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咳咳。”芳草咳嗽了一声，严肃道：“都散了吧。方才清儿没有说任何话，谁要是出去乱嚼舌头，应当知道完蛋的是我们这所有人。”
“知道了。”大家这时候保持了出奇的一致，然后都各怀心事地散开了。
洛凌霄凝神看向方才有人指出的那龙莲宫的方向，心事重重。
洛凌霄找了处空的屋子一直躲到了掌灯的时候，在一处小厨房里寻了些吃的果了腹，然后就潜到了那所谓的龙莲宫去。
这是整个阆苑最正中的建筑，周围围了一圈的低矮建筑。按照别人的说法，光一个大殿，就用了整整一百零八根柱子从水中支撑起来，周围有一共四道大桥梁、十六道小桥梁可以通入大殿，这二十道桥以白玉雕铸，桥中央刻了莲花纹样，走上去仿若步步生莲；而大殿则用奇异的香木搭建，遇水不腐反而生香，除了纯粹的木色，并没有再用周围建筑用的琉璃、玉石来装饰，檐下改挂着用寒铁铸造的铁莲花挂件，显得古朴而安静。
那二十道桥的入口处都有人把守，洛凌霄就算胆子再肥，也绝不可能硬闯。
不过藏了半宿，她发现这些人会在每隔上一个时辰的准点时候交接一次，那时候二十座桥上都是空荡的。若是她能选到一个好的地方藏着，到时候速度再够快的话，闯过这一段不是问题。
只是……
她清冷的目光落在那古朴安静的建筑物上。
莲肆，请一定要是你。
一队值夜巡逻的人从洛凌霄藏身的建筑物边走过，时间仿佛慢的可以用毫秒来数。
终于等到了那一声清脆的打更声，二十道桥梁上的守卫全部都归到了集合地点去。
她猛地就准备蹿出去，却冷不防被人从后头捂住了口鼻！
洛凌霄心下大骇，她方才完全没有发现身边有任何人，而此时却被人这么挟制，说明对方肯定是比她强得多！
她急忙一手撑住身边窗框，一手手肘急击对方的肚子，趁对方下意识松手躲闪的时候，袖里已经脱出去几根细如牛毛的银芒，着此机会，她翻了一个跟斗落地，躲到对方不能一击即中的地方去。
“鸾和郡主莫急。是我，云凤檀。”
那人清越的声音不急不缓地道，身边的柱子上还有一排明晃晃的银针。
洛凌霄只是警惕地看着银色面具覆面的温润男子。起先有个无双长公主，现在又来个云家家主，这莲氏的宅院什么时候如此热闹，四大国五大家的人都来拜访送礼凑桌麻将？
虽说对云凤檀的印象颇好，但是这也不能抹去他的危险性，尤其是这里不是别处。
洛凌霄更警惕的是他完全一点犹豫都没有，就这么确定她是谁。
大约是洛凌霄的沉默使得这气氛有些尴尬，对面身材颀长的男子耳根有些微红，似是苦笑道：“方才是凤檀冒犯了。”他指的是自己用手从后去捂着洛凌霄的脸这般亲密的动作，“凤檀只是想阻止郡主出去。”
洛凌霄仍然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她看了他半晌，忽然有种感觉，就算自己此时再怎么装，对方都还是知道她就是洛凌霄，况且两人实力有差，她想要逃也定是逃不掉的，便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云公子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的？人相貌有相似，在这深山老林见到一个和我长得像的姑娘，也很难一眼就确定是我本人吧？”
她眼睛一转不转看着他，想从那面具里看出什么。
云凤檀温声道：“即使郡主改换成完全不一样的样子，气也是不会变的。此处人稀，只有郡主一人的气。”他指着虚空，“鸾和郡主的气很特别，百里难挑一。”
果然是出神棍的云家！
洛凌霄不禁腹诽。
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她又问道：“云公子出现在这，所谓何事？”
“鸾和郡主说的‘这’，是指阆苑，还是这间屋子？若是阆苑，便是因为凤檀身体不好，来莲家求一味药引；若是这间屋子，是凤檀无意间发现了鸾和郡主的气，就好奇来看看。”
“那你为何要阻止我离开？”洛凌霄想到这个就没什么好脾气，他看上去是不知道她干嘛来的，但是要等那些人交接，又得多耗费一个时辰了。
“鸾和郡主想去那做什么？”对方却浑然不觉她的郁闷，仍然温温和和的。他身上的气质就是种格外柔软善意的，让人生不出什么太多的恶念。
“有事！”洛凌霄冷淡地道。
云凤檀一愣，却被她逗乐了，低低笑出声来。他的声音也很悦耳，却与莲肆截然不同，有种清澈明晰，宛如暖阳的感觉。“不过郡主若是这么出去，必定会惊扰那些守卫的。”
刚才如果你不阻止我，我现在已经到了！
洛凌霄怒视，吃了他的心都有了。
这会儿他再没法装没看见她的情绪了，轻声咳嗽了下，耳根微微发红，小心翼翼道：“若是凤檀方才有耽误郡主，可否让我来补救？”
洛凌霄哼了一声，看着他。
他这才安心些，微微一笑。配上面具下干净眼眸里的狡黠，笑得有些像是小孩要恶作剧，道：“待会儿我去引开他们，郡主自己小心！”
说着，步子一点，就从窗户飞身出去。
他今日也是一身云白袍子，从后看去，与莲肆倒有那么些相似。
云凤檀成功把守卫都引开了，洛凌霄不敢大意，趁此机会冲到了桥那边，躲入阴影中。
龙莲宫大殿没有一丝灯火，非常安静，只有偶尔风吹过的时候，能听到铁莲花被拂动的声音。
洛凌霄自打习武之后，耳目比起以前来说，只更灵敏。只是她此时却感觉不到殿内有人气。
她不禁怀疑起那个丫鬟说的，莲肆真的在殿内吗？
在大殿四周转了一圈，确认没有什么异样之后，洛凌霄趁着守卫还没有回来，快速闪身进了大殿。
“唰啦。”一声类似金属的微动引起了洛凌霄的注意。
当她的眼睛逐渐习惯黑暗的时候，她看见了在大殿的角落有一团蜷缩的白影，那白影正睁着一只明亮的眼眸，看着她。
对，是一只，不是一双。
“小莲花。”
洛凌霄嘴巴一张一合，好几次，方才颤抖着说出了这三个字。
即使只有一只眼睛，那也是莲肆的眼睛，是被血墨染出的纯黑的眼睛，里面会有各种复杂的、直白的、不能被表现在脸上的情绪的眼睛。
只是那一只明眸现在却只是扑闪了两下，并没有多余的情绪。
她一阵心惊。
他怎么了？即使眼睛是熟悉的轮廓，但是那目光却很陌生，对着她像是对着陌生人一般。
洛凌霄一步一步缓步前进，那个白影缩了一下，周身的铁链“哗啦哗啦”狠狠动了。
“莲肆。”
“九千岁。”
“小莲花。”
“小莲花、莲肆！”
连叫了几声，对方却没有任何回应，就像是防备的弱小野兽一般蜷成一团。
洛凌霄的目光开始变得疑惑而愤怒。
因为她看清楚了那个白影藏在阴影下的样子。
这是她见过他最狼狈的时候。他的长发如同浓黑的瀑布，散了一地，半张脸被隐在了青丝之下；他的白衣上自肩头开始往下全是已经干涸的血迹，从那从未被穿好的衣裳缝隙里，原本细腻的皮肤、如同玉雕的胸膛，已经被暗红色染得不成样子；他的双手被两根粗沉的铁链吊开，腕上磨得不成样子。
她不顾他防备的样子，走近，颤抖着手，摸上他血肉模糊、被拔了指甲的冰冷手指。十指相扣的瞬间，她清晰感觉到那种切入体肤、感同身受的痛楚。
顺着手指，她摸到那两根铁锁拴住他手腕的铁环，朝内是一排尖牙般的铁刺，直直扎入他的手腕，伤了他的手筋。
直到现在，那里还有湿润的腥甜液体因为他动了而从铁刺与骨肉连接的缝隙里流淌出来。
洛凌霄闭上眼睛，一狠心，伸手就把他的头发撩开。
再睁开眼睛，倒吸一口冷气。
那曾经以倾国倾城倾世都不足以形容的脸，毁了一半，如今只剩下看一眼就足以让人做上一辈子噩梦的惨状——他的半张面皮都毁了，能清楚看见那血肉的肌理，还有那黑漆漆的、本来应该有着美丽眸子的空眼眶。
有人生生地毁了他的容，剜了他的眼。
洛凌霄转身撑在地上，狠狠地呕吐了起来。
她不是嫌弃他，只是胃里的抽搐，心口的疼痛，还有那流不出眼泪的眼睛，让她现在必须寻找一种方式来宣泄那心头的寒意和杀意。
她要杀光这莲家！
她要把伤害他的所有人，都用这世间最残忍的方式折辱而死！
杀戮！她要用他们的血肉来缝补他的美丽！
这是她心头的白莲，他们怎么能！
莲肆困惑地看着她，动了动，想要看清楚她在做什么。
听到锁链又响了，洛凌霄立马一抹嘴唇，慌忙转身止住他，低声道：“不要动……不要动……”手扶住他的双手，防止那铁刺再多伤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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