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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山，草庙村。
客思似杨柳，春风千万条。星起云落，叶开花绽。转眼间已是清明时节。
一个中年男子，棱角分明的轮廓，剑眉英挺，黑眸炯炯，一袭儒袍，朴素整洁，虽不超凡脱俗却平易近人。身边跟着一之半人高的通体棕黄的大狗，黄狗背上坐着一只灰毛猴子。一狗一猴忽前忽后，偶尔窜进旁边的林子，惊得鸟兽纷飞。
男子面带微笑，手提一个黑色布袋。看走的方向，应该是草庙村，那里罕有人至，却不知道他要去做了些什么。
一狗一猴又从旁边的林子跑了出来，灰毛猴子手里拿了些不知名的青色果子，左手拿了一个放在嘴里，右手扬起，将果子送到儒袍男子面前，看样子要给这人吃。
儒袍男子笑了笑道：“小灰，我不饿，你给大黄吃吧。”
小灰“吱吱吱”叫了两下，向前挪了挪，将果子送到黄狗嘴前。大黄嗅了嗅，随即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似乎不合口味，喘了两口粗气。小灰也不介意，顺手放进嘴里嚼得津津有味。
右边的林子里似乎有人说话。儒袍男子微微一怔，想不通有什么人会来这里，正打算向前走，却隐隐听到“青云”两个字，眉头皱了皱，顿了一下，向那边走过去。
林中站着三个人，两大一小，正是清水，尹力和清风，却不知时隔一个月为何三人会来到这青云山脚下并且还少了一人。看周围断木折枝的样子，似乎经过一场大战。
清水身上寒气虽已不见，但是脸色却差到极点，正一脸怒气朝旁边红着眼的清风吼道：“不是让你走么，你回来干什么，赶紧滚。”
清风却过去抱住他的小腿，嗫嚅道：“我不走，我不丢下爹爹。”
对面尹力一脸气定神闲，哂道：“走，能走到哪去？”
清风看了看孩子，抬起头，面露凄凉之色，道：“师兄，我给你蓝田玉，你放过孩子。”
“嘿嘿，”尹力冷笑两声，“现在说这未免太迟了些，至于那玉，你不给我还不能自己拿么？”
说完瞬间欺身到清水面前，抬手就是一掌，带着风雷之声，清水双掌叠在一起迎了上去，三掌相接，两人鬓边头发均是猛地向后一扬。下一刻，清水像断线的风筝向后飞了出去，伴随着咔咔几声清脆的骨裂的声音。
只见他撞断了了一棵大树身体仍然不止，继续向后飞去，本应该听到的落地之声却没有听到，尹力微微一怔。
片刻，林中走出一个儒袍男子，手按在清水后背上走了出来。旁边跟着一只大的不可思议的黄狗和灰毛猴子。灰毛猴子一纵一翻上了旁边一颗大树，蹲在树干上看着下面。黄狗在树下叫了两声，似乎也想上去。
清水胸口衣襟已然鲜红，艰难的扭过头看着儒袍男子，用尽全身力气道：“救救……”嗫嚅半天却再也说不出话来，正想扭回头看一眼孩子，却一歪就此闭上了眼睛。
儒袍男子放下清水。清风扑了上来，哭着道：“爹爹，你醒醒，醒醒啊，不要丢下小风一个人。你醒醒啊……”
尹力看了一眼眼前男子，道：“你欲插手此事？”
儒袍男子却没有回答，向前走了一步挡在孩子前面。尹力眼角微微一皱。
“你是何人，来青云山意欲何为？”
尹力冷哼一声，抬手就是一掌，两掌一触即开，风起袍动。尹力后退半步，盯着儒袍男子，一脸吃惊。
“寒冰诀？”儒袍男子也有些吃惊，看上去不大确定的样子。
一柄仙剑出现在尹力身边，剑如秋水，寒意森森，甚至连周围都冷了几分。尹力深吸一口气，手掐剑诀，在空中连行七步，口中念念有词。
儒袍男子大震，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剑指苍天。
片刻间，风起，云涌，电闪，雷动。天在那一瞬间暗了下来，似乎所有的光都被天上那个巨大的漩涡吞噬。巨大而深邃的黑暗漩涡，在天际急速旋转，电芒雷动，风声呼啸。尹力凌空而立，眉发虚张。
巨大的混合着冰和雨，雷和电的旋转着的风柱顺着冲天而起的冰丝汹涌而下，在尹力剑上凝聚成一柄巨大的，透明的，不可一世的，桀骜不驯的冰剑，带着不可直视的巨大风柱，朝着儒袍男子一剑斩下。
剑未落，飞沙走石，尘土飞扬，十丈之内冰冻三尺，草木难生，一剑之力竟至于斯。
“砰”一声巨响，巨剑撞上一个巨大太极图案上，青，红，金三色流转，进而化为黑白两色，光芒大盛，挡下了那蕴含天地之威，雷霆万钧的一剑。
儒袍男子三尺以外，沙石、草木、巨树连根拔起激射而去，生意盎然的树林瞬间夷为平地。
良久，风停，雨歇，雷住，云散。
尹力手持仙剑，斜指大地，手臂微微颤抖，“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儒袍男子一脸肃然，冷喝道：“你究竟是何人？”
尹力眼色变了变，忽地疾射而去了。
儒袍男子看了一眼身旁的男孩和远处灰头土脸的小灰和大黄，欲行又止。
※※※※
草庙村，一座小山坡上稍微平坦一些的地方。
儒袍男子跪在地上，从黑色布袋中掏出一把白烛和一叠冥纸。面前一个石碑，上面写着“慈父张毅”四个字，旁边一列小字：“不孝子张小凡谨立”。
儒袍男子点上两支白烛，烧了一把冥纸，恭谨的磕了三个头，就那样伏在地上。良久，肩膀微微抽搐，带着哽咽的声音低低的传过来，“爹，小凡来看你了。”
抬眼望去，周围密密麻麻的全是石碑，张丰达、张伟业、韩伟、林秀秀……竟不下两百个。张小凡一一点上白烛，烧了冥纸。
天渐渐黑了，月亮慢慢爬起来，似乎起了一丝风，周围响起不知什么虫子的叫声。
张小凡走到旁边一个新的石碑面前停下。就着惨白的月光看见这个石碑上仅有两个字：“清水”。旁边一个男孩趴在地上，看样子已经睡着了。
张小凡点上两支白烛，烧了一把冥纸，抱起孩子，回头看了一眼满山摇曳的烛光和忽明忽暗的石碑，一脸肃然的去了。小灰和大黄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跟在后面。
※※※※
草庙村东边有一颗不知名的古树，五人合抱之粗，高俞五十丈，枝繁叶茂，绿意盈盈，树荫幽幽。
树下有一个十丈见方的小院，几间黑节竹搭建的小屋，其中一间有袅袅炊烟升起。一间较大的屋檐下系着一片绿色衣角，衣角上挂着一个铃铛，偶有微风吹过，发出“叮铃铃”清脆悦耳的声音。
院中有片菜园，瓜果蔬菜竞绿争茂，小峰彩蝶穿梭其中，春意暖暖，生机盎然。一人弯腰其中，细心的浇着水，一株株过来，像是对待一个心爱的器具。
园子旁边一只黄狗懒洋洋的躺在地上，半眯着眼睛，晒着太阳。一只灰毛猴子在它身上翻来翻去，像是在捉着虱子。
旁边一个三四岁大男孩，脸上隐见泪痕，目光空洞。
正是张小凡，大黄，小灰，和清风。
清风看了看院子中的张小凡，忽地面向他跪了下去，不停地磕着头，每磕一个就喊一声师傅。
张小凡看也没看，道：“你为何拜师？”
“给我爹娘报仇。”一声稚嫩的声音，带着坚定的决心和一丝愤怒。
“你再想想，你为什么拜师？”同样的话又问一遍。
清风一时怔在哪里，一个四岁大的孩子又怎么知道为什么要拜师，他只想变得很厉害，杀光杀死自己爹和娘的人而已。
良久，张小凡终于忙完了。抱起跪在地上的清风放在凳子上，蹲在他面前看着他道：“河阳城有一家医馆，叫济世堂，掌柜郝富贵跟我还算熟悉，你先去他那里呆上两年，认字读书。其后天大地大你愿意去哪就去哪吧。”
清风楞了一下。
张小凡继续道：“十年，每年你有一次机会回答‘你为什么拜师？’这个问题。倘若十年之后你还有命在，依然愿意拜我为师，同时答对这个问题，我就收你为徒。”
张小凡顿了一下，道：“我会给你一册练气诀，修身练气，引灵化精，练与不练也随你。”
张小凡起身望了一眼屋檐下那片绿色，沉默半响。
十年，弹指即过，我在这里，你却又在哪里？
十年，那明亮的笑意，那一抹淡淡的绿影，萦绕心间，徘徊难去。
十年，我为你翻山填海，舍道问魔却再也寻不回那一声甜甜笑声。
十年，那一袭白影，一片幽蓝竟不知何时起，不灭不休。
良久，传来一声叹息，“你明日便去济世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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