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娟儿做了一整锅油煎豆腐,她用鸡蛋清裹在豆腐块的表层上,又寻来一副新鲜鱼肠,小心地将鱼籽剔出来用刀面得成稀糊糊,等煎豆腐起锅时,她将一小碗拌了胡椒粉的鱼籽浇混着豆粉勾了个薄芡淋在豆腐里,与其说这是油煎豆腐,不如说这是她独门的红烧豆腐!刘娟儿做的这锅豆腐香味奇特,轻薄的蛋清香味和鱼籽的腥鲜味奇妙地融合在一起,令闻者食指大动!
一直撒手旁观的婆子惊呆了,却见刘娟儿寻来三个大瓷碗,将锅中的豆腐均匀地分成了三碗,这才放下锅对婆子笑道:“婆婆,麻烦给我寻个托盘来!这豆腐怪烫手的,我也不好意思让你帮忙端下去。”
“啊……哦!我去去就来!”那婆子从香味绕鼻的沉醉中陡然惊醒,顿时觉得有些失态,只好一脸不自在地抿了抿头发,提着裙子朝门外走去,却险些同迎面而来的龚管家撞成一团。龚管家也算年近半百的老油条了,却也顾不得仪态难看,两眼发光地盯着刘娟儿捧在手里的那碗豆腐。
“龚管家,抱歉抱歉,我借用了你们的小厨房,这碗豆腐算我赔礼!您快来尝尝看,或许不如您家带来的厨娘……”刘娟儿话音未落,却见龚管家推开婆子就冲了进去,就手抓了跟离他最近的调羹伸进豆腐碗里舀出一大勺,连话都来不及说就往最里送。煎得嫩嫩的豆腐,表面上被混了鱼籽的芡汁烫出了一层皱皮,一口下去,外酥里嫩,口感绝佳,从舌尖到舌根都透着浓郁的鱼籽香味!
“妙!妙!妙极了!小娟儿难得好手艺!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豆腐!这鱼籽配着居然一点都不腥!哎哟,乖女女。你可不知道,我原本已经闻到鱼味就想吐了,可真是……”龚管家吃得满嘴流油。眉飞色舞地夸了一通,手上的调羹就没个停。只一口接一口地将豆腐往嘴里塞。不时抬头瞅那铁锅一眼,看似生怕以后就吃不到如此美味的豆腐了!
刘娟儿哭笑不得将整个碗塞进龚管家手中,却见他舀起最后一勺豆腐,捧着碗将芡汁喝得精光,却将那最后一勺豆腐举在手里,狠狠心嘀咕道:“多少也该让内人尝尝,好让她知道这世间上佳的厨艺是为如何!小娟儿。不瞒你说,今日的晚膳就是内人亲手所做,相比你的手艺而言……唉……”
刘娟儿如何敢拿大,急忙转身从一个瓷碗中又分出一小碗。她扭头只见龚管家两眼放精光地盯着那小碗,吓得心中一抖,忙将那碗豆腐关进了橱柜里,这才讪讪笑道:“这一碗就留给婶儿尝尝,那啥……这两碗我还有用……龚管家若是喜欢。我明晚也来做给你吃!”
“当真?!那感情好!”龚管家笑眯眯地将手里的调羹整个塞进嘴里,拔出来时,那调羹的前端后背都被舔得干干净净!刘娟儿苦着脸心道,难怪说跑船苦,这是有多长时间没吃过美味佳肴了?随便一碗豆腐都能惊艳成这样?!
那龚管家仿佛听到刘娟儿的心声。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不好意思地接口道:“这跑船路上原本就没法讲究吃喝,东家又嘱咐我不许和游勇们分食,可苦得我……便是要让内人鼓捣些饭菜,也得避着些阿水,让你看笑话了!”
刘娟儿恍然大悟,忙摇摇头娇笑道:“这有啥呀,我就是最嘴馋的了!若是吃不到自己喜欢的美味儿,心里可要难受好久!龚管家,咱们还算同道中人呢!嘻嘻,对了,您为啥不能想个法子跟水哥他们和好?大家一团和气多好?您也不用偷着自己开小灶了,为啥硬要这么难受地处着呢?”
闻言,龚管家顿时脸上一沉,只摸着下巴不借口,气氛一时有些发僵,还好那婆子端着个托盘适时走了进来,生生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刘娟儿松了口气,将两个瓷碗并列排在托盘上,那婆子很好心地帮她托下了楼。
此时夜色初上,巨大的明月高悬在人的头顶上,仿佛触手可及。撒了一地清辉的甲板就如月宫中嫦娥的秋千架,随着波涛左右摇晃,令刘娟儿胆战心惊。她还不习惯这商船前行的律动,却见那个婆子双手端着托盘如履平地,一路走得飞快,若不是一个声音突然叫住了刘娟儿,刘娟儿简直恨不得脱下鞋子光着脚在甲板上走,人都快滑到水里去了,哪里还顾得形象?
“小妹儿,你去找艄公了?”却见一个没戴头巾的短打汉子歪歪靠在船栏上,吊儿郎当地对路过的刘娟儿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银牙,那白牙衬着点点月光,越发显得森冷冰寒。刘娟儿唬了一跳,定睛一看,这不是游头儿水哥又是谁?!
“水哥,你在这儿做啥呢?艄公是谁,我还不认得呀!”刘娟儿到底对他没有恶感,却也没有走进,只隔着两三人的距离同他接话,走在前面的那个婆子似乎有些不耐烦,但又不敢出声得罪游头儿,只好端着托盘顿住了脚步。
“我在看风头,看浪头,看月亮啊!”水哥一个翻身坐在两指宽的栏面上,双手抱头,小腿还一甩一甩地,眼瞅着就要翻身落到水里,他却满脸的不在乎,反而翘起二郎腿,只用屁股和脊背保持平衡,看得刘娟儿心惊肉跳。
刘娟儿扭头望了婆子一眼,觉得没法就这么丢着不管,只得小心翼翼地凑近船栏,捂着前襟轻声道:“水哥,你别这么躺着呀!看着怪吓人的!这大晚上黑灯瞎火的,四处又都是水,咋能看的清楚?快下来吧!”
“这小妞儿管的还挺多!”水哥保持姿势不动,扭过头冲刘娟儿笑道“你用不着担心!咱就是端着水里的饭碗,还能怕被水吞了去?别说就这么躺着,便是在这船栏上倒立,我连眼皮都不惜得眨一下,你信不信?”说着,他又直起身子,垂下双腿改成坐姿,两手撑在栏杆上,眼见就要表演倒立。
刘娟儿急忙冲到他身边,堪堪将双手拦在他的胳膊上,虎着脸低声道:“别欺负我年纪小不懂事了!这凡事都有个万一,水哥,我相信你本事高,水性好,但你也不能太大意了呀!就算我贪生怕死吧,总想着保住自己一条小命,不为自己,也为父母和哥哥!水哥,你是不是没有牵挂的人,所以才这么不经心?”
“谁说没有?我这好几十弟兄难道不须得牵挂?哼,有我在,就不能让他们受委屈。对了,小妹儿,今儿咱弟兄里有个憨头得罪了你家的那个长工,不过已经两清了,你也别大惊小怪。若你爹娘不服,就让他们去找艄公吧!我说的艄公就是龚管家,咱们都这么叫他!”水哥微微一笑,就手摸了把刘娟儿的小脑袋,又将她的身子朝那婆子的方向轻轻推了一把“你得顺着这甲板靠墙走才不怕滑,新手都走不管,过几日就不怕了。”
刘娟儿点点头,试着走了几步,果然比先前走的平稳许多。她沉着脸想了想,疾步都到那婆子身边,也不说话,兀自将托盘里的豆腐取下来一碗,捧在手里又走回水哥身边。那婆顿时面沉如水,却又不好出声阻止。
“这豆腐里有鱼籽,可鲜了!是我亲手做的,水哥你尝尝看?”刘娟儿将手中的瓷碗捧到水哥面前,一脸诚意地眨了眨眼,她两脚抓地,努力保持平衡,就怕一个不下心将手里的碗给翻出栏杆外。
却见那水哥一脸不屑地偏过头去,冷冷接口道:“我才不吃艄公小灶里的东西!哼,你可不知道,他但凡进补了什么新鲜的吃食,统统让人藏到二楼去不让咱们瞧见!贼眉鼠眼的不像个男人样!这种人的东西,再美味我也不稀罕!”
“这虽然是龚管家的豆腐,但是我亲手做的呀!怎么能算是他的东西呢?水哥我问你,你们跟船的游勇是凭啥吃这碗饭?还不是凭你们跑船的经验,凭你看风水的能力么?我也是凭我自己个的手艺才能吃到这美味的豆腐,就算食材是人家的,那也不能说这东西就没我的份儿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说着,她也不顾水哥脸上什么表情,就手将瓷碗硬塞进他怀里,转身走得飞快。
水哥无奈地沿着碗口尝了尝,脸上顿时变了颜色,忙梗着脖子嚷道:“小妹儿,手艺不错!啥时候你给水哥也做一次鱼汤?”
刘娟儿脸上微笑,头也不回地接口道:“这有啥,明儿我就去你们那小厨房给你做鱼汤,我能做好多花样呢!”
那婆子原本端着托盘不作声,只等两人都进了船舱,她才虎着脸对刘娟儿说:“小妞妞,那些游勇不是啥好货色,水哥更是王八里的头儿,你以后可别去招惹他们!来,豆腐你自己端着回去吧!”
语毕,她似乎生了好大的气,头也不回地顺着走道走没了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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