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春日宴定的日子,是花朝节,百花盛开的日子,日暖风和。
安乐公主虽然人品值得商榷,但办事能力确实不俗,早早定下了曲江之畔国色天香园。
如今天气见暖,大地春归,曲江之畔绿意盎然,游人如织,国色天香园又占据了曲江最好的地段,若非事先安排妥当,定然会惹出事端,而当元容行走其中,却只见笑意盈盈,纵使有人表示不满,却也很快被人安抚下去。
“今儿太阳真好。”元容不由眯眼抬头,感受着阳光照在脸上的温暖之意,叹了一声道:“可见天公作美。”
阿青笑道:“正是呢,谁叫今儿是花朝节,咱们踏青的踏青、访友的访友、赴宴的赴宴,可不正是呼朋唤友的好日子,若是天公不作美,怕是要背后挨骂的,哪儿能违了众意?”
脆生生的声音引得诸多路人扭头,待看见一身嫩黄柳绿齐胸襦裙,头戴翠玉发簪,发如墨眸如星肤如雪唇红齿白的元容时,便都忍不住放满了脚步,甚至驻足而观,在这美景如画的曲江之畔,能得见如此美人入画,岂非也是幸事?
被众人注目的元容却并未惊慌,反而笑了起来,直接无视周围诸多目光,只管手搭凉棚往跳脚往远处看了看,道:“你们瞧前面那对穿着粉衣的主仆,身形是否有些眼熟?哎呀,好像撞到了人?”
元容话音未落,便听见阿青同样惊呼一声道:“是顾小娘子!”说着主仆三人便挤开人群往顾云雾那处疾走而去。
而此时顾云雾却被人扯住了腰间的配饰,正有些气急败坏的叫着:“快放手快放手!阿元快来帮忙!”阿元是今天她带出来的婢女,不等她说完便抢上来护主了,“我家十一娘的东西贵着呢,扯坏了十个你也赔不起!还不快放手!”
元容不由叹气,这婢女有点不会行事啊,这众目睽睽之下说这个作甚?光顾云雾那一身打扮,谁还看不出来你家小娘子出身非富即贵吗?见那婢女急的要上前动手了,便不由脱口而出:“且慢!”
顾云雾主仆听见声音都是一愣,而后就见元容主仆出现在了跟前,登时一喜:“姐姐来得正好!”待元容到了近前,便小声凑过去道:“你看要如何是好?”
元容没搭理顾云雾,而是先看向了那一对倒在地上的母女,呃,应该是母女罢?那中年妇人身上有些脏兮兮的,抱着的小女娃略干净些,但身上的衣裳也是破了洞的,瞧着就有些可怜。那小女娃不知道怎的,就是抓着顾云雾的腰上挂的玉佩不撒手了。
这是想要讹诈还是怎么的?元容脑海里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不过再看那个中年妇人一副缩头缩脑的模样,又有些不像。
元容自忖还是很有亲和力的,且小女娃毕竟年幼,总是好对付些,便露出一个微笑,俯身对那小女娃道:“你叫什么名字?几岁啦?”说着又从荷包里取出一块亮晶晶的糖来,递到小女娃跟前道:“你放开这位阿姐的玉佩,我请你吃糖?”
岂料小女娃却根本不接,眼珠子转了转道:“我不要你的糖!”继而回头往妇人怀里一躲道:“阿娘这个小娘子要拐我!”
众人面面相觑,围观群众则是爆发出一阵笑声,只看元容的穿着打扮,大家也能看出来她定是跟顾云雾一般出身富贵,今日大约是出来游玩的,再联想到那国色天香园的春日宴,说不得这两位还是世家嫡女,哪里需要拐人?只要挥挥手,有的是人想要跟她们走好么?
元容也是无奈失笑,随手将糖块往水里一扔,道:“你不要便罢了,何须如此?我倒是想问问,你抓着人家的玉佩不放,究竟是何意?这位小娘子可是有事在身……”元容眼睛微微一眯,精神力全开盯着小女娃道:“你想要什么?”
旁人都不曾感觉到异常,只有那小女娃忽然颤抖一下,眼中露出怯意来道:“我、我想要银钱……”
元容不觉眉头一皱,当下便从手中撸了一个戒指给她道:“你拿这个去当铺,能换很多银钱,可以让你和你阿娘买米买步再找个地方住下来,可比这个玉佩更值钱。”
小女娃却只摇头,仍旧抓着顾云雾的玉佩不放,而那妇人却只是护着小女娃,但并不吭声让闺女放手。真是奇了怪了,元容不由勾了勾嘴唇,这母女两个不是要钱吗,难道胃口太大,一个戒指不能满足?
正寻思着,却听见远处传来丝竹之声,遥遥一望,正是国色天香园的位置,莫非时间快到了?
元容眉毛一挑,便起了身看向顾云雾道:“这玉佩重要吗?”若是不重要就舍了罢,毕竟是众目睽睽之下,她们却是不好动粗,以免落人口实,授人以柄。
顾云雾秒懂。元容问的当然不只是这玉佩值不值钱的问题,关键在于有没有特别的标识或者意义,当下便有些为难道:“是姑母所赠……”顾云雾的姑母正是秦王妃,也可能是她的未来婆婆。
这可麻烦了,秦王妃所赠的玉佩必须不能舍出去啊,元容不由抿了抿唇,居高临下看向那小女娃,双目炯炯一字一句道:“你、想、要、什、么?”好心情完全被破坏殆尽了。
小女娃缩了缩,然后便哇的一声哭起来,元容见她扭着身子往她阿娘怀里躲便趁机捏住了那两只细胳膊的手腕,一揉一搓之下那小女娃便不由自主放开了手,然后眼疾手快的拉着顾云雾往身后一退。那小女娃反应竟是不慢,在松手的一刹那便想要再去抓,只是被元容挡了一挡,而后便想转移目标去抓元容腰间的挂饰。
“小妹莫非是拧性子,旁人给的不要,非得自己抢来的才行?”元容二指捏住小女娃的手腕,后退一步轻笑道:“只是姐姐腰间挂的配饰,可不能给你呢。”说着便将先前摘下的戒指往面前地上一放,略抬了抬声音道:“总是相遇一场,这戒指我便不收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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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相授受?元容歪头一想,似乎、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然后元容看向裴宁的眼神便有些不善了:“坏我名节,说你想怎么死?”
裴宁先是一愣,继而便大笑起来,连眼角都堆起了细小的纹路,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几乎要反光。
“阿容你太有趣了,难道我说想怎么死,你就能满足我?”裴宁往马车壁上一倚,一腿屈起,胳膊肘往膝盖上一撑,然后抬手托着脑袋认真道:“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够寿终正寝。”
元容没想到裴宁竟然给了这么一个朴素的答案,不由眨了眨眼睛,浓密的睫毛扫了扫,也不由认真了些。
“为何会是寿终正寝?我以为你会说些……比较特别的?”元容真挺好奇。
她前世之死也算是轰轰烈烈痛痛快快了,不仅拉了一个大王陪葬,还焚烧了一整个皇家别院,本想着到了地下也还有一个庄子可以住,却没想到竟然不曾走过奈何桥喝过孟婆汤便又回来了。
在她看来,寿终正寝这死法实在是一点传奇性都没有,还不如她呢,好歹前世在史书上留下了刚烈决绝的评价。
裴宁却是失笑,坦然道:“若然在后世,寿终正寝也未必能得到,何况如今。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倒是轰轰烈烈,斗酒千杯醉酒而死倒是浪漫诗意引人无限遐思,可又是什么好事了?我宁愿平平富贵的活着,还要尽量活的长久些。”
元容闻言不由皱了皱鼻子:“真俗气。你就不想留名青史,被后世之人敬仰?”
裴宁哈哈一笑:“我可不就是这样的俗人?千百年历史长河中,芸芸众生不知凡几,谪仙人也只出了一个而已。于我而言,前生来世都是虚妄,过好现在这一辈子就够本了。”
元容瞧着裴宁笑,一张俊朗的脸上满是坦荡愉悦之色,也不由得勾起了嘴角,暗暗叹服。
如他们这般未喝孟婆汤的人而言,虽然前生已矣,但既然能重来过一回,谁又能说得准,是否来世也可期?是以前世不信神佛的元容,今世也不禁对此心怀敬畏起来。对比裴宁这般洒脱的态度,她自愧不如。
然而心中还是好奇:“虽说能够平安富贵,喜乐一生已是许多人的奢望,但对你我而言,自出生便有比旁人更加得天独厚的条件,这个愿望并不难达成,为何不寻求更进一步?”
“更进一步?你是指什么?”裴宁抬眼,随手拈了块点心道:“庙堂之高,江湖之远?”随后轻轻一笑道:“朝堂之上躲不开尔虞我诈,山林隐士却须得清贫度日,哪一样都不好啊,倒不如做纨绔子弟了。”
元容闻言差点被刚入口的酒水呛到,前世她嫁的那个夫君,虽然只是个商人,可也有着要把丝绸瓷器贩卖到波斯大食,成为长安首富的雄心壮志呢,裴宁这样的人才,会甘愿做个纨绔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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