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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筋很难理解自己为什么会遭受这样的惩罚,他从未长久的感受到某种安全的感受。如果以己度人,他认为每个人所需要的,最基本的保障是安定,一种不受打扰,不用担心下一秒就会遭受苦难的安全感。
虽然在所有感受中,钢筋只剩下痛苦可以被感知,但他的痛苦也并非是一成不变的,当全身撕裂般的苦楚过后,潮汐一般的剧痛会逐渐转化为一种捉摸不定的隐痛。
在这种时候,钢筋可以敏锐的感受到生活与他所处环境的相同之处。无论是与龅牙还是和杜贞的生活,他都处于一种隐隐的忧虑之中。这种担忧都来自对未来的不确定,而这种说不出的隐隐的担忧,最终都会以某种爆发的形势终结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这让他甚至希望不要给自己喘息的机会,不如一痛到底。从未有过希望比起给予希望再剥夺的感受显然更为仁慈。
但显然这种自我放弃的想法并非真的是钢筋所愿,如果可以,钢筋希望每一个人都可以获得真诚的幸福,不再担忧失去所得。
钢筋也大致了解了自己的处境,他熟识了虚空中传来的声音,除了男声的安慰与自言自语,还有女声的奇怪传道。
“做恶的人啊!你相信这会成为事实吗?你相信灾难会临到做恶的人吗?你相信灾难会来到吗?你还盼望灾难的日子吗?你等着报应吧!……衪连降十个灾祸证明自己是真神,包括水变血、毒满地、遍地虱、蝇成群、畜疫病、人生疮、恶伤人、蝗成灾、暗无日、杀长子。”
在钢筋的理解中,努克教信仰的真神不是一个人格化的神,但是似乎代表了某种规则,违反了规则的生物将会被惩罚,而“属灵”的人则会得到幸福。
人类是有罪的,因为人类违反了真神的道路。人类如果想要获得幸福,就要自己拯救自己,把自己从放弃生命的罪恶中打捞出来,这样的过程就象割除毒瘤一样痛苦,但最终会重获新生。
钢筋本能的对初次听闻的观点保持抵触,但一些细节深刻的触动了他,其中一条罪是懦弱。
“放下你的好奇心,不要盼望灾难,不要想着灾难是什么样子?灾难不是你盼望来就来,你说不要就不要的,盼望灾难你准备好了吗?你说不要来,就不来了吗?”
钢筋深刻懊悔于自己的懦弱,如果自己不去期盼大饼不要死,而主动去阻止这一切,那么大饼的结局也许大不相同。
而如果自己可以在初获力量时,不去逃跑,而是把马团长和大队长全部控制起来,那么也许侯支队长和那个伙计也都不会死。
对自己多一些强迫,对别人就多一些希望,同时这也是拯救自己的心灵。
钢筋突然发现,唯一获得不遗憾的人生的方法就是尽自己的全力去做到无愧于心。而更让他感到惊讶的是,只要如此去行事,可以同时达到满足自己和他人的结果,再无自私与无私之分。
……
“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给我一个痛快吧啊!”小高看着自己的手指被一根根剁下,嚎哭着。
刽子手没有说话。
人群中的青年似乎不忍再看下去,但他接到的命令是监视行刑。
在他的印象中,第五广场很久没有举办过公开行刑了。银河集团崛起后,标榜自由的城市不需要野蛮的恐吓--这显然是为了挑战土星集团的旧权威,后者最喜欢把威胁自由城安全的重刑犯公开绞死。
显然,连银河集团的名字都是为了压制土星集团而来的,但起码他们在明面上相安无事。
如果说土星集团以传统的赌博与毒品生意来获取最多的财富,那么银河集团的兴起则在于他们垄断了自由城所有人的幻想。他们重新开辟了动物园,展示来自自由城周边各处的变异生物。他们购买了破旧的剧院加以装修和翻新,他们甚至开通了银河电台。
这是自由城所有稍有财富的人所乐意享受到的最高服务。
但显然银河集团并不是真的象他们所标榜的那样代表着变革和开明。
广场台上又被被割去双耳和鼻唇的年轻人数度疼的几近晕厥,又被冰水泼醒了过来--冰水也有利于伤口的收缩,这可以让行刑更为持久。
“妈妈,妈妈,哥哥,救救我!我疼啊!我疼啊!”小高的哭号让坐在马车上观看的绅士们露出嫌恶的表情。而更多拥挤在一起的旁观者则往往露出的是恐惧或冷漠。
偷盗失败的小偷穿行在人群之中,不时引起一阵惊叫声,但是人挤人的广场,也没法更多追究。
身材矮小的小偷终于撞到青年怀中,又被青年推开,在大家的躲闪中跌跌撞撞的跑掉了。
青年感受着手中木块的凸起所代表的含义,行动已经开始了。而他同样把一块木块传递给了小偷。
传递出的木块代表着一切无事,代表着小高的牺牲没有白废。
在青年对面的高台上,银河集团与土星集团的老板并排而坐,其他小公司与家族的代表们则坐在他们的身后。代表不同势力的觉醒者们打扮的象一个个体面人一样或伫立或穿梭而过,几乎全自由城的觉醒者都在这里保护他们的老板观看对人类解放军危险分子的处刑。
刽子手的行动似乎进入高潮阶段,他的助手把小高倒吊起来,小高虽然气息微弱,但依旧吓得尖叫起来,夹杂着含糊的求饶。
刽子手依旧没有任何言语,从年轻人的会阴切了一个小口,缓缓的玻起皮来,尖锐的刀子似乎并不想伤及小高的肌肉与器官,只是把皮肤精细的沿着中线划开,伴随着仿佛在抖动毛巾般的撕扯。
血线从腹部流得受刑者满脸都是,但接下来,不时有助手擦掉血线,避免血液倒灌进年轻人的口鼻中。
围观者逐渐开始减少,他们已经无法继续再看下去,并且老板们相信,恐惧必会刻在所有人的心中。
小偷宽大的鸭舌帽将他的面容大半遮掩,一路小跑的向自由城的新地标建筑--银河大剧院跑去。
除了穿着打满孔洞的紧身皮衣的流莺,行色匆匆的他并没有引人旁人注意,毕竟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生存负责。
小偷的目的地在银河大剧院街侧的一个小角落,一个充满瘾君子的低俗酒吧,这里不接受享用结束后才付费的绅士制度,只要你付了一杯劣质啤酒的钱,你可以呆到打烊或是死在角落里。
在银河大剧院象征节目即将开始的大型广告牌被露出半截胸脯的女郎们抬出到大门口做最后的刺激式宣传时,小偷对着酒吧角落里中面色紧张的男人们说“安全。”
银河大剧院的伴舞后台一片混乱。
“放心,深呼吸,没问题的。“小梅耐心的安慰着一个紧张到气喘的女孩儿,杜贞则在旁边帮着轻拍女孩子的后背。
她因为过瘦,脊椎显得整根凸起,让女拾荒者甚至不敢稍微用力,怕她无法承受,虽然杜贞知道这是一种幻觉。
今天是杜贞的伴舞小组首次演出,这出反映来自北方文明城市新京的穷小子追逐自由城家族小姐的舞台剧深得体面人们的喜爱。
男主角模仿新京的礼节让自由城的绅士小姐们大为赞叹,而发表对科技和政治的粗鄙理解时,却让体面人们感受到了属于自由城的优越感。
成功的商业戏剧要满足人们心中的欲望,让他们可以自高而低的审视异邦,而这异邦又要有足够吸引人的地方--这样才值得我们去交流与施舍,这种优越感是不屑于给予自由城周围的聚居地的。
逐渐剧情走向高潮,穷小子终于赢得家族小姐的放心和家长的首肯,迎娶小姐。
盛大的婚礼即将展开。
“上了,演砸的话结果你们都知道!”教练威胁道。接下来随着领班的一声令下,女孩儿们从侧幕鱼贯而入,伴随着乐队的音乐翩翩起舞起来。
穷小子拉起家族小姐的手,接着甜言蜜语的配音从扩音器传了出来,穷小子的幽默征服了观众的心。
杜贞小心翼翼的完成每一个动作,紧张让她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但随着一声轻呼,她发现被小梅安慰过的女孩儿左脚绊到了右脚,险些跌倒。
这让她非常担心,因为她知道,教练一定看到了。
但这担心只持续了几秒钟,因为配音停止了。体面人们疑惑的望向播放设施,却显得颇有素质的没有窃窃私语。
于是接下来的枪声每个人都听得真切,仿佛是剧中的设置一样,一位小姐直到看到身边先生的脑袋被打飞了半个,鲜血溅了他身后的观众一脸时,才恍然感受到这不是舞剧。
“啊!……”尖叫声此起彼伏起来。每个体面人都象无头苍蝇一样乱窜,而子弹似乎从每个角落扫射向观众。几乎所有入口和出口都响起了“哒哒”声。
绅士把小姐拉倒以求先一步冲出剧场却发现面前是枪口。小姐把自己的女伴推到身前,自己试图钻到真皮座椅之下,却被二楼倾倒下来的淡黄色煤油浇个正着,然后眼睁睁的看着点燃的火柴从天而降。
如果有人与这位可怜的女士共享同一个绝望的眼神的话,那么在老高面前的经理显然是其中一个。
他必须眼睁睁的看着满眼血丝的老高将一把匕首插进自己的眼睛里,因为他被三个人牢牢的按在了他的办公桌上。当匕首离他的眼球越来越近的时候,他的裤裆一片潮湿,压住他双腿的男人叫骂着把下身离经理远了一些。
无法形容的痛苦尖叫戛然而止。
“你让他太痛快了。”靠墙站着的强壮男人说道,他全脸被罩在头套中,看不出相貌,但声音沙哑,象一头猛兽。
“我不是他们。”说完这句老高就面色痛苦的拔出匕首,近乎机械的在经理身上擦拭着。
“翻走全部能拿的东西。”男人踢了踢脚边保安的尸体,命令道,又说“老高,我们下去吧。”
剧院的前庭已经混乱一片,煤油不易燃,但是燃烧起来热量极大并且产生大量的浓烟,体面人们如果没有被射死,基本也被呛倒。
持枪这一个个的向后面撤去,杜贞在台幕后吓得肌肉仿佛绷成了一块石头,前门已经不能出去,但是她还可以试着从后台的窗户跳出去,因为那里只有二层。
小梅的腹部和大腿各中一枪,现在已经没了声息,女拾荒者只能拉着最近的那名瘦弱女孩离开台幕,钻进侧幕。
女孩吓的脸色煞白,似乎把杜贞当做唯一的依靠,把杜贞的手握的死死的。
眼看窗口近在眼前,女拾荒者边跑边交代“跳的时候要双脚落地,如果站不稳,向前翻滚,明白吗?”
但话音刚落,就看到后台的门被打开了,数个持枪的战士冲了进来,看到室内的场景,似乎有些失望。
杜贞感觉自己的寒毛都根跟立起,不自觉的把女孩儿挡在了自己身后。
尴尬持续了一秒,领头的男人开口了“你们是演员吧?我大概知道你们的情况,我不会伤害你们,你们自由了。”
女拾荒者感受到女孩儿颤抖的手瞬间稳定了很多,正如她自己的心一样。
“谢了,那我们走了,能把门口让开吗?”杜贞依旧充满警惕。
带头的男人却显得有些惊讶“你是新京人?”
“不,荒村。”
满载而归的战士们在郊区的集会点欢呼雀跃着,这片因为忤逆银河集团而被银河集团全灭的小家族的荒废祖地却成了抵抗组织的营地之一。
每个战士都分得了一杯浓度并不高的葡萄酒,大家的兴致都很高,人人都在热烈探讨这次成功的袭击行动,也不时有人偷瞄着站在老高身边的女孩们。
“大家停一下!”任务结束后却依旧蒙面的男人说。
喧哗声渐渐停歇,男人走到人群中间说“我们确实赢得了这次的胜利!但是我们也有失误!比如老鼠,你不该那么早点火,我们的人来不及撤走怎么办?”
被称做老鼠的瘦小男子低头致歉,他正是传递信息的小偷。
“还有,这次的胜利是高闯兄弟的死换来的,我们要为高闯兄弟默哀,并希望大家能永远牢记这一点。”瞬间整个大厅寂静无声。每个戴帽子的人都将帽子脱了下来,把手放在胸前。
过了一小会儿,男声再一次响起“我们的高文兄弟,是他抓住了这个时机,向管理小组提出战斗意见的,他也是高闯兄弟的哥哥,让我们都向他致于敬意!”
掌声从稀稀拉拉到热烈起来只要了几秒,高文再也克制不住的眼圈湿润了起来,男人拉着高文走到人群中间对他说“讲几句吧,毕竟你已经是我们一队的队长了。”
高文点点头说“兄弟们,我不想再加重大家的负担,我只想说,小高死的值,我为他骄傲,也谢谢大家为他报仇。在新京,也有反抗的人。新京委员会也好,自由城的集团也罢。这些串通一气的畜生们每个人都会受到人们的怒火,我们的仇恨不会中止,这只是开始!”
接着高文向蒙面男人点了点头“张组长。”
张组长知道高文已经说完,立刻大声喊了起来“听到高文兄弟说的了吗?我们要报仇!”
“报仇!报仇!”慷慨激昂的大吼瞬间响彻全场。
接着不知谁起的头,歌声逐渐响起,从一个人的声音逐渐变成大合唱。
毒品撕碎了所有的回忆
奴役让我们哭泣让我们凝聚
血腥的战争后将建立人民大众的新世界
星光仍然照耀着人民的土地
多少年来为自由而战
我们的所有梦想从没有泯灭
多少眼泪人类解放军
生命停止了他们会一直继续
杜贞似乎有些受到感染,歌唱中挥舞的肢体挡住煤油灯的亮色,让她眼前忽明忽暗,构成了她人生中最为印象深刻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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