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当洛凌霄往外查看有没有出去的契机的时候，莲肆忽然抓住洛凌霄的手，把她牵到了大殿的一处。
他的指甲都被拔了，因此碰到洛凌霄的时候疼得浑身一哆嗦，却像是固执的孩子要拿玩具一样死也不肯撒手。
“怎么了？”洛凌霄清楚地感觉到他那阵哆嗦，急忙换了个姿势，捏着他的掌心，不去碰他指尖。
“去找婆婆！”他回了她一个大大的、无比灿烂的笑容。
那半张完好的脸如同干净的神明一般美丽，而半张毁坏的脸，如同修罗恶鬼一般狰狞，两种奇异的样子，却出现在同一处，对比之下，叫人心惊胆寒。
大殿里空荡荡的。而莲肆则攥着她的手，一路走到大殿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那里本来没什么特别的，但是当莲肆沿着墙壁摸到一处的时候，扣了三下，把它往里推了一把，然后他们眼前的地砖就缓缓滑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和一段阶梯。
“这是婆婆和阿肆的秘密，你不准告诉别人哦！婆婆会骂阿肆的！”莲肆严肃地看着洛凌霄。
洛凌霄点点头，算是应了。
他这才放下心，对她微笑一下，然后攥着她走下去。
他们进到地道里之后，莲肆不知道又按了哪里，地道上方的地砖又恢复原位。
洛凌霄在厨房的时候有顺手拿了一个火折子，但是在大殿的时候不方便点怕被外头发现亮光，这会儿就派上了用场。
地道里没有任何修缮，单纯就是一个泥土洞。洛凌霄怕那些灰尘落在莲肆脸上的伤处，便把自己上身的半臂解下来，让莲肆披在头上挡住灰尘。
这条地道非常长，也不知道通往哪里，期间洛凌霄企图询问，但是都被莲肆阻止了，他格外认真地捂住她的嘴，道：“不准说话，等等婆婆会骂你的。”
洛凌霄只能沉默。
莲肆对这条路非常熟悉，在几次已经没有路的时候，他都能精准地找到机关，然后开启门。
终于，他们看到了一处阶梯。
从阶梯走上去，打开顶端的地门，出现在洛凌霄眼前的是一处山洞。
他们身后的洞口被水帘遮住，山洞通道两边点着朱红的灯笼，在夜色中看着那颜色，有种让人心神晃动的诡异。
“谁？”
一声苍老的声音从洞内深处传来，带着被打扰的不悦和冰冷。
“婆婆！”莲肆却很兴奋地对着洞里大喊。
洛凌霄跟着他加快的步伐走进去。
山洞最里面很平整，四根石柱支撑起这片天地。自顶端垂下无数的藤蔓，上面开着紫红的花朵，结着朱红的果子。正中间摆着一张透着浅绿荧光的寒冰玉床，一个老者披了一件玄色外袍坐在床边，拄着拐杖，目光平静却不失尖锐，看向进来的两人。
她大约七八十岁，满头银发散了一床，只在鬓边装饰了一朵银色的莲花。一双漆黑的眼眸非常明亮，让人有种被从内到外都看得通透的惶恐。从看到她的一瞬间，就能感觉到这个老人年轻的时候定是一个绝世美人。
洛凌霄知道此人便是莲花婆婆无疑，只是是敌是友，还不知。莲肆如此信任她，希望她不会辜负此时的他。
“阿肆？”看到来人，莲花婆婆皱了皱眉，平静无波的表情并没有变，只是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时，眸中有一丝锐利划过。“臭小子，你怎么挑这个时候来了？还有，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唔，婆婆，阿肆找到媳妇了！”莲肆牵着洛凌霄走到莲花婆婆面前，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欢快地介绍洛凌霄。“婆婆，她身上好香，和阿肆一样的味道！她就是阿肆的媳妇！”
莲花婆婆的目光落在洛凌霄身上。
一阵深深的被窥探内心的感觉传来，洛凌霄第一次感觉自己完全没有反抗之力，一种被上位者睥睨的渺小感瞬间透彻了她的四肢百骸，但是她还是强忍着不适，对对方恭敬地行礼：“莲花婆婆。”
“嗯。”莲花婆婆平淡地点头，“阿纯的女儿，臭小子的眼光和阿息倒是一模一样。”
“您认识我娘亲？”洛凌霄讶异道。
凤齐长公主居然认识除了莲息之外的莲家人，而莲花婆婆对她的称呼还格外亲昵，这之间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事情？
“认识。”莲花婆婆只回答了这么一句，便没有对这个问题说下去的意思，她转向莲肆，拄着拐杖起身，锐利的目光打量着他周身，问洛凌霄道：“臭小子怎么回事？”
洛凌霄面对她撒不出谎，便干脆摇头：“我找到他的时候，他被玄铁铁链锁在龙莲宫的大殿里，半张脸毁容、经脉封闭、心智受损。”
“哈！”莲花婆婆发出一声轻叹，却让人感受到那其中分量足够的怒气。洛凌霄隐约便觉得她和莲氏应当不是一个阵线。
她一把抓住莲肆的手腕，丝毫没有因为他手上有伤而减轻力道，直把莲肆疼得泪眼汪汪、分外可怜，把完脉之后她的莲肆迅速沉了下来，把莲肆推到后头的寒冰玉床上，那动作敏捷足力到不像是她这个年纪可以做到的。
“婆婆……”莲肆可怜兮兮地趴着，被冻得哆哆嗦嗦。
“丫头，你去那边把那个红色瓶子里的药拿出来，再倒一碗水来。”莲花婆婆对洛凌霄道，然后点了莲肆的一道穴位，他就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了。
她把莲肆翻过身来，让他躺在床上，上半身的衣裳已经在她的掌下化成灰烟。
洛凌霄捧着药和水来的时候，才发现莲肆除去衣衫的上半身，在左腰上有半圈褐色的、恐怖的印记，呈现出黏腻的、带鳞质感的蛇的形态。
莲花婆婆接过药和水，把那粒药丸溶到水里，然后抓起洛凌霄的手，在她的腕上用指甲一划。洛凌霄只感觉晚上一阵刺痛，殷红的血就流出来，滴入那碗中。
洛凌霄一动不动，只是看着莲花婆婆怪异的举动。
“自己去架子上找金创药止血。”只是冰冷地吩咐了一句，她便不再理会洛凌霄，把碗里变成暗红的液体喂了半碗给莲肆，剩下半碗悉数浇在了莲肆的腰上，那药水触碰到褐色的印记，就发出“嗞嗞”声音，还起了一阵轻烟。
莲肆的脸当场就白了，只是苦于不能说话不能动，他只能泪光盈盈地看着莲花婆婆。
“忍着点，如果你敢冲破穴道乱动，你媳妇今天就要多给你献一次血，到时候她失血而亡，就算你的。”莲花婆婆却故意往他腰上一拍，打得他浑身青筋暴起，却更是不敢乱来。
洛凌霄心中难受，包扎完手腕，就干脆背过去不敢看他。
过了很久，莲花婆婆的声音才再度传来：“臭小子睡着了，你过来给他清理一下吧。”
洛凌霄转过身，莲肆已经沉沉睡去。
她帮他除了身上的血衣，打了水来给他擦干净唇角的血迹，帮他把长发整理好，帮他把身上的伤口都上上药，一个个动作都害怕他会多受分毫的苦。
“看来，那群老怪物要放弃臭小子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莲花婆婆已经靠在了一边的榻上，执着一杆雕刻着银色花纹的烟杆抽起来，淡淡的烟草香气缭绕在山洞之中。
她长长吐了一口白烟，眼睛半眯着，但是冷光却从中四溢开来。
“谁？”洛凌霄收拾好到处，站到了莲花婆婆跟前。
“莲氏长老。”莲花婆婆又吸了一口，“就是要造臭小子的那群老不死的。”
洛凌霄目光灼灼看着莲花婆婆，希望她能多说一点。
“既然连他的心智毁了都能认出你，那你也已经知道他是怎么生出来的吧？不过，从莲息的精血里创造的孩子，和正常诞生的人本就是不一样的。臭小子以为他是千百个人里最完美的，的确没错；可惜他并不是真正意义的纯血。真正的莲氏纯血，是百毒不侵的。而他从出生开始就必须靠莲家的秘药来解血肉里天生存的毒，不然就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就这么告诉你，莲氏的人没有对他下手，只是不给他药把他关起来了；而若是没有那秘药，他的心智会失常，他的身体就会慢慢融化掉。现在是从半张脸和一只眼睛开始，等到那道像蛇一样的痕迹完成了一整圈，就代表他的内脏已经化成血水，那时候真的没救了。”
洛凌霄浑身一颤。
莲花婆婆用烟杆点了点她榻边，“你坐下来吧。”
洛凌霄坐下，面容如古井无波；但是惨白的脸色却出卖了她此时内心的慌乱。
“你不要一副哭丧的表情。臭小子还没死。”莲花婆婆嘴上没留情，但是却用温暖而粗糙的手握住她冰凉的指尖。
“婆婆，可有办法救他？”
她几乎不能想象，莲肆这样骄傲而美丽的人，要被这样一种折辱他入泥地的方式夺取生命。
而她更不能想象，他是在不记得她的时候，死去的。
对啊，她就是这么自私，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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