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玄幻奇幻 > 太阳黑子 > 第二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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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个人看到了辛小丰。伊谷春去喝大学同学的双胞胎满月酒。同学就在湿地公园边的绿色家园小区居住。散席后,同学要伊谷春去看看他最近很不正常的家用电脑。路过世纪末,他们正看到辛小丰走进火车厢。同学指着辛小丰的背影说,看!这些变态垃圾!

    伊谷春太熟悉辛小丰的身影了,同性恋像蘑菇云一样在他脑袋里轰地炸开,他觉得简直不真实。第二天,在警区办公室,他问辛小丰,你昨晚去了哪里?辛小丰说,有人说了个线索,我去转了转,因为不确切,所以,没有报告你。

    在哪里转?什么地方?

    辛小丰说,就那个,那个叫世纪末的地方。不算太远。

    你一个人?

    辛小丰点头,同时,他低头给自己点烟。

    撒谎。伊谷春没有说出口。如果说昨天晚上他还不能确定辛小丰到底怎么回事,他现在就能肯定,辛小丰有问题。他在使用谎言,那么,被谎言掩饰的,只能是真相。

    什么线索啊?

    辛小丰有点难堪,他看出了伊谷春的疑虑。以伊谷春的职业本能来说,他的问话秩序肯定是先问线索,再问其他。现在,倒过来了,只能说,他根本不相信辛小丰的所谓线索。和伊谷春这样的狐狸对话,最好的办法就是说实话,并在实话中维护自己。其次就是沉默。用一个谎言补救另一个谎言,再用更多更大的谎言去建立一个谎言体系,那是非常愚蠢的。伊谷春一个浮在唇边的很小的微笑,就会让你全面坍塌。

    辛小丰说,我去找人。

    常去那里吗?

    辛小丰说,不,第一次。

    伊谷春抬头看了辛小丰一眼,辛小丰以为他会再问什么,但是,伊谷春不再说话了,随后,他说起了辖区一里居民技防门全面老化损坏的事。

    这样的对话,次日晚上,在天界山小石屋也进行着。

    说来也怪,其实,杨自道自己已经完全相信,辛小丰是在办案过程中出现在世纪末的,可是,辛小丰回家,他无意中问起的时候,提问却自然变得含糊不明了。他说,喂,前天晚上你有行动吗?

    辛小丰想都没有想,说,没有啊,哈修有点不舒服,老吐,我在宿舍陪它。

    你一个晚上都呆在所里?

    是。怎么了?

    前天十一点半多吧,我送客人到世纪末,看到一个人,特别像你。

    你看错了。

    辛小丰在老式穿衣镜面前使劲擦着湿头发。镜底的水银锈迹,像一截枯涩的老梅花树桩,以至看不清辛小丰的脸色。杨自道很吃惊,但他还是接着自己的原来思路说,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辛小丰转身看了他一眼,表示询问。杨自道说,全是变态肮脏的男人。杨自道盯着辛小丰,辛小丰又转向镜子,擦头发。我们开的士的都知道那。有天半夜,我接送过那里的客人,两男人在我车上就忙开了,把我车都搞脏了,好像我不存在。他们下车,我把车直接开去洗车了。

    辛小丰笑。

    杨自道说,我想你也没必要去那个肮脏的地方。

    辛小丰在镜子里,定神看杨自道,说,那自然。

    杨自道心里翻腾着复杂的滋味,明明就是他,他为什么不承认呢。十几年前的辛小丰,难道和现在是两个人?杨自道心里很不痛快,他不再说什么。

    这些对话,楼上房东卓生发都通过贴地听到了一些。他把“行动”“世纪末”“肮脏变态”等字眼记住了。

    伊谷春认定辛小丰是个值得刨问的人。

    从小就享受自己洞察力乐趣的伊谷春,是个天生的刑警。记得调过来不久,有一次在天井边,他和辛小丰一起给哈修上药。听着辛小丰的口音,伊谷春聊起了西陇。西陇是闽北强市,人口仅次于省城。伊谷春无意中说到这起震惊全省的西陇水库的强奸灭门大案时,辛小丰涂药的棉签掉了。辛小丰换了一根。伊谷春描绘了案情,辛小丰听了很惊奇,这些惊奇反应是正常的,但是,伊谷春事后感到一丝丝不对劲,那就是,辛小丰一直在哈修皮毛里找病灶上药,根本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再惊奇也没有抬头。按标准反应,受众接受这个爆炸信息时,会不自觉地看发布人,这是无意识的,但是,会构成自然的目光交流。辛小丰与众不同,当然,也可以说,作为半个警察,他身经百战已经习惯了血腥,或者,作为情感特别深沉的人,手里又有活,没有普通人的活跃表现,也许也是正常的。

    现在,他又忽然出现在世纪末,而且明显并不愿意别人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呢?这事之后的一天,他俩和哈修走在寂静无人的夜公园里。伊谷春突然说,你有过女人吗?——我是说和女人……做过吗?

    辛小丰的脸,在当时的感受和事后的伊谷春记忆里,它涨红了,甚至有点轻微变形。但是,平心而论,公园里的地灯实在太暗了,你无法借着它辨析准确的脸色神态。

    西陇水库灭门强奸大案,是伊谷春大学出来的第一震撼心灵的案子,是他师傅心头永远的痛。之后,伊谷春经历了很多案件,它们都没有像西陇水库强奸灭门案这样在他心底生根似地难以忘怀。鬼使神差的,辛小丰轻微的西陇口音,一下子就让他回到西陇岁月,回到师傅身边,回到那个案子的案发现场。

    以伊谷春深得师傅真传的职业犀利,以他与众不同的大胆想象力,他总是很容易把握一个事件的要害和关节点,这是他师傅最欣赏他的地方,他的思维力就像激光一样,总能不偏不倚地切进案件内核。十多年来的历程也证明了这一点。但是,伊谷春这一次,走上了弯道。

    五

    陈杨辛的病来得很急很凶,杨自道还没有机会跟辛小丰商量,是不是要让孩子去岛上愿意收养她的人家那里,病魔就爆发了。小朋友分点心的时候,尾巴突然抽筋倒地小便失禁,惊厥了。海星幼儿园的老师们吓坏了,七手八脚地把陈杨辛抱到隔壁的卫生院。

    岛上医生说,赶紧送市里医院,我们这里不行。我看她呼吸系统有问题。

    杨自道最讨厌冬天这样阴冷的绵绵雨天,一周半个月看不到太阳,从早到晚都是阴冷铅重,上来的乘客也大都阴冷着脸,动辄就发火。在麦德龙超市,一个乘客还没有付钱,另一个女人拉开后门已经坐了进来。十八块五,杨自道收了乘客二十元,回找他一元。乘客说,还有五毛就不想找了?!每个人不找零,你一天要黑掉多少啊!

    杨自道在方向盘下面一个小格子里拨拉着说,没有五毛啊。

    乘客说,那凭什么你不收十八块,要收我十九块呢!凭什么?!

    杨自道知道碰上难缠的主了,赶紧退出一块钱给他。乘客说,发票!杨自道立刻按打印发票键说,好的,马上。后面的女客说,马上马上!找钱的时候就可以同时按下打发票!我要赶路呢!

    对不起!不好意思。

    前排乘客忿忿下车,门摔得很重。后排女客鄙夷地骂:神经病!五毛钱!给乞丐他都不要!还是讨发票能报销的人!我呸!

    杨自道笑,说,其实,客人没有零钱,我们也常有不要零头的时候啊——您去哪?

    后排女客:油画村。

    那个方向啊!对不起!我走不了。杨自道说,我马上要去码头接个急病的孩子,船快到了,到那个地方我来不及。真对不起!女客的眼睛简直要飞出标枪:来不及你不早说啊!你们两个混蛋五毛钱斤斤计较老半天!耽误了我这么久,你拿我不当回事啊!

    对不起!是我不对,没早问问您。要不,我送您到机场路口,不收您钱。那里换车,车就多了。

    天气阴沉,天中还有点浅灰亮,而天边,凝滞的暗云,沉重得要压倒远方的树。那女人一路骂骂咧咧,杨自道忍着没有接那女人的话,他不断看表。等那女人下车后他一路飞驰,赶到旅游码头时,那艘船早就到了,比觉已经抱着尾巴坐在报夹边的候车椅上。一看杨自道奔进来,比觉就火了,说,马上个屁!迟了二十分钟!

    杨自道瞪了比觉一眼,把尾巴接过,比觉奔去上厕所。杨自道抱着尾巴出去。鲜黄色的滑雪衫帽子里,尾巴小脸惨白,睡着似的闭着眼,但是,杨自道一接手,她就伸手摸了杨自道的脸。

    到了医院,杨自道挂了专家号,比觉以为没什么大事了,让杨自道先去上班,等看完病再来接他们一起去吃饭,杨自道就先走了。然而,医生的诊断。严重得大大超出比觉的想象。这个结果,对普通家庭来说就是重磅炸弹,而对他们三个光棍来说,简直有灭顶之灾的感觉。

    医生说得很干脆,如果放任不救,陈杨辛最多再活一到两年,她的心,像一只糟糕的“小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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