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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云衾没有回答,只是用筷子在砂锅里来回翻搅。半晌后,他开了口,气息有些虚薄:“这是锦鲤。”
一定是昨日去了花园池边被什么人给撞见了,所以今日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来。
“锦鲤!?”凉鸢惊问,“好恶心!”胃里随即一阵翻江倒海,她一连干呕了好几次。怪不得这鱼肉的味道那么奇怪,原来是锦鲤!天呐,那可是神明的化身,高贵的图腾,要是吃进了肚子可是会遭天谴的呀!难道真的是她太过招摇,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来人,把这些东西都给我撤出去!”端木云衾忽地大发雷霆,冲着无辜的宫女们大声喝道。
“是、是,王爷。”
话音方落,即有两三名宫女哆嗦着走上前,手忙脚乱地将台上的东西撤了下去。
“以后除非我亲自传唤,否则任何人送来的东西都不准进潇雅宫,违令者斩!”
这是凉鸢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强势的一面,面上妖娆的气息全然消散,改而代之的是一种无与伦比的魄力,甚至还带有几分“戾气”。她一直以为他是一个温柔至极的人,不会大声说话,不会与人生气,更不会说出“斩”这样的字眼。然而今日一见她才知道,原来越是儒雅温顺的人爆发起来才越可怕。
之后,端木云衾并没在潇雅宫中多做停留,丢下那道命令后便拂袖离开了。
这一夜,整间云衾殿静的可怕,仿佛连风声也都静止。
凉鸢在床上辗转反侧晚膳时的那一幕在脑中迟迟不肯消散。这一切究竟是谁做的?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人在针对自己?而且那个人离她很近很近……真的是他吗?是肖风吗?
茫茫荒漠,寸草不生,寒冬时节的西胡部落显得格外萧条。在那儿,人们衣不能暖、饭不能饱,甚至连饮水也都因冬季河流冻结成了莫大的问题。盘踞在大戌国西北方的胡王朝就如一头饥耐了很久的野兽,由于见到了血,闻到了腥,此刻正睁着它炯亮的眸子死死盯在富庶的中原皇州,掐算着时机准备发起进攻。
在西胡,喀则河的上游住着这个民族的首领——琅邪单于。他是琅邪皇族世袭的第三代单于,亦是当年远嫁大戌国的胡族长公主的亲弟弟,换言之,也就是凌初锦的舅舅。如今,琅邪虽然年事已高,但精神依旧矍铄,气度依旧非凡,在族民中的威信甚高。
不久前的某日,清早醒来后他走出帐外,不料见到一名被火灼得半死不活、面目难辨的男子正昏迷在地,其身侧还有一只胡族独有的蓝眸蓝狐,它亦是疲惫不堪,耷拉着耳朵气喘不止,围在男子的身侧低声呜鸣。
蓝眸白狐极其罕见,被视作胡族的神兽,绝非一般人能够驯服得了的。琅邪单于一见它便知其主人,也就是眼前这个将死的男子的来历不会简单,于是立马叫来族里最好的医师为其疗伤治病。细细一算,连带今日已过了十个日头了,却仍不见其清醒,甚至他的脉象越来越弱,气息也越来越虚。
人人都在规劝琅邪单于赶紧放弃对这个来历不明的人的医治,借口他的存在只会拖垮整个胡族的南徙进程,可琅邪单于就是固执地坚持着,至于原因,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只是莫名地觉得体内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他与他,叫他放不下他。
是时,已是子夜。族医们方替其敷好伤药准备退下,琅邪单于忽然驾临帐中,来到榻边仔细将榻上之人看了一番——脸上的疤痕还很狰狞,但比起第一日见到时要好太多了,已能辨别得出他原来的相貌了,高高的鼻梁,深凹的眼眶,薄唇雪肤,怎么看怎么像是有胡人的血统。
“陛下深夜驾到可是有事要吩咐臣等?”一名族医开口问道。
“没什么大事,只是想来看看这个孩子。”琅邪单于轻轻摇了摇头,道。
“回单于,今日老臣在给这位公子上药时,无意在其肩后发现了一处印记,柳叶形状。”族医小心翼翼地禀报着,对自己的揣度并非有十足的把握,“不知陛下记不记得,长公主的独子……”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微微抬眸看了看单于的脸色。
闻此,琅邪单于猛地睁大双眼,直直盯在榻上那人的脸上。他怔住了,许久后讷讷吩咐族医们,道:“快,让本王看看。”
“是。”话音落下,四名族医齐声应道。他们一拥而上,两个扶其手脚,一个撑其身子,还有一个则是小心翼翼地解开了他肩上的绷带,直至那处印记暴露在众人眼前。
“就、就是他!没错,就是他!本王的亲外甥,咱大胡王朝的王子,凌初锦!”琅邪单于很是激动,激动到一时间慌了手脚,兴奋地直在房里打转,“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哇!端木那狗贼害死了本王的亲姐姐、亲姐夫,我还以为他们的孩子也死了呢,原来他一直都好好的,好好的呀,哈哈哈……”
“恭贺单于,陛下万寿无疆。”
“起来起来,还谈什么万寿无疆,本王只要你们把我的外甥治好,听到没有!?”
“臣等遵旨,陛下。”
就这样,这个寥寥的冬季因为从天而降的“锦王子”而生出一抹活力,并似一股水源在这片荒漠中慢慢滋润开来,鲜活了万物……
又过了几日。
这一夜,端木云衾在寝宫温书,忽有一道身影潜入房中,悄悄来到他的身后。
“王爷。”黑衣男子的声音极轻极沉,几乎全是气音。
“你回来了?”在看清身后之人后,端木云衾还是怔了怔,而后才接着说道,“结果如何?”
“请王爷原谅属下的失职,只因这件事确实麻烦,想要查清势必要花去大量的时间精力。”黑衣人用不着情绪的口吻回答着,然而他的面色却有些凝重,还掺伴着一丝丝复杂的情绪。
“说吧。”
“回王爷,在下得知胡族那头已有动静,似乎就是因为凌初锦之死。”
“是么?”端木云衾顿了顿,起身走到窗边仰头看了看月色,叹了口气,道,“果然……血债还得血来偿。”其实他也已料到了,那样的恨不仅仅存在于凌家和端木家之间,而是牵扯到了两派民族子民的血肉和皇族的尊严。
忽地,屋中就这样静了下来,一切都是死寂。
片刻后,他重又开了口:“凌初锦真的死了?”
黑衣人默了默,重重一点头:“嗯,死了。”
“好,我知道了。”听到这个消息,端木云衾不知自己心里是喜是悲,喜的是他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来保护凉鸢了,不用再去介意她是他的妻子;悲的是,没了凌初锦,她还有可能重新快乐起来吗?
思及此,他的心不由地揪起,疼得紧。他对黑衣人摆摆手,道:“你下去吧,记得一有动静通知我便是。”
“是。”那人作了一揖,不停留半刻当即便要抽身离开。
“等等。”突然,端木云衾又叫住了他,“还有一事,那天的火究竟是谁放的,你查清楚了没有?”
黑衣男子沉默不语,深深埋下视线,眼底的神色十分凌乱。
“没查到?还是……你不愿意告诉我结果?”
“王爷多虑了。属下无能,暂时还没有找到线索。”
“好,继续查,直到水落石出。”说这句话时端木云衾的心里其实也不好受,毕竟这么多事接二连三地发生,他并非毫无知觉,只是打心底不想去证实罢了。如果可以,他希望肖清永远都无法将这一切查明,因为他很害怕,真的很害怕,如若离真相走得越近,自己的心就会伤得越破碎。
夜色茫茫,狂风呼啸而过,吹散了他额前的碎发。从云衾殿出来之后,肖清独行在无人的路上,眉头深锁,心里忐忐忑忑。
他向十九王爷隐瞒了事实,所有的事实,其实凌初锦没有死,他也知道这一系列事故背后的主谋是谁。只是在权量过利弊后,他发现唯有自己将一切深深瞒住,所有人才可以获得最大的幸福:哥哥不会因为犯下重罪而被处死,王爷亦可拥有自己心爱的女人,还有凉鸢,她终于可以逃开那一场胡族与大戌国之间的斗争,安安稳稳无忧无虑地在宫中生活一辈子……等到所有人都幸福了,那他肖清也就无憾了。
如是走着,想着,不知不觉间,肖清走到了一处拐角。
突然,一抹黑影伴着一道绝冷的剑气从暗处闪出,只一眨眼便将他堵在了路口。
“你竟敢背叛我,”黑影开口,“我的好弟弟,阿清。”
“哥。”肖清退后一步,离开了那把已经抵到自己喉头的利剑,“我没有背叛你,我是在救你。”
“救我?呵……”肖风嗤笑,冷冷哼了声,“别人不懂我也就罢了,你可是我的亲弟弟啊!”
“我不能看你为了一个月娥郡主白白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肖清直直对上他的眼眸,沉声回道,“你可以试着向皇上请愿,将月娥郡主许给你。”
“哈哈哈哈哈……”肖风忽然恣意大笑,久久不止,“请愿?难道你不知道再过五日月娥就要嫁给王爷了吗?”
看到哥哥近乎痴狂的模样,肖清只觉得心里好难受,好绝望。自十三岁那年他与他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一个进了宫中编入军伍,一个去了深山拜师学艺,之后两人间的隔阂便越来越大了。从前是形影不离的兄弟,现在已是截然相悖的陌路人,除去模样还有几分相似,他与他心底的、脑里的全都不一样了。
“哥,你还有时间,五天。”他的心灰蒙蒙的,一如他的右眼所看到的世界。
“五天不够我抢回一个月娥,倒是够我杀死一个夏凉鸢。”肖风露出嗜血的笑容,眉宇间全是愤恨与杀气。
他中邪了!这是肖清得出的结论。面对这样一个疯子他已无话可说,索性硬碰硬,一把抽出腰间的宝剑,迅速挑走了抵在自己面前的剑。
“锵”的一声,武器落地,两手空空的肖风倏地一怔,变得无措。
趁势,肖清一步上前,点住了他的穴道。
“哥,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他说道,口吻带着警告,眼神却破碎得让人心疼。
“阿清,快给我解穴!”
“哥,我求求你,把锦鲤做成鱼给她吃,这样的事别再做了,不然我想帮你都帮不了了,王爷不是没长眼睛,总有一天他会发现的。”
“发现了又怎样?至少我现在很爽!”
“发现了你就得死!”
“死就死。”
“那我怎么办?你死了我怎么办!?”
“……”肖风顿然语塞,暴戾的神色变得柔和起来,“阿清……”
“我走了。”肖清轻蹙了蹙眉,一股酸楚涌进胸口。他有些慌乱,急急撇头一跃而起,消失在了月色之中。
“阿清,你要走去哪里啊?”肖风扯声吼道,却等不来半句回应。
呵,很好,连自己的亲弟弟都走了。走吧走吧,全都走吧!离他越远越好!
晚风呼啸而过,阵阵不断。黑暗中,一道身影立在那儿,久久,久久……
除夕前日,风和日丽,一晃眼凉鸢已在宫中呆了二十来日了。经过这些天的磨合,近来跑来潇雅宫中吹嘘拍马的人少了,生活作息规律了,比起先前,她的情绪也稳定了不少,除去偶尔还会在夜里对凌初锦感到思念,她已能勇敢地面对着崭新的一切。她学会了将寂寞深藏于心,不让别人看清看透,而将最美好的一面带给众人。
皇后娘娘就是其中一位为凉鸢的出现而变得越发快乐的人。
明日便是祭天大典,早些天前她派人裁缝的盛服刚好在今早赶制完成。在见到成品后,她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自己的宝贝女儿鸢儿,于是都未来得及将其穿戴在身,便立马派人去潇雅宫将凉鸢请到了自己的宫殿中来。
“鸢儿参见母后。”方才走进紫凤殿见到了皇后娘娘,凉鸢便乖巧地福身请了安。
“来,鸢儿,看看大师傅们给母后做的新衣裳。”见到她,皇后娘娘即是心花怒放,笑得更为灿烂了。她走上前,拉起她的手一路来到寝房中,而后命婢女们将两套样式颜色一模一样的盛服送了上来。
“咦?怎么做了两件一模一样的?”凉鸢心生纳闷,自顾自将衣服全都展开,拎在手里仔细比对着。这一举动换作别人做的大概皇后娘娘早就大发雷霆了,这宫里的规矩严得很,哪能容下旁人不经同意就擅自动她的东西呢?然而鸢儿就是个例外,她还就是看中了她这率真又可爱的个性。
“母后,这一件好像有点儿小,怕是您穿不下呀。”片刻后,凉鸢将衣服搁到一旁,有点遗憾地看着皇后说道。哎,可惜了这么好的料子,那些大师傅都不懂按身材比例来做衣裳么?水平太差了,还不如初锦哥哥请来的那些师傅们呢。
“小傻瓜,这件是给你的呀。”
“啊?给我的?”凉鸢听后心头一热。这是何等的荣耀,后宫佳丽三千,公主郡主宫女无数,独独是她夏凉鸢能和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传同一款盛服,呜呜呜,这下岂不是又得被人羡慕死了。
“这还有假。”皇后笑着递过衣服,轻轻推了腿她的背,示意她去屋里换衣,“快去吧,换上之后出来给母后看看。”
“不行,母后也得换上,不然要我一个人穿着它站在大家面前,我会不好意思的。”女孩子都是这样,每每穿上新衣裳都感到莫名的激动和紧张。
“好好好,这就去换,正好母后也想看看鸢儿画的衣裳穿在身上好不好看呢。”
于是乎,在宫女们的服侍下,凉鸢和皇后分去了寝宫两头,一人一小间开始换装。
皇后那头自然很太平,轮到她夏凉鸢这儿就有得折腾了。
宫女们将她带到帘后,随即上前拉起屏风,而后开始替她宽衣解带。她们的动作虽然轻柔,但在凉鸢眼里却显得十分粗野,一副恨不得要将她扒皮抽骨的模样。
片刻后,外衣脱卸完毕,众人开始替她穿戴,然后问题就来了。
戎马服有一条很宽的腰带,紧贴着腰部束起,制做的时候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不然不是看着松松垮垮就是根本穿戴不上。
凉鸢遇到的是后面那一种。
“公主请再吸一口气试试。”一名宫女催促道。
“吸了吸了,肚子都吸扁了。”凉鸢涨红了脸,急得都不敢喘气,可即便如此,那腰带还是差了那么一小截,无论众人如何使劲也都合不起来。
“公主,还差一点点,您再努力一下吧。”
“嗯,我数一二三,然后用力吸气,你们可得又快又狠又准啊!”说罢,她长而缓慢地舒气,将急躁的心情沉淀了片刻,而后开始数数,“一……二……三!”
“成了成了,公主,终于扣上去了!”
“好、好,扣上去就好。”凉鸢惨兮兮地笑着,只觉得胸口好憋,腰上都紧得没了知觉了。
天呐,她才在皇宫里的呆了多久呀,怎么说长肉就长肉呢?万一变成了小肥妞,初锦哥哥回来时不认得自己怎么办?
她捂着胸口憋着气,一步步朝屏风外头走去。只是走着走着,眼前竟然变得花花绿绿,连步子也开始飘忽了。
不行,一定是腰带太紧,恐怕再勒下去她就得窒息而死了。
想到这里,凉鸢赶紧止步,刚想开口不料便是一阵眩晕,随即便没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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