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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终于结束了，之后的聚会玩乐是必不可少的，但是去哪儿，教室里四十人四十张嘴，争持了半天得不出一个结果。
我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大杉树，一边是闹哄哄的人声，一边是刺耳的蝉声，渐渐觉得有点烦腻。
跟单锋已经多日未见，心头空落落的无处着力。
期末考对于他这等不良学生可有可无。那夜，不情不愿地把我送回学校之后，无家可归他就到海岭投靠他老哥。我不由担心那边的父亲是否会跟他“摊牌”，但是无法阻止他的暂别。
“宛璐，叫你呢，去哪儿玩啊？”
蛾子把我的心思拉回来。转过头去，发现班主任看着我。
“你是班长，提个意见？”班主任说。其他同学也安静下来，整个场面有种由我一锤定音的感觉。
毫不犹豫地，我说出一心想去的地方：“海岭吧？”
班主任沉吟了一下，有点犹豫。“海岭有点远了……”
我忙说：“包车去的话也不贵。海岭那边有咸水温泉，水上游乐场也在上个月开张了。”再扫了眼教室，台词跟背诵过似的，“海鲜便宜，预定宴席的话还能打折。晚上不用住旅馆，租个帐篷在沙滩过夜就行了。”
教室里有那么一会儿的安静，然后大家展露了满意的笑容，纷纷出声表示赞同，家住海岭的一个同学还建议道：“还可以在海滩边的烧烤场BBQ，我可以先回家准备东西。”
咸水温泉、水上游乐场、便宜的海鲜大餐还有风味烧烤，再加上浪漫的沙滩夜宿，果真是一锤定音了。
出发的那天天气有些阴沉，却丝毫影响不了雀跃的心情。简单收拾过，迫不及待地钻进大巴车里。
一路风景如水流逝，大巴车终于开上连接陆地和海岛的高速公路。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天高海阔的壮观，一半的视野是蓝得浑然一片的天空，另一半是公路两旁延绵无尽的滩涂。潮水退却好远好远，整个滩涂一片单调的灰黑，延绵到无限远处却跟澄澈的天空奇异地融合在一起，铺呈在所有人眼前的便是海天一色的壮阔。
看过无数遍的景象，每次看到却还是忍不住心情畅快。推开车窗，海风猛烈地灌进来，带着清凉的水汽和新鲜的淡淡的腥味，车内空调制造的冰冷空气在瞬间被驱赶。
头发凌厉地飞扑，衣服被吹得紧紧贴附着身体，海的味道和气息跟肌肤的每一个毛孔细细摩擦、碰撞，把我体内所有浑浊的杂乱的一切东西卷走，不留痕迹。
单锋，我来了呢。
刚驶上海岭岛，阴了半天的云层忽然破来开，似乎应运着什么东西，周围一下子阳光灿烂。正面看到那个阳光沙滩的巨大宣传画，车上的同学兴奋不已。
下车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单锋坐在自行车上冲我笑，微眯着眼睛，露出一只虎牙。
蛾子暧昧地挤眉弄眼，把我往前一撞，不怀好意地说：“我代表高一三班把你踢出去班集体，该干嘛干嘛去！”
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走向单锋。一靠近，刚要问怎么知道我现在到，他眉头一挑，猝不及防地凑过嘴唇。我机灵一闪，在脸颊被袭击之前及时躲开了。
开什么玩笑，全班同学都在看呢！就知道他露出虎牙来没好事儿。
“要带我去哪儿？”这次的车子不拉风也没有横杆，我侧坐在后座，轻轻拢住他的腰侧。隔着薄薄的衣衫抚到结实的肌肉，微微红了脸颊。
“把你扔到海里！”他嘹亮地大喊，一蹬，车子幼鲨般穿行在海滨大道上。
海风带着微微的咸腥味吹来，头发乱扑，发现单锋的头发长了不少。长得这么快，好像被体内迫不及待的什么东西催促着。
车子沿着斜坡一直冲下沙滩，车轮陷进沙子里艰难前行。他使出吃奶的力气蹬着，非要连车带人冲进海里的劲头。终于再也前进不了，连车带人侧翻到沙子上。
他哈哈大笑起来。我沾了半身的沙子，来不及嗔怨就随着他笑出来。
不远处，周阳高他们早就闹起来了，扔过来一个沙滩排球。单锋用指尖顶着球旋转，问我：“要不要玩？”
我把脑袋摇得更拨浪鼓一样。跟一群五大三粗的男孩玩沙滩排球？饶了我吧。
坐到不远处的棕榈树下，安静地看着那群大男孩玩得疯狂。短短几天不见，他已经晒黑了一层，阳光下的笑容因而更加亮眼。
一直到傍晚的时候，玩够了的单锋拉着我一同回到爸爸的酒店。我在门口犹豫了一下，不着痕迹的分开我们的手。
单锋奇怪道：“怎么了？”
我踢踢台阶前的小石子，低声问：“我爸，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他挠挠头发，“你说莫经理？我这几天都没见着他呢？唉，本来还想拜访一下泰山大人……”
我使劲捶他，撇下他跑进去。什么泰山大人，想哪儿去了？
爸爸果然不在，听秘书说这段时间都是这样。我松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
晚餐的时候拗不过单锋的水磨功夫，跟他一起在西餐厅吃饭。透过落地玻璃，才发现爸爸才外回来。刚站起来就被他拉着，“你去哪儿？”
“我爸回来了。”
他跟着抓起餐巾抹嘴，“那我也——”
“你不要来！”不假思索的拒绝，急促的语气出乎自己意料。他愕然了一下，眼睛掠过受伤的痕迹，飞快掩饰过去，轻松道：“这么早拜访，是早了一点。得，不妨碍你们父女团聚……”促狭一笑，“反正你也逃不掉。”
我心中隐隐一痛，低垂了眉目，步履沉重地走开。
轻轻叩响了经理办公室的门。“进来。”爸爸的声音略带沙哑。
他正在翻动桌上的一堆文件，抬头见我，愕然一下，随即笑开。“中午过来了吧，爸爸有点事儿出去了，没去接你。”他站起来，有些歉意地说。
“我又不是小孩儿，哪用得着接。”有些心虚地说，但愿爸爸不知道我一下午都跟单锋呆一块儿。看到他把一份文件放进抽屉里，好奇问道：“那是什么？”上头红红的，满是指纹。
爸爸把抽屉锁上。“没什么。”故作轻松的口吻，却掩不住语气里的沉重，好像轻棉落在心上，轻若无物却堵得心慌。
是因为我和单锋吗？我不安起来。
他慢慢踱步到阳台上，对开一片黑沉沉的大海，隐约可听见低宏的海涛。点起了一根烟，弥漫的烟雾模糊了他疲倦的脸，很快又让随之而至的海风吹散于无形。
“爸爸。”不安地低唤。他从不吸烟的，什么时候开始……
“小宛，过来。”他朝我招手。
小跑过去，站在他身边，一语不发地看着他慢慢吸烟。从没见过他如此心事重重的样子，腾起的轻烟放佛浓浓的愁绪徘徊在他身上，挥之不去。
“小宛，你知道那边的小村吗？”他的眼神掠过黑沉的夜空，投向海滩边际的石崖。
我笑着点点头。小时候常过去玩，每到春天会有许多白鹭从飞来，在山坡上筑巢产卵，山下一条小村，对开一片洁白的海滩，外来的游客很少有人过去，俨然世外桃源。“那里怎么了？”爸爸不会无缘无故地提起那里。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迟疑道：“如果你知道有人正干坏事，你会怎么做？”
我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问我这个，今天的爸爸真的好奇怪。挠挠脸颊，自然说道：“如果力所能及的话，一般人都会设法阻止吧。谁要干坏事？”
他沉吟了良久，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长长舒一口气，回到桌旁拧熄了烟头。“爸爸还有一些工作要做，你自己先去玩吧，我忙完了跟你一起吃宵夜。别去海边，晚上涨潮。”
我肯定爸爸心里有事儿的，而且挺严重的。犹豫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爸……单锋他也在这里……”脚下不安地摩擦着地毯，小心观察着他的表情。但愿我和单锋不是他烦恼的源头，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出乎我意料，他只是稍微沉了一下脸色，随即恢复自然。如此平静的反应，跟先前大力反对截然不同，我心下更加不安。
他冲我安抚地一笑，淡然说道：“这是他哥的酒店呢，他爱来不来。他喜欢你也很自然，我女儿就是讨人喜欢，这年纪有这种感觉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你自己把握好分寸就行，反正……也不会有多长久。”
若不是最后一句，我甚至以为爸爸赞成这段感情。
或许，在大人眼里我们都还是小孩，而我们的爱恋是青春期的家家酒，当不得真。他们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只等某个时候到了，我们的游戏就会自然结束，就像我们必然的成长一样。
可是，总觉得爸爸最后一句意有所指，跟他今天的不寻常的言行一样，有着让我不安的违和感。
但愿，一切都是我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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