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空阴沉灰暗,四周寂静如死,树梢上的几只乌鸦间或发出“呱呱呱”的鸣叫声。
张婳趴在枯井上,望着黑漆漆的井底,絮絮地说道:“云姨,对不起,隔了这么久才来看你。宫中到处都是万贵妃的眼线,我很难才能出来一趟。你别担心,我很机灵,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份。
云姨,忘了告诉你,你的小木槿已经成亲了。”
张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背靠着井壁坐下,双手抱膝,唇边泛起一抹悲凉忧伤的微笑,黑曜石般的瞳仁似凝聚着五湖四海的哀伤,幽幽地说道:“原本想等他再多喜欢我一点,再多爱我一点,就带他来见你,可我……我很没用,抓不住他的心。不是,我不是抓不住他的心,而是连他的心都看不透。云姨,我是不是很笨?”
抬手抹了一下脸,莹白如玉的手掌布满一片水泽,她似愣了愣,继而摇头苦笑,双手捂着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片刻放下手,已恢复往日的淡定从容,清澈的双眸透着无比地坚定,轻轻地说道:“云姨,即便是世上所有的人都不爱我,都舍弃我,我都不会在乎。”
她嘴角弯了弯,似笑非笑,“我会加倍地爱惜自己,会好好地活下去。我的命是你用命换来的,无论前路如何艰辛,我都会努力地活下去。”
谁规定了患难必要见真情呢?世上多的是忘恩负义之人,何况他只是防着她而已,并没有想要取她性命,她是不是该对他感恩戴德呢?
这个世上只有云姨才会无条件地对她好,不惜用命来护着她!
默默地坐了很长时间,眼见天色不早,张婳对着枯井磕了三个响头,低声道:“云姨,木槿抽空再来看你。”
双手撑地站起来,掸了掸衣裙上的灰尘,转身离开,刚走出几步,脸色微变,身子一闪,藏到旁边的灌木丛后面,幸好她出门前特地换了一身素净的翠绿衣衫,外面的人若不扒开灌木丛极难发现她的身影。
脚步声由远及近,透过灌木枝叶缝隙,看到一男一女走到枯井旁停下。女子身材高挑纤瘦,杏眼粉腮,丰姿妖冶,着紫色半臂褙子,衣襟上绣着雅致的折枝花,不是红蓼又是谁呢。
她迫不及待地投到男子怀中,双手搂着他的脖颈,娇滴滴地道:“殿下,您这么久都不来找奴婢,是不是忘了奴婢?”
“万贵妃盯得很紧,我若频繁见你,只会给你带来危险。”男子背对着灌木丛,身姿颀长俊雅,风华绝代,正是朱祐樘。
“奴婢就知道殿下心里还有奴婢。”红蓼掂起脚吻着他,手滑入他衣内,声音娇媚,“殿下,奴婢想死您了!”
张婳秀眉微蹙,冷静地望着眼前的男女,呃,光天化日之下他们该不会想上演一出活春宫吧?
朱祐樘按住她的手,眉头微拧:“你托人传话给我,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情?”
红蓼满脸失望,泪眼汪汪地道:“殿下,您……就不想奴婢么?”
“这里是皇宫,岂能胡来。”朱祐樘面无表情,不辨喜怒,淡淡地道,“你若没事,我先走了。”
红蓼大急,扯住他的衣袖,咬唇问道:“殿下心里还爱奴婢么?”
朱祐樘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红蓼,我向你许诺过的话一定会做到。”
红蓼定定地望着他,问道:“殿下曾说过只会让自己心爱的女子怀上您的孩子,苏媚如今怀有身孕,她是您心尖上的人么?殿下难道不知道苏媚是万贵妃的人么?”
“苏媚的身孕只是一个意外。”
“那太子妃呢?”
良久的沉默。
红蓼紧追不舍:“这段时日殿下夜夜宿在霁月殿,与太子妃形影不离,殿下可是对太子妃动了真心?”
“我心中只有皇位,没有任何人。”朱祐樘默了一瞬,淡淡地道,“太子妃也不会怀上我的孩子。”
张婳嘴角噙着冷笑,朱祐樘,在你心中我终究只是一颗棋子而已,如何配怀有你的孩子?从前种种都是我想错了!我不该指望依靠你,今日之辱全是我咎由自取,实在怨不得人!
红蓼忧喜参半,喜的是,太子妃和苏媚看似很受宠,实际上谁也没得到他的真心。忧的是他只爱江山不爱美人,那她该如何获得他的独宠呢?
“我还有很多奏折要批,先走一步。”朱祐樘转身欲走。
“殿下。”红蓼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他,“这张纸上的名单是奴婢冒了生命危险才打探出来,这些大臣全是贵妃娘娘安排在您身边的奸细。”
朱祐樘微微动容,接过纸张,温言道:“辛苦你了!”
“能为殿下办事,奴婢觉得很开心。”红蓼扑到他怀中,娇声道:“奴婢唯一的心愿就是助殿下早日得登大宝。”
朱祐樘沉默了片刻,微微抽出身:“出来很长时间,我必须回去了。”
红蓼依依不舍地望着他,叮嘱道:“殿下,一切小心。”
朱祐樘点了点头,转身大步离去。红蓼整理了一下衣饰,环顾四周,匆匆离开。
过了半晌,张婳从灌木丛中钻出来,掸了掸身上的枝叶,脸色十分地平静,缓缓地向前行去。回到霁月殿,绿翘迎上来,恭谨地道:“太子妃,奴婢做了您最爱吃的杏仁酪。您可要尝尝?”
张婳淡淡地望了她一眼,微笑道:“本宫现在没有胃口,你拿去分给小环她们吃。”
绿翘点头答应,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太子妃明明对着自己笑,偏偏却令人觉得她十分地疏离淡漠。
张婳走到东暖阁,坐在紫檀雕花长案前,提笔抄写《女论语》,一颗心慢慢地沉寂下来,唇角逸出一丝微笑。
棋子也罢,太子妃也罢,都无所谓。幸好她还没有交出心!
她摸了摸胸口,静静地感受心怦怦怦地跳动,从今以后她会好好保护这颗心,不让它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到了掌灯时分,小环掀帘进来,斟了一杯茶放在她手边,劝道:“小姐,您都抄了一下午,先歇息一下吧。”
张婳依言放下笔,想了想,问道:“我记得前段日子你和碧桃酿了几酝百花酒埋在梨树下,是么?”
小环点了点头,喜滋滋地问道:“小姐,您想喝么?”
张婳微笑颔首:“我想尝尝你的手艺。”
“小姐等着,奴婢去取酒。”小环一溜烟儿地跑出门,过了半刻钟,气喘吁吁地抱着两坛酒进来。
张婳起身接过酒坛,好笑道:“你不会找小荣子他们帮你搬么?”
小环笑嘻嘻地道:“奴婢若告诉他们藏酒的地儿,早晚会被这帮馋猫儿早晚会偷光。”
张婳笑了笑,拔开塞子,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倒了满满一杯,一饮而尽,用衣袖擦拭嘴角的酒渍,赞道:“好酒!唯一不足就是酒性不够烈。”
小环挠挠头,笑道:“小姐,您可别小瞧这百花酒。它喝起来虽然甜甜的,没什么酒性,可后劲可厉害。”
说话间,张婳又灌了两杯下去,嘟哝道:“是么?我倒要试试。”
小环目瞪口呆:“小姐,您别喝这么急!小心醉了。”
“醉了才好!”张婳仰起脖子,一饮而尽,笑眯眯地道,“我都还没尝过大醉的滋味呢!”
古人不是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么?为什么她越喝越凄凉,越喝越想哭呢,为什么心会感到痛呢?
“小姐,您是不是有心事?”小环担忧地望着她,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搬两坛酒给她,而不是半坛酒呢。
张婳又饮了一杯,笑道:“我是当今的太子妃,未来的国母,我会有什么心事?”
小环想想也对,说道:“小姐,您都快喝了半坛酒了,剩下的那些留着明儿再喝吧。”
张婳简直怒了:“你小姐我平日对你这么好,你居然连两坛酒也舍不得给我?”
小环忙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小姐,你再喝下去便醉了。”
“醉了就醉了。”张婳干脆捧着酒坛子喝,满不在乎地道,“人生难得几回醉。今儿我就要一醉方休。”
小环哭丧着脸:“殿下一定会剥了奴婢的皮。小姐,您行行好,别再喝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珠帘忽地一阵轻响,朱祐樘走进来,小环欲哭无泪,立即颤抖着跪在地上,怯怯地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朱祐樘闻着满屋的酒味,眉头紧拧:“你先退下。”
小环如闻大赦,爬起来一溜烟儿奔出去。
张婳兀自大口大口地灌着酒,双颊酡红,眼睛迷离,脑袋晕乎乎,已有几分醉意。
朱祐樘走过去,按住她的手,皱眉问道:“为何喝这么多酒?”
张婳瞧了他半晌,方认出来,笑着招呼道:“殿下,来,一起喝酒。这酒可是个好东西!”
朱祐樘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伸手轻抚着她脸颊,叹了一口气:“告诉我,发生了何事?为何这般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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