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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袁尚翊在自己的军帐中自斟自酌,帐外黑影一闪,他伸手将酒杯随手一扔,打开了军帐的帘子,他悠然自得地招呼道,“都来了,何不喝上一杯。”
夹谷琰一脸凝霜,着一身玄色踏着月色踱步而进,直直地逼问道,“她呢?”
袁尚翊咂么咂么嘴巴,并没有回答他的话,举了举手中的酒盏,“喏,这可是东秦有名的二十年桂花佳酿,不喝可当真可惜了。”
夹谷琰见他没有回答,便扭身离开,冷言道,“你不说,我自己找。”
“随意,不过一个死人,没什么了不起。”袁尚翊说着,还给自己再次斟满。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她身上穿着带护心镜的金丝软甲,又有镇国琴护着,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夹谷琰飞速拔剑,剑尖直逼袁尚翊的咽喉。
袁尚翊冷哼一声,反手将手中的酒盏一弹,酒盏一个利落地翻身,酒水一滴不落地站在了夹谷琰的剑尖上,眉眼带笑地说道,“要喝酒直说,何必用这么麻烦的方法?”
“袁尚翊,孤有意放你一条生路,你莫要得寸进尺。”夹谷琰因为他的笑意,怒气更甚,随手挽了一个剑花,酒盏再度稳稳落在桌案上,而剑尖仍停留在袁尚翊的咽喉。
“我的生路一向都不是别人放的,都是我自己踏出的。”袁尚翊眉眼不抬,无视夹谷琰凌厉的的剑气,只自顾自地继续喝酒。
“袁尚翊——”夹谷琰的剑气更盛,在袁尚翊白皙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殷红的痕迹。而他的目光却很快被袁尚翊身后的一个类似于棺木一般的东西引了过去,他几乎是扔下了佩剑,疾步走了过去。
还带着木碴的棺木带着一股新刨的木头的馨香,而在棺木中静静躺着的正是纤绵,面无血色,甚至有些死人的青色。双手因为高高隆起的腹部而垂放在身体两侧。她身上还穿着那日被他射杀时所着的衣服,胸口已经干涸的血迹让他的心纠成一团,他抖着手指,慢慢地放在她的鼻下。然后伸手握住她冰冷的细细的手腕,没有一处有些微的律动。他的心慢慢降成了与她的身体一般的温度,冷风吹起军帐,吹得他有些摇摇欲坠。
“你怎么死了?”夹谷琰略略稳住身形,良久之后才冷冷地问出这一句。
袁尚翊手指摩挲着酒盏上的浮雕,望着酒水中倒映的烛火,哼了一声,眸色幽深,却还是语气轻快道,“看也看过了。要么坐在这里好好陪我喝一杯,要么趁早回去陪你的娇妻爱子去吧。”
“她怎么死了?”夹谷琰怒气冲天,拔剑,起身,一个回旋。剑尖直逼袁尚翊。袁尚翊拿起桌上的折扇,向后一弯腰,顺势一个空翻躲开了夹谷琰的剑气,旋身以扇作剑,回身转作攻势,步步紧逼。
夹谷琰急忙挂剑抵挡,却因为生疏的剑法有些处于劣势。
袁尚翊啪地一声打开折扇。手指一翻,折扇在他面前,旋转起来,他再度后翻,左腿顺势一踢,折扇飞速向夹谷琰飞去。
夹谷琰挽了个剑花。却不想折扇堪堪绕过他的身形,再度折返,吭地一声折断了他的剑。
袁尚翊迎回折扇,一步退回桌案边,满饮一口。“城主,恕我直言,你的剑反而是累赘。”
夹谷琰唇角向一边勾起,“她喜欢。你还没有回答我,她怎么死了?”话音未落,他夺步而上,用断剑绕身,因为剑的长度短了,剑的速度明显快了几分,利落地削掉了袁尚翊挂在腰间的玉佩。
玉佩落地的轻响让袁尚翊不得不收起调笑的态度,面色冷峻地扯了扯唇角,“你杀的人倒是问起我缘由,这是什么道理?”话语落地,他利落地转起折扇,折扇飞舞与夹谷琰的断剑打得难解难分,军帐中的摆设噼里啪啦地没了模样,连军帐都被折磨得摇摇欲坠。
袁尚翊蹙眉一个错步,翻身出了军帐,夹谷琰趁势追击,追随着他飞奔出去。
外面的打斗声渐行渐远,军帐的帘子再度撩开,一个灵巧的身影钻了进来,左顾右盼之后,才蹑手蹑脚地踱步到棺木前,费力地抱起棺木中的纤绵,将她拖了出来,利索地给她换了一身衣服。
军帐外接应她的人迅速将纤绵背起,匆匆从军帐各处昏暗的小路钻出,迅速穿出了袁尚翊的营地。一行人跳上了营地口那处备好的马车,马不停蹄地顺着山路奔着南方而去。
晓棠远远地看着营地瞬时腾起的火光,慢慢地舒了一口气,眸中一片欣然的光亮,问道,“相公,我们算是成功了吧?”
驾车的段无双瞥了一眼晓棠,秀丽的眉眼中写满了不赞同,摇头道,“我弄不明白你为何非要将纤绵劫出来呢?她还没死,夹谷琰来袁尚翊这里正好把她带回去,一家团聚。”
“嗳,你这人怎么这么没良心,她要不是为了你娘子我,也不会落到这种境地。无论如何,夹谷琰这一箭也是射在了纤绵的心上,换做你,你会希望醒来的时候见到伤害自己的人吗?”晓棠回头看了一眼安静的纤绵,眉头更蹙,“我们也给夹谷琰个机会反省一下,伤心一下,如此才对得起我姐们遭这么大的罪。”
段无双啧啧两声,叹了一声,“女人啊,真是不好惹。”
晓棠巧笑着伸出手指点点段无双的头,娇声娇气地说,“知道就好,如若,有朝一日,你也伤我,我便会比这次做得更加决绝,保证让你不好受。”
“是,娘子最大。”段无双将晓棠的手收入怀中,笑着打哈哈,“你打算将她放在何处啊?”
“我们府里啊。”晓棠理所当然地说道。
“恐怕不妥吧,”段无双回头看了一眼没有任何反应的纤绵,不以为然地解释道,“她好歹也是逍遥城的主母,我们将她放在我们府里……”
“难道,你担心自己对她旧情复燃?”晓棠的目光中明显燃起了两团小火苗。
“啊?自然不是。”段无双无奈地叹了一声,拍了拍晓棠的头,细细地解释道,“我们府里多的是各处的眼线,消息很快就会传到逍遥城,到时候这就是有碍两国邦交的大事了。”
晓棠闻言,思忖半刻,点了点头,望着纤绵,扁扁嘴巴,眉头再蹙,“可是,她这个样子,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
“我知道,所以,我想你陪她去,灵风寨那里……”段无双的话被晓棠板起的脸色打断,舌头有些打结地解释道,“晓棠,我只是……”
“我懂,你也是为我好,所以,这一次……我听你的。”晓棠自然明白,南盈朝堂内外一片混乱,无双也是担心自己被劫的事情再度出现,她心下一暖,乖顺地靠向段无双的肩膀,声音也柔和许多,低低地嘱咐道,“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定,一定,一定要快点来接我,我等着你,一直,一直,一直。”
段无双感念她的理解,同时也有些愧疚,抚了抚她的头,闷闷地回了一声,“嗯。”
“还有,在我不在的时候,不许找别的女人,不许对别的女人笑,不许看别的女人,连男人也不许……”晓棠扁扁嘴,还想说什么,却只流下泪来,她吸了吸鼻子,孩子气地抹了一把,继续带着哭腔嘱咐着,“太后诡计多端,新皇表面唯唯诺诺却是胸有城府,宫里的那些豺狼虎豹都各个虎视眈眈,这一次你违了太后的意思,帮了逍遥城,难免她要对你下手,你万要小心。”
“多话。”段无双爱怜地点了点晓棠的眉心,却越发抱紧了她。
纤绵此刻在车厢中悠悠转醒,于她而言,这世间只是一片不断摇晃的诡异的寂静,她摸了摸肚子,感受到里面仍有生气的小东西们,微微安心之后,长叹一口气,做好了一切应对准备,自顾自地撩开了垂在眼前的帘子。帘子外,一对面对离别的小夫妻正在耳鬓厮磨,如胶似漆,那副情景很是让人浮想联翩,脸红心跳。
而纤绵心下一舒,总归是他们二人,其中纠葛她也不想去探究,只觉得此刻自己安全了,而且也不必再硬着头皮去应对夹谷琰和袁尚翊。她淡淡地笑了笑,然后饶有兴味地看了一会儿两人的即兴表演,恣意地欣赏了一下两人发现她之后风云变色的神情,她满意地点点头。
晓棠涨红着脸,指着纤绵,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你,怎么也不吱一声?”
段无双只是尴尬地带着红云别过脸,动了动嘴唇。
其实,对于纤绵来说,这两个人的动作是一致的,她都看不懂,也不明白,原来,听不到是这种感觉。她忽然有些惶恐,这样的自己该如何在这诡谲的世间好好地带着孩子们活下去,她必须要求助,而眼前这两人便是最好的人选。于是,她迷茫地偏偏头,用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我,听不到了。”
晓棠和段无双闻言都顾不得尴尬和赧然,回头瞪着她,愣住了。
而纤绵却不知道自己是否清楚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意思,于是指指自己的耳朵,然后摆摆手。
晓棠和段无双用了一些检测的方法,确定了纤绵并没有说谎。
晓棠哀叹半晌,安慰地拍了拍纤绵的肩膀,叹道,“做了一回尸体果然还是要付出代价的,假死需谨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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