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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时光如水，岁月如梭，月走星移，花开花落，又是一年初春时节。
荒野之地，前不见村后不见地，四下莽莽，绿意幽幽，只有一条古道从远方延伸而来，又孤单地向远处延伸而去。
太阳视乎要下山了，从云后探头探脑，整个天白棉絮状的云花自南向北，零零散散的浮动着，被太阳温暖成一片片金黄的颜色。
大地初醒，叶绽花开，四下绿草连片，翠树成荫，偶尔传来莺莺燕燕的细语。只有在古道边上，孤零零的立着一个小屋，平添了几分人气。
这是个荒野茶馆，老板姓何，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是距离此地半日路程的柳林镇出身，在这个荒僻之地，古道之旁，自己辛苦建起了一个两层小筑，为南来北往的旅人提供个歇脚喝茶的处所，以此赚几个辛苦钱。
此刻何老板正坐在自己店铺里的柜台之后，耳边凝神听着屋外柳枝悉悉索索的声音，轻轻叹了口气，天快要黑了，想来多半是不会再有客人来了。
他的这间小屋位在柳林镇和西方一座大山空陀山之间，门外的那条古道，自古便是商旅之道，也是通往更东方的大城——河阳城的必经要路，所以不时有旅人经过。
何老板走出小屋，望了一眼天边灿烂的云霞，伸了个懒腰，正打算收拾东西，却发现从西边又走来一男一女两个客人。
两人都是半大不大，十四五岁的样子。女的皓齿明眸，肌白胜雪，一身粗布衣衫却也翩若惊鸿，蛾眉似蹙非蹙，似乎不怎么高兴。
男的同样粗布衣衫，鼻梁高挺，剑眉微扬，颇有几分英气，肩上蹲着一只雪白小兽。
二人进屋坐下。那男子拍了拍女子肩膀道：“渺渺，别生气了，我们在此歇歇，等会就到河阳城找个客栈休息了。”
女子却是眉头一蹙，嗔道：“若不是你非要洗什么澡、晾什么衣服，我们此刻已经在客栈了。”话虽带怒意，却似三月春风。
男子笑了笑，道：“我这次回来是要去拜师的，三年未见了，我总不能邋里邋遢的去吧。你不是也要跟我一块去么？”
女的似乎知道此事，却也没说什么，过了会似乎仍然有些不忿，忽然道：“你那师傅拜个师还要等十年，回答什么问题，那问题本非唯一答案，他若总说你答得不对岂不白瞎，我才懒得拜他为师呢。”
男子笑意一收，正欲说什么，却见门帘一扬走进一人。
首先进来的那人，身材瘦削高大，看着比自己高了半个头，却是生了一副凶恶丑陋的面容，黝黑脸色下小眼闪闪，大嘴尖牙，鼻大而粗，竟有几分狗相，令人望而生畏。
一只手从他身后探出，一把将这狗脸男子推开，狗脸男子身后露出一个人来。
一阵微风欢快地吹过，屋外的柳枝轻摇腰肢，发出阵阵絮语。一位老者笑呵呵缓步而来。那老者鹤发童颜，清雅飘逸，慈眉善目，迥异众生，令人心生敬意，定是位修道有成的老神仙。但见他右手轻卷袖袍，左手持五尺翠绿竹竿，竿上挂着三尺白布，上书四个大字：
仙人指路！
老者见男子望着他，微微一笑，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微微点头，似在这一眼之间已然成竹在胸。他对男子微微一笑，道，“这位小哥，我看你气宇轩昂，非是池中之物啊。只是老夫看你印堂略黑，似主凶星临头，且面上三纹乱了两纹，眉势微挫，又主运道不佳，当早日化解为上。道家有言，‘持中守静，方可窥探天机’，你与我素不相识，却能在小店偶遇，便是与我有几分缘分，故此叨扰，可能稍待说几句吗？”
男子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老者口中絮絮叨叨一大堆话，听着像是要跟自己长谈的意思，可是眼下天黑将即，哪里有时间浪费在这儿。想到这里，他便想敷衍两句，却不料旁边那狗脸男子看见他一脸疑惑，又看了看自己那位老神仙似的同伴，不知怎么好像心气不顺了，冷笑一声，对男子喊了一句：“喂，你听不懂吗？”
男子还真没明白，摇了摇头。
狗脸道人哼了一声，干脆利落地道：“他是说，让他来给你看相，一次四两银子。”
“咄！”老者登时把脸一沉，瞪了那狗脸道人一眼，喝道：“野狗，休要胡言乱语！”那被叫作“野狗”的男子又翻了个白眼。
老者转过头来，脸色和蔼，道：“小哥，看个相吧，老夫有家传秘术，天机神相，行走江湖几百年，从未看错，这‘仙人指路’四个字，”他伸手一指那布幡，微微一笑，道，“便是江湖朋友赠予我的哦。”
“看相一次，只要四两银子哦。”老者笑呵呵地说道。
男子摇了摇头，道：“我没钱。”
老者面色一僵，还待劝说两句，忽然一个苗条的青衣女子从后面悠然走出，柳眉明眸，相貌颇美，习习微风吹得她衣裳微动，忽然周围好像亮了许多，就像是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天生便是有些光芒动人，能够照亮附近的。
青衣女子微微一笑，露出两个浅浅梨涡，道：“小哥你好，我叫小环，这位道长道号是‘野狗’，那位是我爷爷，名叫周一仙。我看小哥面带风尘之色，目光向东，可是前往青云山？”
男子楞了一下，道：“我叫风无涯，这位是我妹妹，叫云渺渺。我们正打算去青云山呢。”
云渺渺从小环进来便一直盯着小环看，忽然接口道：“小环姐姐，你真好看。”
旁边的野狗道人笑意盈盈的看着小环。小环笑了笑，拉住云渺渺的手说：“小妹妹，你名字好听，人也好看呢。”
周一仙上下打量二人一眼，忽然道：“我听你们名字怎么像情侣反而比像兄妹多些。”
云渺渺脸上腾起一片红云，有些不好意思道：“前年家乡发生瘟疫，爹娘都死了，我本来也奄奄一息了，幸好无涯哥哥救了我，从此我便跟着他走南闯北了。”
小环看了风无涯两眼，道：“没想到你还懂药石之术呢。”
风无涯腼腆的笑了一下：“哪里哪里，粗通皮毛，倒让小环姐姐见笑了。”
旁边云渺渺却是很兴奋的道：“无涯哥哥医术可厉害了，这些年救了好多人，大家都叫他神医。并且一路上斩妖除魔，扶弱助小，是一位大英雄呢。”
“哼，”旁边野狗道人一声冷哼，道：“那点微末道行……”忽地感觉身上一冷，只见小环只见小环双目微寒的看着自己，瞬间脸憋得通红，再也说不下去了。
风无涯摆摆手，尴尬的笑着说：“野狗道长说的是，我本领确实稀疏平常的紧，这不去年被麓山野狼伤了腿，差点命都没了，休养一年多才好，多亏渺渺照顾我。”
云渺渺脸上一红，没有说话。小环沉思了一下，道：“可是牛蓖山麓下的野狼？”
风无涯道：“就是那里，去年我路过牛头山附近，见村民多被野狼所伤，还有人丢了性命，气愤不过，就想上山把野狼杀个干净，不想被群狼围攻，杀不胜杀，差点丢了命。”
小环目光亮了几分，道：“蓖山野狼群居而动，残忍嗜杀，你能脱险而出，也是有些本领的。况且，”小环顿了一下，道：“悲天悯人，除魔卫道这份心思倒是难得。”
风无涯正要说话，却见茶馆老板端了茶水过来，盯着周一仙旁边的“仙人指路”看了半天，又盯着周一仙看了一眼，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面色恭谨之极，神色更是惊喜不已。放下手中事物，道：“哎呀！是老神仙您啊！您怎么来了？唉！这、这、这有二十年不见了吧！我可时常挂念着您呢！”
周一仙站起来，愣了一下，随即微微一笑，气质超卓，伸手轻拂衣上风尘，淡淡笑道：“我本非俗人，这些年来云游天下，更到名山仙境，拜访仙人，吸取天地灵气，哪有时间过来？”
小环和野狗道人或许是司空见惯，不以为意，倒是旁边风无涯似乎呛了一下，肃然起敬，云渺渺也是一脸认真的看着周一仙。
何老板看上去深信不疑的样子，频频点头，道：“对，对，老神仙您当然和我们这些俗人不一样了。”
说着，忙把刚才端过来的茶端了回去，换了一份，小心翼翼的端了过来。
周一仙微笑着看了看四周，道：“看这样子，这些年来，你的生意应该还不错吧！”
何老板恭谨地道：“是，托您老的福。”
周一仙咳嗽一声，道：“我这次也是偶然经过这里，不想你还在这里，倒是冒昧了。”
何老板立刻摇头，道：“看您说的，您到我这里，我盼都盼不来了，怎敢当冒昧二字？”
周一仙笑看何老板，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道：“那你看这茶水？”
何老板立刻摆手道：“我孝敬您的，不收钱。”
周一仙手还放在怀中，摇头道：“唉！何老板，我知道当年我是指点了你几句，但你做生意，我可不好坏了规矩……”
何老板有些激动，道：“老神仙，您看看这算怎么回事，若不是您当年指点迷津，并让我在——”说到这里，他忽然看了看周围，然后压低了声音，道：“若不是你让我在‘东海龙穴’种上了招财树，并以一圈柳树藏风引水，我又怎么可能连发二十年。您来小店，我要是还收您的钱的话，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周一仙微笑着把手拿了出来，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何老板点头不已，当下又聊了几句。看到又来了客人，才依依不舍的忙去了，临走还道晚上一定前来请老神仙大吃一顿云云。
待何老板走后，野狗道人一脸好奇的表情，道：“刚才你真的是想付给他钱吗？万一他要是真的收你的钱怎么办？”
周一仙正气凛然，道：“那有什么？我周一仙乃得道仙人，岂是在乎那一点身外之物？”
野狗哼了一声，道：“你少来这一套，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怀里根本没钱！”
周一仙吓了一跳，道：“你说什么？”
野狗道人白了他一眼，还没说话，只听旁边小环也微带讶意道：“二十年前，我怎么不记得了？你二十年前又骗了他什么？”
周一仙怒道：“胡说，我什么时候骗他了？”
小环哼了一声，没好气道：“你少来，东海龙穴乃是巨海之源、天地灵境，决然是在飘渺深海之下，如何会在这俗世之中？你这话，也只能骗骗何老板这等老实人。”
周一仙看了一眼一脸多彩表情的风无涯和云渺渺，尴尬一笑，“我也是刚才被他一提才记起这件事。隐约是二十年前，我经过这里的时候提点他在茶馆正南方种了一颗黑槐树。”
众人扭头看了一眼窗外那颗一人环抱粗的黑槐树正绿芽新绽，生机盎然，小环点了点头，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风无涯、云渺渺和野狗却一脸茫然，半晌，野狗道：“那棵树有什么蹊跷么？”
小环笑了一下，道：“没有那些树，夏不遮阳冬不挡风，还怎么喝茶。”
众人哑然。
第六章河阳城
太阳似乎又往下溜了一点，云朵也懒洋洋的聚到了一块儿。天似乎又暗了几分，桌子上被柳枝切碎的微弱阳光又迁移了一尺，远处渐渐响起了不知道什么虫子的叫声。
风无涯和云渺渺站起身。
周一仙放下茶杯，站起来，道：“你们要走了吗？”
小环姑娘的脸上，现出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惘然。过了片刻，她轻叹了一声，幽幽地道：“你们，也是去参加青云试的吗？”
风无涯楞了一下，讶然道：“什么青云试？”
“嗯？”对面的三个人，忽然几乎是同时开口，带了几分诧异的声音。
片刻之后，他们的脸上仿佛都有几分奇异而说不清的表情。
风无涯有些莫名道：“我是去青云山看望一位恩人，顺便看他愿不愿意收我为徒。渺渺则跟我一起。有什么事么？”
小环沉默了一会儿，秀美的脸庞上忽地涌起一丝淡淡的红晕，低声道：“没什么，我本来想让你帮我带句话……”
“嗯哼！”旁边忽然传来一声咳嗽声，打断了小环的话。王宗景转头看去，却见周一仙脸色难看地站在一旁，而另一侧的野狗道人，不知为何，脸色更是黑如锅底。
小环沉默了下来，片刻后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像是苦笑一般，几许自嘲，几许落寞，颓然坐下道：“罢了，罢了，不过是我自作多情……”
风无涯抓了抓头发，看了一眼周一仙，周一仙摇摇头，坐下了。又看了一眼野狗道人，野狗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道：“还不快走！”
风无涯一时愕然，三人似乎不愿意再说的样子，拱了拱手，拉着云渺渺去了，云渺渺似乎怔了一下，然后笑盈盈的跟上。
白影一闪，一只雪白小兽出现在风无涯肩头。
身后隐隐约约传来周一仙模糊不清的声音，“听说青云山附近妖魔作祟，大老远眼巴巴的赶过来，这些跳梁小丑岂用他出手？”
※※※※
河阳城。
河阳城是青云山脉方圆百里第一大镇，四通八达，是以往来商旅极多，城中亭台阁楼林立，贩夫走卒各色平民比肩接踵，更有人们敬若神明的修仙之士往来不绝，更是热闹非凡。
城外夜色笼罩，城内五光十色，亮如白昼。即便是风无涯这些年走过不少大城重镇，依然觉得没有一处可以与之比肩。
此刻走在城内街道上，云渺渺显得很开心，东看看，西瞅瞅，什么都觉得新奇。风无涯也一脸笑容的陪着她看看这个，摸摸那个。
似乎在这里安一个家，开个小店，卖些小玩意，看往来商旅，听南北故事，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只是不期然的想起家乡，虽然已经记不起具体的样子，但还是想回到那冰封雪飘，莹莹茕茕，素净绚丽的地方。
十一年，那里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或许，雪更厚了，冰更亮了。
亦或许已是春暖花开，溪水潺潺。
“快点啊，无涯哥哥，前面好热闹，一起去看看啊。”云渺渺看风无涯渐渐慢了，忍不住回头拉着他。
手里传来淡淡的温暖。风无涯摇了摇头，对云渺渺道：“渺渺，我这些年行医很少收钱，平时也是风餐露宿，所以身上没什么银两。等会儿你先跟我回济世堂，我找郝先生拿些钱送你去客栈投宿。”
云渺渺回过头，满不在乎的说：“我跟你住济世堂不就行了么。”
风无涯摇了摇头，“平日就我和郝先生两个人住，你是女孩子家，可能不方便，况且，”风无涯顿了下，道：“济世堂各种草药，味道杂陈，怕你不喜欢。”
云渺渺笑着道：“嗯，都听你的。”
※※※※
在济世堂耽搁了些许，出来云渺渺又缠着到处转了转，是以从“云水客栈”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些完了，只是街道上依旧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一轮明月高高悬挂在天上，星星似乎又多了几颗。一颗流星落下，在天际划出一条明亮的弧线。前方，似乎一个孩子缠着妈妈看星星，不肯睡去。
风无涯抬起头，看了一眼众星捧月的天空，打算回去。
“风无涯。”背后传来一个女子甜美的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转过头便看见一个清秀可人的女子朝自己招手。正是白天遇见的小环、野狗道人和周一仙三人。
风无涯倒是没想到会遇上这三人，笑着迎了上去。
周一仙上前一步，微微一笑，道，“这位小哥，我看你气宇轩昂，非池中……”
小环啐了一口，道：“别理他，”回头看了一眼“云水客栈”道：“怎么，你不住店吗？”
风无涯笑了笑：“我是送渺渺过来住宿，正要回济世堂呢。”
小环和周一仙同时露出一丝讶然之色，周一仙道：“听说济世堂出了个小神医，医术高超，莫不就是你？”
风无涯摸了摸头，笑着说道：“略懂药石之理而已，神医确实不敢当。”
小环看了一眼地上那只雪白小兽，道：“这是什么小兽，白天没注意呢，毛茸茸的，好可爱。”
边说边蹲下身，想要摸一下。不想那小兽忽地后退几步，后腿一曲一伸，白影一闪，跃到了风无涯肩膀上。
风无涯抱下它，送到小环面前，道：“洛水，这是小环姑娘。”
洛水“咿咿咿”叫了两声，抬头看着小环，珍珠似的眼睛转了转，轻身一纵，瞬间到了小环手上。
小环将它抱在怀里，笑意盈盈的道：“你叫洛水啊，我给你吃冰糖葫芦好么？”
洛水竖起耳朵，看了看风无涯，又看了看小环，好像有点不明白。
风无涯笑着道：“它平时吃鱼的。”
洛水眼睛眨啊眨，点了点头，竟是十分机灵。
“嗯？”小环有一丝惊讶，“那你平时给他抓鱼吃么？”
风无涯一怔，摸摸头道：“不用啊，它饿了自己去抓，吃饱了再跑回来。”
“嗯？”却是旁边的周一仙忽然说话了，脸上露出惊讶之色，盯着洛水，奇道：“那它不会跑丢，或者被别人抓了去？”
洛水“咿咿咿”叫了起来，耳朵和尾巴同时竖起来，黑溜溜的眼睛瞪着周一仙。
周一仙没来由的一缩，脸上的疑惑之色却越来越重了。
小环也道：“是啊，有的地方没有鱼，它岂不是要跑很远去抓鱼吃？”
“是啊，我也奇怪呢。”风无涯摸摸头，也是一脸不解，“它一般五天进食一次，没有鱼的时候十天半个月也没事。有时候会离开我好多天呢，无论我去哪，它总能找到我。”
风无涯看了一眼小环怀里团成一团，像个小雪球一样的洛水一眼，道：“我爹说他小的时候就养着洛水了，似乎爷爷小的时候也养着，爹去世后，它就一直跟着我。”
众人啧啧称奇，就连野狗道人也忍不住抱过来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想看看它哪里不一样了。
洛水看大家都看着它，直起身子，仅用两只后腿站立，尾巴竖起来晃啊晃的，好像很得意的样子。
※※※※
星空如海，月光如水，街上的行人好像少了一些，远处天际的星星又落下几颗。
小环望着风无涯渐渐消失的背影，脸上慢慢浮现一丝疑惑，似乎想着什么。
周一仙看了一眼那个方向，轻咳一声，道：“想必你也看出来了吧。”
小环点头道：“此人根骨强健，经脉粗犷，身强气盛，跟那些凶猛妖兽相比也不见得差了，一看就是长期修炼高深道法，引灵入体，淬体筑身所致。只是不知为何这道法却是稀疏平常。”
周一仙边走边道：“此人倒也罢了，只是白天见到的那女子乃是罕见的纯阴之体，倘若修习性属阴功法必定事半功倍。”
周一仙望了一眼小环，脸上复杂之色一闪而过，道：“比如你这鬼道之术。”
“坏了，”周一仙突然脸色一变。
小环一惊，道：“怎么了？”
周一仙面有思索之色，缓缓道：“我也不是很确定，我隐约想起他那雪白小兽似乎跟极北之地一个重要的事情有关，具体什么事情却是记不清楚了，那小兽不应该来中土才对，只怕极北之地出了什么重大变故。”
“极北之地？”小环想了想，道：“那是什么地方？”
“望月城。”
“哦，我想起来了。”小环忽然笑着道：“前些年不是听说望月城的几个高手去青云门挑衅，结果被扫地出门，铩羽而归，灰头土脸的回去了。”
周一仙“哼”了一声，满脸不屑，道：“望月城那些老不死，眼高于顶，坐井观天，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岂不知现如今高手辈出，况且”
“自己不也是老不死。”野狗道人在旁边轻轻嘀咕了一句。
“咄”周一仙一脸通红看着野狗，怒道：“野狗，再胡言乱语，把你剁了炖汤。”
野狗道人不想周一仙老眼昏花耳朵倒是挺灵敏，胸膛一挺，两眼一瞪，一副我就说了，你怎么着吧的样子。直到小环看了他一眼，不知怎地，刚才的气势瞬间不见了，讪讪的笑了笑，扭过头去。
小环嗔道：“爷爷，你怎么说话又说一半。”
周一仙却是再也没有说出况且之后的话，小环威逼利诱努力半天也只得放弃了。
三人渐渐走远了，隐隐传来周一仙疑惑不解的声音：“什么事情呢，怎么偏偏想不起来呢？”
※※※※
河阳城东三十里，一道暗色红光，突然出现在夜空之中，在月华清辉之下，如幽灵一般掠过天际，向不远一处山头，落了下去。
来人一身黑衣，甚至连头上也用黑布包裹，黑衣人回头看了一眼静谧如海的夜空，转身向林中一团黑影处行了一礼，道：“上官师叔。”
周围暗了几分，寂然无声，似乎周围的黑暗都朝着黑影汇聚而来，黑影片刻间竟大了一倍有余。
半晌，黑影飘到来人面前，一个苍老的声音,“怎样？”
黑衣人恭谨的道：“回禀师叔，弟子这几日在河阳城确实听说野兽伤人事件，也曾亲自去青云山西面群山探查过，那里野兔山猿确有异常，不仅体型大了数倍，且嗜血好杀，只怕多半与那件事物有关。”
“哼，”黑影哼了一声，冷冷道：“蒙蔽心智，至凶至邪，又在青云山脚下，除了它还有什么。”
不知从哪里飘来一片黑云，遮住了月光，整个山头忽然暗了下来，夜风吹过，林中树叶发出细细碎碎的声音，像梦语，又像来自九幽深处厉鬼呼啸，周围的黑暗又浓烈了几分。
黑衣人身子似乎抖了一下，低声道：“师叔，此物无人驱使便凶邪至此，只怕……”
“啵”黑影陡然膨胀，周围的杂草，猛然向外倒了出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恢复过来。
“此事由我做主，明日你便带人上山，小心行事，切不可惊动青云门。”
“是，师叔。”
望着天边渐渐消失的暗红光影，黑影忽然翻腾起来，片刻，头部仍然被黑暗包裹，一双眼睛却是露了出来，只见深沉如海，精光闪烁。
“嘿嘿，师兄啊师兄……”
似呓语，似低吟。
黑云散去，月光重新洒向山头，清如秋水，黑影不知何时，悄悄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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