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都市言情 > 苦根 > 七

?    刘仁轩并没有死,当邱弘一赶来时,把银针深深地扎进秀才的人中穴,好半天时间,秀才才“啊”的一声,游魂归了体位,睁开眼长长地吁了口气,李氏让庭柏将秀才背回堂屋放到自个床上,一张脸哭得斑斑驳驳,嘴里一句赶似一句地咒骂竹青是个白虎星、克夫命。

    中医说这是肾虚脱阳了,搭了秀才的脉品了品,摇摇头,叹口气:“仁轩,你这是算啥呀!你这是算啥呀!”中医走后,李氏翻出剩下的两包药一股脑倒进炉火里,一团紫色的火苗腾起,李氏看见一段树根样的东西在炉火中跳跃着,披一团火苗,渐渐停下来,萎缩成一团白灰,立刻炉火弥散出一股焦腥的气味。

    秀才醒来后一直神志不清,雾眼朦朦地瞅着李氏,李氏却一心一意地侍候着秀才,把汤饭一匙一匙地灌进去,在李氏的精心呵护下,秀才象一棵返青了的禾苗,渐渐地有了些精神。

    一次李氏喂汤时,见秀才冲自个感激地笑了笑,知道秀才神志清醒了,又认得人。喜得李氏泪眼汪汪的,把头伏到秀才胸上,任秀才枯竹般的手梳着头发。院子里,竹青抱个枕头,坐在阳光下唔唔地拍着——那夜竹青受了惊吓,整个一个人跟傻了一样,被李氏叱骂得象个小可怜。此时也欲闯进堂屋,嚷着:“我也有儿子,我也有儿子,快抱给老爷看看……我当太太了,我当太太了。”李氏将她连推带踹地轰了回去,“骚狐狸,扫帚星,滚得远远的去,再敢踏进这个门,我剁了你的腿。”秀才看见了,闭上眼。等李氏回来了,劝她:“去,让庭柏请弘一给她治治,整天这种样子让外人看见了算啥!”李氏心里不想乐意,可不想马上和秀才闹捌扭,喊庭柏去:“随时便给她弄了几剂药!”可竹青竟渐渐也好了起来。

    立秋那天,老天总算下了一场透雨,天气顿时凉爽了许多,人们舒了口气:“瞎老天爷总算又睁开眼了”。有人叹道“有啥用,秋都没能点上。”可凡是点上秋种的,都齐刷刷地出了头,象破了土的笋尖,老天好象要弥补自己的过失,后半年风调雨顺,绝望的村民又萌生了希望,秋苗长好了也能养命哇,纷纷挽裤管下了地,玉黍苗象个调皮的孩子,天天和庄稼汉们比着高。

    禹庭柏一个人料理着三十亩地,竟也是风雨不漏,衬得秀才反倒成了可有可无的人。惹得几个寡妇眼热热的,托了媒婆去跑,再也不嫌庭柏是外乡佬,穷长工。

    刘仁轩的病情象遭了霜的禾苗整天的不死不活。人弱鬼也欺,刘家大院渐渐不干净起来,一次李氏跑肚半夜入厕时刚开门就撞上了一个毛脸长舌的怪物直立在门口,眼珠瞪得象俩鸡蛋,李氏一屁股跌坐在门槛里头,一股稀屎全撒在裤子里,从此夜间再不敢出门。一夜秀才听到院子里有异样的响动,如秋风扫落叶,又似梦人呓语,秀才将耳朵贴在窗上听听,让李氏出门瞅瞅,李氏推开门,外面黑咕咙咚的,李氏忙缩了腿,喊庭柏,庭柏睡得死,半天才应,外面早已平静如水,早晨,秀才唤竹青过来问,竹青惺忪着两眼,说这几天晚上老做同一个恶梦,梦见一个黑衣人跪在床头,向她伸着两手喊:“还我儿子,还我儿子”。秀才问那黑衣人长象,竹青描述得既象厉鬼又象秀才那早已做古的老父,秀才半天嘴没合上,

    “阳气衰微,鬼魂欺身,看来我的阳寿是不长久了……”李氏忙捂住他的嘴,劝他不要瞎说,“说不定是祖上来送儿子呢!”

    竹青越来越显得黄瘦,似是以求早死,吃一顿忘一顿的,早上喊几声还不出门,人们都知道是鬼附体了,李氏心中暗喜,再也不去理她,只盼着有一天被鬼缠死在屋里,早上再也不出门,可竹青似乎是在磨着李氏的耐性,虽蔫蔫的可是看不出有大病的样子。每天早上都准时趿拉个鞋从东厢房出来,在李氏的眼皮底下晃着,惹着李氏的恶心。

    一日,老中医来给秀才诊病,见竹青鬼一样依在门口,嘘嘘地喘着气,不禁动了恻隐之心,拉过女人的胳膊把手指摁在脉上。

    “别管她,都是她自个做贱得!”秀才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中医微闭的眼中突然焕发出异彩,“仁轩,你整天盼儿子,儿子都到家门口了你还不意会”

    刘仁轩眼睛惊愕得大大的。

    “二夫人有喜了,从脉象上看极象个小子。”

    满屋子顿时凝固住了一般。渐渐地听到刘秀才哧溜哧溜的抽泣声,众人扭脸时,见老秀才一张嘴鼓得圆圆的,舌头抖动,不知是哭是笑。中医开着玩笑打破僵局。对李氏说:“他这是被喜痰迷了心,需一耳聒子聒过来”。李氏陪着笑脸,心里不知是酸是苦,只有竹青一脸木然。

    “祖宗显灵了,”秀才突然拍着两手,“祖宗终于显灵了,垂怜我这个不孝的后人。”

    一夜间,竹青成了这个小院子的“大救星”,秀才几乎要把竹青系到眼皮上才放心,他每天的事就是把竹青唤到床边用手探进女人衣襟,用枯竹般的手指摸一摸女人渐渐鼓起的肚皮,感受一下那肚皮下面令他魂系的跳动。看着秀才满腔脸的灿烂,竹青的脸上却有着异样的木然和平静。

    秀才老年得子,枯木开花,书香门第亦将后继有人,这消息象清晨的第一线阳光,很快传遍了全村。成为继玉黍丰收之后的第二桩喜事,人们关注着尚在肚子里、却注定会成为这三十亩水浇地、十五箱书主人的胎儿。有人说:“这是秀才用命换来的,也有“这是刘家的祖宗怕香火无续,来投胎换骨。”秀才先前求子、哭坟的事早已被传得沸沸扬扬。而秀才早已在病床上为他将来的儿子起好了名子——天赐。没人知道,这里面蕴含了他几多的感慨和希望。

    第二年开春,婴儿的啼哭象曙光一样从这个院子里传了出来,闹醒了一村的人,这个猫一般瘦小的小东西似乎已知道这个院子里太多的期盼,早前两个月来到了人间。

    “是个带把的小子!”

    从东厢房的产床到堂屋秀才的病床间三丈远的距离,院子里的每一个人几乎都要把这句话重复一遍,当接生婆抱了婴儿到秀才眼前来报喜时,却见秀才翻瞪着两眼,头耷拉在枕头外,只有出的气没进的气了,唇角凝固着那未凉的笑……

    “短命的人啊——”李氏的哭声让所有村子里的人都晕糟糟的,婴儿这时却张着小嘴,连连打了几个哈欠,睁开眼睛看着院子里匆忙跑着往大门口贴草纸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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