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九天之上的纤云,丝丝缕缕的,如同神来之笔点划出的线条,显现出一张脸孔。是谁?是谁?雪白的面颊,那清澈剔透如同两泓碧水的明眸,正从高高的九天之上垂望着他,是谁?那么忧郁迷茫的眼神?到底是谁?
红烛摇曳,在仇风远略显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绯色,映得阴明不定。
嚓。室内昏晕的光线骤然变得明亮起来,进来的是一袭青衫的大公子仇风逝,淡淡的微笑依旧,柔声道:“老四,好些了么?”
仇风远将头扭转去,不看他,刚才微一用力,就发觉身上至少有十二处穴位被人用极其巧妙的手法制住了,依稀便是姑苏圣水门一脉的绝技天云十二指。是以只沉吟了一会儿,淡淡道:“大婚几时开始。”
仇风逝道:“明日。”
仇风远将头转回,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方道:“我想见见阿颜。”
仇风逝微微一愣,然后双手一击掌,身后立刻走来一个青衣少女,仇风逝低低地吩咐了几句,那少女点头走出。不一时,两个丫鬟架着阿颜走了进来。阿颜脸色惨白,看来悲痛欲绝,不过气色还好,显然并未受到虐待。
然后仇风逝再一击掌,那两个丫鬟又将阿颜架了出去。
仇风远一时不知是喜是悲,只道:“我可否与阿颜说几句话?”
仇风逝却道:“不可。”
仇风远愣住了,怒道:“为何?”
仇风逝一袭青衫淡定自如,悠悠地道:“我只答应了叫你见她,是叫你知道我们仇家并未虐待这小姑娘,更不会杀了她,明日你就要与玉堂白家的小姐成亲了,然后我就放她走,仇家与白家都不会让你和她再有瓜葛的。”
仇风远两眼望着天花板,呆呆地望着,忽道:“为什么是我?”
仇风逝淡淡道:“听说这是白老爷子的意思。三年前白老爷子到府上做客,一眼就看中了你四少爷,爹又怎会不答应。”
仇风远喃喃道:“原来如此。”
江湖上的人,谁不晓得玉堂白家的白老爷子是一言九鼎,说一不二的,白老爷子看中了的人,江南仇家欢天喜地都还来不及,那里还敢违背。
他却不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当年白老爷子却是有心联姻,但并未指出具体人选,仇家老二老三一早都定了婚事,只剩下大少爷和四少爷,大少爷仇风逝比白小姐年长将近十岁,却不知怎地,一直未定婚事,听说是大少爷自己不肯,这次又以年纪为由坚决推却,仇家因他是长子,也并不勉强,所以这重担才落到老四头上的。
红烛摇曳,抹下一片惨淡的光辉。那红色的烛光,难道不应该是喜庆的,热闹的,为什么?为什么会摇曳出如此惨淡的光晕?那陈后主所制的名曲《玉树后庭花》,可谓浓艳至极,可在当时又有谁知,那一片芳华香艳中,歌出的是倾国的危机,舞出的是毁灭的碎梦。是不是,是不是所有美好的事情,到了极限,最终,都只能成为一片虚空。也许,也许乐景与悲情,真的如同世间的阴与阳,本就是相互转换,相互交融的。
他并未看到当时,阿颜被架着押出房间后,立刻摆脱了束缚,遣走了侍女,独自走到丁香花丛中,望着远远墨蓝的天际处渐渐逼近的一点白色,唇边出现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而眉间则是一片森然的冰冷。
那点白色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也越来越低,越来越低,一直落到楚惜颜的肩上来,竟是一只白鸽。楚惜颜爱惜地抚摩着白鸽的羽毛,然后从鸽子脚上的瓷桶中取下一片字条。
字迹很凌乱,那上面的墨色,竟是血红的,这字条竟是用鲜血写的。楚惜颜看着看着,唇间的笑意就更浓,而眉间的冷色也更深,以至于她的神色,竟有些凄厉起来。不知看了多少遍,才咬破食指,在字条背面草草写下几个大字:一切依计行事。
白鸽远去,带走多少迷失的心情。楚惜颜在月色之下静静望那白鸽远离,神色飘忽,一时之间浑忘一切,只是默默的立在光芒冷清幽独的月华之中,淡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曾几何时,她的背影竟与那青衫的人儿一样,伶仃而寂寞。
我曾说过四少爷是一只被人摆布的木偶,可是你我,那个青衫的人啊,你可知道,可是你我也同样的是人家的木偶啊,不仅有你,还有我,还有我。
月色如波。铺下一地清光如水。
仇风逝就站在这清清冷冷的月华之下,也不晓得已站了多久。只见他一袭青衫在风里飘啊飘,竟是出奇的凄凉。
远处的丁香花丛微微地动了一下,仇风逝唇边浮现一抹笑意,缓缓道:“出来吧。”月光不声不响地照在花丛四围,渐渐照明了从花阴中走出的人,是楚惜颜,脸色苍白,欲言又止。
仇风逝笑了:“是想满足他的心愿,再见一面么?”
楚惜颜微微一楞,仿佛不知其所云般,然后明白了对方说的意思,脸色就是一变,欲要分辩又怕露了方才的行止。既而一想,此言亦甚合心愿,于是点头默认。
仇风逝的笑容有一丝淡淡的苦涩:“也好,我正要找你,”楚惜颜又是一愣,仇风逝自顾自说下去,然而声音却是极低的,仿佛是自语般,喃喃,“让老四死了这条心,也好。”一向淡定冷漠的青衫公子眼中却渐渐有什么一点一点地湿润起来,身后的人早已走了。
仇风逝持一支丁香花枝,若有所思的望着方才那一点白色飞离的天际,眼中有沉重的神色在慢慢凝固,身后沙沙声响起,仇风逝不回头,只冷冷道:“老爷子叫我?”有人恭敬答:“是。”仇风逝手稍稍用力一抖,蓦地折断了手上的花枝。
密室,一灯如豆。
仇风逝立在正面一张太师椅前,低头行礼。太师椅上端坐一位黑袍老者,面色微有阴戾之气,却丝毫不减威严。手中一盏六安香片,散发出淡淡的馨香,老者并不着急,只慢慢呷茶,对仇府的大少爷恍若未见。
终于还是仇风逝先沉不住气,唤道:“爹。”原来这老者便是江南仇家的大当家仇老爷子。
仇老爷子放下茶盏,站了起来,走到仇风逝面前,伸手拍拍他肩膀,貌若鼓励,忽然手势一变,手腕下压,转为拍向他胸前,仇风逝不假思索,伸手便格,仇老爷子手不收回,擦着仇风逝架来的手掌向上微倾,看来慢条斯理,实则快若电光火石,即刻便改为削他脖颈,仇风逝面不改色,身向后仰,使招最基本却临敌最有效的“铁板桥”,双腿不等停顿,连环踢出,仇老爷子腕子下沉,改削脚踝,仇风逝忽然倒纵而出,单脚轻一点地,飞身踢向对方太阳穴,攻势猛且疾迅,仇老爷子不得不后掠三尺,仇风逝已抢得先机,落地双手翻飞同时拍出二十四掌,仇老爷子看似避无可避,然而他忽然面露冷笑,竟对仇风逝攻来的掌影视若无睹,双手作花形,遥遥指向仇风逝身上穴位,正是姑苏圣水门的“天云十二指”。
仇风逝忽然就楞了一楞,攻出去的动作也就慢了一慢,但这一瞬间的失神,仇老爷子已卡住他的脖子。两个人影乍分乍合,此时却静止下来,许久,仇风逝终于颤声叫道:“爹!”
那老者微微抬头,颔首冷笑:“阿逝,我还以为你是我最得力的儿子,原来这件事上,你到底放不下,哼,不过是一个女人,哪里寻不来?难道哪怕是江南仇家的生死存亡,也不能让你放下么?”
仇风逝张了张口,终于又垂下了头,仇老爷子缩回手,在房内踱了几步,转到他身侧,注视着仇风逝的眼睛,语重心长地道:“你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整个仇家的命都握在你手里,万不可有失,那个女子,你对她有情,她却对你无心,如果你放不下,咱们整个仇家,就要毁在她的手上啊。”
仇风逝忽然抬头,眼神里充斥着种种感情,有痛苦,有矛盾,有不甘,有惭愧,然而他还是很快地又低下头去,半晌,忽然又道:“难道就不能有个两全的局面么?难道就不能保全她,也保全我们仇家么?”
仇老爷子冷冷瞥他,斩钉截铁地道:“不能!”仇风逝全身忽然就是一颤。
然而,转瞬之间,仿佛有什么念头在脑中重重的敲击了一下,仇风逝蓦地问道:“老四怎么办?”
仇老爷子冷笑道:“老四么?仇家养了他十几年也算是大恩德,如今就看他有没有这个心了,如果还惦念着仇家的恩情,那么就收归己用,如果恩将仇报帮那个女人,那么,”他脸色冰冷,右手迅速干脆做了一个下切的动作,“索性就废了他。”他桀桀冷笑:“还要多亏老四,否则这一场戏,未免也太不像样。他这一搅和,后面的事,就更逼真了。”
月华清冷,仇风逝独立走在月下,心也渐渐变得冰冷,他的耳中,还不时回响起刚才在密室里仇老爷子最后和他说的一番话:“这件事,本来就是他们逼我们的,现在不是我们想,而是他们逼迫我们不得不作出回击,他们要的,是我们仇家上下几百口的命啊。为了自保,江南仇家只能这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是江南仇家的长子,你必须肩负起这个重大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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