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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艾拉起细细的线,把泡在水里拴在线的另一头的茶叶包悬了起来。茶水沿着茶包的底一滴滴地滴入杯中。时间如旋转的茶包飞快转动,又一个月过去了,离军训的日子好像很遥远了,离丢手绢的体育课也很遥远了。时间总是在不知不觉间溜走,让人想留也留不住。
盯着停住不转的茶包,小艾的思绪不断从这头跳到那头。
今天……要了吧!
每次的前几天总是让他如天人交战般备受煎熬。如果……
突然,他又自嘲地摇了摇头。
这些医生!学校里组织的医生都是些垃圾,有哪些是认真负责的?以前的,不都是拿张表格让他们填填吗?三十块钱的费也真是太好赚了。估计这次也是如此。没什么好担心的,他穷紧张个什么劲儿?
如此自我安慰一番,小艾似松了口气地放下茶包,让它重新落回杯里。黄澄澄的液体不断变浓、变深,一丝一缕地从茶包周围散开混入原先的茶水中,茶水变得更浑了。
小艾瞪视着杯中的茶水,捏起细线,看着茶包在水中一圈一圈地划动,水跟着茶包的转动而舞动着。丝毫的身不由己。命运之轮转动了,他是不是也一样身不由己听凭摆布?
他用另一只手晃了一下杯子,水波打断了顺时针转动的茶包,一切都不规则起来。他若想改变命运,是不是要让整个世界都改变才可以?
是要改变世界上所有的人的世界观价值观还是只要改变自己的就可以了?
他的命运有打破的一天吗?
有吗?
会有吗?
风轻轻吹过,掠干了他鼻尖上沁出的薄汗,忍着饥饿的肚子,前胸贴后背地瘫在桌上。因为要抽血,规定不能吃早饭。
想到抽血,他不禁有些好笑。人高马大体格健壮的袁毅竟然会血晕,让人庆幸的是钱多不会。要不然,两个人都抬不动他。
想到这儿,舒展的眉头又紧锁了起来。抽血的话……他要不要带点水去?要是他如正常人般该有多好,或是他能坦然面对,也是件很不错的事情。可是……太难了!
小艾最害怕的时刻来临了,老班在楼下等着集合,然后一起乘车去医院。
有时候逃避是不起任何作用的。像是老天安排好一样,再怎么逃避,该发生的事还是会发生,并不会因为某个人的意志而发生任何改变。小艾定了定神,禀着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的决心,昂然跨出403宿舍的门槛。
人很多,几个班挤在一起,分了好几辆公交车,全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挤在沉闷的铁壳子里。车子启动了,随着车子的震动,人也跟着一晃一晃的。
车里叽叽喳喳的,原本就稀薄的空气更显不够用。小艾强忍着跳窗的冲动,看着一团又一团的车外的汽车尾气朝他迎面喷来,带着一股令人呕吐的味道。有时候他不禁想,要是世界上没有汽车,那空气该是多么的清新。可随之而来的速度、时间、效率问题难以解决。
在全身散架之前,“沙丁鱼罐头”终于开到医院门口。大家如刚参观完精神病医院一样飞速冲下汽车,大吸几口新鲜空气,为缺氧的身体补充一些能量。
一走进医院就能闻到一阵阵刺鼻的消毒药水味道。这是小艾极其讨厌的地方。医院就是屠宰场,而这些个穿白大褂的医生们就是披着天使外表,顶着神的光圈的屠夫,狠狠地宰着患者们的血汗钱。什么救死扶伤,医者父母心?若是没钱就给你停药拒诊,眼睁睁地看着你哭天抢地死去活来,哪有为人医者基本的道德观?医院是有钱人才去的地方,穷人只能在家混吃等死。
拿好身测表就挨部门诊断去了。正如小艾所预料的那样,长长的队伍一下子就到了头。进去只和医生打个照面,就可以拿着医生签过名,盖过章的检测表走人了。那些个医生果真如神人一般,只需目测,手指都不曾碰一下,就能知道有无病痛了。
楼梯转角处就是抽血室。小艾刚进去就听到“碰!”的一声巨响,探头一看,袁毅歪着身子倒在了地上,钱多正使劲把他拉起来。
轮到钱多抽血时,医生眯着眼拍了他肥肥的肉几十分钟,一针下去还是没抽出半滴血,只能拔出重抽。如此往复好几回,疼得钱多龇牙咧嘴,差点泪洒当场。一旁的吴天还打趣说他是干尸。
小艾在手臂上洒了点水,用手揉了两下,看看比较正常才走上前去抽血。看着自己的血从针尖流到针管,好象是完成了一件大事地松了一口气,托着麻麻的左手朝昏在椅子上的袁毅旁边一坐。
看来,短时间内袁毅是不会醒了。他曾醒过一次,见到血后又晕了过去。如此看来,他到所有人抽完血之前是不会自愿清醒的。
五分钟后,小艾他们抛下袁毅先到剩下的部门问诊了。有的只需自己填填表应付一下就行,有的需交五元心电图费才给你盖章。到五官科时,给他们看牙齿的女医生问了一句:“你们费多少?”
有人回答:“三十!”
那女医生露出一副很惊讶的表情:“那么多?!我还以为只要十几块呢。”
是啊!自己填填的表,三十块钱是很昂贵。非常昂贵!可是由医院医生的表情看来,好象院方并没有收足每人三十元的费。那么,剩余的钱落入谁的口袋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人生的黑暗面处处都存在。
其实对于这些事情学生并不是不知情,家长也并非完全不知晓。贵与不贵大家都心知肚明心照不宣。学生不出来抗议是希望自己的学业一帆风顺,没有任何阻碍;家长不出声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得好,不会因为这“区区”几十块钱而得罪人,凭添烦恼;校方不吱声是因为他们不能吱声,也不想出面吱声。大家保持沉默,正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事情;而院方互惠互利,暗喜在心,自然不会跳出来大喊“同学们!你们被坑钱了!”
本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相安无事。偏偏这会儿跳出来个搞不清楚状况的牙医,且不管她是不是新来的。她的一句问话如在死水中投入一颗石子,顿时涟漪直泛,一个圈一个圈地往外扩大。
有些事,不说出来没事,一说出来,就算早已心中有数,似乎也得大喊两声表示一下自己的意见,作出些该有的反应。于是,学生轰动了。人群中窃窃私语声不断,从轻微的化为哗然大喊,恨不得举白布条游行示威。
或许,在医院中,也有不及格的恶魔,做着不搭调的天使之举。譬如,这位女牙医,一个不小心把本该掩盖起来的事实真相公布于众,让校方、院方名声受损。
在现今这个社会,似乎没有纯白或纯黑的地带。都是灰色的,灰色的人心,灰色的世界。白的在变灰,黑的也机缘之下淡化为灰,一切都是灰的。譬如被陷害的人除非陷害者露出马脚才会激动地大喊两声冤枉之外,都是不痛不痒地过着他们认为满意的日子,得过且过是他们的最佳写照。
于是,小偷越来越多,强盗越来越狠,阴谋家也越来越多,人们也越来越行尸走肉冷血无情,警察越来越游手好闲。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人们的条件反射越来越强,反应越来越灵敏,防人之心越来越深,防盗、反扒的本事越来越高,忍耐力越来越好,从而促进许多有经济头脑的商家发财发到有钱来不及花。
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这个现象究竟是正常还是反常或是失常?
这个话题仍在持续着,从这个部门到另一个部门,从一两个到一大群。流言的力量是不同凡响无法阻挡的,特别其真实性很强的时候。
有些学生已经跑到自己班主任那边去高声质问了。一个或许不敢,但如果后面有一大片支援者的话,无边的勇气会给予他无边的力量。
于是,他们去了。去问了,去吵了,去闹了。
老班们有的尴尬,有的疑惑,有的不知所措。表情丰富,动作姿势反应应有尽有。
当然,这些是激烈派,还有一些学生呈麻木状态。无动于衷地好后,走出医院大门。这些事情,他们已经经历过太多太多了。从他们一出生就开始经历了。比如接生费要五千,生一个孩子真的需要那么多钱吗?比如婴儿的衣服要五六十。小小的一片布料值那么多钱吗?再比如幼儿园的饭钱每月两百。三五岁的小孩子能吃得了多少米?这似乎并不能称之为贪污,充其量就是赚钱。黑了心地赚钱而已。
费要三十也属正常,因为校方要赚钱,院方要赚钱。拿不出其它名目,只好拿来顶一顶。而医生不好好,做做表面文章那是的质量问题。就像花大价钱买了一个次品货一样。你买了,厂家也卖了,双方都没问题,有问题的是这件货物的质量太差而已。
人一生当中,这样那样的事会遇到无数。前几次或许会激动会反抗,但发现没什么效果后,久了也就麻木了。
也有一些纯白的老师,纯白的学校,纯白的人,坚持着自己的信念。可是在这个灰色的大染缸里搅久了,总会坏了本身的颜色,变得同样暗淡。唯一鲜活的色彩就是刚出生的婴儿和把一切都看淡即将离世的人。这些人在灰色大染缸里搅着,有的混混噩噩也搅灰了,有的棱角分明,倒是把缸里的灰色搅淡了些透出点白。
小艾冷冷地看着师生大闹医院的场景,一个个嘴脸从他眼前模糊地晃过。他从来都是一个影子,躲在暗处让人无从发觉的影子,冷眼旁观地看着染缸里的颜色微微地变化。他,向来都是旁观者。
袁毅终于醒来了,谁也不知道他是自愿清醒的,还是不情愿地被人吵醒的。谁也没问,也不在意他昏过去的事了。现在最新鲜的事是学校多收费的事,个个义愤填膺,好象即将斩杀西门庆的武松一样,脸红脖子粗。
钱多鼓着他圆嘟嘟的脸颊直朝小艾喷气,苦水一波一波,涌得小艾都快灭顶了。
小艾抿嘴微笑地听着,想不到钱多竟有如此多的怨言,对学校好象恨之入骨。但小艾知道,钱多也只会在他面前如此说说而已。如果学校要求交费,钱多决不会反抗地乖乖上交。诉苦,抱怨,似乎只是想让自己心里平衡一点而已。
吴天一窜一窜的,一会儿跑到这边,一会儿跑到那边。叽叽喳喳的,每组讨论他都要掺一脚。上官允林老学究似地分析其中的利害关系,把学校跟医院讲得极其恐怖。如吃人不吐骨头,黑心肝的周扒皮第二,练九阴白骨爪到炉火纯青的梅超风之类的话。讲得旁边的听众一惊一乍的。走在他后面的钱铎则好笑地看着他发表演说。
小艾抬头看看今天温和的太阳,再低头推推架在鼻梁上的平光镜,好笑地看看身边仍在唾沫飞溅的钱多,再望望前面讨论热烈的一群人。人生很美好,很精彩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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