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个念头，最近经常撞击着他的心灵特别每当他打开刊物，满目都是一些陌生的名字时，这种撞击就更加强烈了。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种茫然的失落感，为此，他的性格变得暴躁了。经常无端地向妻子大脾气，摔三打四，连那唯一的宝贝儿子，也无缘无故地被打了好几次耳光，哇哇地又哭又叫。你这是中了什么邪了，拿我们娘儿俩撒气一妻子愤愤地说。今儿，一气之下，竟带着儿子回娘家了，就剩他一个人在家里生闷气儿。
，一
的铃铃铃铃。突然门铃儿一阵颤动。又有人来访。
在此种情况下，实在不愿接待来访者，因而坐在那儿未动。是，门铃仍在固执地响着，的铃铃、的铃铃……他只好皱着眉拉开门栓，用一种不快的语调问道：谁呀？
哼，好一个大作家，架子真不小呀一随着—声挖苦的怨愤，门叭地被推开了。
来者并非外人，是自己的师兄李大为。当年，他和秦力一同进广在同一位老师傅手下学艺，出师之后，两人又在同一个班组内干活。干活之余，两人各有所好。秦力爱好文学，一有空，便钻进文学作品中去，同时又以工厂的好人好事为模特儿，学着写一些文学作品，被后来成为市文联主席的一位市拫副刊编辑所看中，对他加意培养，使其成为市内小有名气的业余作者。而李大为呢，心灵手巧，善于钻研，全部业余时间都用在自己所操作的机床工夹具的改进上。虽是小改小革，但积少成多，便显出成绩来：再加上他的勤奋，每天早来晚走，不惜加班加点，竟在一年之间完成两年的生产任务，在六十年代初期，成为名扬一时的市劳动模范。业余作者秦力便以师兄为模特儿，写出一篇题为走在时间前边的闯将的报告文学，刊登在一家全国颇有影响的刊物上。从此，秦力也一举成名，正式登上文坛。省作家协会，中国作家协会，相继接纳他为会员，市文联还经市委批准，把他从工厂调出来，成为全市唯一的专业作家。因此，他们的师傅经常拈着短须向他人夸耀：我的这两个徒弟，一文一武，都是有出息的人……。
李大为风风火火地走进门内，一步跨进秦力那精心布置的客厅，迅速环视一下四周，然后半嘲讽地说：好阔气哟，差不多赶上皇宫了。这么好的庹子，怎么搞到手的？
秦力无心正面回答师兄提出的问题，只是随便地说：是组织上照顾的！随之，又转而问道：大为，好久没见你了，过得怎么样？
咳！未曾开口先慨叹一声，我还能怎么样？混日子呗！
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呢？我的大劳模！秦力也不失时机地回敬他一句，谁不知道，你是厂里唯一的宝贝疙瘩！
是啊！宝贝疙瘩，还是唯一的，李大为自嘲地苦笑道，突然，他站了起来，拉开秦力那新装上不久带着新颖图案的窗帘，打开窗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猛地回头问道：有酒吗？怎么？
我想喝两盅！
秦力不解地望师兄一眼。只见他紧锁双眉，眼睛中闪现出一种烦燥的光一那连鬓胡子，许久未刮了，象刺猬般地扎撒着。凭以往的经验他确信：大为一定遇见什么不顺心的事了。立即打开酒柜，取出一瓶他收藏多年的沪州老窖特曲随手打开了两瓶罐头他还准备去炒菜，却被李大为制止了，说：有酒就行，菜，我不讲究。边说边用牙齿咬开瓶塞，哗哗地倒满了两个酒杯，随之端起杯来一饮而尽。
还没等秦力在对面坐下，李大为已三杯下肚了。这三大杯足有四两。不能再让他喝了。秦力顺手把酒瓶抄在自己手里，说：慢点，伙计……
咋的，你舍不得让我喝了？李大为凡乎是怒冲冲地望着秦力，眼珠子已经有点儿红了，在家里她不让我喝个痛快，来你这儿也不让我喝个痛快？
这个她是指他的妻子于淑媛。秦力知道，大为是有点儿惧内的，俗称气妻管炎严。是也。那位厂里出名的小辣椒，深知丈夫的心性脾气和他患的那口瘰，是从不放纵他的。不过，据秦力所知，于淑媛还是通情达理的，对大为一向知疼知热，总不至于连杯痛快酒也不让丈夫喝吧，其中定有原因。因而持瓶问道：你今儿到底是怎么了？
不怎么着，就是想喝酒！大为又去夺酒瓶。
不行！不说清楚，决不让你再抿一口秦力坚持说，手里紧紧地摟着酒瓶不放。
好吧！李大为只好让步，妈的，窝囊透，原来，最近厂里又开展了一年一度的劳模评选活动。工段里照例又把李大为推出来了。但是，当提交车间评定时，出人意料的是，他不是唯一的候选人了一同时被推选出来的，还有另外一个名叫及小川的青年工人。人们对他们俩有着绝然不同的评价。对李大为的评语一如既往：政治觉悟髙，劳动态度好；一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不怕苦，不怕累，早来晚走，以厂为家；去年一共五十二个星期天，有五十个没休息！但加班费却分文未取，保持着髙贵的老黄牛精神。而那位及小川呢，是工读学校进行过劳教的少年犯。刑满释放后，不知通过什么渠道被塞进工厂当了工人。这小子进厂以后，似乎不是劳改农场释放的犯人，倒象是从国外留学归来的博士，终日西服革履，衣冠楚楚，上班时也穿戴得衣帽整齐。李大为嫌恶地称之为花花公子。此人思想觉悟极差，不仅对车间里各种公益活动从不问津，每开车间大会就往图书馆、资料室跑，进去一磨蹭就是多半天。后来又考上了电大，借口做什么实验，一钻进实验室就出不来了安知是和哪个女孩子鬼混！
去年年初，阴差阳错，被他撞上了大运，搞成了一项技术革新项目，很快又被一个工程师帮着用在车间的一条生产线上，提高工效十几倍这位工程师不久前又被提拔为车间主任一于是，在这次车间评模工作中，便挥了作用。……在群众眼里，两人的事迹似乎都很突出，各有千秋。拿到车间评定时，却产生很大的分歧。李大为的拥护者理直气壮地认为：李大为思想觉悟和劳动态度都堪称楷模；在当前社会风气不正，许多人一切向钱看的情况下，树立这样的典型，使青年人学有榜样，赶有目标，有重大的现实意义。而推选及小川为劳模的人，理由也很充分。认为他善于将国内外先进技术，及时地用于生产实践中去，产生很好的经济效益，这正符合大干四化的时代精神，应该大加提倡；至于他有过犯罪的前科，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对这样的年轻人，应既往不咎，重在现实表现，评他为劳模，一方面鼓励技术进步，另外对策励后进，也很有现实意义……两种意见，争执不下，最后只得由车间评委采用无记名投票表决的方法来评定。对于表决结果，李大为的拥护者是稳操胜券的，他自己也认为非他莫属。没曾想，结果却是及小川当选，听说只有一票之差。
窝囊透了！李大为又颓丧地说，没吃上羊肉，还惹了一身滕。
这话怎么讲？秦力不解地问。
当不当劳模倒没啥；有人竟戳着我的脊梁骨，说什么搞四化，不能再靠这些老牛拉慢车了，得依靠那些善于掌握先进技术的人。你听听，一个正而八经的老工人，反倒不如一个劳改犯了！说话之间，他又把酒瓶抢了过来，满满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现在，秦力已基本摸清大为光火的原因，竟也不禁同情起师兄来，因而顺口说道：
生活对人往往是难以公正的啊！说罢这句带有哲剃性的文学语言，竟也端起了他的酒杯，得到了师弟的同情和理解，又喝了两杯酒，李大为才觉得这些天来郁在胸中的积愤，稍稍消化了些端起罐头瓶，把半瓶又凉又甜的桔子水喝下肚，又热又胀的脑袋，似乎也松快了不少。关怀地向秦力问道：
小秦，你最近的日子过得怎样？拫刊上咋老看不到你的名字，电台里也听不到你的声儿了呢？
一下子戳到了秦力的痛处。他不由地也喟叹了一声：和你老兄一样，我也不时兴啦！老了一胡扯，你还不到五一岁是属耗子的吧？老啥！李大为不平地嚷道。
我指的是笔，秦力苦笑一声，象你开的那老掉牙的皮带机床……说到这儿，胸中的块垒又泛起来了，堵得心头闷郁鄙地难受，也不自主地将面前的酒杯端了起来，一口气喝了下去，由于酒劲儿太猛，呛得他直咳嗽半天喘不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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