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就在此刻，蓦然庙门外传来一声佛号，一个苍老的声音念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众人耳边一震，心下都是暗叹来者功力之高，却见门外走进一人，僧衣佛帽，慈眉善目，左边
脸颊上留着一道一寸来长的疤痕，手里执着念珠，身边雨滴纷纷，俨然得道高僧。孟松龄、汪
明怀、郁离子、鲁今墨等七人一见之下，大吃一惊，一起迎了上去，俱都施礼道：“原来是灵
隐寺普惠大师到了，有失远迎，还乞恕罪。”
原来这普惠大师，乃是杭州飞来峰下灵隐寺的住持，当年为了化解一段生死大结，身中恶
人九刀而不还手，含笑端坐，终于感化恶人，如其所愿，因此而天下知名，这脸上的疤痕，便
是那时砍的，未曾想自此以后，竟而成了树的影，人的疤，这一道疤痕倒成了他的金字招牌，
到哪儿便在哪儿吃香。汪明怀见他一来便成了众人的焦点，左右逢源，好不风光，忍不住思量
道：“要不是和尚你功力高绝，老子才不理睬你。也不知道是谁砍的九刀，连个不还手的和尚
都砍不死，鬼才相信!说不定是老和尚自己耍的诡计，用来博取名声。”
当下普惠分别与七人一一寒暄一番，各自表达心中的久仰和神往之情，随后走到贾思民身
前，注视着他，目光柔和，缓缓说道：“刚才老衲正好听到贾施主所说惨事，心中真是悲痛至
极。我佛心中慈爱，以此出发，明心见性，要求人人充满爱心，互相关爱。只是这大千世界，
芸芸众生，何时才能达到这样的清凉世界？贾施主万勿过度伤悲，以免伤及身子。”眼光扫过
大厅，见厅上供的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手持玉瓶，瓶子中插着一叶青枝，像前香案，布
满灰尘，案上青炉竖着几截断香，景象颇为萧索残破。
申菲泱忽然冷声说道：“以我之见，这些人的存在，这些事的发生，都是因为法不明，刑
不严的缘故。闻香教也算是一方大派，如何不明白法的效用，纵容门人弟子作奸犯科？我观整
个江湖，也不过如此。往昔韩非子，承接申不害、商鞅的余绪，集法家之大成，大力推行法术
势三事，后来为秦朝所采用，历朝历代均有所取舍。小弟以为，朝廷也好，江湖也罢，都是一
个道理，绝对不可以无刑无法，法断不可不峭，刑断不可不严，也就是要峭法严刑。假如不能
做到这样，在今日看来，则奸人生长，邪恶流行，有杀人夺财者，有杀夫夺妻者，也有挂羊头
卖狗肉者，更有谋一己的私利而枉杀无辜者，做出种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不一而足，使壮士心
灰，贤人气冷。小弟行走江湖三十年来，有感于此，所以翦灭群邪，务必赶尽杀绝，所幸承江
湖朋友瞧得起，送小弟一个‘黑面阎罗’的外号。小弟承受之余，夙夜忧叹，深感仅凭一己之
力，难成大事。只是时势不遇，机会难求，小弟满腔热忱，也只能徒呼奈何了。”
众人默默听他淋漓畅快地说完这一番长篇大论，瞧他言谈之中，似乎别有含义，至于真意
何在，却让人捉摸不透。汪明怀对他这样说教，大大不以为然，心道：“不就是脸长得黑一些
嘛，你还真当自己是包青天了!如果额头上要是再长一个半个月亮的话，那还不闹翻了天？老
子料想，恐怕是你平日里杀人太多，结怨太深，所以就找出这么一番理论，一来使自己心里好
过一些，二来替自己开脱，好继续杀人。”公孙白马却赞扬说道：“沈兄所说大有见地，胸襟
抱负果然不同于我辈中人，我等深感佩服。这闻香教，近年来江湖上颇有名声，只是不知其底
细如何？”
普惠接口说道：“老衲略知一二，这便就我所知，以供参详。明朝万历年间，蓟州皮匠石
自然独创闻香一教，是为闻香教主，著有《老九莲》等经卷，一时名声鹊起，这便是闻香教的
开始。我佛门中，东晋高僧彗远禅师在庐山建立莲社，以往升净土，号为净土宗。时至赵宋南
渡之后，吴郡高僧茅子元又依据净土宗教义，开创白莲教，劝人吃素念佛，精修净业。明朝末
年以来，佛门白莲教溶附外道，衍生出闻香、黄天、弘阳诸多种教派，以此看来，今日江湖上
的闻香教，显然是经过整合融通了的。老衲观那龙氏闻香教，有闻香之名而无闻香之实，又观
其弟子不执莲花礼，行事食宿均与世俗无异，想必是那龙克池施主附会宗教，自创体制了。”
公孙白马赞叹说道：“大师不愧为佛门高僧，闻香教的来龙去脉，片言只语之下，已经是
一清二楚了。来日如有机缘，弟子必定到灵隐寺进香，质疑问难。”普惠合掌说道：“敞寺合
寺上下，翘首以待，恭迎大驾。公孙施主之名，老衲早有耳闻，是深感佩服的。”郁离子微微
笑道：“大师有所不知，公孙兄这番可是日新月异，今非昔比了。”普惠忙道：“愿闻其详!
”郁离子眼望着公孙白马，示意他说。公孙白马赞赏地瞧了郁离子一眼，便连忙将刚才洋洋洒
洒的言论，又拣其精华略略复述了一遍。
普惠听后，赞叹地说道：”公孙施主果然聪慧过人!我佛本义，万物一般，众生平等。人
与人之间，人与物之间，均是由于人自身所设立的重重魔障，以至生出种种隔痕。在佛祖眼中
，蚂蚁与人并无区别，凡人与圣人却也相同，按照公孙施主的言语来形容，便是所谓的‘目中
无人’了。又道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亦切合施主的意思。施主真是具有大智慧!”说完，欢
喜赞叹不已。公孙白马也不去理会他言语之中到底是什么逻辑和道理，只要是赞扬，不管是马
屁，抑或是真心，一概照单全收。汪明怀心底窃笑道：“佛祖的本义也是目中无人，白马非马
啊!亏你老和尚想得出来，简直是数典忘宗，又是一个马屁精。”鲁今墨轻轻笑着说道：“公
孙兄弟既然对所创的‘目中无人白马非马功’颇为推崇，何不演示一番，让兄弟们开开眼界？
”众人听后，轰然称好。
公孙白马略略推让一番，这才说道：“在座各位，都是绝世高人，数小弟功夫最是差劲。
既承蒙错爱，若再推辞，反倒无礼。小弟便班门弄斧，个中不是之处，还请指教。”当即走到
圈坐众人的中央，扬声说道：“小弟这门‘目中无人白马非马功’，分剑、掌、腿三套。现在
就将其中的‘目中无人白马非马腿’踢上几招，以娱众兴。”随后双手负在背后，向外踢出一
脚。众人见他出脚飘飘，用力似乎轻浮，也不怎么迅猛，不知道他妙在何处。哪知他在脚力将
尽未尽，脚势欲断未断之际，猛的里打住，笑着说道：“郁离兄必定能够明白。”郁离子击掌
赞叹道：“九宫之中，无一不是所向，一脚而动敌全身，果然是匪夷所思，如果不是亲眼所见
，小弟我真是不敢相信。”公孙白马说道：“郁离兄过奖了，小弟这点微末功夫，如何克当？
”当下左踢一脚，右踢一脚，左右连环两脚，扫地两脚，旋空两脚，刹那间踢出了八脚，每每
都在劲力将衰未衰的时候堪堪打住。众人得郁离子提醒，又当场目睹，心下俱是惊叹无比，一
时浩叹如云。汪明怀暗道：“他这随便一脚踢来，就叫我难以推测所踢方位，虚虚实实，当真
不好抵挡。瞧不出此人尖嘴猴腮，不仅嘴上功夫一流，竟然也能自创这么厉害的武功，果然是
人不可貌相!”更是提高警惕，不敢大意半分。
公孙白马退回原位，依旧笑道：“小弟所能精通的，不过只是一人篇章，而郁离兄则于九
宫八卦，阴阳五行，星相占卜，无所不通。当今之世，不知何人能够相比？想来当真另人心折
。”郁离子也笑着回应他道：“过奖过奖。小弟愚钝，仅仅知道皮毛而已，比起公孙兄的精深
玩味，实在是颇有不如。”鲁今墨这时插口说道：“两位都是当世人杰，就不用再谦让了。想
当年春秋战国之时，孔孟之儒，老庄之道，公孙惠施之名，墨子之墨，鬼谷邹衍之阴阳，苏秦
张仪之纵横，等等九家之术，蜂出而作，各执一端，形成诸子并称、百家争鸣的盛况，如今思
之，令人神往。”汪明怀颇感诧异，心道：“怎么搞的，不是为了抢夺莫干剑吗？怎么一群人
反倒谈经论道，缅怀古人起来？莫非不是来抢剑的？我才不信呢。看你们遮掩到什么时候，老
子奉陪到底。”
公孙白马又向那郁离子问道：“郁离兄既然擅长天文星相之术，不知近来可曾有什么发现
没有？”郁离子听后眉头紧锁，脸现忧色，长长叹息一声，这才说道：“月前，小弟在酒泉故
居仰观天象，瞧见张东有紫气直冲斗牛，推知当有宝物出世，当年张华望气而取龙泉宝剑即是
此例。而后又见荧惑入南斗，荧惑主灾，又推知江湖当有血腥之灾，这便极力赶来。谁料武林
中刀光剑影，已经死伤无数，料想便是那宝物作怪了。小弟虽然能够偶尔先知，奈何心有余而
力不足，实在是惭愧至极。”鲁今墨接着说道：“郁离兄神算无双，我等皆是十分佩服。近来
听闻有一柄莫干宝剑，在江湖上兴风作浪，莫非便是星象所指？”郁离子点头说道：“正是。
”汪明怀和孟松龄对望一眼，心中均道：“好戏终于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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