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听到我的声音，女清扫工猛一回头，我突然现，她正是我那天在马路上看到的那个姑娘，只是今天多了个口罩，更令我惊异的是，在她的眼镜框下，隐隐地露出半个黑痣，我的心不由一怔。正在这当儿，只见女清扫工身子抖了一下，手中的扫把叭地掉在地下，但她立即低下头去，拣了起来，转过身子，迅速走开了。我刚欲走过去看个仔细，突然门诊室的门开了，护士在髙声唤着我的病历号码。于是，我只好转回身来，应招走进诊室。
尽管诊病的时间比候诊的时间要短促得多，是，我还有点急不耐。大夫刚开好处方，我便立即走出来了，沿着走廓来回踱了好儿遭，也未看到女清扫工的踪影，后来，我索性挡住一位女护士向她打听：你们这儿有没有叫刘岚的这个人。护士只对我摇了摇头，便走开了。我没有灰心，也没有罢休，直接来到医院的办公室，一位中年女同志接待了我。我向她询问：我有一位亲戚叫刘岚，不久前调到这儿来了，请帮助查找一下。
没听说有这么个人呀女同志自语般地说。
不！有人亲眼看到她在你们这儿上班。我解释说。
是刘风吧？听说她过去叫刘岚。旁边一个小青年抢着说。
我突然心里一动：刘岚过去曾对我说过，她的这个风，不大众化，好多人总叫成风，不如干脆改名叫刘风吧！想到这儿，我立即随机应变地说：
她也叫刘风。
你找她啊！那个女同志的脸色立即沉下来了，问：你找她干什么？你们是什么关系？我又重述了一遍刚才说的那个关系并加了补充：我们多年不见了，现在刚调到这儿来，想看看她。
既是这样，我看你就别见了吧一
为什么？我问。
为你好！她现在不是一般人物。中年女同志半吞半吐地说。
不！不管她是什么人，我一定要看到她！我近于固执地说，那你到清扫组找她去吧！这人奇怪地看我一眼，便不再理我，径做自己的工作去了。
我又问：清扫组在什么地方？
在太平房前边。她并未抬头。
走！我带你去！那个小青年倒挺友好，自告奋勇地为我带了路。
走在路上，我问那个小伙子：刘岚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我刚来不久，也不大清楚，听说她为一件事被别人给算计了，整得惨哪！好人不得好报啊！不过，将来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小伙子充满了同情，但刚说一半就不说了。
我想反正要见到她本人了，也就没再多问。说话间，已来到后院一个简陋的小平房前，小伙子说：
到了，这就是清扫员的休息室。说罢，用手一推，门开了，只见空空荡荡的一间屋子，放有几个草垫子，上边横三竖四躺了几个女人，看样子她们是在休息中唠嗑。
刘风在这儿不？有人找她。小伙子问道：她不在。一个满脸皱纹、五十来岁的老妇人答道。她并未坐起身来。
到哪儿去了？
她刚刚回家。因为她今儿是晚班。
小伙子把手一推，说：你今儿来得不凑巧，以后再来吧！
她家在哪儿？我问。
她没有家。女人答。
那她的住处呢？
住在老街尽头。
门牌呢？
没有门牌。
小伙子大概看出我是真心诚意在找刘风，于是就向那个女人说：
这位同志是刘风的亲戚，大老远来找，请您说详细点，让他自己去找吧！
老妇人给我讲了去的路线，末了，她叹口气说：唉，怜的孩子，总算还有个亲人……
我问了好多人，绕了好几个弯儿，才找到刘岚住的地方。
这是个非常偏僻的所在，不同形式的小土房，杂乱无章地躺在髙低不平的土坡上。它们与远处正在大规模兴建的职工住宅成了鲜明的对照。
刘岚住的是它们中间最低矮的一所，房上盖的那些不规则的茅草，被寒风掀得一起一伏，象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匍匐在那儿，房檐下那扇窄小的房门，钉着横七竖八的板坯。我做梦也没想到这竟是她的住房。
急切见她的心情不容我多想，我举起手敲响了那个房门。
敲了半晌，门才轻轻地拉开了。我向里边一瞅，昏暗中只见门里站一个人，她正是刘岚。一见我站在门口，她吃了一惊，颤粟地问，你是谁？干什么来了？
是我，刘岚，你难道认不出我？！说着我走进门来。
郭亚，是你？她先惊异地说了一句，随之又长叹一声：唉！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我找你呀？我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这房内的陈设。
全室不足五六平方米，被一张木板搭成的床占据一多半；一个破木头箱子下边垫着几块半截砖，我想这大概是她的梳妆台兼写字台了。墙角上，架着―个大柳条包，上边还放着几摞书，隐隐约约以、看出多半是医学用书和**著作，壁上挂着一个帆布背兜，兜上还隐现赠给最爱的人的字样床头上，放着一本厚厚的书，书上压着一个反扣的方镜振。
看到坑儿，我更加吃惊了！这哪儿是什么家呀？多么象是解放前这个矿工女儿和她的父亲柄息的小窝棚啊！我不由地问：
小岚，你怎么隹在这儿来了？
那我住哪儿呢？她已经在床上为我选择了―块地方：快请坐吧！
我并未坐下，我被这幕情景搞糊涂了！我似乎又在梦中。但我再也无法憋在闷葫芦里了。
歲，你怎么会落到……我找不到适当的词汇了。
好吧！既然你来了，她的嘴唇癌寧地蠕动了几下，然后坚毅地说：我本想……嗨！就向你说说吧！但是，我从哪儿说起呢？
从头讲，从你负伤以后讲。我迫不及待地提示她说。
好！我讲，我讲。这些话现在只有对你讲了……
我负伤之后，一下子便失去了知觉。等我神志清醒的时候，已经躺在祖国东北的某个医院里了。我自己感到：伤势是不轻；头部被绷带裹得紧紧的，两只眼睛痛得跟刀割的一样，躺在床上一动询不能动。几个月过去了，头部伤口见好了，但眼睛却象豢了一层黑纱似的，面前乌黑一片。一种不祥的预感袭击我的心一难道我的眼睛会瞎了？
果然，我的预感成了现实。又经几个月的治疗，大夫对我的眼睛无能为力了。无法形容等时我精神上的痛苦：瞎子的生活怎么过下去呢？養不见阳光，看不到同志和亲人的面孔，看不到祖国的2切，也看不见你了……那时，我多么想立即扑到你的身边，把这一切都告诉你，那怕能听到你的一句话，那么，我就心安理得地离开这美好的人间一一—种怯弱的感情占有了我的心。
但是，我很快又意识到这种想法是很不对头的。我问自己：为什么要想到死呢？难道生命是我的私有财产，能随意支配它？这时，临行时你赠我的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给我巨大的力量，保尔柯察金突然站在我的面前，他严肃地望着我说：你仅有的权利是顽强地活下去！听候死神的召唤是最没出息的胆小鬼，你应该是生活的主人。
我决不能做死神的俘虏！既然凶恶的美国侵略者没能夺去我的生命，难道能让伤痛把它折磨掉？因此，生命之火又在我身上燃烧起来，我用理智筑起一道坚实的堤坝，拦住了那不键康的感情的任意泛滥。
组织的关怀，象母爱一样温暖；党对我从生活到思想都给了无微不至的照顾，増加了我生命的活力。
那时，医院专派一个护士来照料我。她亲切地体现了党对我的爱护和关切，并且用她饱满的青春活力和观情绪感染着我。她给我读报、朗诵诗和小说，她象知道我的心思似地特别爱朗厢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书的片断给我听，使我一次又一次地领受保尔的教诲，这位无产阶级的坚强战士成为我生活的榜样。我常常反复地咀嚼着保尔这样的一段话：生活用铁环紧箍着我，但我想冲破铁环跑出去……我打算由大后方走向本阶级底劳动与斗争的最前线如果有人以为布尔什维克处在无望的环境中就不能设法为党效劳，那他就是错了……，我必须、我也渴望着取得到生活中的护照，我想，我是个志愿军战士，被祖国人民称作最爱的人，难道不应该取得生活中的护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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