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到黛玉的第一眼,张滦就低下了头去。
连他自己都没料到自己的这个反应。也许依然是一时情怯,也许是这么些年锻炼出来的本能——知道这么一直看下去的话,一定会失态?
不过,即使是在瞬间低下了头,张滦也还是察觉到了黛玉的变化。
这种变化在之前就已经有所显现,亲眼见到时,却依然大为不同。当然,在张滦看来,这样的变化绝对称不上不好。
原本的黛玉,虽然在原则的问题上不肯后退,寄人篱下、身后无依无靠的处境,却到底还是让她有些自卑自怜。
尽管被不少人说“清高自许、目下无尘”,也不会去接那些管事嬷嬷的讨好,替她们说话,但她并不会轻易对人冷言相向,哪怕是再不喜欢也是一样。
比如在王夫人的面前,黛玉从来都把小辈的礼节执行得一丝不苟。就是赵姨娘,必要时她也会笑语相待。
但是现在不同了,经历过一次死亡,并没有让黛玉变得更圆滑、胆怯。反而多出了一种“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的意味。
若非如此,哪怕是算上上辈子的年纪,黛玉也不该有一身正气——这世上熟读圣贤书的人不少,可又有多少经历过生死的考验,并且切实的选择了以生命来坚持骄傲?
所以,原本就称不上多么圆滑的黛玉,现在变得更不圆滑了。
这时候她和张淮说话,语气就相当冷漠,将她的态度表露无疑。
而除了张滦,黛玉的态度也被其他人看在眼里。只是,大部分人都并不会知道,黛玉会有这种态度的原因。
虽说就是向礼荆也能想得到,这姑娘应该是很傲气。
不过,这样小小的年纪就能镇邪物,也算是有傲气的资本吧。而蛊虫……大概也算是所谓邪物的一种?
向礼荆见张滦低头。还当他是要把事情都推给他。倒是不由叹息一声,这才问道,“玄阳道长,如今这东西能不能转手了?”
张淮点头道,“可以了。”
向礼荆觉得,这张淮的语气中有点儿怅然、失望的味道。只是很淡很淡,淡到他都觉得自己可能是错觉。
黛玉则是知道事情过犹不及,看了手中的木偶一眼,也到底将它递给了一直怕她出事,由元春派到她身边守着的宫女。
这木偶的额心已经被刺穿。两眼的钉子也已经被取出。同样露出两个空洞。且血污犹在。看来显得比之前还要恐怖。
那宫女的手都有些发颤。
不过,她更没胆子让黛玉自己将这邪物交给忠烈亲王府的大公子。便是战战兢兢,也只有接过。却是看都不敢看一眼,飞快的走到了依然站在之前刚进院的位置的向礼荆面前。捧礼物一般的捧上了。而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是,她整个人都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
向礼荆倒是泰然自若的接过了这东西。
因灯光明亮,他能清楚的看见这木偶的细节——面容虽然有些被破坏了,但面庞轮廓柔和,衣饰的雕工细腻灵动。确实是足以成为线索!在京城里,这种手艺的木匠也不会太多。
但是,毕竟是邪物啊……
向礼荆看了看忍不住发抖,根本就不敢往这东西上看的宫女,再看了看交了邪物之后就退回到元春身后。被遮挡了大半的林黛玉。
——那样的勇气,与其说是了不起,不如说是不可思议。而她能一早注意到这邪物可以成为线索,又等于说她的头脑也和年纪不相称。当然,更不相称的。是头脑和勇气。这两者本来就不容易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更别说,还是个女人……不,小女孩的身上!
难道,真的是“天命”?
即使是向礼荆,也不由冒出了这样的念头。但他还是飞快的将之甩开了,开口道,“确实,这样的雕工,确实是相当不错的线索。何况还保持得这么完好。我这就让人连夜赶回,暗地里查访。”
元春不由侧头看了黛玉一眼,这才点头道,“有劳了。”
张滦这会儿也到底还是抬起头来,问道,“邪物虽然是线索,却终究需要时间。如果能问出线索,那就简便许多。如果可能,这园中居住、做事的所有人员都要询问一遍。不知道这方面,贾才人是怎么考虑的?”
他极力的克制着自己,不要让视线正对上黛玉。
但他却能察觉到,黛玉的目光倒是很坦然的在观察他们这边。元春身前无人,以她现在的位置,倒是能把他们都轻易的收入眼底……
张滦瞅瞅自己身上一身特地制作的羽林卫铠甲,竟有种百感交集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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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和张滦相比,黛玉不只是打量起来更为方便,心理上也更为镇定一些。毕竟,她对宝玉,却是没有什么愧疚感。
她忐忑的仅仅是宝玉的“变化”。可真要说变化,在她的面前,已经有个人顶着宝玉原本的模样,做着和原本的宝玉全然相反的事许久了。
虽说黛玉清楚的知道那不是真正的宝玉,可到底算是经过一次冲击。
况且,虽说穿着是与以往迥异的一身戎装,长相也和记忆中差距甚远,但他一见面就低头和之后的动作,却依然给了黛玉眼熟无比的感觉——这家伙,远比她还要忐忑得多啊!
而且还心虚……
当然,这一点黛玉早已经猜到了。或者说,在猜到了真宝玉如今的身份时,就顺带知道了——以他现在的身份,若是不心虚,那就早该让她见到他了。
不过,就算是那样,他们现在想要见一面,也不会容易。
黛玉知道这一点,就对张滦此时的表现更为细心的观察。只是,在张滦询问元春时,她也不能肯定,这到底是不是在为这院子里的女儿家着想。
她只知道,在称元春为“才人”时。他的声音确实有波动。
——上辈子,宝玉就很不喜欢提起“娘娘”,在所有贾家人都为元春的晋位而欢呼雀跃时,唯有宝玉不觉得高兴。他虽然在逃避,却是打心眼里知道,元春在宫中过得不会多好。
现在呢?
不过,有些事情倒是不用担心的。黛玉看了迎春和宝钗一眼。迎春不谈,宝钗的目标她是彻底肯定了。
皇室不成,就选宗室么……
当然,如今的读书人家。都会比较计较皇商之女的身份。而若是勋贵。又不如宗室。这样的选择也不算太离奇……
黛玉因猜到了接下来的发展。倒是心安理得的走神。而元春都将人留下了,当然也不会改变主意。故此,对张滦的询问,元春回答得很快。“自然是都要问的。只是,就是宋姑娘,也认可宫姑娘该是被冤枉的。若是直接交给你们了,倒难免伤了名节。因此,我两个妹妹倒是提了个好建议——这院子里住的人,从仆人到主子,都由她们,并我身边几个识字的宫女来询问,你们遣人旁听。如何?至于要问的问题。已经商量着列了单子出来。若觉得有什么要添上的,你们写明便是。”
元春说着,已经遣抱琴将几张纸交给了张滦。
这一次,就连向礼衍都有些好奇的凑上来看了看。按说,距离喊他们过来的时间不长。但这几张纸上,却密密麻麻的列了数十个问题,层层递进,极有条理,且十分详细。
先询问名字、身份、家世,然后是最近两天的各种活动……
张滦也好,向礼荆也罢,一时间竟都想不到其他可以问的问题了。向礼荆不由也面露惊奇之色,抬头看了迎春一眼——
这样的风格,他在芳园中已经见识了一次。不过,那次并不能肯定都是贾家二姑娘的手笔。
而张滦看出来的却更多。
确实,这环环相扣的“条例”,是迎春的风格。不过,这问题的细腻,却肯定没离开宝钗的帮助。现在的贾迎春,对人心的把握,远没有宝钗那样准确。
正想着,却听见向礼荆小声笑道,“如今我是真想见见贾老封君了。贾家出来的姑娘,还真是各有所长啊。”
张滦一时间摸不准,这向礼荆的“各有所长”里,是否包括宝钗?如果包括,他难道也看出了宝钗的才能?
他还没思考停当,向礼荆已经扬声道,“才人已经准备得十分妥当了。即如此,便依此行事吧。”
元春点头,向身后道,“迎春,你照着去问辛姑娘。宝钗,你照着去问穆姑娘。她们两个也是可怜,被牵扯进了此事,说不得也得问一问,却不可轻慢了。”
迎春和宝钗同时行礼应下。
宝钗又道,“若是才人能信任,询问这两位姑娘时,是否就别让人旁听了?我们记下便是。”
元春蹙眉。
这一次,她没有立刻回答。
还是明淑郡主撇了撇嘴,“你也说她们倒霉了。既然如此,还是快点了事的好。若没人听,她们要是放心胡扯呢?”
辛静宁和穆如芷都已经被送到了各自的屋子里。但明淑郡主这样不客气的话,想来也依然能传到她们耳中。
宝钗简直有些怀疑——群芳宴真的是这位郡主的主意?
不过,即便觉得宗室是最好选择,宝钗也没傻到把目标放在忠烈亲王府身上。是以,她也不卑不亢的回答道,“若是有人害了宫姑娘,那她已经犯了大错——贪心不足。如今想来早已心虚。况且林妹妹聪颖,留下了邪物。记挂着这样的线索,若是还敢胡扯,想来也很容易听出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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