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说!”穆青峰呵斥道,“那是我爹,我当然……”
“峰儿。”穆延陵道,“你别说了,让赖少兄继续说。”
穆青峰不情不愿地退后一步,赖三接着道:“是,大人,我接着说。我说到哪儿了?对,我在炭房里听到外面的声音,那真是急不可耐啊!如果我找到刺客,小人一定和他大战三百回合,再使一招回马枪——将那刺客刺于马下!可是小人出不去,但是小人保护大人的决心很坚定啊,于是我就想办法出去……这个,后来,我就想着,不如从房顶出去吧!高瞻远瞩,说不定更容易看到刺客。于是我就……嘿嘿……这个……”
他突然露出害羞的神情:“后面的事情,公子都看见了。”
“我看见什么了?”穆青峰怒道,“我爹在问你,刺客呢?”
“你不是看见我正准备往外爬吗。”赖三羞答答地说。
“那刺客呢?”
“刺客……我也没看见。”
“你刚刚不是还说你遇上刺客了吗?”
“啊?我没说啊!我是一心一意想遇上刺客,可是我还没出门,你就进来了啊!”
穆延陵开口道:“那你脖子上的伤口是怎么来的?”
赖三扑了过去,哭诉:“大人!这是穆公子割伤的啊!刚才他怀疑我的忠心,一直把刀架在我脖子上。小人自然是宁死不屈的了,可是您看他,您看他现在的样子,他总是这样全身哆嗦,他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也这样哆嗦,小人好歹躲得快,被他划了这样一刀,却没伤了性命!不过大人您一定要相信我的诚意,如果再有刺客,小人也一定冲锋在前,保护大人!”
“既然如此,给赖少兄准备一间客房,带他去休息吧。”穆延陵道。
“爹!为什么不关起来?”
穆延陵瞪了他一眼,放在哪里都是有人看守的,这和关起来有多大区别,何必说破?自己这个儿子,半点城府都没!
且说赖三在客房里转悠,太史家的客房并没有想象中豪华,他曾经给泾州城一等客栈搬过东西,见识过人家那天字号上房的装饰,想象中太史府怎么也要比客栈强吧?但也不过是普通摆设,并无他想象的那般奢华。折腾了一阵,他试着躺在床上,唔,感觉倒是很不错,被褥都是上好的。今夜已经很累很累了,可是他此刻一点睡意也没有,就那么瞪大眼睛看着顶棚,左手无意地抚弄自己的右手尾指,就是看见刺客手指一点淡红印子的那一处。他就那么摸着自己的手指,盯着屋顶一整夜都没睡,谁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直到第六天中午的时候,穆延陵才来到他的房中,态度十分温和,问了他一些吃的好不好?住的习惯不习惯之类的话,仿佛赖三是来他家小住的后辈子侄一般。
“大人,小人在这里住的十分好,简直比家里好上不止一万倍,大人你对我太好了,要不是我爹过世的时候小人已经记事,小人简直怀疑您才是我亲爹啊!”
穆延陵眉头皱了一下,调整一下情绪,才道:“赖少兄,当日你说郡主有孕,我当真惊怒异常,所以才对你无礼,这几天委屈你了。”
“大人,弄清楚了就好。”赖三羞答答地说,“其实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穆延陵又是倒吸了一口气,不想和他废话了,微笑道:“赖少兄,事情的经过我已经弄清楚了,两情相悦,倒也是人之常情。你们也算患难与共,天定的姻缘了,天意没有长辈,我做主,将她许配给你如何?”
这轻轻的一句话却如同泰山一般,直接将赖三神志砸了个粉碎,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整个人已经化成了虚空,化成了齑粉,升腾到整个寰宇之间,只剩胸膛里一颗心激烈跳动,如同巨鼓在天地间一声声回响。
“赖少兄?赖少兄?”穆延陵微笑着叫他。
赖三突然闭上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惶急的眼神,他用很紧张的声音问:“那个……太史大人,你不是拿不出一千两金子,用她抵账吧?那实在太贵了,小人还是想要金子,实在拿不出一千两,打个折,九百五十两如何?太史大人,太史大人您别不说话啊,我知道您日子也不富裕,咱可以一点点讨价还价,九百五不行的话,您看九百二十两如何?”
近十年来,太史穆延陵是第一次被气得一个仰倒!
“太史大人,你不是想给九百两吧?”赖三大惊失色,“不能一次还价这么多,让人很难接受的!”
“赖少兄,你要知道。”穆延陵慢慢地道,“娶了郡主,自有你的泼天富贵!那不是区区千两黄金可以衡量的。
“再说这赏金之事也无需你担心,自然会是给你,而且这跟天意没有什么关联。”
赖三眼睛一亮:“真的给?”
“绝不食言。现在你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娶天意?”
“这个,我……嘿嘿。”赖三扭捏起来,“大人你看,你突然这么说,好歹也是终身大事,小人实在,实在……总也要两厢情愿才好,郡主她没啥意见吗?”
“自然是天意满意,本官才来跟你开口。”穆延陵淡淡地道,“天意的情况你也知道,她在房中吵着要见你,已经好几天了。”
“是吗?”赖三喜道,“说真的,我也蛮想她,那太好了,大人,我能去看看她吗?这个,好歹,联络一下感情什么的,日后也好相处不是?”
他说要去看郡主,穆延陵眼中光芒一跳,凝神看了他一会儿,赖三羞答答地低下头,小声道:“大人,我是不是长得很英俊?”
说实话,穆延陵是真的被他恶心着了,赖三又道:“至少算还可以吧?不然郡主怎么能看上我呢?”
“尚可吧。”穆延陵点点头,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真没想到,这小子城府居然不错,始终装傻充愣,并无破绽。
“对了,大人!”赖三想了想,道,“娶了郡主,我是不是就是驸马了?可不是只有状元才能做驸马吗?这个,大人,这个,我……我恐怕考不上状元。”
这还用恐怕吗?你要考上了才可怕!再者说,你在哪里看的只有状元才能做驸马?看戏看的吧?穆延陵心里简直想甩他一脸狗屎,能考上状元的年龄普遍三十岁往上,家里孩子都几个了。在戏里看的那种没到二十岁就中状元的,古往今来能几个?
不过他也懒得和赖三说这些,只是温和地提醒道:“赖少兄,公主的夫婿才是驸马,天意是郡主。”
“那……娶郡主的叫什么马?”
“郡主的夫婿称为仪宾,不过定西王是一等王爵,按照惯例,定西王府的仪宾都会加封二等公的爵位,一等为国公,二等为郡公,所以,我们通常用郡公来称呼。”
“俊公?”赖三欣喜之下又有些害羞,偷眼望向穆延陵道,“真有那么俊吗?”
穆延陵的脸色瞬间发红,那红色过了会儿才随着他长出一口气褪去。
“你要看郡主,叫门口的人陪你去。给你一天时间考虑,明天本官等你答复。”穆延陵冲他点点头,准备走了。
“太史大人……等等。”赖三叫道。
“还有事?”
“那个……你看,太史大人,好歹我是个男的,要哄女孩子开心,去看小郡主,那也不能空手啊,你能不能借我点首饰,金戒指金手镯什么的,让我先送给她。您要不舍得,回头从我赏金里扣!”
“可以,一会儿我让人给你送来。”穆延陵对这个问题并没有足够重视,只觉得麻烦,这点小事其实不必对他说的,不过赖三只要肯配合就是好事。他想讨好小郡主,联络感情,对自己日后的计划只有益处没有坏处。
不一会儿待赖三洗浴更衣一番之后,便在侍卫的带领下来到了小郡主的住处。饶是他住的客房是外宅,要到小郡主住的内宅着实挺远,一路上防范十分紧密,每过一道门,就要查看一次手令,加上赖三又好奇,从进到第二进就开始向四周贼眉鼠眼地打量,更加引得人人侧目,每个关卡都要将他好好查上一查才放行,更是麻烦,引得带路侍卫不耐烦至极。而且他嘴上也不闲着,问个不停,颇让侍卫烦躁不堪,频频皱眉。
留香阁是个单独的院落,刚巧元锦在门口支使小丫头去拿个什么东西回来。赖三一看见她立刻满脸堆笑地上前,道:“哎呀,真是好久没看见你了,银子?……不对,是元宝!元宝姐姐!郡主在不在?我可想你们了!”
“我叫元锦!”元锦脸一沉,皱眉不悦,却也无可奈何,赖三要来是太史派人交代下来的,她无权干涉,何况听到他要来,郡主高高兴兴在屋子里等着,就她一个不欢迎有什么用。
“进去吧,规矩点。”元锦打开门,自己先进去,才示意赖三可以进入。
后面的侍卫自动停下,不管怎样,郡主现在名义上是个闺阁少女,他们这些男子不好随着进去。
越天意坐在花厅里,两手托腮,看着桌上一瓶白色梅花,不知在想什么。
“哎,小郡主,三哥来看你来了!想不想我?”赖三走过来,大喇喇坐在她身边,屋子里两个小丫头都不禁皱起眉头。
小郡主转头看着他,露出笑容,叫了声:“三哥。”
“三哥这次可得着好东西了!你看看,漂亮不?”赖三说着掏出首饰,一件件摆在桌子上给她看。
“来来,都给你!这个戒指最好看,我帮你戴上。”赖三强忍着快从嘴里跳出来的心跳,抓过小郡主的手,喉咙发干,嘴里都是苦的。
他此生第一次,知道了极度紧张是什么感觉。
那天刺客手上那个印子,他很熟悉!不是胎记之类的,而是冻疮!就快治愈了的那种冻疮!现在已经是浅浅的一点绯红,最多十天,就会完全没有痕迹,和正常的皮肤一模一样了。
这是冻伤之后,及时擦了生鸡油的结果,冻疮在赖三的生命中早已见惯,他身边的人每个人都长了不少,可那是在他生活的棚户区中,而在这太史府中,他却只见过有一个人会长这种本应人人都有的玩意。这个尾指上冻疮的形状、位置,他都十分熟悉,他曾经每天晚上都拿着那只手按摩小半个时辰,直到一块鸡油化去,所以才将养得这么好,怎么可能不熟悉?
为了这一点点疑惑,为了这一点点可能,为了这一点点让他明明觉得根本不可能的可能性,他曾冒着生命危险去掩饰!从小到大,他曾饱受恶意,所以也能感受到太史大人眼中的杀机。
是不是你,马上就知道了!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小郡主今天看他的目光也深沉了很多,到底是不是你呢?他在心里呐喊着,手也有些抖了,他抓着小郡主的右手,拿着戒指往中指上套,眼睛却向着小手指的侧面看去。
“住手!”元锦突然上前,一把扯开了他,“你如此无礼!郡主的手也是你能碰的吗?”
“我戴上就走!”赖三急道,“就戴这一个!”
“滚!立刻滚出去!”元锦怒极,将他推到一边。赖三猛然回头,怒瞪着她,双目泛红,好似一只愤怒的野兽,准备扑上去将她撕成碎片一般。元锦竟被这股不要命的气势吓了一跳,倒退一步,随即大怒,呵斥道,“你想怎么样?”
“我要!”越天意突然开口,“好看!我要!”她自己将手伸到赖三面前,定定地看着赖三,还故意侧一下,将小指这边冲着他,这一下,终于看清楚了。
冻疮的印子还在,又过了六天了,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出什么来,只有那么一点点的浅红了,马上就要好了。
赖三失魂落魄地给她套上戒指,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又勉强坐了一会儿,就告辞回去。
路上侍卫奇怪刚刚来的时候话唠一般的人怎的封口了?问他,他勉强一笑,说自己有点害羞。侍卫虽然惊诧于他的脸皮也会害羞,不过这不关他的事,送赖三回去,他就去顾子期那边报告事情的经过了。
这个晚上自然是失眠的,要心多大的人才能在这种情况下睡着?赖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中波涛澎湃。
他的脑子里,全是越天意将手主动伸到他面前,然后定定地看着他的那眼神。
那样深沉的目光,他从来没想过,会出现在这个冰雪般女孩的脸上,小傻子,你到底想说什么呢?
赖三以前没做过危险的事,趋利避害是他的本能,也是生存之道。他活的太不容易,所以他只想好好活着,并没有想过逞能去做英雄什么的。
可是……小傻子,你到底想说什么呢?
他怕死,也怕惹下自己承担不了的麻烦!
可是,小傻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个可怜的、弱小的、冰雪一般晶莹的小傻子……那个每天听着他胡说八道才能入睡的小傻子……那个离开他就不知道能不能过得好的小傻子……你到底想说什么呢……
……
第二天,穆延陵来问他意见的时候,他说他非常愿意!穆延陵对这个意料中的结果很满意,发现他双眼通红,熬了一夜未眠,又好生勉励安慰了一番。
接下来是及其烦琐的各种程序,赖三详细知道了什么叫三媒六聘,他被人带着在各种衙门陀螺一般来回转,不过真的按照这套完整程序走下来,时间需要一年多,既然宣称郡主有孕,自然不可能等上一年时间,要越快越好才行。所以穆延陵看上去很着急,不知为什么,赖三看上去更着急,不但接连几个晚上都在屋子里乱走,而且大冬天的,嘴角居然上火起了个大火泡。
因为这里面涉及了不少不宜公开的事情,所以穆延陵亲自过来和他敲定细节,说话方便些。
“赖少兄。”穆延陵道,“找回郡主的封赏事宜,我已经给你选了六品致果都尉的官职。”
“什么?”赖三一听就急了,“我要黄金!我要黄金!谁爱当这个水果都尉谁去当吧!我只认黄金。大人,你怎么这么没有信用啊,你都答应我了给我黄金的!”
穆延陵现在名义上跟他是一条战线了,所以说话也没那么客气:“你要娶郡主,没有个身份怎么成?六品武官的身份已经有些低了,难道你还想在婚书上方,写着白身,没有一点品轶?”
“那我不管,你爱写啥写啥,反正我也不认识。”赖三脸红脖子粗地说,“没有黄金,今天我就说啥不能答应,好端端八百两黄金,换什么水果都尉,你当我是傻子吗?你们官府也不能这么欺负人!老子……老子不洞房了!”
穆延陵怒气冲冲道:“住口!你这个无知的……”他停了一下才抑制住怒气,“你即刻给我去领致果都尉的官职,一千两黄金,本官私人给你!”
“真的?”赖三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
“废话!”穆延陵一甩袖子,“一千两金子,在本官眼中什么也不是!只要你老实听话,自有你的好处!”
“我真的又能有官职,又能有金子?”
“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黍,别人寒窗十载,求之不得。你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得到!”穆延陵鄙夷地瞟了他一眼,“你满意了吗?”
“哦呵呵呵,满意满意。”赖三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细缝,“穆大人,你真的不是我亲爹吗?”
穆延陵脸又黑了一分。
六品致果都尉是个什么官职?赖三心中一直没有概念,只知道是大官,比县太老爷还威风的大官。
等有人把文扎连同一方四寸金印送来,给他详细讲解之后,他才知道这个致果都尉在定西王治下官员体系中意味着什么。
致果将军与勇毅将军两个称呼,乃是开国之初定西王爷领兵征战的时候,麾下最为勇猛的两位领兵将军的封号,他们二人跟随第一代定西王爷,征战半生,不知杀了多少蛮族,立下赫赫战功。大兴太祖皇帝亲封这二人可承袭的一品将军!子孙每代递减一品,勇毅将军一脉相传,如今已经传了五代,降为六品都尉,是为勇毅都尉。而致果将军却比较悲催,他倒在黎明前,最后一战的时候死在战场上,并没有留下后人,光剩下一个空的名号了。
如今这个封号被穆延陵拿出来做悬赏用,跟着勇毅将军那边一起递减,到了六品致果都尉。如果还是将军的品轶没有递减,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赖三捡这个便宜,如今混子赖三不过是牺牲了两个肉包子,便一步登天,蛟龙出海,呃,泥鳅出海,不但自己成了人上之人,便是他将来的儿子,也可以顺袭为七品校尉。
不要以为七品是瞧不上眼的小官,开玩笑,有几个官位还带管儿子的?别的不说,便是太史穆延陵自己的亲儿子穆青峰那个车籍都尉,也是朝廷特旨亲封的,他也不能传给儿子啊!而且王府兵权,名义上一直在致果、勇毅二将手中掌管,别人是碰也不能碰的!虽然大部分兵权已经被穆延陵实际控制好几年了。但名义尚在,致果都尉有权有背景,又能传袭,这个职位的含金量着实很高。
第二天,难得的冬日暖阳,风也不大,路边耀眼的积雪似乎也不那么凛冽了。刚刚上任一天的致果都尉,带着衙门里的十个兵丁,太史府的十个侍卫,骑着一匹玉花骢高头大马,穿着里外全新的官服,披着狐狸皮的大氅,摇头晃脑、得意扬扬地回他棚户区炫耀去了。
富贵不还乡如同锦衣夜行,没有以前身边人羡慕的目光,成功的喜悦将大打折扣,像赖三这样轻骨头的人哪受得了这个?自然是要回去露露脸的,由于赖三其实不会骑马,所以一路上走的是很慢的,生怕他掉下来出丑。中午出发的,到了棚户区已经快晚饭时候了。
赖三下马便吆五喝六地喊了起来,随着他熟悉的喊叫,见到衙役士兵前来,本能躲入房中的人们慢慢走出门来,见了穿官服的赖三,一个个眼睛发直,都不敢认了。
赖三得意地仰天大笑,越发像浑身藏了跳蚤般,上下乱抖。他现在这个样子可以用一句成语准确描述——沐猴而冠。
不过,棚户区的人对他没半点鄙夷,都是极度羡慕的。
“赖三哥。”一个胆子大些的半大孩子开口,“你不是被太史府的人抓去杀头了吗?怎么还能回来?”
“我呸!好生晦气!”赖三叫道,“谁说的老子被人杀头?”
“胡家大叔说的。”那孩子怯生生地道,“他说你一准有去无回!”
胡庆原本躲在众人之后,见赖三眼睛瞪过来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自己给了自己两个耳光:“三爷,是小人有眼无珠,是小人乱嚼舌头,请三爷看在以往乡里乡亲的情分上,饶我一次!”
“哼哼!”赖三得意扬扬地一抬头,“胡庆,以后说话可要注意些,三爷大人大量,这次就放过你了,以后别总像个诸葛亮似的,就数你能!你不就是比别人多读了几天书吗?比别人多认了几个字吗?那有什么?你要厉害,你怎么不去弄个几品官当当?”
“是……”胡庆心里已经把他亲戚骂了一个遍,嘴上也只好应是。
“好了,大家猜一猜,我现在是什么身份?”赖三喜气洋洋地问。
众人窃窃私语,什么身份?穿的这般光鲜,神态这般欠揍,当然是发达了!
赖三眉开眼笑:“我现在是六品大官!厉害吧?正的!我和你们说啊,正的和从的不一样,就像正室夫人和小老婆,区别大了去了!咱县太爷才是个从七品,我大他整整三级!六品,正的!厉害吧?”
“厉害厉害!”众人惊得直吸气。
“三子……那你是当了官,没要黄金是吧?”王大娘迟疑地问。
赖三眼珠子一动,笑道:“我要了黄金,一千两黄金已经拿到手了!不过太史大人赏识我人才难得,硬是封了我这个官职,唉,很难推辞啊!”
“赖三叔!”一个男孩子流着口水开口道,“一千两黄金能买多少头猪?我家整年没吃过肉了,你送我两斤肥肉成不?”
“赖三,昔日你手紧,缺个盐面,少了针线,我都借给你过,如今你发了财,也许我些好处!”
“成!成!都成!”赖三眉开眼笑。
棚户区内一片欢声笑语,比过年还热闹。
“好了,都别说了,我七叔呢?”赖三抬腿往自己住的小窝棚走过去,“我七叔怎么还不出来?不是生病了吧?七叔!七叔!”他走了两步,已经开始喊了。
谁知一提王七,众人突然都安静下来,一个个面面相觑,噤口不言。
“怎么了?”赖三愣住了,回看众人,见大家都不说话,心里生起一点寒气,也不顾摆谱了,飞身冲进家中,大叫,“七叔!七叔!”
“我七叔呢?”他跑出来,神色慌张道,“我七叔怎么了?”
“王七叔去告御状去了!”一个半大孩子脱口道。
“什么告御状?”赖三摸不着头脑。
那孩子有些害怕,躲在人后一指胡庆:“他说你肯定要被杀头,七叔听了当天就走了,说要去告御状救你!后面一直就没回来。”
“什么?”赖三猛然跃起,一把揪住胡庆,呵斥道,“你这个王八蛋,你把七叔还我!”
“三爷三爷!”胡庆连连摆手,“三爷别急,小人也是一时糊涂。王七本乡本土的,什么都熟悉,他不会出事!三爷您现在这么大权势,您只要让周围几个城县留意一下,很快就能将他找回来啊!”
赖三抓着他脖子的手渐渐松了下来,就在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以为他被胡庆说动了,却见他突然将脸一翻,手臂使劲,将胡庆一把推进自己住的屋子里,回身对自己带来的二十个人呵斥道:“给我把门口看好了,谁也不许放进来,今儿我非好好教训他一下不可!”
说罢,咚的一声关上房门,众人没想到平日相处,赖三挺大方和气的人,有了权势之后竟然如此睚眦必报,有心劝解,但二十个人个个孔武有力,他们这些贫民哪里敢惹?只听门内传来胡庆一声短促的惊呼,随即就没了声音。
屋子里胡庆惊恐地看着赖三关上门,看到屋子里确实没人了,然后开始满屋子乱看,神情焦急。
“有笔没有?有笔没有?我要写字!”赖三团团转,焦急地道。
写字?赖三?胡庆一时没法把这两个完全不相干的词联系起来,只愣在那里。
问题是赖三家里怎么会有笔?赖三转了一圈没找着,实在急了,将手指头放在嘴里狠命一咬——
“哎呀我的妈!”太疼了,受不了!血还没出来,眼泪先出来了,看来咬破手指头写字这种事实施起来很是困难。
赖三眼泪汪汪地看着只流出一滴血的手指头,用很悲壮的表情,试图再来一口,衣襟突然被人扯了扯。他回头看胡庆拿着一根烧了一截的木柴递给他,往灶火那边指了指。
赖三立即反应过来,暗道自己怕是急糊涂了,怎么笨成这样。忙喜滋滋地接过木条,从灶坑里掏出几把灶灰铺在地上,用那木条急急地画了起来。
很快赖三丢了木条跳过来,一把抓着胡庆的胳膊就拉,口里压低声音道:“胡大哥,你快帮我看看,这几个字念什么?她说了什么?”
“你会写,却不认识?”胡庆不可理解地看着他。
“我哪里会写啊?我照着描的,哎呀!别管那些,你快点看啊!”赖三急得要命,“她到底要说什么,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字?”他指着自己刚刚在灶火灰上画出的痕迹问。
“我是照着纸条一笔一画硬记下来的,写的可能不太好看,但是肯定没错,你快帮我看看,这八个字写的是什么。”赖三紧张至极。
他说的纸条,正是当日他给小郡主戴上戒指之后,小郡主塞在他手里的。很不幸,赖三不认识上面的字!这就是他几天就急出一嘴大泡的原因,赖三便硬生生将笔画记下来。对一个不认识字的人来说,硬生生背下所有比画,艰难得超乎你想象。确定无误之后,他便将原来的纸条吞下肚子,只等寻找机会。
在穆延陵的府中,没有他能放心的人,只有回到家里,这才拿了出来。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用尽一切办法,争取这回家一趟的机会。七叔不见了确实出乎他的意料,原本他是准备请王七偷着描下来找人看了再给他送进去的。似乎只有接触王七才不会被人怀疑。但是事情有变,七叔不见了,正好这个读过书认识字的胡庆落在自己手中,赖三当机立断,将他推入屋中,将死记硬背下来的几个字写了下来。
“胡大哥!快点告诉我,她要说什么?”
“她是谁?”胡庆脸色微变,问道。
“哎呀我的祖宗!”赖三急地跺脚,“你别管那些,就说上面写了什么吧?我认得这是个言,这两个字是平安。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灶王爷供桌上贴着呢。你快看看其余的是什么字?她要我做什么才能保护她平安?唉,这都过去好几天了,不知现在还来不来得及?”
“这八个字是——谨言慎行,阖家平安。”胡庆稳定下情绪,轻轻读了出来。
因为生怕笔画的长短和间距也会影响正确,这几个字写的连笔画长短都没错,笔画和笔画之间的间隔也十分好看,不会写字的赖三能将字写成这样,可知下了多大的功夫。
“什么意思?”赖三先是一口气吹乱了灶灰,让那几个字消失不见,然后才问,“谨言慎行是什么意思?她要我做什么?”
“字面上的意思,没要你做什么,就让你小心说话。”
“我说话挺小心啊?”赖三不由得愣住了,怔怔地道,“可是怎么才能保她平安,我还是不知道啊?她到底让我做什么呢?”
“这个……”胡庆犹豫一下,还是开口,“赖三,这个看上去不是要你帮忙,好像是在威胁你。让你别乱说话,才能保的亲人平安。”
“不会吧……”赖三强笑,“说的是阖家平安,不是亲人平安,胡大哥……阖家是什么意思?”
“阖家就是全家,家里所有的亲人的意思。”胡庆有些怜悯地看着自己这个相处了十几年的邻居,“纸条上说,你只有小心不要乱说话,才能保住亲人。”
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连呼吸都慢慢停顿,仿佛屋子里没有活物,只剩一片死寂。
“我的七叔……始终没回来?”过了很久,赖三才能开口,失魂落魄地问了一句。
“是,一点消息也没有。”胡庆犹豫一下,还是说道,“告御状是不可能的,早就该让人驳回,你七叔……不应该现在还没回来。三子,你是不是不小心,惹了什么祸事了?”
赖三没有说话,他脸上的血色一分分褪去,渐渐变得比雪还苍白……
眼前全是越天意手伸过来之后,定定地看着他的目光,几天前他并没有看错,那目光确实很深沉。
我待君心似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我要看我媳妇,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进去?”赖三眼睛有些发红,和守卫内宅的侍卫对峙着说,“难道你们自己不去看自家媳妇吗?”
侍卫也知道他现在身份不同,有些不大敢对他无礼,可是他们的职责是守卫内门,没有穆延陵的手令,放一个陌生男子进入内宅,出了事谁担得起责任?
“都尉大人。”侍卫硬着头皮劝他,“这个……男女婚前不见面,你也不用急在一时。”
“放屁,怎么我连自己的媳妇都不能看,走遍天下也没这个道理。你们再不让开,我就不客气了!”
“对不起,职责所在,请都尉大人不要为难兄弟们了!”顾子期已经听到侍卫们禀报,急急赶了过来,见到他也有些头大,却也只能上前劝阻。
同时目光示意周围侍卫,如果这人要打人的话,躲开就是,不能还手,他自己也做好准备,如果事态失去控制,自己可以借劝阻之名抓住他再说,只要语气上客气些,得罪了他也不会怎样。
赖三看看周围人戒备的架势,前一刻还怒气冲冲,下一刻却嘻嘻一笑,道:“顾队长说什么话啊!两口子的事,哪有那么严重,我不过就是要看看自己媳妇,有些话要和我媳妇说说,有什么大不了的,弄这个架势做什么?既然你们不让我进去,那我就在这里说了。”
他把手拢在嘴边,用最大的声音喊道:“天意!三哥回来啦!三哥可想你啦!”
“我想你想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啊!”
“我给你买了包子啦!你最喜欢吃的包子啊!我很想喂给你吃,门口这些人不让啊!我买了两个,回头我送进去一个,自己留一个,你吃的时候,就想着是三哥陪你一起吃啊!”
“都尉!都尉!你别……”顾子期脸色涨红,这也未免太丢脸了,这些话在自己屋子里说就算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体面何存?
(https://www.tbxsvv.cc/html/60/60022/3100512.html)
1秒记住官术网网:www.tbxsw.com.tbxsvv.cc.tbxsvv.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