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就在李佑召集部下诸将,商议如何进军时,探子飞马来报,称哥舒翰所部一万人马已经到达积石山大营,正整军待命。这无疑给了他一颗定心丸,说明石堡城已经安然而下。虽然日前就有哨骑来报,但此刻亲耳听见大军到来,毕竟要塌实许多。
因见哥舒翰亲自率部抵达,他对先前的计议便生出些改变。原本李佑便定下以骑兵长途奔袭吐蕃河西九曲的战略,但南国边疆尤其姚州之围是否真能由此而解,他却并无十分把握。但眼下既然哥舒翰亲至,如此大将如果不用,岂非浪费?!
哥舒翰从石堡城下一路行来,因记挂积石山战况,因此虽然不如李佑先前那般快马加鞭,一刻不停,却也是兼程而至,是以倒是满面尘灰之色。李佑见他大步而来,虎背熊腰,虽非青年将领,但身上的那股子韧劲和杀气却非常人所有。
当下,李佑便笑着迎了上去,朝着对方道:“哥舒真不愧我大唐名将,石堡城到了将军手上,不过一日工夫便被攻克,这等谋略胆识可真让小王惭愧的紧啊,呵呵。”
对面哥舒翰见自己还未行礼,这瑞王便说下话来,当即也不加细思,便躬身见了礼,只是这时他才从这位亲王的话里回过味来,却觉这话似有点语焉不详。他虽是武将,但为人粗中有细,何况自己当初从军也是这位瑞王极力引荐。若说先前的太原之战还只是他道听途说,那么眼下这对吐蕃一战,可是他亲眼所见的。积石山下无数尚未来得及清理掩埋的吐蕃军尸体就是最好的明证:这瑞王不简单啊。
积石山一役,唐军先败后胜,以一万七千余人的代价,一举击破吐蕃前后八万大军,斩首五万三千余级,俘虏两千多人。更关键的是,这一仗保证了积石山一带成为唐朝势力范围,更直接巩固了先前占领的乌海,石堡二城,当然还有新筑的大非城。虽说目前吐蕃余军去向不明,但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只要唐军不出大错,凭借对方马重英等人手上的那些兵马根本无法收复失地。如此一来,从陇右道到这积石山,拓境三千里的功劳已非空口无凭,证据便在脚下的灰土上。
而提出这番战略的便是瑞王殿下,这首功—积石之战当然轮不到他哥舒翰,但力拔坚城石堡,再加上瑞王用于此地的主力除去三万蜀军便是他的陇右部队,这战功至少有三成要落在他身上,外加前面的,恐怕由此封爵也不无可能。
是以,哥舒翰怎也不敢大意,这番话说来颇长,实则也不过在他脑中转了个弯而已,当下便听他谦道:“石堡城所以能下,除去麾下将士用力之外,实则全赖殿下战略得当,思虑周详,末将不过奉命执行,却不敢贪此大功,请殿下明鉴。”
李佑所说,实际也不过考量考量对方而已。以哥舒翰今时今日的身份还能说出这番话,要么他是真正的奸诈枭雄,否则便是懂得知恩图报之人,别人或许不知,李佑却很明白,此人属于后者。
于是,他也不愿过分相逼,只道:“哥舒将军,有功而不骄,又爱兵如子,当真令人好生敬佩。将军放心,本王早已将你的功劳收记在册,日后一定进呈圣上,断少不了封赏的。”顿了一顿,以眼角瞥了一瞥哥舒翰的表情,只见那喜悦之色一闪而过,之后却是一脸镇定和恭敬,于是李佑续道:“只是目前吐蕃仍有实力一拼,最凶险者莫过于姚州重又被围,偏偏此地归入我大唐不久,而众军劳顿,疲兵远征,非是善策。如今本王有一计策,却需将军大力配合,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哥舒翰心想这不是白问吗?皇帝委他为两道行营节度大使,自己在其辖下,不遵将令,便是违抗上命,谁敢如此啊。不过他口中却异常坚定地道:“殿下但有所命,末将无有不遵,还请殿下明示。”而当他微微抬头,却发现一抹笑意正布满瑞王脸上,只是在他看来,这笑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果然,只听李佑笑道:“好,哥舒将军当真是我朝栋梁。既然如此,南疆一事就有劳将军了。这里是本王的亲笔手书,还有父皇的密旨,着你可依情调动指挥岭南,安南及剑南三地兵马。姚州守则巴蜀固,哥舒,剑南就拜托与你了。本王此去,准拟一捣龙潭,给他吐蕃来个釜底抽薪。一应进展,我自会飞鸽传书通知与你,你只须牢守姚州,我必定能为你解围,到时便可一举破敌。是成是败,我信你必不会辜负朝廷和父皇的期望!”
李佑一番话,入情入理,既说清了局势,又交代了哥舒翰要做的事情,而且从前到后,从称呼上便拉近了两人距离。及至对方话落,哥舒翰突然生出自己已是瑞王党人的念头。或许这是一个机会,要知道如今的哥舒翰虽贵为封疆大吏,但在朝中并无后台,所谓出将入相,并非如此简单之事。节度使数年一换,若不能入京步那宰执之途,则前景堪忧。再加目前朝中局势不明,眼前李佑这番有意无意的拉拢,倒确实让他看到了某种希望。
言念及此,哥舒翰昂然道:“殿下放心,哥舒在,城在!”李佑看着他坚定无比的目光,心中大定,当下便领着众将入帐,将一应安排悉数付诸实施。
与此同时,蜿蜒崎岖的山道中,偶尔可以见到几星火光,低沉的夜幕下,排成长龙的队伍缓缓而行,虽有数万之众,但除去战马偶然的嘶鸣和人脚踏地声,却再不闻一点声响。吐蕃军在一片紧张肃穆中,匆匆而去。
马重英日前便派人前往逻些城报信,虽然不过寥寥数语,但信中却明白无误地说明了此战已败,余军正经由积石山南下,撤回河西之地。他自然知道此去逻些何止数千里,使者来回更非两三日,但内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担心起来。须知,眼下吐蕃已经倾尽全**队,逻些以北,除去各千户所的一些老弱守卒外,再无一兵一卒可调,这种局面是任何为将者都不愿看到的。
而这两日他派出的探骑,报称唐军已在原积石山大营处再度扎下营寨,并在山口险要处筑关修城。听到这里,饶是马重英早有预料,也不由长叹一声,这千里积石再也不是吐蕃所有了。不过凡事有弊必有利,虽然如此,但也基本可确定唐军主力屯驻于此,并无南下之意。只是吐蕃人因抱着不可为敌发现的意图,查探得并不清楚,而马重英素来行兵谨慎,为求早日回到河西,他也并未降低行军速度,只不再像往日那般催促罢了。
只是他不知道,积石山中的大营是李佑为欺骗吐蕃探子而刻意扎下的,实则屯留此地的不过一千来人,本是准备在山口修筑积石关的。当然,李佑的意图却并非针对马重英麾下的两万多人,他不过是想造成一种大军停留,尚不知南疆事变的现象,目的不外乎麻痹敌人在姚州城下的大军,以便让哥舒翰率本部兵马顺利间道行军,早日抵达姚州。
而他则因惑于马重英渡河迹象,又怕对方快马赶到河西,早做安排,防备自己,所以挑选军中五千精锐,休整半日后,轻装而行,希望抢在头里,直击河西,打乱敌人部署。而其他三万余唐军,则后续而进,一面防备吐蕃随时可能调集的大军,一面也可稍事休息,以为将来的大战作好准备。
高原的夜晚,清冷无比,李佑不自禁地紧了紧身上的皮裘,但这一动作,却把屁股上好不容易结好的伤口给迸开了,顿时痛得他作咬牙切齿状。他侧过头,佯作大气地看向远方,却故意不使部下看见。笑话,堂堂一军统帅,可不能这么丢脸,他心中暗道。
只是这一切却被站在左后的黑齿岩刚看在眼里,他虽然肚里不由暗自好笑:这瑞王殿下实在太好面子,但转念一想,此人身为天皇贵胄,全军统帅,能做到这般与普通士卒同甘共苦,却也当真不易。想到往日回京述职时见到的那些个纨绔子弟,他心中竟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略微定了定神,记起此来目的,便轻声咳了咳,上前见礼道:“末将参见殿下,有事禀告。”
却见李佑转过身,笑道:“黑齿将军不须多礼,不知何事要将军亲至?”他虽面露微笑,却透着些许干涩。
只听黑齿岩刚缓声道:“末将不敢。禀报殿下,我军前哨在前方三里处发现一部落,交战之下,敌人有一百多人被俘,大多老幼妇孺,不知应当如何处置,还请殿下示下。”
李佑乍闻此言,脑子里第一反应便是那句“武士不滥杀”,但转念想到此事关乎全军几万将士的安危,不是一句心慈手软就能安下心的。前边就是牦牛河也是后世俗称金沙江的上游,过了此河,就真正进入吐蕃心腹之地,河西九曲。一旦走漏消息,使得敌人生出防备,坚壁清野之下,就是饿也把自己饿死了。到时不光麾下数万将士可能埋骨荒原,更可怕者,逼迫吐蕃军回援的计划也会因此夭折,蕃,诏联军久攻之下,若姚州被克,敌军长驱直入,自己又如何对得起蜀中百姓。
而这批人既不能放,唐军轻装,自然也不能带,留在故地更不可取,剩下的选择不言自明。他本想亲自去看看,但念及此处,终于忍住,半晌之后,方才咬牙狠心道:“传我将令,吐蕃人凶顽残忍,为防走漏消息,全体就地阵法。”顿了一顿,又道了一声:“一个不留!”言毕,望着孤悬空中的一轮明月,他分明感到了心中的一丝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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