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千方百计地请我过来,不会是想和我说这些废话吧?”张婳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忽听甬道上想起一阵脚步声,听声音仿佛至少有两三个人,难道是老妖妇来了?环顾四周,闪身躲进转弯阴暗的角落里,此处逆光,外面进来的人极难发现。
脚步声渐行渐近,地牢甬道狭窄,三人鱼贯而入,狱卒毕恭毕敬地在前领路,中间那人身材颀长,气质清贵,俊美恍若谪仙,正是朱祐樘。德全亦步亦趋地跟随其后。
狱卒上前殷勤地打开牢门,恭敬地道:“殿下,奴才守在外面,若有什么事情,您尽管吩咐。”
朱祐樘点了点头,挥手命他出去,弯腰走进牢房,面无表情地望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女子,眸底闪过一抹厌恶。
红蓼努力地仰起头,眼中闪动着奇异的光芒,痴痴地望着他,轻笑道:“殿下终于肯来见奴婢了?”
朱祐樘问道:“你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未了的心愿?”红蓼恍惚一笑,低声道,“奴婢最大的心愿就是成为殿下的女人。”
朱祐樘眉头轻拧,淡淡道:“除了这个,你还有其他心愿么?”
“殿下是想补偿奴婢么?”
“这些年你为本宫出力不少,如今落到这般下场,本宫很是愧疚。”
红蓼定定地望着他,抱着最后一丝希冀问道:“殿下可曾爱过奴婢?”
朱祐樘眉目清冷,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从未!”
红蓼凄然一笑,讥道:“殿下连句谎话都不屑和奴婢说么?”
朱祐樘面无表情,默然不语。
红蓼似不认识般地望着他,忽恨声道:“奴婢真的很想挖出您的心看看,它是不是铁做的?”
朱祐樘不以为忤,面无表情地道:“你放心,你走后本宫会命人照顾你家人。”
红蓼扶着墙慢慢地站起来,双眼闪过一抹深入骨髓的怨毒:“为什么?殿下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故意命人将奴婢的身份泄露给贵妃娘娘?为什么要借贵妃娘娘的手取奴婢的性命?”
“你做过什么心中清楚。”
“奴婢自问对殿下忠心耿耿,从未做过任何背叛殿下之事。殿下为何对奴婢这般绝情?”
朱祐樘冷声道:“你以为本宫不知道你背着本宫向万氏出谋赃栽陷害太子妃行厌胜之术么?”
红蓼脸色大变,颤声道:“您……您为何会知道?”
“万氏身边不是只有你才是本宫的人。”
“原来殿下自始自终都提防着奴婢,是么?”
“本宫从不相信任何人。”
“奴婢不过是一时糊涂才会向贵妃娘娘献计,可最终不是没有得逞么?太子妃还因祸得福,连禁足都免了。您为何还要对奴婢痛下杀手?”
“本宫平生最恨有人背着本宫玩弄阴谋诡计。”朱祐樘脸色冷峻,声音冰冷,“最重要的是万氏已察觉身边出了奸细,为了让她安心,你只能死。”
“殿下想要保护那个人,所以只能牺牲奴婢?”
“不错。”
红蓼脸色惨败,绝望地望着他:“殿下一直留着奴婢,是不是就等着今日,让奴婢替那人背黑锅?”
朱祐樘默不作声,算是默认了。
红蓼似哭似笑,凄厉的声音比夜枭还要难听:“奴婢对殿下一片真心,殿下却弃如敝履。可笑奴婢还一心妄想着当您的贵妃。”笑声疯狂,眼泪却扑簌簌地滚落,因牵动了身上的伤势,喉咙涌上一股腥甜,张嘴吐了一口血。
朱祐樘依然面无表情,转身欲离开。
“殿下想保护的人是谁?”红蓼咬牙切齿地道,“殿下可否让奴婢死个明白。”
朱祐樘犹豫了一下,淡淡地道:“紫玥。”
“居然是她???”红蓼面目狰狞,恨恨地道,“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朱祐樘不再理她,径直向牢房外面走去,忽听她又问道,“殿下告诉奴婢这个秘密,是不是已经决定提早送奴婢去阴曹地府?”
朱祐樘没有否认:“本宫一直觉得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红蓼定定地望着他的背影,疯狂地大笑,半晌,凄厉地叫道:“朱祐樘,你好狠的心!我诅咒你今生今世永远都得不得心爱之人!”她身子忽向前扑去,头狠狠地撞向石墙,嫣红的血似泉水般飞溅而出,砰的一声,人向后仰倒,睁着眼死死地瞪着朱祐樘,嘴巴大张,出气多入气少,眼见是活不了。
朱祐樘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似看到一只蟑螂死在自己面前般,挥了挥衣袖,扬长离去。
等了片刻,张婳回到牢房,俯身探了探红蓼鼻息,见她还剩一口气在,嘴巴翕动,似想说什么,便将耳朵凑到她嘴畔,只听她艰难地说道:“你……若……爱……上上……朱……祐……樘……总……有……一……日……你……你……”声音猛地顿住,已然气绝身亡,眼睛大睁,充满怨毒愤恨不甘。
张婳轻叹一声,怔怔地望着她狰狞扭曲的脸庞,心下没来由地打了个冷战。自古储位之争,比刀光剑影的战场还要凶险万分,哪个功成者不是踏着无数人的鲜血登上九五之尊?
天下人皆言太子朱祐樘仁孝敦厚,将来必是一位贤明的君王,可谁又知道温和儒雅的外表下竟藏着这般的狠辣与绝情。
为了紫玥,朱祐樘一早便安排下红蓼这步棋,目的便是有朝一日让红蓼替紫玥去死。这样的手段,这样的智谋,这样的冷酷无情,不愧是帝王之选。
他为了紫玥的安危苦心布局,可以毫不留情地除去一个深爱他的人。若他日她威胁到紫玥呢,他会不会也这般心狠手辣?
张婳伸手默默地替红蓼阖上眼,起身离开牢房,步出宫正司,望着远处层如山峦般重重叠叠的宫殿,只觉得喘不过气。
等候在外面的碧桃迎上来,关切地问道:“太子妃,您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红蓼对您不敬?”
张婳淡淡道:“她已经死了。”
碧桃倒没有意外,幸灾乐祸地说道:“她平日仗着是贵妃娘娘的心腹婢女,经常欺负小宫女,活该有此报应。听说贵妃娘娘让所有未央宫的奴才看着她受刑。”又颇有些惋惜地道,“可惜奴婢没看到。”
张婳哭笑不得。
碧桃又疑惑地说道:“奇怪,奴婢瞧见方才殿下也进去了,太子妃有可见到殿下?”
张婳故作惊讶地道:“殿下也来了?我怎么没有看到。”
碧桃好奇地道:“殿下不会特地去牢房看红蓼吧?”
“也许殿下是去探看别人。”张婳脸色凝重,叮嘱道,“切记,此事不要告诉他人。”
碧桃点点头:“奴婢知道。”
张婳低头缓步而行,心中思绪纷杂。快到霁月殿时,斜刺里忽走出一人,行礼道:“奴婢参见太子妃。”
张婳见到来者,眉心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向碧桃使了一个眼神,碧桃会意,立即远远地退到五丈之外。
“宫中人多眼杂,姐姐动不动便跑来找我,长久下去终有一日你我的身份会被人识穿。”张婳头疼无比,压低声音道,“姐姐,宫里到处都是贵妃娘娘的眼线,若被她察觉异样,你我性命难保。”
初夏皱眉道:“我若不是没有办法也不会来找你。”
“姐姐可是遇到什么困难?”
初夏神色颇为苦恼:“我虽然在宣明殿当差,可到现在为止,殿下连正眼都没有看过我。你快帮我想想办法。”
张婳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老妖妇东山再起,朝堂上万氏党羽就像雨后冬笋般冒出来,如今朱祐樘火烧眉毛,哪有心情顾得上什么儿女情长。可这毕竟是朝堂上的事情,不能和她细说,遂只能耐着性子小声道:“姐姐,殿下这段时间政务繁重,一连数日都宿在书房。你再耐心等等,待殿下得空,必会宠幸你。”
初夏还待再说,见有人过来,便匆匆说道:“不要忘了我才是真正的张婳。”说罢行了一礼告退离去。
杜芊羽挽着一个花篮走过来,福了福身:“嫔妾给太子妃请安。”
“淑女不必多礼。”张婳扶着她起来,微笑地问道,“淑女摘了一篮子的花,可是想做花露?”
杜芊羽含笑道:“嫔妾听说殿下这几日睡眠不好,所以特地去花房摘了新鲜的百合花,打算做个干花枕头送给殿下。百合有宁神静心之效,殿下枕着它必能做个好梦。”
张婳微微一笑:“淑女心思可真巧。”
杜芊羽抿唇微笑道:“太子妃若喜欢,嫔妾也做一个送给你。”
“那就有劳淑女了。”张婳并不拒绝,有时候适当地接受别人的好意会让人更觉得亲近。
杜芊羽不经意地问道:“刚才那名女子好像是初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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