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玄幻奇幻 > 莲君 > 第二八三章 真伪

?    到了这一步,若二人再坚持,就是他们没有风度,有意为难一个衷心爱主的丫头。

    衍笙脸上全是明晃晃的笑意,她心中愤怒最盛的时候才会这样,令人如浴佛光,偏偏场面静得可怕,连东方榉也被慑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雁河则更是身不由已,定定地望住衍笙,手足僵直的立在那儿揣度,白小姐会怎么对付自己。虽然她不想承认,但此时此刻,她真的害怕极了,她知道自己的言行逾矩而又无礼,彻彻底底惹恼了白衍笙,白衍笙一怒之下劈头盖脸扇她几巴掌都是轻的。

    等了很久,却没有等到应有的惩罚,衍笙的笑意只是渐渐淡了下去,凝着她的脸,伸出一只手,朝她一指,柔柔地吐了三个字:“你很好!”随后,施施然转身走开了。

    东方榉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追了过去。

    白衍笙长得美,方才那一举手一投足,眼角风情,万千变化,声音也柔软到骨子里,但,与她直面相向,雁河僵直的身子就是忍不住瑟瑟发抖。

    千叶将这一幕收在眼底,暗暗摇头,老太爷的衣裳前几日就做好了。这个雁河,能耐大了,也学会了拿着鸡毛当令箭,屡次以下犯上,得罪贵客。谎话连篇,还自以为是、矫饰的理直气壮,连她都看出了破绽,当白衍笙是好唬弄的!说到底,白衍笙是老太爷看重的人,而她雁河也是老太爷身边的人,连哪个是真正的主子都分不清,怎么当差!便是一向宽以待人的三小姐,若受了丫头的怠慢,也会大打出手,亏得白衍笙脾气好,能忍!

    千叶为了老太爷,也是因为实在看不过去,抄近路追赶白衍笙与东方榉,在假山旁,好不容易追上他们,远远地喊道:“二少,少夫人请留步!”

    衍笙和东方榉回过头来,不解地看向小跑而来的千叶:“姑娘这么急,找我们有事儿?”

    千叶来不及喘息,扶着身旁的大石,直入正题:“请二少和少夫人明儿晚上九时再来,从林府西门进,到时我在那儿接应你们。”

    衍笙困惑,问她:“是老太爷让姑娘来的吗?”

    千叶忙摆手:“不,是我自己的意思。千叶比谁都清楚老太爷的苦楚,老太爷待我像亲孙女,我只是想让他开心一些。少夫人心善,能轻而易举的逗他开心不说,还有意避谈他的伤心事,千叶很感动,所以,两位大可以放心,千叶会顺顺利利把两位送到他面前。”

    “千叶,”衍笙温和地注视着她点头:“真是个细心的好姑娘,”又说:“那行,我们明天晚上再来,这儿人多眼杂,你快回去吧。”衍笙知道千叶是背着人跑来的,正好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有人意图阻止他们去见老太爷。

    再回头千叶已经没影了,就知她跑的有多快,衍笙和东方榉没心思在林府大宅里闲逛,尽管这儿花红柳绿,景儿比南院好上百倍。

    刚走了没两步,迎面撞上林玉岫,衍笙就要以为与千叶的对话全让她听去了,玉岫长裙婆娑未定立在二人眼前,脚还没有站稳,却先开口问道:“莲姐姐,方才那个是谁?”明明心急,却佯作只是随口一问。

    衍笙也佯装看不出她是在明知故问,淡淡回她:“府上人多,我也不叫不上名字,不过,她们对待客人一个比一个有礼,可见,府上规矩教的好。”

    玉岫一听,放下心,原来,千叶丫头只是在向白衍笙行礼,方才,她离得远,听不清楚千叶跟他们说了些什么。

    经历的还是太少,关键时刻沉不住性子,衍笙瞥一眼双睛微动的玉岫,知道她在动心思,笑了一笑,说:“你这是要去探望老太爷吗,不必去了,他老人家早早的就歇下了。”

    玉岫收起心思,说:“还好半路遇见姐姐,要不又白跑一趟。老太爷年纪大了,精神头儿不好,身子易乏,赶不巧就要吃闭门羹,我们反正是早就习惯了,姐姐莫要介意才是。”

    衍笙给了她一个毫不介意的表情,一句话也没说,从她身边绕过,继续向前走,东方榉向玉岫友好的点了下头,玉岫也向他点了下头,她颈项修长,峨嵋微垂,姿势优美。

    富江的冬季比临溯温润,园子仍然怡人、有瞧头,衍笙闲适的踱步前行,边观景边等他们,根本不知背后这二人之间涌动着某种异常的心照不宣。

    后来,东方榉还是最先追上了衍笙,玉岫则有意晚他几步,对着他的背影嗤笑了一声,亲切唤衍笙道:“姐姐,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本来想去南院找你呢!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

    衍笙双脚顿在当地,笑盈盈回过头来看着她,问:“什么好消息?”

    她眉飞色舞地邀功请赏:“造假的事儿有眉目了,姐姐如何谢我?”

    查了这么长时间,终于有眉目了,衍笙当然欢欣鼓舞,就差鼓盆而歌了:“金子、银子随便你挑,走,找个地方坐下说。”衍笙拉起她的袖子,想去不远处的亭子里。

    玉岫娇俏地嘟起嘴,佯怒道:“姐姐好坏,用金子、银子这些俗物砸我,在笑话我是俗人一个吗?”明知衍笙在开她玩笑,她抽出袖子,绷起脸,说:“我闭紧嘴巴,什么也不说了,看你拿我怎么办!”

    “好妹妹,”衍笙临场应变,想也不想,立马换了一副腔调,学戏文上的男子,探出一脚,足尖还抖了一抖,抱拳打了个揖:“看在小生我,如此风流倜傥,你就说了吧,”玉岫忍笑忍得很辛苦,转开身子,背对着她,她又两三步跨到玉岫对面去,甩袖、抱拳,折身:“妹妹,你就说了吧,哎呀呀,你就招了吧……”

    玉岫笑得半蹲在地上,直呼肚痛,她还没有完,又凑上去,在玉岫的耳朵边,唱念:“招了吧呀……”直到玉岫连连嚷着:“莲姐姐,我服了你,真的服了你了!”她方作罢。

    刚开始,东方榉只是把手握成拳抵着唇闷笑,只是不出声,后来,这样矜持的笑法实在痛苦,索性捂住闷疼的胸口大声笑起来,而跟在玉岫身边的几个丫头早就东倒西歪了。

    衍笙则一脸平静欣赏着自己一时兴起造成的“众人倒”,极为无语,上去,使劲儿把玉岫连拉带扯的搀起来,谁知那丫头跟块软泥似的,一松手,又笑着趴回去了。

    寿庆堂天井处,开了一方鱼池,一到了喂食的时候,池子里游鱼聚集,透明的水底有洁白的石晶砂粒,水面上有一层麻密的浮叶眼子,鱼群或跳跃夺食,或穿梭嬉戏,十分有趣。

    喂鱼,是林善举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回到寿庆堂,千叶就一五一十向老太爷坦白了她私自做主邀请衍笙明晚前来的事儿,也把衍笙被拒的情形照实说了,只是没提是雁河干的,雁河与她一起长大,两人关系匪浅,千叶不想供出她。

    听完,林善举撒鱼食的手就收了回来,脸色很不好看,也没明着责怪任何人,只是端着鱼食碟子的那只手一个劲儿的颤抖,他憋着胸中一口气半回过脸问千叶:“他们一个个的是不是都以为我老糊涂了?!”

    这一句话相当严厉,虽没有指明,但千叶知道他指的是谁,低下头道:“老太爷千万息怒,您别气着自个儿!”

    林善举知道,若非万不得已,衍笙不会一天来两次:“除了今天这些,他们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快说!”

    “白小姐此次来富江,并非单纯的来走访,而是因为假酒的事儿已到了火烧眉毛的地步。”这些是她从别处听来的,三小姐身边的丫头,有几个嘴不太严,连下等丫头都知道白小姐此次是来向林府求助的,老太爷却还蒙在鼓里,若让他知道家里这么瞒着他,不知会气成什么样。

    他虽皓首老迈,远没到昏聩无能的地步,相反耳聪目明,心如明镜。

    林善举一听是假酒的事,神色略缓,有真就有假,这种事,他一辈子经历的数不胜数,做生意,就得有这样的心理准备,白家酒坊又不是没经过,他知道的就有好几次,衍笙是不是过于大惊小怪了,毕竟年轻,还是个女人。

    他想了一想,又问:“查出来问题出在哪儿没有?”假酒案好办,因为只要一经查处,受害方有权要求当即销毁,最重要是击溃源头。

    千叶义愤地说:“若好查,白小姐也不用来富江了,连老爷也无计可施,据说,快半年了,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找着。更让人惊讶的是,白家的酒还在几个铺子里试销的时候,那假酒已经铺天盖地,什么人,做得这么绝,人家造假酒的都是偷偷的捞钱,他们唯恐天下不知,简直胆大包天!老太爷,咱们富江有这么猖狂的人吗?”

    听到这里,林善举知道自己错怪衍笙了,这么说来,若是贸然指证人家是仿冒,白家酒坊极有可能被人反咬一口,毕竟,白家的酒还没有大面积推广,白家这次是实打实吃了一次哑巴亏。新酒从研制到酿制,再到外销,这中间每个环节都极为耗费心力,林善举能理解衍笙有多么不甘,这孩子,是被激发出斗志来了吧。

    但是,他敢断言,在富江这片巴掌大的小地方,没有林府查不明白的事,儿子接班后,他的确不再理事,也不熟悉府中事务,但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听方才丫头说,有人阻止衍笙见自己,不用问就知道,理由冠冕堂皇,无非是怕累着他这把老骨头。

    想到这里,他眉间的纹路加深了,难道这才是衍笙非要见自己的原因?儿子有能力查清,却不配合她,不光不配合她,还千方百计阻止她,怕惊动他这个老头子?青竹啊青竹,你真当你爹我行将就木,管不了你了?

    心中冷哼一声,忿忿把碟子搁在池沿,心事重重的向长廊走去,长廊下有一把躺椅,他两手撑着扶手缓缓坐下,而后靠向椅背,轻轻晃着摇椅,眼皮耷拉下来,就遮住了那一双精明的眼睛,雪白的胡须修得很整齐,伏在胸前,有几缕被风吹得微微扬起,为他平添睿智儒雅。

    千叶知道,他这是在思索,念头未转完,冷不防被他的咒骂吓了一跳:“畜牲!”白家对林家有恩,他不思图报便也罢了,却以怨报德,不是畜牲是什么!他才不管他有什么苦衷。

    他早有察觉,他们父子两个行事相轨,这也是他为什么急流勇退的原因,一个家族,一个企业,不能有两个决策人。他以为,他是他林善举的儿子,行为再悖逆,也差不到哪里去,却没想到,他不是能力有问题,而是品格有问题。能力不好,充其量一辈子做个庸人,与人无碍,品格不好,却易伤人伤已,留下恶名。难道,他到现在还不明白,林家有今日,并不是他林善举有多能耐,只是因为在德行上无大亏,人人都给他一点薄面而已。

    越想越心悸,他突然睁开眼,问千叶道:“丫头,你给我说说,现在外面的人怎么看待林府?”

    千叶见他的目光冷厉,有些迟疑,嗫嚅着道:“当然都夸咱们林府好!”

    到了这个年纪,识别一个人的谎话,太容易了:“丫头,连你也不对我说实话?”

    千叶本来在池子边代他喂鱼,一听,忙上前局促不安地握紧双手,说:“老太爷,哪怕所有人都对您不敬,都诳您,千叶也不会,我只是怕说出来伤了您的心。”

    林善举目光如炬地瞪着两只眼,重重拍了下椅子扶手:“我让你说!”

    千叶吓得倒跪在地,磕着头说:“老太爷,我说,我说,您别动怒!老太爷掌家时,街尾巷陌,贫户富室都赞您慈善心肠,可,可自从老爷掌了家,”她咬了下唇,把自己咬得生疼,才有力气接着说下去:“街尾巷陌,贫户富室都敢怒不敢言,私下里,却骂咱们,骂咱们有财无德,黑心烂肚肠!”

    林善举猛然举起身边一壶热茶直掼出去,怒喝:“林青竹,你干的好事!我几十年的心血,被你毁于一旦!”他怎么就是不明白,如此作为,林家的路只会越走越窄,直到有一天,走上绝路,再无回头的可能。

    是富江的百姓给了林家财富和声望,林家才得以壮大成今天这样,现在,看看他都做了些什么,亏他整日附庸风雅,居然不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么浅显的道理!

    富江是林家生息之地,他居然把名声做得这么臭,怪不得,他时时处处防着自己、怕自己知悉。

    最后,林善举在心里下了定论,白家酒坊的事,就算他没有直接参与,也跟他脱不了干系,没准在为某些人打掩护,这是再明显没有的事。衍笙有可能已经怀疑到他头上,只是碍于自己这张老脸,才没贸然兴师问罪,也有可能还没证据。

    寿客亭内,玉岫说:“咱们派去的人,在县郊一家酒馆外,发现一辆送菜的马车,据回报的人说,本来大家都没当回事,直到有个心细的指出那车上的菜都很干爽,却滴滴答答往下淌水,还一股子酒味,他们才上了心,趁赶车的进酒馆找老板,他们过去翻了翻,果然菜下面全是假酒,只是量很小。赶车的在暗处,见咱们的人围了他的车,车不要就从后门跑了,到现在也没抓到那人,只是谁也不记得那人的长相,酒馆老板撇得更干净,说那人是第一次进他的酒馆,来历不明的酒他不敢进,生意根本没谈成。”

    衍笙本来满怀希望,到头来空欢喜一场,线索又断了,这不还是没有进展吗,不过是绕过一堵墙,又撞上另一堵墙,令人心中好生烦闷,但她不能表露出来,别人也费力气了,不能不知别人的情,于是笑着握了握玉岫的手,说:“代我谢谢伯父!劳他费心了!”而后,状似轻松的站起身,环视亭子四周,摆满了各式金菊,笑道:“怪不得,这亭子名为‘寿客亭’,原来是因为这些菊花的缘故啊!”

    “老太爷喜爱菊花,寿客亭这名是他取的。他身边的丫头叫法古怪,说白了,她们的名字也取自各种各样的菊花,比如‘雁河’,其实就是俗称的五色菊;而‘千叶’,又叫西洋耆,乃是西洋的一种菊花;而‘斑鸠’,就是指斑鸠菊了。”

    衍笙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原来是这样,”老人家喜爱菊花,无非是以菊花之高格自匡,不由得重重点了一下头,说:“老太爷是真雅趣!”

    听到她由衷的赞扬,玉岫引以为荣地笑了,但是她没听出来衍笙话里含着对另一个人隐晦的讽刺:老太爷是真雅趣、真高洁,林青竹则是伪风雅、伪“慈孝”!

    林青竹对老太爷的“慈孝”之心,怕还不如千叶一个丫头!那种禁锢式的慈孝,不要也罢!

    东方榉当然听出来了,他的脸上甚至已经露出嘲讽的意味,无形之中,玉岫的笑容显得滑稽,他端起茶杯,把视线移到亭子外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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