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科幻灵异 > 细君辞 > 第五章、恨来迟 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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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沅茞是谢瑞卿的二侄女,上头还有个兄长,做着三百石的户曹①。

    官位较阮云岑来说是轻了许多,但他年方弱冠,又是官场初涉。若年轻气盛却居要职,难免不捅娄子,致使往后一落千丈不得翻身,待经历几年学会进退之仪被父亲提一提,俸比千石不是问题。

    这样说来,谢家虽目前非大富大贵、亦非簪缨世家,但也是前程似锦。

    细君正兀自盘算着,却见谢沅茞已给两位姑母问了礼,正半躬着垂首在自己跟前。

    小纨瞧细君不动,以为是要给谢二娘子颜色瞧,便伸手轻戳了戳细君的背脊,示意她终究是在别人的地方,莫要因生气而误了大计。

    细君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走神许久,便先微微点了头,似叫她放心,才要对谢沅茞开口,却又觉得什么东西梗在喉咙里般,口中干涩得不能说话。

    只好先抬了手,片刻后才把舌头扭转过来,温声道,“快请起吧,你是五姑姑的表妹,便是细君的长辈,哪有向晚辈行礼的道理呢。”②

    话若只说到此,便有嫌其不知礼数之疑,细君复加了句:“谢二娘子这是客气了。”

    妾室的外戚从来是不入族谱的,何论皇家的玉牒?再记到史书上则更少,不过正宫、太后一族中立功名显之辈。

    因此细君这般说,不光是给足了谢沅茞面子,亦是给谢瑞卿面子,抬高了她的身份。

    谢沅茞站正起身来,由友琴引着入了座,方才一笑,道:“从来都听说翁主柔澹和顺,今日所见非虚。”

    说毕后再无别的话。辨不出是礼数上的夸奖,还是嘲讽细君让她行了半天礼才用好话糊弄过去的腹诽。或是她知晓细君的隐忍,亦惊讶于她的周到,才没有贸贸然多说。

    德邑公主刘妱妱并不晓得她们这些纠葛,想这两位娘子都只在宫宴上见过几面,应是不熟。便对谢沅茞说:“这几日都在宫里,还是回去过了?我记着在……年节上还见你的。”

    她顿了顿无非是想到李夫人正是在宫宴上滑的胎,便略去不提,改说年节。细君想到李夫人夭折的孩子,与增成殿和谢家千丝万缕的关系,不禁在心里要嗤笑起这二姑姑的良善来。

    “已经回去过了。拜祖求福之类,小辈不好缺席的。今儿晌午,才复入宫来。”

    “倒是有心。”刘妱妱点了点头,也未说什么宫中祭天拜祖不周,都比不过平民之家,这样两不讨好的话。只问:“这次入宫,是来看东皇祭?”

    “正是,三年一次的盛事,只隔在远处看一看,都是福气。”谢沅茞道,“不过这只是一桩。”

    “另一桩呢?”

    “上回沅茞做了香囊带进宫来,原不是什么珍奇物什,只为了献绵薄孝心,不想姑母瞧了很喜欢,母亲便让再做几只给表姐玩。随便络了几只不同样式的,不晓得表姐喜不喜欢。”

    说着便让后头婢女呈上去几个蜀锦作底的嵌多宝缀流苏香囊,样式颜色和图案各有不同,却无不精巧大方,用料也毫不扭捏吝啬,连挂带都用的是蓝田玉,连了配好颜色的丝绳。

    这样的东西往衣襟上一比,便衬出人的气色态度来。简直和细君送的异域几年一贡的“蜻蜓眼”都不能较出个上下。

    可见那句“随便络了几只”是她作谦,反叫人觉得是心思深厚。

    “既是你做的,哪有不喜欢的道理。”夷安公主刘恒欢抿笑道,同样是受了东西高兴,却与对细君不是一般,终究是亲些。

    但面上顾及另两位的身份,便又故作姿态,说:“这可是天使然的巧,有三个人儿来,便做了三个。原来我定是要独自占了的,今儿你们时运好,我也要略尽地主之谊,是所谓天时地利人和了。”话毕便对友琴略一扬首,“先给二姐选吧。”

    刘妱妱闻道谑笑她道,“人正主儿还在这儿呢,你就做顺水人情,还好说天时地利人和的。”却还是抬眼往宫婢奉上的盘里瞥了瞥,最终拿了只双旋如意纹的,下头缀了块儿褐色的珀玉。

    友琴正要往细君那儿走,却听谢沅茞把她叫住。

    后者看她停下了,便又对上头佯嗔道:“原先并没想着表姐这里恁般热闹,挑的颜色都老成了些,花案也尽是福寿云纹之类的。何况两位殿下眼睛尖着呢,把巧致的都收去了,给个晚辈留个芥子色③,持重是持重,可多老气?”

    细君闻言以为她不愿给自己香囊,也不想弄得大家下不来台,便接话儿道:“前几日宫里按例给的布匹料子都下来了,原先便让小纨裁着今年用的香囊呢。况是今天两手空空,白收受了谢二娘子的怎好?本是孝敬长辈的东西,细君若无故收了,又无回酬答谢,岂不是不知礼数了?”

    如是既不得罪已经择选了的刘妱妱,因辈分;又不使不想给她香囊的谢沅茞显得心思小,因无回礼。是为周到了。

    “翁主这是哪里话,”不料谢沅茞唇间含笑,早回过身来看着叨叨的细君,道,“我说这话,是想择了料子,给翁主重做一个呢。”

    刘恒欢不知这表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怕她那含酸含尖的性子做出些什么不大方的事来,惹怒了细君,便打圆场,“莫胡闹,什么稀奇东西,还追着给的。”

    细君虽是吃惊,但恐惹枝节,又不想唐突显出来,还是温温良良说:“何德何能,劳谢二娘子累手。细君将心意收下便是。”

    夷安公主在心中赞她识大体,复对谢沅茞说:“何况她平时在椒房殿,常有差事,可不似我这里,你想着来,便能来耍子。”

    细君只略一颔首,表示同意夷安公主所说。

    谢沅茞见了却是一笑,“那今儿翁主不是得了空了来的?”

    “她今日是给我送中尚署的珠子来。”

    “怎不由内侍宫婢送?”

    细君见她追问,有些叫人讨厌的恃宠,但也未到逾矩的地步,只好道:“确实难得今天得空,便来望望五姑姑的安。”

    “那,择日不如撞日。”谢沅茞说话间搅着发丝,惯常的骄矜中透出几分极受表姐宠爱的模样。

    “可巧,我前头听你来了,也说过这话。”刘妱妱颔首,复对刘恒欢道,“她们岁数小的喜欢玩在一处,我们还是由得去的好。这一来一去如梭子似的话,我已要费些心力才追得上了。谢娘子纵然和我们一个辈分,但年纪分分明明地摆在那里呢。何况又是未出阁的女子,同我们终究不同些。”

    瞧二姐不知其中因果,夷安公主也不好明说为何不想让她俩出去,便又问细君,“你今日果真无事?莫一会儿母后有关乎年十五的要事,寻你寻不见,可有的发落。”④

    细君原想说娘娘会有什么安排确实不可估量,再叙几句便寻故离开。开了口却自个儿成了:“今日确实无事,只怕谢娘子劳累了。”

    “她劳累什么,镇日胡玩儿呢。”刘恒欢掩口干笑几声,拿眼飞了一记细君,不知这前推后承的小妮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虽然谢沅茞聪慧狡黠,但宫中人物毕竟是切切实实、用一件又一件的事儿在给自己长着记性、学着招数的。平常的得力宫女她都未必及得上,遑论是凭一己之力至女侍中之位的刘细君?

    但若说刘细君周到,也是个意气用事的人,不然能够去宣室殿惹怒父皇?

    罢了,且如二姐所说,由岁数小的,和岁数小的玩儿在一起,厮杀在一起。

    虽心中作如是想,刘恒欢还是放不下心,对细君道:“母亲原说了一会儿要同她用晚膳,劳你提点着些。”兼作提醒谢沅茞:“别又似上次,去园子里逛不见了,叫人好找。”

    “五姑姑放心,不过是从长秋到猗兰,细君不会叫谢二娘子走迷了的。”

    夷安公主闻言点头,但显见还是不能够放心,道:“友琴,二娘子没带侍婢进来,你便随着她去吧。”

    “哎呀我的好表姐欸!”谢沅茞见她说个没完没了,便已然站起来,轻跺了两下地板,甩手道,“这么多人,总提那伤面子的事情做什么?”虽嘴上这么说,却也不拒绝带着友琴。

    “你这怪丫头,嗐,去吧。”

    细君搁下因无聊而把玩在手中的茶盏,起身和谢沅茞一道行礼。她突发奇想自个儿找上门来,究竟是耀武扬威还是青葱不晓事,是要好言相劝还是威言告诫,是福是祸,细君也很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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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户曹:掌管民户、祠祀、农桑等的官署。他的父亲丞相司直是佚俸千石。阮云岑的卫尉丞亦是秩俸千石。可见这个兄长的官实在做得寒碜。但究竟是谢父有意为之,还是什么,后面都会说到。

    ②这个很乱的辈分关系是这样的:皇后是细君的叔祖母,谢瑞卿虽非正室,亦属同辈。叔祖母的女儿为细君的姑姑,而姑姑的表妹属同一辈,硬要叫的话也是姑姑。所以她们几个年岁上差不过几岁,但已经隔开一辈了。这说明了早婚早育与计划生育的重要性……

    ③芥子色:较暗的香槟色,可以理解为土(shi)黄(se)==

    ④古代都只认嫡母,故而红楼梦里探春跟着宝玉他们叫王夫人母亲,叫赵姨娘为姨娘。这里为了区别,公主提到卫皇后时叫母后,称自己生母为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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