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家人若是知道刘宅那头后院失火,万万也不会在山庄里多逗留半日。因花钩子和武梅花母女突然到访,五子又是那般拎不清的态度,气得花钩子险些就把半条老命给交代了。胡氏一夜都没合眼,协同刘娟儿一起百般安抚照顾花钩子,母女两人天没亮就顶着一对大大的黑眼圈下到院子里。
刘娟儿端着水盆,满心沉重地跟在胡氏身后,其实她能理解五子。五子一向耿直厚道,纯善中还带着几分天真和固执。他只当自己辱没了宋艾花的清白,不论是不是别人有意布局,这件事也已成了事实。刘娟儿直恨那孙厚仁连他婆娘娘家人的脸面都不顾了,这么大的丑事就敢当面学给武梅花和花钩子听!
胡氏满脸颓态,心中万般为难,她是真心实意有些喜欢武梅花这闺女的,只可惜她出生低贱,和自己儿子有缘无分,偏偏又让五子碰到这样的事,可不让人吃心?!走着走着,胡氏突然顿下脚步,微微扭头对刘娟儿问:“你哥当真找五子问清楚了,他……他真的说要改娶宋艾花?”
“可不是么?娘,你说这都是啥事呀?!无端端惹了一身骚!五子哥偏偏又是个脑子里不会拐弯的,你说,就算是可怜那宋艾花,以后娶进来当个妾也罢了,咋能就这么退婚,这可不是要把梅花姐姐的娘亲逼上绝路么?!”刘娟儿垂头丧气地凑到胡氏身侧,直愣愣看着自己手中的水盆。水盆中的清澈井水里触目惊醒地浮着一口血痰,可见花钩子是气到了何种境地!
“罢了,你一个小女娃儿家家的,别参合这事儿,下人们还有一大半都没弄明白除了啥事儿呢!你可别胡天胡地嚷出去,没准还有转回的余地!唉,五子这孩子就是心太好,宁愿自己吃下这哑巴亏也不肯白白糟蹋一个黄花闺女。按说。他也没错……只是娘这心里当真是过不去呀……”
说着,胡氏又抬起沉重的脚步,一路迈出最大的宅院门口,堪堪一抬头。却见一个身姿纤长,清丽秀雅的陌生蒙面女子正端立在不远处。刘娟儿唬了一跳,险些甩脱手中水盆,只等她看清眼前之人,不由得张大了嘴喃喃道:“莫非……是姜先生?”对了,姜先生昨日被宋艾花吐得满身都是,随身也没带着干净长袍,这身衣裳多半是找丫鬟或者媳妇子借来的。
“娘子!”姜先生原地不动地一颔首,垂着眼皮轻声道“敢问娘子今日可准备下山归宅,小姐的课程不宜再耽搁了!我虽说不屑黄白之物。但也明白一个在其位谋其事的道理。白拿束缚万万是不可的!”
见状,刘娟儿头皮一炸,不由自主地朝后方退了两步。可怜她眼下的青痕还未退,走在路上都忍不住呵欠连天,想到这就要被姜先生欺压洗脑。心中自然是万般不愿,但当着胡氏的面,打死她也不敢出声回绝!
听姜先生这么说,胡氏当真是有些为难。芳晓提醒她把姜先生的背景给掏摸出来,是以她原本是想多留这个草包先生在家中几日,若是有何不妥,也有个拿捏的根据么不是?但这会子花钩子还晕在庄子里。武梅花又跟个木头人似地不说话不吃饭,倒让她哪里有心思来想女儿的教养问题?
见眼前这母女两人双双僵在原地,姜先生冷冷一哼,正要开口刺两句,却见立春一声素白地翩然而至,垂着头对胡氏轻声道:“娘子。咱们这就摆早膳吧!昨儿带上山的冷食还剩着有一些,但大多已经变得干巴巴的不太可口了,小姐亲自动手做的马蹄儿糕和饭团连一粒米都没剩下,敢问娘子打算如何用早膳?”
嘿!救星来了!胡氏尚未开口,刘娟儿急忙端着木盆凑到立春身边。她错眼瞧见姜先生一脸痴态,心中越发有底,只将手中木盆推到立春怀里,抬着下巴脆声道:“立春也累了一夜了,我和娘没睡一会子,你怕是更没合眼!春分雨水她们又不会做吃食,罢了,你倒了水就去歇息歇息吧!我先去厨房看看能给大家踅摸点儿啥来当早膳!”
听她这么说,立春自然心领神会,忙又一脸娇弱地扭过头,对姜先生干笑道:“让先生瞧笑话了,我当真是累得快要厥过去,好在小姐仁厚……先生可不知道,咱家上下,论起厨艺来,咱小姐也算是个一流的功夫呢!唉……真累,娘子,我去倒水了,您呆会儿吃了早膳也歇歇吧!小姐,今儿就得麻烦你了!”
“女子善厨事,并非不好,只莫要学那厨娘的粗俗做派就是!”姜先生一脸心疼地狠狠盯了立春几眼,见她端起木盆就要走,忙又错身前去,似乎想跟着一起走。这边刘娟儿见到她的动作,吓得顿住脚步,正不知踅摸个啥理由来把这镜中仙给摘开,却见桂落一路飞奔而来。
“先生,先生呀!您家着急忙慌跑这儿来做啥?我一转眼就没见了人,还当你是被人掳走了呢!”桂落的脾性一同往日,开口就能把人气的半死,但奈何姜先生此时心心念念都挂在立春身上,只不耐烦地朝后方摆手道:“我不是在这儿么?恰好昨日入庄时并未仔细看,也不知这其中的路数,不如让立春的带我四下走一遭,也好在用早膳前赏赏风景……”
闻言,桂落哪里肯依?她虽说没想通为何这姜先生对立春如此上心,但就是不想看到这个不男不女的草包好过!眼见立春背着头疾步走远,桂落只将身子已错,堪堪拦在姜先生面前,呲着白牙笑道:“哎哟,先生啊,您可体谅体谅咱们当下人的吧!昨儿立春那丫头一夜都没合眼,忙进忙出地帮着给花钩子端水擦药,这会子怕是走路都能睡着了!我昨儿睡足了大半夜,精神头好着呢!还是我带你去四处转转吧!小姐,娘子,你们且歇着啊!”
说着,桂落飞快地挽起姜先生僵硬的胳膊,也不顾她脸上有多难看,照头往身后迈步。眼见这是和立春相反的方向,姜先生一脸怒容地挣扎了两下,到底挣不过身姿矫健的桂落,没两下就被拉走了。
刘娟儿这才松了口气。回头对胡氏笑道:“这姜先生可真有意思,娘,她为啥就这么喜欢立春呢?是不是因为立春温柔娴静,看着挺守规矩的?不像我这么泼辣,我估计昨儿那两下子,姜先生怕是见着我就烦呢!”
“你也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合规矩啊?”胡氏翻翻白眼,嗔怪地拍了把刘娟儿瘦削的肩膀“你说你咋那么虎气?动不动就以命相逼,要死要活的,别说立春了,你但凡有你梅花姐姐的三分稳重。娘也能少担心几分!”说着,她又叹了口气,蹙着眉头自语道“若是五子那边说不通,我可拿梅花这孩子咋办呀?”
武梅花那哪里是稳重,恐怕是百感交集伤心透顶。气得都不会说话了吧?!刘娟儿飞快地翻了个白眼,捧着胡氏的右手娇声道:“这样吧,娘,你还是先回院子里寻个偏房睡个回笼觉吧!瞧你都快睁不开眼了!我得去弄早膳了,大家都这么疲惫,不吃饱可不行!”
随着胡氏点头返身走远,刘娟儿已经毫无困意。她一路朝大厨房的方向疾走,路过昨夜虎子和五子两人歇息的那个小宅院时,不由自主地伸长脖子朝院落里张望了两眼。只见那洒满遍地的纸钱已经被收拾得了无踪迹,院内郁郁葱葱的花木在微薄的晨曦笼罩下,远看就如瑶池仙境一般。
原来这个小院子这么美呀!又精致又规整,怪道五子哥想选这个院子来当自己和梅花姐姐的婚房呢!刘娟儿叹了口气。心中越发沉重了几分,想到武梅花原本美好的姻缘眼见就要断送在他们刘家人手中,她到底不落忍,只得挖空心思,左思右想。却怎么也想不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但是那个宋艾花怀着龌蹉的心思,咋能当五子哥的媳妇呢?这可不是引狼入室么?宋艾花看着老实,若是五子哥愿意严加管教,或许她以后也能称为一个贤妻良母。但想到那从来不让人好过的孙家……刘娟儿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
刚刚走到厨房门口,刘娟儿心思恍然地一抬头,险些迎面撞在一堵肉墙上。随着虎子一声惊呼,刘娟儿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将整幅脸孔都窝在他的前襟上,她精致的鼻翼微微一抖,咽着口水低声道:“好香啊……有热气……恩恩,面粉的味儿真好闻……咦!不对啊!”
刘娟儿猛一抬头,入眼是虎子满脸别扭的模样,只见他双手朝左右两边高高抬起,手掌内外沾满了雪白的面粉。虎子身后的案板上摆着一大盘刚刚蒸起的点心,灶头上炊烟袅袅,一股浓郁的甜香味儿直往人的鼻孔里钻去。
“哥!你开火了?你可不怕爹娘骂你?”刘娟儿微微推开虎子的胸膛,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调皮笑道“没事儿!呆会子我也去和娘撒娇,就说我受不住冷冰冰的吃食了,娘也不会多怪你!哟,这是在做啥好吃的?”
“点心,用面粉和江米酱揉吧揉吧做出来的,馅儿是冰糖红豆沙掺着桂花露,来,你先尝一个吧!还热乎着呢……”虎子将双手在自己的衣摆上胡乱抹了一把,抬手空扶在刘娟儿的肩膀上,将她引到案板前,对一大盘点心抬了抬下巴。
只见这点心外形呈五瓣花状,雪白的表皮上透着均匀的淡红色泽,端得是精致又美味。刘娟儿兴奋地拍怕手,捡起一个捧在手心里仔细瞧,看着看着,她心中陡然一沉,垂着眼皮轻声问:“哥,这味点心你以前从来没做过,这是叫啥名儿来着?我瞧这形状就像大头菜的脚掌一般,不如就叫猫爪糕吧!”
“胡说!叫啥猫爪糕啊,难听死了!”虎子沉着脸取了一块点心窝在手里,小心翼翼地咬下一口,嚼着嚼着,似乎陷入了沉思。刘娟儿也没惊扰他,只捧着糕点接口又问:“哥不想叫猫爪糕,莫非是想取名为……梅花糕?”
闻言,虎子措不及防,不知压抑了多久的悲痛和纠结齐齐涌上胸口,眼泪不由自主地滑落下来,滑过他耸动的鼻翼,滑过他瘦削如弯刀的面颊,滑过他犹带着几点糕渣的嘴角,混着梅花糕的香甜转入舌尖。
虎子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伤心欲绝的滋味,却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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