡着,好像在做一个美梦一样……

    梦里可有漫染和凤羽呢?

    漫染把身子爬在娘的身边,把她僵硬的胳膊揽在怀里,明明流着泪哭着,嘴角却浅浅地笑,“娘,其实漫儿最爱娘了,漫儿忘了告诉你了。”

    漫儿也觉得流浪的日子很自由,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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