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太太看了苏怀兴一眼,慢声说:“锦和、锦慎也该睡醒了,你去我房里帮着甄娘把孩子抱过来,也好和锦诺一处玩耍。”
说完便不再理他,只是看着锦歌问:“好孩子,果如你十叔所说么?”
锦歌摇摇头,一双眼睛里还有点儿迷惑:“祖母和十叔都想差了……今儿上午二伯母找锦歌,还了锦歌一千两银子,说是三十多年前二伯管爹爹借的。锦歌本不敢接,只是长辈之命不好违背……锦歌虽然还未成人,却也知晓销帐还款,那得把借据销了……只是借据一事,锦歌不知。本想着将银票先还给二伯母,待借据找出再说……可二伯父、二伯母信任锦歌,只说是钱都送还出去了,没得再收回的道理,借据那方面却不急,等个五六天的,也使得。”
二夫人坐在那里与坐在针尖儿上无异,原本是想再给嫡房上点儿眼药的,可现在让那死丫头一说,却成了他们斤斤计较了。刚刚她丈夫和老太爷分别瞄来一眼,虽意思不同,却同样冰冷。二夫人本也不是甚么好脾气之人,她想着想着便也生出些委屈,索性恶狠狠地瞪了苏二爷一眼,心里唾骂:苏怀生你自己也不是清楚的,还账找谁不好,找个小丫头,人家什么都不晓得,这不明明白白儿的欺负人了么!
锦歌才不理睬底下的动静,她拉着老太太继续说:“二伯父、二伯母仁义慈善,我却不能仗着长辈的喜爱而肆意挥霍,这么着,我才去给爹爹电话的。”
老太太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锦歌见老太爷表情虽然没变,但眼角眉间的神色已远比刚进屋时缓和了许多。她心底冷笑着看了二房一眼,只是面儿上还带着为难:“二伯母,都是我不懂事,没有推拒过您,竟然真的接了钱。我爹爹听了很是生气,还骂了我好半天。说自己兄弟,这钱都这么多年了,如何用还呢?”她红着眼睛,泫泪欲泣的看向苏二爷:“二伯父,我爹爹说,您太过老实。当初怹借钱给您,其实是怕您碍着面子不用这钱。那一千两银子原本就是祖父赏的,如何用得着还呢?”
说着,她好像在想着自己父亲嘱托的话,停顿了一下才说:“爹爹虽然在离家前跟您说。欠条一事不能罢休。但是也说了。若是您把老太爷照顾得舒心,欠条也只当不存在了。”
她抹了抹眼泪,不顾苏怀声瞠目结舌的样子,忙从袖口抽出张纸。双手恭恭敬敬的递了上去:“这借据还请二伯收回吧!”
苏怀生怔了怔,一咬牙,接过借条,转而递到了苏老太爷手里,恭声道:“却是我想得差了,原想找个借口给小侄女儿、小侄儿添些零花儿……”后面的话他不再说了,可谁都明白。
这时,苏怀兴抱着两个儿子回来了,他瞥了借条一眼。登时笑出声来。
苏老太爷此时正虚乎着眼睛看那页纸,其实借据上不过寥寥几行字,一眨眼也就看全了,哪里需要这般磨蹭,不过是借物思人罢了。偏偏苏怀兴这一声笑把他惊醒。看着十儿子吊儿郎当神似六子的模样,当下心情不悦,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数落:“你老子很可笑么?”
苏怀兴将两个儿子放到旁边的罗汉床上,不用他开口,就有丫鬟上前照顾,锦诺在苏老太爷怀里也忍不住向两个堂兄弟那里瞧,可惜苏老太爷不是那个闻弦音而知雅意之人,仍旧抱着他不放。
苏怀兴晃荡着走到他老子跟前儿,嘻笑:“我哪里敢笑父亲,我是笑二哥太过小气,既然钱都还啦,甭管借口是什么,好歹也给上几分的利息才是。”
他伸出手指在借据的数字上划了划:“都说亲兄弟还明算账呢,若是二哥不还,谁也不说什么,既是还都还了,如此这般太显小气。”说到最后,他借着苏老太爷分神儿,轻轻抱起锦诺,说道:“小十三,去和你两个弟弟玩会儿去罢,可怜见儿的,亲亲的堂兄弟都没见过几面呢。”
苏老太太也只是骂了苏怀兴一句:“你个猴儿啊,就贫吧!”
大家谁都听出她话里那淡淡的宠溺,就连老太爷也没有多说什么。
此时,站在一旁的锦歌笑道:“按理说,我应该将一千两银子送还给二伯父……”
“不用!既是给你的,你且安心用着就是!便是没有这一出,自家长辈给小辈儿些零用,也没得这般推脱。”
苏老太爷开口阻止,这话说得苏老太太也是一愣,不过,怔愣过后,老太太眼里的喜意又多了几分。
苏二爷也忙开口应和:“十丫头啊,你祖父说得对,这钱之事就不要多说了……”
锦歌见佟老姨奶奶和二夫人也跟着应声,她妙目扫了一下整个儿内厅,面儿上带着几分羞涩,说道:“若是单单只是银钱,小十也不敢多说,横竖都是自家长辈的疼爱,却之不恭呢……只是,这借据虽有几行,却满含了爹爹和二伯父的纯孝之心、手足之情……”
她声音顿了顿,接着说:“爹爹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怹有公事在身,又素来性情耿直,只叫我自己想办法将事情做得圆妥些。”说着,她略略的嘟了嘟嘴,看向老太爷老太太:“爹爹说‘你自己不懂事,做错了,就自己弥补吧,没得大人给你收拾局面’!”
众人听了皆有笑容,大家自然是知晓这位苏六爷的脾气的,苏老太爷哼道:“他自己素来就爱惹事儿,还敢说孩子!”
苏老太太笑道:“好孩子,莫要理你父亲,他是怕麻烦呢,等以后祖母亲自去说他!”
锦歌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其实爹爹是为我好呢,自己弥补了过失,以后就再不会错了呢!”
这话惹得苏老太太一个劲儿的夸她懂事。周围的大人们也跟着应和。锦歌听了愈发脸红,她干脆扎到老太太怀中,惹得老太太又是一阵欢笑。
底下的锦箫看了锦悦一眼,漫不经心的低声说道:“还是十妹妹会来事儿,别说老太太自打见了她就想不起别的孙女儿了,便是成天对孙辈儿们都不假辞色的老太爷。也是极喜欢十妹妹的。瞧,每次只要有她在,老太爷就会多笑几次。啧啧啧,哎呀,我也不多想了,反正平日里也是不吃香的……”
锦落原本低着头剥瓜子,听了这话她便立时抬头,先是看了看自己胞妹,见她脸色有些不对,心里顿时生出几分薄怒。然而脸色却不带出分毫。只是懒洋洋的说道:“疼谁爱谁自是长辈的自由。小辈儿们唯一能管得了得唯有自己的本事才学,说来七妹妹既然已经习惯,那就更不要心生怨尤才好,否则。又和一般的俗人有何区别?”
自己的妹妹自己知道,唯有用这种不食人间烟火方式,才能稳住她。果不其然,苏锦落话一落声,刚刚脸上还有几分纠结的苏锦悦再度恢复了刚刚的恹恹之色。
苏锦落挑挑眉,只是说道:“六姐姐说得极是。”便不再出声。
这一来一回,姐妹三个过了一招儿,也不过是喝口茶的功夫,也只够锦歌端正容色。她继续说道:“孙女儿想着。眼下就过年了,这送什么不若送福气……孙女儿听闻总统府西侧面儿的灰厂夹道改名为了‘府右街’,街上有个‘义善舍’,政府前几年在那里设置了慈善机构,专门救济那些孤老遗童。孙女儿想着。咱们家向来惜老怜弱,祖父祖母每年年底都没少捐钱做善事,这么着孙女儿便想着擅作主张一回,以您们二老的名义将这一千两银子捐了过去,也算是尽我爹爹和二伯的一份心意了。”
“哦?”苏老太爷脸上神色略变,疑惑的瞪了佟老姨奶奶那里一下。
老太太也明显没有想到,只是吃惊中带着几分喜悦:“好孩子,你有心了。你这样知福惜福,很好……像咱们这样的人家已是富贵,所求的便是多做善事、心安踏实,也好报答上天赐予的福份啊。”
锦歌笑着称是,又让秋实上前,从她手上接过两个扁平的锦盒,并亲手一一打开。这一下子,就连底下的几个女孩儿也忍不住上前观望。
这锦盒本是一分为二的,一处是圆形凹槽,里面放着一枚政府奖励的勋章;而另一处的长方形凹槽里面,则放着一面金灿灿的东西。锦歌将它轻轻取出,于是,一张银圆厚度的鎏金铜片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说来,这铜片有半尺来宽,一尺半长,四角磨圆,两面湛光。那闪着金点儿的一面儿为正,上面用凹凸法镌刻出一篇墨字,开头分别是苏老太爷和苏老太太的名姓,下面儿以赋的方式赞扬了他们的义德,最后标注上日期。
这两张铜片儿的内容相同,反面儿也都雕刻了总统府的图样儿,还用小篆刻下“义善舍”三个字,最后又用总统印章做了个防伪标志。
别说老太爷一接手就翻来覆去爱不释手,还吩咐丫鬟:“去,给我把老眼镜儿拿来,快着点儿!”便是锦歌看到这证书的第一眼时,她也愣了会儿。心道:果真是政府出手,与众不同啊,这等标新立异,怕是一般手脚大方些的人家,都要忍不住多捐些钱款呢!许是锦歌看着证书时眼睛放光,秋实在一旁小声回禀:“小姐,这证书是鎏金铜制的,不是大金片子。”锦歌擦了擦唇边,确定没有口水,才合上锦盒,白了秋实一眼。若真是全金的,人家还用你捐款啊!
苏老太爷一点一点儿的摩挲着,看了半天,视线更是在政府印章上倚徙不停。正看着,他眼神突然顿了顿,抬头看上锦歌,问:“这怎么写着三千两银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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