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科幻灵异 > 花说 > 第叁个故事 苏槿篇/掌中雪 其二

??公仪家族于百里槿而言,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刀。

    十八年前有一桩卖官鬻爵的案子,兜兜转转地查到了时任京兆尹的徐述头上。

    卖官鬻爵,不过是个小案子。

    谁又会想到,这样一桩小案子,竟酿成血流成河的惨祸。

    不出三个月的功夫,官差就在徐府搜到谋逆的铁证。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朝廷表面上是在查那桩卖官鬻爵案,实际上,却是想借机扳倒徐述这棵大树。

    俗话说的好,树大招风。徐述乃三朝元老,朝堂上有半数以上官吏都是他的门生,其中不乏身居高位者,虽说徐述为人低调谦虚,势力大了,却难免招人忌惮,最忌惮他,恨不得他死的人又是何许人也?答案不言而喻。

    徐述谋逆一案牵连众多,光是抄家问斩的门生就有数十人之多,其中就包括缨贵妃的兄长——时任刑部尚书的秦修。

    遇到这等天大的祸事,明哲保身本该是人之常情,秦修却选择了君子之道,恩师入狱不久,他就向圣上请求重查此案,圣上允他为钦差。然而,案子查到一半,他本人就自缢于刑部大牢,并留下一封畏罪自杀的遗书,遗书上列举参与徐述谋逆计划的一件件一桩桩,圣上震怒,同日,缨贵妃也以三尺绫罗自缢在景华宫。后来,缨贵妃的父兄也接连入狱,最终满门抄斩。

    大概是对自己的命运早有预料,缨贵妃死前,悄悄安排了还未满四岁的小皇子出宫,这个小皇子,就是百里槿。

    他日日都不敢忘自己身上背负的这桩血海深仇。

    回到四方城后,他就一直在暗中调查自己的舅舅秦修的死因。查来查去,都与公仪府脱不了干系——当年秦修查徐述谋逆的案子,就已查到公仪府的头上,虽说当年的卷宗都已尽数销毁,可是事情只要发生过,就总有踪迹可循。

    望着面前自称是公仪雪的母亲的妇人,他的手一直攥得紧紧的。听说公仪家向来实行族内通婚,可是面前的这个女人,却在二十年前与公仪家决裂,嫁给了一个旁姓男子,公仪雪便是她与那个旁姓男子生的女儿——费尽心思脱离公仪家,生下的女儿却依然姓公仪,他想了想,没能想明白其中的道理。

    或许,与公仪这二字有关的事,本就无道理可言。

    他带着敌意看她,却见对方叹一口气:“瞧你这表情,是当真不记得师娘了。”又沉吟道,“阿雪写信说你摔坏了脑袋,没想到摔得这么严重……”

    他挑了挑眉头:“哦?”慢悠悠问她,“公仪雪同岳母大人说我摔坏了脑袋?”

    不久之前,他的确是从马上摔下来过一次,虽说在床上躺了好几日,倒还不至于把脑袋摔坏。

    妇人道:“这不重要。”慢悠悠地执起一盏茶,品评道,“好茶。若是今年的新茶就更好了。”

    望着面前的中年女子,他总算明白公仪雪的从容风度乃从何而来。

    若是再年轻二十岁,面前的这个女子也是个了不得的美人。

    母女二人无论相貌还是神韵,都有些相似之处,唯独那双眼睛不大相像。

    他想起那双总是带着暖意的桃花眸,暗中猜测,也许她的眼睛更像她的父亲……

    只听中年女子悠悠开口:“我那个女儿啊,浑身上下都是优点,却唯独有一个缺点,让我跟她阿爹头疼了好多年。”笑道,“就是性子太倔了。”把茶杯放下,淡淡道,“比方说,她想嫁给你,这件事我和她阿爹都反对,她却还是千方百计地找她阿公圆了这个夙愿,把她阿爹气了个半死,在家发了好几个月的脾气。”

    他不动声色:“岳母大约误会了什么,这门婚事,是我极力向公仪府求来的,嫁是不嫁,她没有选择。”又眯起狭长的眸,添了一句,“恕我直言,我求娶的是公仪家的女儿,这个人是不是公仪雪,都无所谓。”

    那日,他刚刚与公仪雪吵过架,说出这句话自然有赌气的成分。

    女子听后却不恼,只对着他沉吟:“看来,你是当真不记得阿雪了。”不待他反应过来,又问他,“告诉师娘,你求这门亲的目的是什么?”

    他为她师娘的称呼神色一顿,随即面上浮起一个凉凉的笑:“目的?自然同公仪府一样。”

    女子凤眸眯了眯,不置可否地道了声:“果然。”又道,“阿槿,我千里迢迢而来,是想同你做个交易,不过在做这个交易之前,我想先同你讲个故事。”

    回府的路上,他吩咐身后扈从,道:“去查一查公仪雪的底细,再查一查……”略顿,道,“查一查她的身边,有没有一个同我差不多年纪的青梅竹马。”

    女子说的话他不敢全信,然而,他的记忆里的的确确有几年的空白。记得当日为他诊治的太医说,大脑受重伤时,可能会引起记忆障碍,忘记的部分,也许不久之后就能想起来,又也许永远都想不起来。

    若公仪雪的母亲说的是真的,他忘了他与她相识的那些年,那么他从前那般待她,她会不会伤心?

    可是,若她果真同他青梅竹马,她的父母亲对他又有收留之恩,那么他对公仪府的恨意,又该何去何从?

    心烦意乱了几日,也不止一次走到她的房间门前,却总是抬起手又放下,有一句话,叫做近乡情怯,竟同他的心情很相近。他暗中说服自己,他还在同她吵架,自然该晾她一段时间。晾了她几日,又担心她的身体,就吩咐柳娘多去陪陪她。

    那日夜半从饭局上归来,鬼使神差来到她的房间门前,借着酒意想,她早是他的女人,他又有什么怕的?当即推门进去。

    床畔的桌案上,油灯还没燃尽,她却已经睡了,手中还握着一卷读了一半的书,手腕纤细,皓白如雪。他轻轻坐至床边,看着她清秀苍白的脸,忍不住探手过去。

    触到的额头微微烫手,他不禁蹙起眉头,小声嘟囔一句:“以为生病了就能让我担心吗?公仪雪,你也太看得起自己。”

    却见她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连忙收手回去,她却再没有别的动静。

    从鼻子里哼一声,道:“睡得跟猪一样。”口上虽抱怨,动作却极轻微地抽去她手里的书,把她的手臂塞到被子里,又帮她把被角掖得更严实些。

    没什么睡意,就坐至一旁,看起她看了一半的话本子,不忘在心中品评一句,这样幼稚的本子,亏她看得下去。

    翻到第三页的时候,听她轻唤:“苏槿。”

    他握书的手一顿,转过头,目光向下,就看到女子红着眼眶看向自己,神情有些脆弱。

    他的心头一颤,问她:“你唤我什么?”

    她朝他伸出手,他极自然地握住,听她喃喃又唤一声:“苏槿……”声音嘶哑柔软,听得他心头亦是一软。

    他沉吟了一会儿,问她,“苏是你从前的姓?”

    她应当是烧得含糊,否则语气也不会对他这般温和:“你忘了吗,苏是阿爹的姓,我自小便随阿娘的姓氏。”

    他凝眉想了想,问她:“可是想喝水?”

    她乖巧地点了点头,他正要起身,却被她拉住了手,他撒了撒,没撒开,看她一眼,试着安抚她:“我不走。”

    她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他,他在一种异样的情绪中走到茶案旁,倒一盏茶给她喝下,听她道:“你今天好像有些不一样。”

    他克制住想要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极力轻描淡写道:“哦?”

    她伸出一只手,手指落到他的脸上,顺着他的眉目描画,收手回来时,说:“你长大了。变得比从前还要好看。”

    他将她行将收回的手握上:“你觉得我好看?”确认道,“我从前是什么样子,你见过?”

    她像是听到一件好笑的事,神情有些孩子气:“我自然知道。从前的你大约同我一样高,现在,竟比阿爹还要高了。阿爹有一段时间还担心你日后也不会长了,你为此偷偷同阿爹生了很长时间的气。”

    他失神了片刻,想起妇人同他说的话,终于不再忍,俯头印上她的唇。

    他想,他是她的苏槿,他却不记得她,可是他怎么能不记得她?

    他冷落她羞辱她的时候,她又是如何做到浑不在意的?

    他恍然想起自称他师娘的妇人,她说过的话犹在耳边:“我那个女儿,从小就特别能忍,疼了也从来不说,有一次爬山摔断了腿,他阿爹都急哭了,也没见她掉一滴眼泪。”

    “你娶她,是想利用她与公仪家的关系。可是有朝一日,你一定会后悔将她卷入你与公仪家的纠葛。”

    “阿槿,若你不能好好待她,你一定会后悔的。”

    他知道,他已经后悔了。

    她是他喜欢的人,如果有可能,他希望她能远离所有的伤害,可是,她偏偏是公仪家的女儿。

    从她的唇上离开,望着迷迷糊糊又睡过去的女子,他想,从今日起,这盘棋不能再按从前那样走了。他需要绕个远路,将她送到安全的地方。

    大约是他从前待她太过苛刻,每次见他时都如临大敌。如今对她的态度缓和一些吧,她非但没有领会他的用意,竟还觉得他是别有居心。

    他的性格本就有些冷傲,让他拉下颜面哄女孩子开心,不如一刀砍了他来得利索,不过,又不能一直让她这般草木皆兵,就只好花时间陪她耗。时间久了,她总算不像从前那般戒备,起码肯乖乖让他拉她的手了。那日陪她看完戏,躲到街边的成衣铺等大雪过去。在铺子里遇到了她的熟人,在她东瞅西看的时候,就聊了起来。

    那人自称是京久药房的伙计,他想起她是京久药房的常客,忍不住询问对方——她时常去买药,不知是买什么药。

    听完对方的回话之后,不禁蹙起眉头:“她一个女孩子,买那些治疗跌打损伤的药做什么?再说,府上也不是没有郎中,身体有什么不适,也犯不着她亲自去买药。”

    小伙计面有犹豫,忍不住道:“恕小人唐突,夫妻之间,三句话不和,打起来的情况也是有的,只是像二位这样的情况……却委实频繁了一些。”

    他神色阴沉下去,语气却仍然维持着翩翩风度:“哦?你莫不是以为是我动的手?”

    小伙计连道不敢,垂下头惶恐道:“总之,尊夫人买的药,要么是治疗内伤,要么是外敷去疤,这位相公还是应当多加留意……”

    回家之后,果真从她身上发现许许多多的皮肉伤。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得很,慢悠悠地把被他撕扯开的衣服整理好,然后气定神闲地编了一个漏洞百出的理由给他,他好容易才忍下戳穿她的冲动,心中对公仪家的怨恨又升了个等级。

    公仪家族的剽悍家风就连三岁小孩都晓得。

    仔细想来,公仪家让她嫁给他,是想借她牵制他,而他向公仪家要她,亦是出于同样的目的,她明知如此,却依然奋不顾身地嫁给他。既然嫁给他,就应该两边小心斡旋,可是,如今看她皮开肉绽的模样,就明白她定是在公仪家公然将胳膊肘往他这里拐。

    心中疼惜,又不能对她说破,他觉得,自己此生还没有遇到过这般为难的事。

    那日,他第一次在她房中留宿。

    迟到的洞房花烛,她显得有些紧张,他也不比她放松,生怕动作大了,再弄疼了她。进入的时候,她疼的弓起身子,却咬紧牙关不出声,他凑到她耳边:“疼就叫出来。”

    她嘴硬道:“这点疼,还受得住。”说罢,气息却蓦地一乱,手指也掐入他的后背。

    他本想安抚她几句,听了她的话,话就变成:“既然受得住,一会儿莫要求饶。”

    她浑身都在抖,口上却道:“求饶?也要你有那个本事。”

    他本想轻一点,却被这话刺激得大脑充血——好啊,今日若是不能让你认输,我这个夫君日后还有什么威仪可言?

    最后,她一边哭一边骂他:“百里槿,你这个疯子,混蛋,你不讲道理,你给我下去……”

    他捏住她的下巴,凑过去得意地笑:“如今才知道为夫的利害,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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