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且说贾母房中只剩了宝玉,已见过这样情形的丫鬟婆子们便自觉退开来。
宝玉一一将路上遇见卫若竹等人的事情低声说了。他倒不曾想到黛玉在后来事情里的作用,只说,“林大妹妹先前就说,那词像是帝王所做。有林妹妹这么想,岂知别人不是这么想的?后来林家哥哥也说,这韩奇只怕已是肯定了要倒大霉的。我想着都很有理。既如此,卫若竹那等人何苦再找他的麻烦?”
贾母此时已经有些乏了,只倚在榻上,垂着眼帘想了好一会儿。
宝玉也不以为她睡着了,只坐在那儿等着。
诚如那小公子与广法大师所说,“通灵宝玉”在红楼一书中虽多了几个字,整体看来却是无用。不过解了次邪术罢了。但在他出生后,异象却是极明显的。
比如说,任何一件事,只要他知道了、看见了,便天然的明白,怎么做会招祸,怎么做能得到后福。
这个能力让他成功的成了广法大师的徒弟,也让他知道,在贾家,唯一可靠的是贾母。她有眼光有能力,却没了执行能力。
面上尊崇的地位,改变不了她“老寡妇”的事实。贾家孝顺的人太少。唯一彻底孝顺的贾政,心地倒是正直,却委实为人迂阔,没有什么大局观和能力。
至于真正掌权的王夫人么……
宝玉非常清楚的察觉到,这人就是贾府末路的祸根之一!且她只想着掌控儿子,并不能听从儿子的话。
他哪里还真心亲近得起来?
贾母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才笑道,“黛玉说她常看邸报,倒真是没白看。清之也是,我就知道,以你姑丈的性子,即收了他做继子,想来暗地里培养早不只一年了。你也有些长进……你想得不差,不是明天就是后天,只怕就能听见那祸害家族的家伙的死讯了。若是不让他死了,锦乡伯家也就完了。襄阳候家也未必能全身而退……本朝虽还没还没有乌台诗案之类的先例,只怕也要为那词例外。”
她的意思很明显——这事情,竟然是锦乡伯家为了保全自身,和羽林卫的某些人,乃至于与襄阳候串联,要把自己的嫡次子送上绝路!那词居然那么危险……?
“要这么说,那词果然不是韩奇所做。”宝玉想了想说,“他是中了激将法么?还是就没想到危险?竟主动去邀约游猎。”
贾母皱眉,“这倒像是邪祟上身。这也就罢了,此事到此也就差不多了结。如今的局势,今上也不会多追究。只是,日后和锦乡伯那几家的来往要小心些就是。”
宝玉就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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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黛玉沐浴出来,让鹦哥擦干了头发,顺口将她的名字改成紫鹃。此后也不问贾母是否安寝,又叫了朱鹭燃香,此后只拿了本书倚在床上看。
紫鹃得了新名字,知道是黛玉认可了她,心中高兴,又见黛玉喜诗书,就悄声问雪雁,平日里怎么选香、燃香,怎么伺候笔墨。
一时,一个小丫鬟进来问,“宝玉房里的珍珠姑娘想拜见姑娘,姑娘可要见见?”
黛玉本没有认真看书,依然分神想着白天之事,故此一说就听见了,却一时有些疑惑,“珍珠?”
小丫鬟忙道,“是宝玉房中的管事大丫鬟。”
黛玉眉尖一蹙,立时就想起来,这是指袭人。袭人改名之前就叫珍珠。前生她来时,她已经改名了,故此她并不怎么记得这个名字。
若依她的本心,她是懒得见她的。
虽说她前生也不是多讨厌袭人——只是看不上罢了。想着她暗地里得意,自以为做成了许多事的模样,又有些可笑。
这袭人从来不曾明白,林黛玉嫁不了贾宝玉,从不是因为她私下里做的那些事。相反的,她反因为这个失去了宝玉的心。
原本的宝玉依赖她,信任她,她做了一两件事没被发现,还当这依赖信任是不会改变的,她能一直拿住宝玉。却不知再深的依赖和信任也会被消磨,宝玉从来都比她想得更聪明!
略一回忆起前生袭人所为来,黛玉便待挥手说自己累了。但转念一想,又变了心思,问道,“宝玉那儿的丫鬟也该在前院,怎么这时候到我这儿来了?”
小丫鬟口齿伶俐的道,“原是外面冷了,忧心宝玉穿得少,送鹤氅和手炉来的。因宝玉在和老祖宗说话,又想着还不曾拜见姑娘,才让我来传话。”
黛玉听她口齿伶俐,这才多打量了一眼,见其也不过九、十岁,眉眼却不出众,且她也没有印象。心中倒有些奇怪,先问她,“你叫什么?”
小丫鬟就道,“婢子叫冬织。”
黛玉点头——原来是和春纤、秋纹一批的。可她前生并没有印象。也不知是不是早早被家人赎出去了。
“让她进来罢。”黛玉道。
一边又问紫鹃,“你可熟么?”
紫鹃笑道,“我进来得比她还早些,早些年自然是处得极熟的。老祖宗素来说她忠心和顺,人又细心,先让她伺候史家大姑娘,后来又派去伺候宝玉。这一年跟着宝玉去了前院,做了宝玉身边的管事大丫鬟,倒是有阵子没见了。”
黛玉本知她性子,但迎春变化太大,让她对旁人也有些疑惑起来。
她本来就是个多虑的,不免就要试试紫鹃。见紫鹃反应和她想的一般,方抿嘴一笑,“知道你们要好了。我只问你熟不熟,你倒说了这么些话。”
紫鹃听她的话,不由一惊。旋即反应过来——虽那么说,但姑娘语气并无怨责之意。她这才松了口气。知道这姑娘不是难伺候的。
这会儿,珍珠也进来了。
正如冬织、紫鹃所说,她已是宝玉身边的管事大丫鬟。黛玉可不会忘记,前生她到贾府的第一天,这个“忠心”的丫鬟,就敢自作主张的说拿宝玉的通灵宝玉来给她看。
能做年幼少爷身边的掌事大丫鬟,年纪当然不会很小。
不叫做袭人的珍珠,如今也有十二、三岁了。不比雪雁冬织那等小丫鬟,已是显得柔媚娇俏。但即便如今只有十一岁,黛玉就能肯定,贾母从来没把她给宝玉做姨娘的意思!
娇妻美妾,妾不是妻,就算能比主子大,大一两岁也是极限了。
再大了,主子年龄尚小,丫鬟春心已经萌动,勾引了主子怎么办?这个年龄,必须得接受了“不准勾引主子”等教育,才能放到少爷身边。
袭人其实自己也知道这些,所以她毫不犹豫的舍了贾母,投靠了王夫人来换取姨娘身份。后来也只说自己的生日,并不肯轻易提起年龄。
但如今的珍珠,可不知道眼前亲戚家的小姑娘已经把自己给看得透透的了。
她尚且带着一脸温顺的笑,向黛玉福礼,“……早该来拜见姑娘,只是我们跟着二爷在前院,无事也不能往后面来。若不是今日凑巧,还不知何时才能来拜见。”
黛玉就笑道,“我是什么人,值得你们切切来说甚么拜见不拜见?”
紫鹃尚且与黛玉不熟,雪雁小,今儿一直守在贾府的朱鹭却敏锐的察觉到,自家的姑娘似乎并不怎么喜欢这个初见的丫鬟。虽笑着,但笑意不达眼里,语气虽缓和,却不真切……
黛玉也不待珍珠再说什么,又问她,“我听见外祖母这儿的丫鬟都喊宝玉做宝玉,外祖母说,这么喊着好养活。怎么你倒叫他‘二爷’?”
珍珠稍愣了下,才道,“虽老太太是那么说,可终究二爷大了。且如今住到前院去,若只叫名字,叫小厮听见了,只怕小厮们心生怠慢。”
黛玉在心底笑了一声。
——还是一样啊。虽在丫鬟里也算是伶俐的,但终究见识有限,想出来的理由也有些牵强。
若还是原本的那个袭人,会这么叫宝玉的理由只能有一个——这么叫能讨宝玉的欢心。哪怕宝玉没直接说明过。
虽这么想,黛玉却也没有将真正的态度表现出来,继续冷静而又和蔼的问珍珠,“我知道二姐姐他们的定例,总不知宝玉那儿的。那边的丫鬟有几个?若我这儿比他那儿还多,真是要叫我不安了。”
珍珠应道,“如今是媚人、我、麝月、晴雯四个一等丫鬟,媚人已快到年龄,要放出去了,晴雯还小,就如姑娘这边的这位妹妹一般大。”她指雪雁,“并有几个二等丫鬟及洒扫的丫鬟。若到后院来,如今多是我与媚人两个。”
这情形倒与前生的此时没多大差别。
黛玉确认了这点,做出略微奇怪的模样,闲谈般的指指雪雁道,“我这儿的雪雁就还毛毛糙糙的。至今也只领着二等丫鬟的例呢。你们那儿的晴雯怎地就成了一等丫鬟?”
珍珠的脸上,异色一闪而逝,却是很快笑道,“晴雯也是老祖宗给的。”
她虽力持镇定,但说起晴雯,她的话到底比之前简单了很多。说到底年纪也还小,不能很好的控制情绪。
黛玉想想,虽她很想知道现在这个宝玉身边的情形,却也要知道适可而止。
——反正,按照前生的情形,袭人是要到她父亲过世后,才会暗地里翻脸的。在那之前,她的巴结倒是大抵真心。
想到这儿,黛玉就按捺了心中的急切,只当自己没听懂袭人潜意思的笑道,“外祖母也是。昨儿她还说雪雁太小不顶事,自己倒是派了个一样大的丫鬟给宝玉。宝玉难道更好伺候么?”
一边又问,“宝玉说要走了没有?”
旁人还没回答,珍珠已经知道,这是黛玉乏了,不想再说话了的意思,便忙忙的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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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红楼畅想):晴雯的年龄在红楼里串了好几次。首先她第五回就出场了,应该很早就跟着宝玉,偏又说过“十岁进府”、“与宝钗、袭人同龄”之类的话,再后来,宝玉十六岁时做晴雯悼文,偏又说“年方十六”……没定稿的文真是没办法。
不过,宝玉的悼文实际是悼黛玉,这个忽略(黛玉应该死于十六岁)。综合各方面情况,晴雯比宝玉大两岁的说法是比较靠谱的,取这个年纪,那么,与宝钗同龄不假。
至于袭人也一样串。不过想想,先伺候贾母得力,后伺候湘云得力,再然后是宝玉身边的大丫鬟(宝玉那时只有七岁),要说她才九岁,可能么?虽然是有过“大两岁”的说法,但在现实编年后,怎么想都该有十一二了。反正看贾母对她的态度,怎么也不像是送去做姨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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