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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某天,记不住日期的一天,我第一次看见他。那时候没有多余的想法,除了学习,没有多余的事情需要我去做,可是也没有多余的事情值得我去想。在这所远离市区的学校里,尘嚣也被隔绝了,似乎很多那个年纪该有的烦恼也被稀释了。那时候的心是出乎意料的单纯和干净,一切的事情和心情都是那么简单。
隔了很多天,我才听到一些同学说那天学校里有一群社会青年从后山植物园的矮墙上爬进了学校。
我想起了二幢天台上的那些人,觉得同学们那些后怕的表情有点可笑。那些人中还有我们学的,其他的即便穿着时髦了点,可他们的脸就算装得酷酷的,也掩饰不了属于我们这个年纪的稚气,那是一种以为自己已经长大了的稚气。还有……那个褐发的男生,他像是到天台欣赏风景一样,笑起来的时候几乎跟湛蓝的天空融为一体,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给人以恐惧。
只是他们到底为何而来?良秧高中是个淳朴的学校,没办法给他们提供什么娱乐才是。还是这样的地方,有意想不到的乐趣值得发掘?
我也没有想太多,毕竟那些是离我很远的人,他们和他只是一个五月里微不足道的插曲,多想无益。
五月的最后一天是星期六,学校很仁慈地只给高一加开半天的课。我们班最后一节是体育。寄宿生攥好饭卡走出教室,走读生把书包背上,毕竟谁也不想汗流浃背之后再爬一趟五楼。
天气仍是一成不变的晴朗,这会儿甚至连云层都分外稀薄,天空蓝得无边无际,阳光肆无忌惮。
这样的天气上体育课,老实说,是一种折磨,尤其对我们这种四体不勤的学生来说。
有点无聊地坐在大杉树下的石椅上,有点想把背也贴到上头,让沁凉的地气渗入身体。
同桌蛾子让我等她。她在卫生间里换衣服,估计还要大范围地抹防晒油,她对皮肤保养的努力跟我对待学习一样。
还没上课,四周来来往往都是同学,吵吵闹闹。这边是高一的范围,同学们毕竟还没有高二、高三的来得“觉悟”高,或者说纯正书呆子已经是被抛弃在时代后面的事物。就我认识的,学习挺好的一些同学就很懂得劳逸结合,一下课就一边踢毽子一边讨论最近的娱乐新闻。
我很少参与她们的消遣,也不认识她们口中的明星,不是刻意拉开距离,而是觉得经常一起会培养出固定而亲密的关系,这样没什么不好,只是目前来讲,我无意拥有这样的关系。
跟蛾子是同桌,并且将近半年,这么多同学中,我渐渐拿这个充满自我的女孩没办法。
一层的教室就在前面,高一8班的后门正好冲着杉树,冲着我。几个男生在教室后面打闹,可是有一个回头看了我好几回。还有几分钟就上课了,蛾子还没下来,估计是跟某个同学聊上了。我有点想走了。
这么一想便不再犹豫,起身就走。可那个一直看我的男生也快步走了过来,一下子到了我面前。
“就是你!还记不记得我,那天在天台踢毽子的。”他这么说着,露出可爱的笑容,那张讨喜的娃娃脸一下子让我想起来了。
礼貌性地弯了弯嘴角,身子不自觉地后倾,不习惯跟陌生人近距离接触。
他向前踏了一步,笑容可掬。“我叫周阳高,你呢?”
我后退了一步,看到8班那几个男生停止了打闹,堵在后门,吹口哨,起哄。
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摆脱,蛾子的声音正好响起:“快上课你还在干嘛?”话没落音人就从台阶上下来,拉着我就走。
男生往前了几步,冲着蛾子说:“这位同学,坏人姻缘要倒八辈子霉的!”
蛾子挑挑秀气的眉,转过头去反唇相讥:“这位同学,这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后面一片男生的唏嘘声,叫高阳的男生没有追上来,只是在后头笑着嚷嚷:“交个朋友也好哇……我还有朋友想跟她做朋友哇……”
蛾子拉着我走得更快了。
到了操场,体育老师已经吹响哨子叫同学排队。例行的热身之后就绕着操场跑步。蛾子使劲从后面跑上来,挨到到我身边问:“你认识周阳高?”
早知道她按捺不住要问的,可我并不觉得那天的事情值得说,而况那种情况根本算不上有交集。轻轻摇了摇头道:“不认识。”
她松了一口气似的。“我就说,你是全班第一咧,怎么会认识那种小混混!”
小混混?不过油嘴滑舌了点,我不可置否地笑笑。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也不想听蛾子细数别人的不是,加快了步伐跑到前头去,蛾子追了几步就跟不上了,只能在后面徒劳地叫唤。
跑完两圈,平日甚少活动,短短八百米就让不少同学吃不消,何况在这样艳阳高照的情况下。
我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地喘气,心跳得厉害,在胸腔里鼓噪,每一下冲击都那样有力、清晰,好像只要再加一把劲就能冲破薄薄的皮肤。这样的感觉总是那么深刻,以致后来回忆起这个夏天,总感觉是在清晰的心跳中度过的。
“后面的同学!快点!”体育老师粗着嗓子吼。落在后面的几个女生还要过好一会儿才拖着脚步回归队伍。
最后到达的蛾子完全不复引以为傲的淑女姿态,像看见救命稻草一样向我扑来,我躲避不及被她从后贴上,半身重量挂到了身上。
“有没有搞错?现在什么天气?!不怕出人命吗?!”已经喘不过气来,还要浪费肺活量来抱怨,我倒是佩服蛾子了。
“你再不放开就真出人命了。”——热死人了。有点艰难地挣开蛾子,太亲密的接触,让我感觉不自在。
“怕我揩了你油不成?”蛾子说着,挪开了紧贴的距离,只余一只手搭在我肩上。“我倒奇怪了,你怎么跑这么快?”她掐了掐自己的手臂,再掐了掐我的。“你也没什么肌肉啊?”
“基础好吧,我初中念体育班。”可有可无地回应,在老师的哨声中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蛾子想说什么也没机会。下半节课自由活动,蛾子被一些同学缠住了。庆幸可以脱身,决定回宿舍收拾东西,回家一趟。
走在校道上,汗湿的身体和头发被风吹着,打了个激灵,浑身一阵通透的清凉,说不上的痛快和舒服。深吸了一口气后觉得这样的好天气真的很适宜运动。曾经那么喜欢运动的身体只有在这个时候才像是被唤醒似的真实,可是在良秧中学,能体现价值的是成绩单上的数字和排名榜上的位置,这里……没有需要我启动身体去追求的东西……和人。
沿着绿化带的树荫走着,尽量逃避阳光照射在皮肤上的灼热,那些挥洒青春的激情是无法回溯的过去。
回到宿舍区,小道两旁高大的法国梧桐把阳光筛落成点点光斑。
良秧高中跟所有历史悠久又力求现代化的地方一样,既有宽敞明亮的门面工程,也有饱经沧桑的历史印记。隐在两排法国梧桐后面的女生宿舍无疑做不了门面,理所当然地记录着良秧的绵长岁月。三层的长排房子,据说是归侨捐资建造的,带着异国风情,似乎修缮一下可以用来拍三十年代的文艺片,只差了常春藤或者牵牛花。
爬上十数级台阶——学校依山而建,每幢建筑前都是台阶,宿舍的院子不大,全铺了水泥,干巴巴的,唯一的风景是墙角一棵油桐树。
一头银霜的舍监老太正坐廊厅边。她生活在这里的,据说年轻时也是良秧高中的学生,然后在这里任教,退了休不愿意离开,校方就把她当成这学校的一部分供养着。
老太太正在拆一个枕头,阳光照到她的脚旁,地上一个簸箕装了满满的棉花,好像在阳光中慢慢蓬松起来。
“阿婆。”我唤了一声。
老太太抬头看我,微笑着。“小宛啊,要回家啦。”她眉间的皱褶舒展开,一种恬静和祥和自然而然地蔓延过来。
“嗯。阿婆我帮你拆吧。”
“不用了,去收拾东西吧。你有一个月没回家了吧。快回去吧。”老太太说着,绵长岁月把柔和书写在她的脸上,那是只有时间才能萃炼出来的安宁和仁慈。
“奶奶,这样可以了吧。”一道清朗的男声传来,我吃了一惊,这才发现院子的晾衣架旁有人,还是个男生。
两床棉被搭在晾衣架上,被子被“噗噗”地拍了两下后,一个脑袋从被子后面探了出来,有点偏白的皮肤,可眉毛是那样的深刻,睫毛长长的,眼睛很深邃,却晶亮晶亮,好像极深的地方藏了个太阳,一头褐色的发在阳光中分外亮眼。
呼吸猛然屏了一下,心跳变得清晰。
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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