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痛心你都尽力控制，让结疤后的一些伤势永久藏于心底。
——郑欣宜《有故事的人》
5月份，汪清讹了时辰逸一星期日本料理后，终于握着机票飞去札幌了。汪清说既然没什么好留恋，就先学着提前适应，对现在的她来说，吃便是唯一可以做的。汪清离开的前一晚，两人抱着两厢啤酒，在宿舍喝了个尽兴。
“颜歌，虽然咱两不适合执手相看泪眼，可你至少也要表示些不舍吧。”酒过半巡，汪清看着没有丝毫情绪起伏的颜歌，觉得两人根本不像隔天就要各奔东西的 好友。颜歌想想也是，可就她的逻辑而言，既然舍不舍得汪清都得走，那所谓的不舍只能徒添伤感而已。汪清认为颜歌这样的摩羯座说好听点是冷静持重，换个语 气，其实也可以理解为冷血变态。汪清说自己竟然跟这样的颜歌成为好朋友，简直就是天使般的存在。颜歌没有替自己辩解，可她一直觉得自己跟汪清是同一类人。 要不也不至于每学期多交2500，两人硬生生地搬离以前的4人宿舍，住进所谓的高档学生公寓。
“我承认我冷血变态，可你们双子座特么不冷血不变态怎么也那么潇洒，那么不拖泥带水？”颜歌看着突然沉默的汪清，知道自己说到了她的痛处。其实颜歌已 经尽量回避石磊的话题了，可对于习惯在相互刺激中找存在感的两人来说，藏着掖着，确实更不适合。缓了一会，颜歌还是继续自己打开的话题，聊起了石磊：“小 清，你知道吗？今天下午你跟石磊说那番话，我看到他的眼泪在眼眶打转。”汪清开一瓶酒递给颜歌，突然笑出声来：“你不是说爱情不该是一种表演吗？怎么他滚 几滴泪你就感动了？”
颜歌没再接腔，她知道其实汪清也不好受。一段感情，时间长了，难免会伤筋动骨。尽管汪清一开始就知道终点在那儿，也一直克制着没当真。可汪清不是瞎 子，石磊对她有多好，她比谁更清楚。每个人对感情的习惯性，其实是会不自觉产生依赖的。这么长时间来，汪清一直习惯了石磊的存在，突然要分道扬镳，这跟从 心里拿走一个人，是一样一样的。
“只能说我两的缘分就只有这么长，并不是非要我跟他说‘你等我’才算真爱的。爱情不该是这样的，走到分叉点了，强求只会让彼此更累。”
颜歌知道，汪清的这番说辞与其说是跟她解释，不如说是对自己的劝慰。对于一场不知道归期是何期的等待，汪清不愿意有太多的辜负。她没把握自己不会变 心，更没把握石磊会等在原地。与其每天活在互相惦念互相负责的异地马拉松里，汪清更愿意放爱一条生路，也放彼此一个重新抉择的机会。颜歌想想，觉得汪清总 有自己的道理。可汪清说爱情其实是最没道理的，有的只是愿赌服输。
“小清，我有点想哭。”
“你一定是喝多了脑子进水。”
“给我讲个笑话吧。”
“从前，有个人，她内心总是很忧伤，她就想啊，要不喝酒吧，酒喝多了没准能把忧伤给溺死，可她没想到的是，忧伤特么竟然会游泳了。”
这么烂的笑话，颜歌一直以为只有汪清才讲的出来，直到遇上林子峰，她才知道，讲笑话这回事，是靠捧场的。对于那些硬拗的梗，真的就只能说是烂中自有更烂手。不过不要紧，听的人笑了，这就行了。
“小清，你还回来吗？”
“混得好就不回来，混不好当然要回来。祖国养育了我那么多年，我不能把脸丢到小日本去你说是吧？”
“可这些年养育你的不是你爸妈吗？关祖国什么事儿？”
“这你就忘本了，你吃了祖国那么多地沟油，喝了祖国那么多三聚氰胺，你怎么好意思不承认是祖国养育了你这么百毒不侵的好体魄？”
“小清，我会想你的。”
“我也会想念你和时辰逸的。被我宰了一星期日料都没皱眉头，这男人靠谱。”
汪清拒绝了颜歌和时辰逸的送别，拖着行李独自打车去了机场。
“颜歌，这条路虽然是我爸妈安排的，可也是我自己接受的。不出去走走，我永远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希望有一天，站在你面前时，我们都活成了彼此想要的幸福模样。”汪清在候机室给颜歌发了最后一条短信，带上墨镜头也不回地朝登机口走去。
汪清走后，颜歌变得忙碌起来。栏目组准备拍摄《两岸对话寡妇村》的专题片，李杰带上雷蒙、李丹、洪楠前往东山，颜歌作为帮手随行。李杰怕大家带着太多 的既定视角去做这个片子，便决定在抵达东山的第一天，选择让大家放空，仅仅以旅游者的心态，去感受这个村庄的气息。可即便如此，已然习惯立意先行的老记者 们，还是不可能完全抛开所谓的新闻视角。
“虽然台视那边给了一份粗略的制作拍摄提纲，不过我还是想听听大家的看法。雷蒙，你先说，你觉得这个专题片要怎么呈现会比较好？”吃完饭，李杰便把大家叫到他的房间，商讨拍摄事宜。
“大背景的东西不能动，不过我想用一个女人的一生作为线索，打‘守望’的主题，从一个人扩展到一个村庄，再到一个时代。”
“很好，李丹，你呢？”
“我赞同雷蒙的想法，全部去抓容易泛而空，用一个人的经历反应一个时代，我觉得比较有细节。”
“颜歌，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李主任，今天下午您让我们去村庄晃晃，我有拍一些照片，您要不要看看先。”
颜歌把相机里的照片一张张播放给大家看。“这些阿姨奶奶的笑容，撇开她们是寡妇村这个特殊的存在，她们的言行举止跟我们身边的阿姨奶奶其实是没有多大 区别的，我想知道的是，她们是怎么长成这种从容的模样？可能我的说法不太正确，可我觉得，比起一直去说一个人有多惨的铺排，用绝望到从容这种矛盾形成的反 衬手法反而更容易让人触动。”
颜歌看似平淡不带情绪起伏的一顿说辞，让李杰忍不住想拍手叫好，看着同样被震到的另外三个人，李杰把发言权转给了两眼放光的洪楠。
“洪楠，你也说说，你是摄像，镜头呈现的东西，你比我们更有发言权。”
“我赞同颜歌，记者做久了，我们很懂得用技巧去煽情，可我相信最让人触动的还是生活本身。主任，你觉得呢？”
“大家说的都很好，雷蒙和李丹从可操作性的角度理出了拍摄脉络，颜歌不是正规的记者，她的角度更能代表观众，她说的情感触点光听着就让我很揪心，我很喜欢这种绝望的从容。现在我们什么都不用想，就出去走走，再感受感受这个村庄的夜是种什么样的味道。”
小渔村的夜带着海风的粘稠，李杰一行人品味着属于这个村庄的静谧，仿若一大声交谈，就会扰了他们的清梦。颜歌小心翼翼地拉着李丹的衣角，尽可能地跟上大家的节奏。李丹感受到颜歌的用力，小声问她是不是害怕。
“不是，我有轻微的夜盲症，这边不像市区有那么多街灯，我有点不适应。”
“那我牵着你吧。”李丹拉着颜歌的手，跟着李杰他们静静走在夜的村庄。眼睛索性闭上眼睛，任海风拂过脸颊，捕捉些关于岁月的触感。
等回到住所，颜歌趁李丹在洗澡，赶紧给时辰逸打电话。刚接通，便传来时辰逸急切的问候。颜歌试图让时辰逸别那么担心，可对于热恋中的人来说，没在身边，根本没法真的放心。
“傻瓜，我这么大个人了，李主任他们也很照顾我，你就不用太担心了。”
“那你要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我有交代洪楠要顾好你，可怕他忙起来就忘了。”
“我一定好好照顾自己的，我一有空就给你打电话。李丹老师快洗完了，我就不多说了，你早点休息。晚安。”
接下来的几天，摄制组进入高度忙碌的状态，洪楠忙昏头的时候，雷蒙和李主任都会客串下摄影，把可能用上的素材都尽可能地拍摄完整。大家很尊重颜歌作为 观众的视角，有什么想法都会征求她的意见。李主任为了更好地锻炼颜歌，在不忙的时候，也会顺着颜歌的思路，拍摄些她想要的镜头，尽管有些内容古怪得让李杰 都觉得理解不了，可还是尽可能地满足她。经过几天的相处，洪楠也渐渐对颜歌改观，开始觉得她其实也不错。
离开东山那天傍晚，李主任带大家去海边放纸船。听当地的老人说，只要把愿望写在纸船里，虔诚地把它放出去，就一定能实现。颜歌不信这些，可还是随李主 任他们折了一只纸船。一愿家人康健，二愿爱人平安，三愿汪清如意。颜歌有模有样地对着纸船说出念想，只是那时的她还不知道，承载太多心愿的纸船是没办法扛过风浪安全到达彼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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