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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一鸣心领神会，开口说道：天不早了，就唠到这儿吧。刘局长身体不太好，也该体息了。
哪里，难得大家聚在一块儿，再多唠一会儿吧。刘志伟却格外热情地说。木过，他已经站起来，拉开送客的架势。
当然，这些开座谈会的人，也都是有眼色的，还有看不清这个火候的？因此，也都纷纷站起身来。
老厂长亲切地把大伙儿送到招待所的大门口，并一再说，请同志们常来唠唠，有什么心里话，尽管说，不要见外。
李一鸣在送走众人之后留了一步，请示一下老首长会后应该怎么办好。
稍安勿躁！刘志伟还是那句老话，要有耐心。小不忍则乱大谋。要坚持原则，又要灵活，根据事态发展，随时采取切实可行的办法，使局面按我们的意见也就是党的意志发展。
他用那一双胖乎乎的充满脂肪的手把李一鸣那瘦如干柴的大骨节的手用力地握了握，这一切难以言传的心里话都在这不言中以热流的方式传递过去了。
李一鸣感到心里有了底儿。脚步迈得格外有力，心里不由暗暗叫道：王一夫，你不要高兴得太早，总有一天，那顶臭老九的帽子还得给你戴上！对这帮知识分子决不能太放纵了，应该让他们懂得，必须夹着尾巴做人才是无产阶级可以接受的。及羽，你也应该放明白点，大搞一长制并不能保证你官运亨通、青云直上。一九五九年反右倾那股东风，不见得就永远吹不回来了。到那时，你就会懂得，不接受历史教训的人，历史是不会饶恕他的。他一边走着，心里一边翻烧饼似地折腾着。象是有神差鬼使似地，他竟走到了及羽的家门口。他停下脚步，站在那儿看了看那间不起眼的小房的门窗。真巧，在窗里，正有两个人影儿在晃动。一个显然是夜大的那个娘儿们。她又来挑逗这个老光棍了。李一鸣不由得遗憾地叹了口气。在中国，女人总是胜男人一筹，再有能耐的男人，一经女人耍狐媚子，就魂不守舍了，一切言听计从。为什么他没有托生为一个女人、再长上一个漂亮脸蛋呢？要是那样，刘局长会更加另眼看待他的。
七负疚，但并不后侮在及羽窗下和厂长谈话的果然是肖影。她来到及羽家中已经两个多小时了。
由于及羽一连凡天没到夜大上课，缺了好几节课。在临下班时，他给肖影去了电话，请她来给他补习一下，否则，下次的课程便接不上茬了。
补习整整花了两个多小时。补的是高等数学。
肖影以她对业务知识的精湛和讲课技巧的娴熟，迅速地抓住了及羽的注意力。因此，虽然在开始时及羽有点心不在焉，但很快地就被肖影引入那特定而诱人的科学的王国中去了。这位科学的王后，以自己迷人的魅力，紧紧地抓住及羽的思维之绳，引着他一步一步往幽深美丽的幻境中探胜取奇。雪白的篇页上，那些奇妙的数字和符号，决不象一些人所想象的那样枯燥乏味，而是字字珠玑，富有难以言传的诗情画意。只有进入这个意境中的人，才能体会到为什么革命导师马克思把演算髙等数学习题当作最愉快的享受。
两个多小时过去了，两个人才从那迷人的科学王宫里依依不舍地回到现实中来，他们的脸上，都现出兴奋的红光。
及羽为辛苦的老师倒上一杯茶，自己点上一支烟。
肖影深切地望了他一眼，然后说！一你这烟应一只该少抽，抽多了会伤害身体的。
我不抽烟实在受不了。及羽笑着说不吃饭倒可以，烟不抽不行，特别是不偷快的时候。
怎么，现在又不愉快了？肖影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可是及羽却畏怯地躲避了。
我不是指这一会儿，及羽连忙解释，一我指的是最近，难题真多啊。
这倒新鲜，连你这个乐天派也发起愁来了。肖影笑着说。她这话不无根据。据接近及羽的人说，很少见他有发愁的时候，故被同行们誉为枣天派。
及羽有点后悔，竟在一个娇弱的女人面无飞露出心灵世界中隐秘的一隅，但他又不想掩饰自了的真实面目，于是，他带着自嘲的微笑说：该死，让你看出来了。既然秘密泄露了，就大敞盖吧。你再说说，北工的事怎么办好呢？
其实，这也是肖影恼火的事。她最近又去了北工一趟，和刘志君商谈了两个小时，但也没谈出个结果来，反倒被刘志君将了一军：你是为了工作，还是为了写小说？是为了使及羽垮台，还是为了让及羽荣升？在言谈中，刘志君对及羽派她前来而不亲自来，有着深深的不满。看样子，刘志君和及羽之间有着很深的芥蒂。因此，她不正面回答及羽的话，而是好奇地问道：你和刘院长到底有什么矛盾？她好象对你意见很大。
怎么和你说呢。及羽自语般地说。
对我保密吗？肖影将了他一军。她对及羽的内心世界很感兴趣。她偷偷地看他一眼，只见他的眼睛是那样的深沉；他的鼻翼是那样富有个性；他那刚毅的嘴唇，对女人简直有一种诱惑力，真想伏在上边亲它一下。
好，向你透露点心灵里的秘密。及羽苦笑一声，不过，可不许你写进小说里。
我向你发誓。肖影笑着说，法不传六耳！
可是，从何说起呢？他想起五十年代那令人难忘的黄金般的岁月。他从老解放区一个军工厂车间主任的岗位上，被保送到江城市一个工农速成中学来学习。他们班上一共三十个人，二十八条光棍儿，两条大辫子。其中之一便是现在的北工院长刘志君。刚上学时，功课压着头，谁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可是快要毕业时，问题发生了：及羽和刘志君产生了爱情关系。
一开始是刘志君向及羽发动进攻的。她觉得及羽有坚强的意志，对事业不知疲倦地追求，思想敏感，富有少见的进取精神，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所以就大胆直率地强攻硬追。当时及羽也感到刘志君工作上有魄力，政治上很强，功课学得也好，将是事业上一个很好的战友，就在刘志君强大的攻势面前束手就缚了。
刘志君真诚地爱着他，象个大姐姐似地从生活上照顾他，政治上关怀他，在工作上帮助他，甚至象个严师似地要求他。
但是，过不多久，及羽突然感到这种爱缺少一点什么。他只能享受到关怀备至的体贴，却体会不到爱情的甜蜜，觉得这个性格刚烈的女人是自己一个好的政治辅导员，却不象一个想象中的爱人。及羽痛苦极了。
就在这时，及羽因病住院了。护理他的是一个年轻的护士李秀娟。
这是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姑娘。她不但有着惊人的美丽，更有着惊人的温柔。病人被她护理时，会忘记一切疾病的痛苦，感到的是一种幸福的享受。
有一天，李秀娟来给及羽打针。他照例地转过身去，只感到他的皮肤被一只手轻轻地揉着。揉着，揉着，便没有什么感觉了。他不由回过身来问：你怎么还不打呀？
早打过了！她向他莞尔一笑。
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呢？
她又是微微一笑，轻盈地走了。
她一走，及羽便感到若有所失似的寂寞。一当她走进屋来，他便觉得外边射来一束特别柔和的光线，室内顿时明丽生辉，空气也显得特别清新。她手里端来的好象不是苦涩的药水，而是醇美的葡萄酒，真想多喝凡杯。每当和她的眼睛互相凝视时，从那一泓清水中，就象是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早晨，走在铺满鲜花和阳光的岸上，望见眼前的一江碧水，潺潺奔流。生活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诱人，甜美。
及羽一下子从迷离中感到：这才是他真正的妻子。
爱情的蓓蕾，在病房里萌发了，绿了……
当及羽出院后的第一天，黄昏之后，他找到了刘志君。就在他们俩过去经常约会的林中小路上，他痛苦地向她摊牌了：志君，有一件事我非常……及羽不知怎么说好。
美什么事？
关于我们俩的事……及羽话到賡边却难以启齿。
你是不是说，我们结婚的事？刘志君问。不。我们……结束了吧！
为什么？刘志君如雷击顶，向他睁开惊诧的眼睛。
不为什么。及羽坦率地说，我觉得咱们俩在一块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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