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武侠仙侠 > 九龙剑 > 第十二章

?    雪噬魂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十五啊,那好啊,你准备些点心,我泡壶茶水,还和以前一样,好么?”赵莹儿笑着去了。雪噬魂想起以前,赵莹儿还在东虎城里时,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在桃花园里说东道西直至深夜,自他们小时起便不经意地定下了这规矩,到得后来,二人渐渐长大,已知深夜在一起聊天总不太好,次数便逐渐减少了,但二人心里烦闷想一吐为快时,也仍然要在一起聊个痛快,事隔三年,二人再度相逢,虽于这花前月下之事更为明了,但旧日里熟悉场景又浮现在眼前,一股喜悦涌上心头,且人物皆是,便不再顾忌赵通和武尊和魑魅魍魉等人的闲言杂语,非要聊个痛快不可了。

    雪噬魂搬了两张椅子一张小木桌,将屋中的小炉子也搬了出来,烧了壶水泡好茶,赵莹儿端来了点心,二人便在这桃花林中,闻着醉人的花香赏月,此等情景,莫说是凡人,即便是神仙,也要羡慕不已的。

    赵莹儿问道:“这三年的初一、十五,你一定是找韩大哥陪着你罢?”

    雪噬魂道:“是,每月的初二和十六,他的眼圈总是黑的,我不让他睡觉,他也没办法,他还说,他终于领教到你的不易了。”

    赵莹儿“哧”的一声笑了出来,道:“那你为何不让无大哥陪你?”

    雪噬魂道:“我跟韩冰最熟,让无情彻夜不眠,我过意不去。无情的花现在开得可漂亮了,比以前更香了。”

    赵莹儿道:“嗯,好久没看到他的花了。你说是桃花园里的桃花香,还是这里的桃花香?”

    雪噬魂轻轻吸了口气,但觉微甜的空气中凝着淡淡的清凉,这在雪府的桃花园里是没有的,他道:“这里的更香些,这儿比雪府凉快,所以更好。”

    赵莹儿道:“我也那么想,白天下过了雾,晚上留在这里便有水的味道,和花香相配,就更显得桃花的秀丽之色了。”

    雪噬魂听着她轻柔的声音,望着赵莹儿,只见月光如水,轻轻流淌在她脸上,清秀的脸上毫无半分人间烟火气,他不禁瞧得痴了,脱口而出道:“莹儿你好漂亮……”

    赵莹儿不妨他有这么一句,呆了一呆,随即明白过来,顿觉脸上发烧,嗔道:“你……你说什么啊……”

    给她这么一说,雪噬魂登时清醒过来,连忙道:“我我……我没说什么……月亮很美啊……”赵莹儿看他尴尬神色,不禁暗暗好笑,说道:“你那绝世耳功练得如何了?”

    雪噬魂笑了笑,道:“这门功夫可是非同小可啊,我练得是更加纯属了。我练给你看。”说罢在椅子上坐得舒服了些,闭上了眼睛。赵莹儿扁了扁小嘴,也学着他的样子闭上眼睛用心倾听。

    深夜已至,威风一波一波地吹来,桃花林里时时发出轻微的唰唰之声,在静谧的夜里无疑是“鸟鸣山更幽”,过了多时,雪噬魂突然轻声道:“你旁边的树,落下一朵桃花。”

    赵莹儿连忙睁眼看向自己身边的桃树,果然便见到一朵桃花轻盈已极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她看到时刚刚落下了一尺,在空中轻轻飘出一道优美的圆弧,又悄无声息地落到地上。赵莹儿吃惊地望着雪噬魂,雪噬魂笑了笑,又闭上眼睛。过了良久,他突然又道:“你身后第二棵。”赵莹儿连忙扭头望去,果真又见到一朵花飘然落地。

    赵莹儿惊得目瞪口呆,问道:“你的耳力那么好啊?”

    雪噬魂笑道:“这手绝活儿连无情那么爱花之人都不明就理,你总以为我是用听的,其实不然。”

    赵莹儿道:“不是听的还能是什么,难道真像你说的是感觉到的么?”

    雪噬魂点点头道:“不错,我就是感觉到的。不要用耳朵去听,用你的心和全身去听,你会听到很多你平日里听不到的声音。无情说他能够听到花语,这我就听不到,但他也听不到花落的声音。这道理是一样的。”

    赵莹儿摇了摇头,说道:“你们都那么厉害,我是望尘莫及了。”顿了一顿,她轻声道:“雪大哥,我想问你一件事。”

    雪噬魂道:“什么事?”

    赵莹儿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才道:“你心里是不是喜欢周姑娘?”

    雪噬魂吃了一惊,说道:“莹儿,你为何这么问?”

    赵莹儿轻声道:“你那件衣服是给你和周姑娘成亲时穿的,对么?”

    雪噬魂心里一颤,道:“是魑魅魍魉他们告诉你的?”

    赵莹儿点了点头,道:“堡主欲在武林中各大门派掌门人都聚齐堡内时给你和周姑娘完婚,所以裘笑痴才逃了出来。”

    雪噬魂苦笑道:“魑魅魍魉他们嘴可真快。”

    赵莹儿道:“那你为何没有被迷药迷倒?”

    雪噬魂道:“说来也巧,韩冰说我不能娶周姑娘,他出了个计谋,我逃婚了。所以也没喝酒。也多亏如此,不然我就死在裘笑痴手里了。”

    赵莹儿轻轻“嗯”了一声,又道:“如果不是因为你的白虎刀在周伯伯手里,你会不会娶她?”

    雪噬魂心里翻腾不已,虽说和周小清认识了之后,自己心里也确实喜欢她,但却从没想过会娶她为妻,南宫月告诉了自己成亲的喜事之后,又被这喜悦冲昏了头脑,他却从未想过是否是真心的喜欢周小清,愿和她终身厮守,此刻经赵莹儿一问,这些事才又回忆了起来,他想着当时自己心境,不断地自问:“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周姑娘?”回想起当时看到她第一眼,便已将她错认作了是赵莹儿,他道:“我不晓得,我……”

    赵莹儿截住他话头问道:“那周姑娘长得很美么?”

    雪噬魂道:“我第一眼看见她,把她错当作了是你。我说的是真的。”

    赵莹儿不料他竟如此做答,顿觉全身都热了,忍不住小手扇着风道:“怎么会呢,周姑娘比我漂亮得多了,否则堡主怎么会让你们成亲。”

    雪噬魂静默片刻,说道:“莹儿,你知道么,我想也许我并不是真的很喜欢她,不然我也不会同意韩冰的计谋。我说的这些你相信么?”

    赵莹儿道:“我……我也不晓得,以后你能不能让我见一见她?”

    雪噬魂道:“当然可以,其实她已有心上人了,如果我们真成了亲,对断水流也太不公平了,他们从小就是青梅竹马,我怎么能拆散他们,韩冰说得对,龙凤呈祥,他们才真是一对儿。”

    赵莹儿道:“可是事已太迟了啊,雪伯伯不是定了婚约了么?”

    雪噬魂想了想,道:“等我一回去,我就把婚退掉,君子要成人之美嘛。”

    赵莹儿道:“那你呢,你又当如何?”

    雪噬魂笑道:“我着什么急啊,我还不到二十岁呢。嘿,莹儿,你为何老问我这些问题?”

    赵莹儿笑道:“没什么,我只是想知道我的嫂子会有多温柔漂亮。”

    雪噬魂笑道:“师父还在裘笑痴魔爪里,我哪有心思去想那些事。我还要给我爹洗刷罪名,要在江湖上有一番作为,对了,我还要成为天下第一呢。”

    赵莹儿笑道:“你的野心真大,想当天下第一,那可不是什么易事。”

    雪噬魂道:“当初我们约定好了的,当我成为天下第一的时候,你就会回东虎城去。”

    赵莹儿甚是开心,道:“你还记得这个约定呢。”

    雪噬魂道:“那是自然,你知道我多希望你能回去,韩冰他们也是很想你呢,想什么时候才能再一起玩一次官兵捉强盗。”

    赵莹儿拍手笑道:“是啊,我还记得我们玩得最开心的那次,王大哥当皇上,阳大哥当大臣,韩大哥当宰相,无大哥是大内第一高手,你我是江洋大盗,偷了王大哥的砚台,在堡内跑了个遍,无大哥都没有抓住我们。”

    雪噬魂想到昔日师兄弟一起玩的情景,不由得笑了,道:“对,我也记得,韩冰找了一块石头给王震当玉玺,在一张纸上印了一下,说是圣旨,曰要犯雪噬魂与赵莹儿盗得天王神砚,现令大内高手无情奉旨缉拿要犯,不得有误。”

    赵莹儿笑道:“亏你还记得那么清楚呢,还记得你我外号是什么吗?”话一出口她便已后悔,红了脸低下头去。果然雪噬魂立即道:“当然记得,是双侣奇……”话未说完他突然明白过来,立刻住了口,偷偷望了赵莹儿一眼,淡淡的月光下,只见她脸已红如苹果,心里暗暗高兴。

    二人说话已越来越少,声音也越来越小,终于都不再言语,已各自入了梦乡。

    此后的十几日里,雪噬魂每日都去采无极草的花瓣来吃,每日都可恢复一条经脉,进展甚是顺利,力气也一分一分的恢复,到得最末一日,武尊待到雪噬魂恢复了最后一条经脉后说道:“魂儿,你把无极草连根铲出来看看。”

    雪噬魂道声是,便挖了起来,他遵照武尊的意思,不去碰坏了无极草的根茎,便将圈尽量挖大,后来竟一直挖成一个直径过丈的大坑,才将无极草整个地挖了出来,只见它的根茎虽然细嫩,却如同一株百年老树一般盘根错节,四处交互,雪噬魂小心抖落了无极草根上的泥土,提了见武尊道:“师祖,这根茎好大。”

    武尊道:“正是因为这根茎深埋于地下,是以才有此极强的药性,我们先不要走,留在这里看看。”雪噬魂不明其意,但知武尊必有其用意,便等了下来。

    不久便至深夜,雪噬魂和赵莹儿已连连打盹,武尊突然拍醒他二道:“看这是什么。”

    二人连忙起身查看,却见黑暗之中一团明亮的红光缓缓移动,雪噬魂惊呼一声,道:“师祖,这是什么?”

    武尊道:“这便是赤凝蛊虫了。”

    雪噬魂吃了一惊,道:“这就是华晨费尽心机想找的赤凝蛊虫?”仔细看去,见这赤凝蛊虫身长约有尺余,粗不过三寸,状若短而肥的蚯蚓,缓缓蠕动,遍体红光,这虫到了无极草原来所在附近,突然不安起来,围着那深坑转个不停,时而摆摆脑袋,时而又晃晃尾巴,显得极不耐烦。雪噬魂已是瞧得目瞪口呆,他道:“师祖,它好像在找无极草。”

    武尊道:“不错,夜里此地阴气极重,它须得吸取无极草的阳气才能存活。”

    雪噬魂道:“如果它要吸取无极草的阳气,那岂不是它的药性便不如无极草?”

    武尊道:“不错,老夫生平闯荡江湖,见过的草药也无数,却皆不如无极草这般药性猛烈。”

    雪噬魂心念一动,道:“师祖,若是徒孙将无极草整枝吞了,那又会怎样?”

    武尊一怔,道:“老夫不晓得。到底会生出什么事端谁也无法料想。”

    雪噬魂点了点头,道:“这赤凝蛊虫倒是华晨想要的,我这便取了它的血去罢。”一刀砍将过去,那虫行动缓慢,远不及雪噬魂般迅捷,被他一刀砍中中间,轻轻一声响,自它伤口处流出了火红色的鲜血,但这鲜血尚未滴落到地上,便已凝结成块。雪噬魂这才明白为何它的名字中有个“凝”字,心道:“这家伙真是希奇。”突然那虫头一仰,噗地向着雪噬魂吐了口什么东西,雪噬魂突觉炽热扑面即到,不暇细思,急忙吸气倒纵,轻轻的哧哧声响,衣服上已破了几个小洞。雪噬魂惊得目瞪口呆,道:“师祖,那是什么这等厉害!”凝神再次出刀扎向它的头部。雪噬魂曾听南宫月说过天下的异虫,有种虫不怕刀剑,甚至于是眼睛也不畏,但任何种虫的嘴部都是致命要害,雪噬魂看那虫遍体通红,分不出哪里是嘴,但他砍它那一刀已知它身躯甚软,便一刀扎向头部知这一刀已足够至它于死地,果然那虫躲避不及,被他一刀直刺了进去,直没至柄,雪噬魂抽出刀来,那虫缓缓颤了几颤,随即僵硬不动了。

    雪噬魂笑道:“这次华晨可有得谢我了。”上前小心拉起赤凝蛊虫的尾巴将它提了起来,见它确实不再动弹,又拣起无极草,三人一同回去了。

    回至居处,雪噬魂将虫和草放在桌上,望着无极草呆呆出神。赵莹儿推门进入,问道:“早点休息罢,你在想什么?”

    雪噬魂道:“你说我把无极草整个吞了,会怎样?会不会也像它一样,再大的伤处三个时辰之内便会愈合?”

    赵莹儿吃了一惊,道:“你可不能冒这个险,若不是如此呢?你的伤才刚刚痊愈。”

    雪噬魂道:“这我晓得,如果我真能像这草一样,那我打败裘笑痴就轻而易举了。”

    赵莹儿望着他,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可你已经恢复以前的功力,我怕你……”

    雪噬魂道:“明天我就让师祖教我武功,我想尽快回去。”

    赵莹儿见他怔怔地望着无极草出神,也不再多说,轻叹一声转身又走了出去。雪噬魂见这草虽已连根刨起,但花朵却依然像一团火焰一样跳动不已,心想:“这花也算是天地间的神物了,应该有非凡的效力。把它服了应该不会有错。”但转念一想,“如果服了之后我禁受不住,那又会怎样?”他犹豫许久,最终想到自己已是大难不死了两次,再多这一次也无妨,便闭上了眼睛,双手一抖一抖地拿起无见极草,将根茎团捏成了一长条,匆匆忙忙地放入口中,囫囵吞了下去。

    这草一入了口,雪噬魂突然觉得自己此行实在是愚蠢无比,自己对无极草还一无所知便如此鲁莽地将它吞了下去,也没有和武尊说一声,他苦笑一声,心道:“是死是活全在这一次了。”盘膝运起功来。

    那草一到胃中,突然化作一冷一热两股,分寻阴阳经脉而去,此次却不是阳气循于阳脉阴气循于阴脉,若是如此倒还好了,却偏偏翻转了过来,雪噬魂只觉自己经脉内的阴阳二气转眼间便为这两股压制了下去,全无一点反抗的余地,一股阴冷的真气极为迅速地传遍了他手三阳和足三阳,一股炽热无比的真气又同样迅速地冲满了他手三阴和足三阴,刹那间只觉得自己经脉已被逆转了过来,全身血液已开始倒流,只搅得他全身忽冷忽热,痛苦已极。雪噬魂拼命运功相抗,试图将这两股真气引至气海丹田二穴,但他自身的内力和这外来的两股相较已差之太多,试了几次却徒劳无功,心中一急脑际轰的一声巨响,接着脖颈又是一阵剧痛,他知自己百汇和玉枕二大要穴已被冲破,接着便是任督二脉各处要穴,他心里又惧又喜,惧的是自己已命在旦夕,喜的是任督二脉的穴道一旦被冲开,那便是打通了此二脉,功力可突飞猛进。只可惜事已不在他控制之内,是死是活已不由他做主了。

    他前心后心剧痛良久,几乎已失去知觉,突然一股温和的暖流注入他百汇内,一冷一热两股真气立时循脉转回,回注至气海,周身剧痛已尽数消失。他回头一看,见武尊正以内力注入他体内压制真气,不由大喜过望,叫道:“师祖!”

    武尊道:“别说话,封住气海!”雪噬魂待那两股真气回注气海时,立即将武尊和自己的内力运至气海封住,那两股真气便不再发作。

    雪噬魂长呼了口气,转身向武尊磕头道:“多谢师祖救我一命。”

    武尊道:“莹儿说你有点不大对劲,我便来看看,想不到你真的服了无极草。”

    雪噬魂道:“师祖,我的任督二脉的穴道似乎打通了。”

    武尊不屑一顾道:“废话,无极草的药性天下无敌,何止是打通这二脉,你也太不自重,若真是有个好歹,你怎么对得起你周围的人!”

    雪噬魂心中不服,道:“徒孙为救师父,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武尊道:“救你师父并非难事,你又何必急于这一时。若是循序渐进,你便不必遭受这等苦楚。”

    雪噬魂道:“事既已成,痛不痛的也就无所谓了。”

    武尊哼了一声道:“无所谓?你运口真气试试看。”雪噬魂运了口气,便觉气海内隐隐有冷热两股气直向上涌,直冲到丹田,微痛不已。他道:“师祖,这……”

    武尊道:“无极草的药性还没有化为你自己所用,不受你控制也在情理之中。”

    雪噬魂笑道:“师祖您一定知道化解之法。”

    武尊道:“你怎么晓得老夫知道。”

    雪噬魂嘻皮笑脸道:“师祖既号称宇内无双,自有道理,想必这点小小困难,难不倒师祖。”

    武尊给他逗得一笑道:“你这小子,不分轻重缓急拿自己性命做赌,以后不可如此,明白了吗?”

    雪噬魂正色道:“是,师祖,徒孙记下了。”

    武尊起身走向门口道:“今日你不可再运功,明日我教你化解之法。”

    雪噬魂道:“师祖,那刀法呢?您什么时候教我?”

    武尊一笑道:“明日白天下雾,夜里我就教你。”

    雪噬魂甚是开心,立刻便睡下了。翌日,他一睁眼便去找武尊,武尊口说手比,将外来的真气化为己有的运功方法尽数教给了他,雪噬魂背了一个上午方才熟记无误,武尊又担心生出什么意外,便要他下午即便运功,自己则在一旁探查以防他真气岔了经脉,赵莹儿和赵通则惴惴不安地看着,惟恐他好容易刚活了过来又再入险境。所幸整天平安无事,雪噬魂体内真气也没再有异动。

    雪噬魂收功不练,坐在院门口休息。此时天至傍晚,浓雾逐渐散去,他在谷里抬头便可望见一片殷红如血的残阳,晚霞颜色由远而近地一点点变淡,显得极为柔和,天空中偶尔数只飞鸟一掠而过,传来几声单调乏味的鸟鸣声,更是凭空增添了许多凄凉之色。地上的花花草草笼在一片霞光之中,在尚未散尽的雾中显得亦真亦幻,雪噬魂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又觉得若即若离,明知那些景状便在眼前,却似乎是在天边一般捉摸不定。距小木屋不远的一处小小空地上种了一些菜蔬,魑魅二人从屋内拿个竹筐,到地边上拔了些菜,又到附近一条小溪流中洗了洗,赵莹儿等在木屋门口,魑魅二人洗好了菜交给赵莹儿,赵莹儿转身进了屋,随即传来叮叮当当的锅碗撞击之声。

    破旧的小木屋顶上升起股股炊烟,一阵阵清香搀杂着淡淡的酒香飘了过来,魑魅魍魉四人说着笑着抬了木桌出了屋,在院子里放下,又搬了数把木凳,抬出一坛酒,赵通拿了碗筷放在桌上,赵莹儿也端了冒着热气的鱼肉炒菜出来,赵通唤过武尊,众人有说有笑地准备用饭,赵莹儿叫道:“雪大哥,快来吃饭啊!”

    雪噬魂坐在院门口,他们说什么他没有听清,他只震惊于他们脸上的笑容,不由看得呆了。在这天下人人谈之色变的魔谷里,聚着五位当世的武学高手,其中一人更是创立了天下第一堡、号称“寰宇双奇”之一的人,此时此刻,却在这里像一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庄稼汉一般过日子。雪噬魂心中暗想,也许此时此刻,什么功名利禄,什么称雄江湖,什么天下第一,什么九龙剑,只恐怕已在五人心中淡忘得一点痕迹都没有了,也许已没有什么比桌上那冒着香气的一碗鱼汤,一碟翠绿欲滴的青菜和一碗白花花的米饭更好的了。

    雪噬魂突然觉得一种悲哀涌上心头,魑魅魍魉四人的武功在江湖里足可称得上是一流,而武尊更是一流中的一流,此刻却仅仅为这一桌安食露出了满足的笑意,这五人的野心曾是一统武林,足已鲸吞天下,雪噬魂心中暗想,也许武尊站在天下第一堡的了望塔塔顶一览中原,举手投足之间都已可令全中原武林人士为之动容之时,脸上的笑容也不过如此,那是何等英雄气派,何等的傲视群雄,此刻却缩为了一桌饭菜,已足能令他老年开怀。

    雪噬魂心中并不清楚,这究竟是何原因,到底什么能令这些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如此满足。他走到桌子旁,坐下便吃,心里百思不得其解。他呆呆地出神,赵莹儿几次叫他都置若罔闻,嘴里只支支吾吾地作答,赵莹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也只好由他去了。

    众人吃过晚饭便各自歇息去了,雪噬魂等深夜一至便和武尊习练刀法,他仍坐在院门口,呆呆地望着夜空。赵莹儿走到他身边他甚至都没有察觉,直至赵莹儿推了他一下,他这才傻愣愣地回过神来,道:“哦,莹儿,是你。你有什么事吗?”

    赵莹儿道:“你从吃饭时就一直这样出神,想什么啊?”

    雪噬魂道:“哦,没想什么。”顿了顿,他又道:“莹儿,你们在这里很开心么?”

    赵莹儿笑道:“开心啊,为什么不开心。”

    雪噬魂道:“魑魅魍魉和师祖他们呢?”

    赵莹儿道:“他们也很开心,我曾听魉说过,自从到了魔谷以来,人世间所有的烦恼忧愁都忘却了,和神仙的日子一样。”

    雪噬魂道:“他们在进魔谷之前,还有什么大仇未报、壮志未了吗?”

    赵莹儿笑道:“他们只有一件心事未了,倒没什么仇要报。”

    雪噬魂道:“是什么心事?既然未了,为何不去将它了却再回来?”

    赵莹儿道:“他们说,平生有愧于雪伯伯和无伯伯,总想还清了欠他们的债。”

    经过一段时间的共处,雪噬魂对魑魅魍魉四人已略微有些了了解,知他们人性本并不恶,雪噬魂见他们现已心满意足,似乎已是于这世上一切俗事已经死心,只觉他们颇为凄惨,心生怜悯,道:“他们不欠我爹和无伯伯什么,他们也是被逼的。我也不怪他们。”

    赵莹儿开心一笑道:“这便好了,明天我告诉他们,他们就能安心了。”

    身后一声音说道:“雪公子,多谢你这么说。老夫于心可安了。”二人一回头,见魑站在他们身后,赵莹儿连忙站起来道:“魑叔叔,您坐这里。”又去屋里搬了一张小凳出来。

    魑望着雪噬魂问道:“雪公子,你方才所说的话,是真的么?”

    雪噬魂见他神色颇为急切,似乎极欲知道自己是否还怪罪他们,心下一股愧疚油然而生,他握住魑的大手说道:“魑前辈,在下过去颇有得罪之处,还望您大人大量。”

    魑眼中放出喜悦的光彩,道:“雪公子真的不再怪罪老夫?”

    雪噬魂微笑道:“倒是要恳请魑前辈不再怪罪在下才是。”

    魑怔了一怔,突然站起身来仰天大笑,笑声中颇为畅快,惊起了一片寒鸦,他道:“好,好!雪公子,你和令尊一样都是了不起的汉子,老夫今日算是折服了!”

    雪噬魂见他高兴,心里也甚是欢喜,道:“魑前辈,请您准许我叫您一声魑叔叔,可好?”

    魑狂喜之余,眼中竟然闪动着泪花,他激动道:“小伙子,只要你不嫌老夫十恶不赦,那……那我便占这个便宜了……哈哈哈……”

    雪噬魂微笑道:“魑叔叔言重了,折煞小侄了。”顿了顿,他道:“魑叔叔,小侄想问您件事。”

    魑道:“尽管问罢。你可是想知道你的白虎刀在何处?”

    雪噬魂忙道:“不是,小侄想问,您住在这谷里,可有什么不如意之处?”

    魑笑道:“老夫唯一的不如意,方才已经如意了,现已心满意足了。”

    雪噬魂道:“那您不再想回到江湖里,有一番大作为吗?”

    魑笑道:“不了,十几年了,这里安详舒适的日子在江湖里可找不到,为何还要回去?”

    雪噬魂正色道:“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岂可贪图享受?”

    魑道:“不错,人本是不该图于一时安逸,可是你想过没有,在江湖里摸打滚爬这么多年,为的是什么?”

    雪噬魂道:“小侄不懂。”

    魑道:“依老夫所知,所有人在江湖里无不是为了一统武林,每三年一次的英雄大会,人心最可知晓,他们不论是哪个门派帮派,无不渴求拿到金如意,振臂高呼统领群英,寻找九龙剑,便可平步青云,一统武林。”

    雪噬魂道:“一统武林之后又当如何?”

    魑道:“那之后便可呼风唤雨,尽享荣华富贵。”

    雪噬魂道:“难道他们不想再有所作为,便到此为止了吗?”

    魑笑道:“小伙子,一旦步入顶峰,他们还能做什么?为的便是可享荣华富贵,现今我们四人在这里已是心满意足,我们多年夙愿已经达到了,还渴求什么?”

    雪噬魂指着木屋道:“难道这木屋就是夙愿,难道您不想锦衣玉食?”

    魑拍了拍雪噬魂肩膀道:“即便是住进了京城,和皇帝一样的吃喝又有何用?百年之后便一了百了,衣食皆是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有何用处?”

    雪噬魂道:“若是如此,江湖中人争的究竟是什么呢?不仅是衣食,连功名利碌也是百年后便烟消云散,又何必去争?”

    魑笑道:“你说得极是,小伙子,但他们即是功名迷了心窍,连这些浅显的道理也都忘了。”

    雪噬魂道:“小侄以为,既然有如此之多的人去争,那功名必有可争之处,虽是死后一捧黄土,但可扬名立万,永留青史。”

    魑点点头道:“我刚踏入江湖的时候,和你想的一样,也想轰轰烈烈在江湖上闯一回,好让后世之人都知道我们四人魑魅魍魉的名号,可现在我们都发觉,有很多比名利更重要的,也有很多比死后的名声更重要的,我们却都错过了。现在弥补回来,倒是为时不晚,你看这田园生活,岂不是比江湖上打打杀杀的日子来得更好?”

    雪噬魂道:“师父曾说过,江湖不一定总要用刀剑说话,总是可以讲道理的。”

    魑摇摇头道:“不然,南宫堡主在武林中威名素着,敢和他寻事生衅的人不多,惧于他一身的武功,没有谁敢和他用刀剑说话,也就不敢不听从堡主的道理,是以堡主那么说并不希奇。你还小,还不知道江湖人心险恶,你要记住小伙子,在江湖里,谁的刀剑锋利,谁的武功高深,谁便是道理。这江湖远不像你想的那样,即便你有道理,你的武功比他好,他也会千方百计地找到更多人,联手对付你。”

    雪噬魂给他说得全身发毛,道:“江湖真的有那么凶险吗?”

    魑苦笑道:“凶险无比,你永远也想不到。但这江湖不只是凶险,更是令人灰心丧气,否则我四人也绝不会心甘情愿地留在魔谷里。我们初入魔谷后不久,曾重出江湖想要东山再起便离开了谷,我等明知魔谷有这天伦之乐,却偏要出去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后来我们发觉江湖上几乎是寸步难行,只好又转了回来。只可惜,走过这一轮回,却还是发觉魔谷比江湖更好,空浪费了我们数年时光。”

    雪噬魂和赵莹儿听他说得好生凄惨,不禁面面相觑,二人心里都是闪过同样的念头,这江湖是否真的如此?螭又道:“小伙子,你不明白的事还很多,等你回到上面以后,慢慢的你就会明白了。”说罢便起身去了。

    深夜将至,雪噬魂和赵莹儿找到武尊,武尊笑道:“你这小子倒真是很心急啊。好,你们随我来。”

    三人走出数十丈,到一片较为空旷的地方,夜幕上挂着的明月照将下来,三人彼此看去,对方脸上都挂了一层面纱一般,武尊一言不发,只是等着,二人不明他意,也只好再等。

    不久子时已至,夜里更加静谧,武尊问道:“小子,你作何感想?”

    雪噬魂一愣,道:“我作何感想?没什么啊。”

    武尊道:“心里不能有杂念,你需得像这夜空一般平静。”说罢便就地盘膝打坐,双手捏了气诀便一动不动了。雪噬魂不明就理,便和他一样坐了下来,赵莹儿轻声问道:“我呢?”雪噬魂道:“你也来罢。”

    三人便在这里静静地打坐,雪噬魂心里纳闷,武尊现在教得不是什么运气法门,只要他在这里静坐,心里不免有些焦急,不时张眼偷看武尊,却见他如同木雕泥塑的一般,叹了口气,又继续打坐。耳闻武尊道:“小子,心里不可有杂念。只坐着便是。”

    雪噬魂心想:“师祖号称寰宇双奇,练功的方法必与师父教得不同,我安心练好了。”想到此处心安不少,脑中杂念渐除,想反也无事可作,便练起内功来,不知不觉过有一个时辰已到了丑时,武尊突然道:“小子,内功练得可是很勤快啊。”

    雪噬魂吃了一惊,忙起身道:“徒孙该死。请师祖责罚。”赵莹儿也睁开眼站了起来。

    武尊起身道:“这一个时辰里,我不是要你练内功,只要你静心坐着。你却偏不听话。”

    雪噬魂更是惶恐,不知该说什么好,武尊又道:“这也不怪你,你还不到廿岁,血气方刚,哪里坐得住。我的功夫,这便是入门的第一步,你先练得心如止水。”

    雪噬魂道:“那第二步是什么?”

    武尊道:“第二步便是需心如死水。第三步才是练习刀法。你这第一关都过不了,还需假以时日。”

    雪噬魂又吃一惊,他道:“心如死水?师祖您这是何意?”

    武尊指着几步外的一个小水潭道:“如果这潭水就是你,没有别人袭击你时,你和它一样平静如恒,一旦有人攻你,”他凌空拍去一掌,波的一声响,水面荡起几点涟猗,水面破碎不住晃动,“你的内功就会自行生出反击以卸对方功力,但此时你内力已乱,再运真气便不如这水面平静之时那么顺畅,这道理你当是明白。”雪噬魂不由自主点了点头,赵莹儿也听得明白,也连连点头。

    武尊又道:“而若你心如死水,便如一个泥坑,对方功力再强,也激不起一个水花。而此时你再要反击,真气运行与寻常无异,对手攻你是徒劳无功,你未受其影响,十成里便赢了九成。当然了,这还需得你的内功再深厚些才行。”雪噬魂点头明白,三人又立刻又坐下入定,此次他尽力使自己心里一点尘事都无,过有小半个时辰,终又忍不住睁开眼睛,见武尊还是一动不动,不禁又叹了口气。

    武尊道:“让你一个年轻人和我这老头子一样当然困难,你也不必急于一时,你总想着要救你师父,这也难怪,年轻人心里总是有牵挂。慢慢的就行了。”

    雪噬魂道:“师祖,那您先教我刀法好不好?”

    武尊道:“练这刀法需先心中旷然,不然也练不好,不过……”他低着头细细思索,时而仰起头,时而又皱眉叹气,良久,他才又道:“好罢,练刀法你便更能领悟这种心境,我这便教你。”

    雪噬魂大喜,连声道:“好,好!徒孙用心听。”

    武尊道:“现在让你明白我的武功有点勉强,我便说得简单些。小子,我问你,白虎刀法共有多少招?”

    雪噬魂道:“我师父教我有七十二招,我爹给我的刀谱里有三十六招,我只学会了四招。”

    武尊点点头道:“七十二招的刀法,想你已练得很纯熟了,这刀法的变化,你可熟悉?”

    雪噬魂起身拾起一段树枝道:“师祖,我练给您看一看,我也曾私下试着研创新招,就是太困难了,师父教我时已将刀法的种种变化都教给我了,再创新的变化已不可能。”说罢起身行礼,将白虎刀法试练了一遍,他这一练只觉自己内力已和以前无异,身上的剧毒已彻底根除,心中暗喜。

    武尊道:“南宫月教你的这些变化确是很精奇,你练到此处对付江湖二三流的人不成问题,内功再深厚些之后便可算得上是个高手,但与我的刀法相比,却还差得远。”他拿过雪噬魂手中树枝道:“我练一个刀法,你看它是什么招数。”举刀过头,呼的从头顶向下劈去,问道:“这是什么招?”

    雪噬魂道:“这是七十二路白虎刀法第一招,猛虎下山。”

    武尊又举刀再次从头顶劈下,刀至中途手肘一抖,一刀突然化作三刀,接连劈下,雪噬魂不待他发问,抢先道:“这是我爹的刀法。也是猛虎下山。”言语中颇为得意。

    武尊点点头,第三次举刀劈下,只是这一刀使老之后,他踏前一步,手腕一旋刀锋向上斜挑,又递出一尺远,问道:“这又是什么招?”

    雪噬魂抓抓脑袋,道:“这……这前半式还是猛虎下山,可是……”

    武尊又使出一招,前半式和刚才一刀一样,便在刀头递出之后突然转身一刀扫出劈向身后,又道:“这是什么招?”

    雪噬魂看得莫名其妙,道:“这后半式好像是猛虎回头,不过这出刀方位好像不大对劲。”

    武尊点点头道:“不错,这确是猛虎回头,出刀方位和你所学的也不一样,但不能称为‘不大对劲’。”

    雪噬魂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武尊又道:“你说刀法‘不大对劲’,何为不大对劲?莫非天下出刀只能这样或者那样?刀头偏开数寸便说是刀法错了?若偏偏正是因为差了数寸,反而把敌人制倒,这也不对么?”

    雪噬魂明白过来,道:“师祖的意思是,使刀不应该拘泥于刀法,而应以克敌制胜为根本?”

    武尊道:“不错,不只是刀法,剑法,拳法掌法,都是为了克敌制胜,你师父所教你的刀招都成一定路数,因为这些招式克敌制胜可以奏效,只待练熟了威力就可显现出来。但若是遇到真正的高手,还是无用的。”

    雪噬魂道:“那若是我的内功也比对手深呢?那样他接也接不下我这一刀。”

    武尊道:“他为何一定要接下你这刀?除非是比武,若是生死相搏,只要能杀了你,不一定非要接下你这一刀。来,你用你的刀法攻我试试看。我不运内力,你的内功便比我强得多。”

    雪噬魂心下好奇,也不推辞,当即起身深施一礼,又拣起一根树枝,道:“师祖,得罪了。”举刀过头,呼的当头砍去,正是一招猛虎下山,赵莹儿惊呼一声:“武爷爷小心!”岂料雪噬魂刚刚举过头顶,武尊手一抬,树枝末稍已顶在雪噬魂喉咙,赵莹儿又惊呼一声:“雪大哥小心!”武尊道:“猛虎下山,是不是?”

    雪噬魂点点头,圈刀斜引砍向武尊左肩,武尊不待他刀使老,右手疾刺,雪噬魂左肩已然中招。武尊道:“‘虎噬孤狼’,是不是?”

    雪噬魂又点点头,心想:“师祖创出的刀法他自是心中烂熟,我须得多加变化。”刀尖一沉,一式“一马当先”直扎武尊小腹,刀至半途突然反挥撩上,这是一招“雨后春笋”,这一招又只使了一半,突然改向横扫,一式“横扫千军”削向武左肩,雪噬魂在一招之内练使三招,武尊也在他三招之内连变三招,武尊赞道:“好小子!”右手倏忽一软,枝末一沉,雪噬魂躲闪不及,被他刺在大腿上。二人这对手几式甚快,赵莹儿只瞧得眼花缭乱,连那一声“小心”都叫不出口。

    武尊呵呵笑道:“小子,悟性不错!”

    雪噬魂收刀笑道:“让师祖见笑了。”

    武尊笑道:“不然,不然,你的脑袋甚是灵活,是块好材料。”赵莹儿听他夸奖雪噬魂,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武尊又道:“明白了罢?你无论使什么招,我都知道,所以能抢先攻你,你一刀攻出之时便无从守御,我便攻你这守不到之处,就算你内力再强,刀势再猛,我这一招抢攻,你必胜的一刀反而会变成必败的一刀。”

    雪噬魂道:“徒孙明白。”

    武尊道:“所以你若想克敌制胜,需得使出别人不知道的刀法。”

    雪噬魂道:“可是,若想别人不知我的刀法,那只能是我自创的刀法。”

    武尊道:“正是!老夫所要教你的,正是自创之法。”

    雪噬魂极为惊讶,他道:“自创刀法?听师父说,这刀法都是经过了无数次的推敲琢磨,再多变出一式来也是极为困难的,我岂能自创?再者,大敌当前时,怎有时机现创刀法?”

    武尊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些许血色,显得甚是得意,他道:“这便是老夫的绝招,称之为‘心刀’!你听好,招由心生,此为心刀;式自念生,此为念式。心动而招生,意动而念行。”

    雪噬魂见他神色,知这是他平生得意之作,心中狂喜不已,跟着用心记忆:“招由心生,此为心刀;式自念生,此为念式。心动而招生,意动而念行。”

    武尊又道:“天下招法路数,莫不为三者:一式主守,守我之必生;一式主攻,攻敌之必败;一式主杀,杀敌之必死。此心念刀法,便以此三式为根本,招式变化,皆由此三式而生,是故天下之武功,莫能出于三者。而刀招为二招,一招为劈,一招为点,二者分则为以简御繁,二者合则为以繁胜简,各具千秋。武学之道,旨在意念,心之所至,杀之所至,生灵涂碳。念非力,非修为可至,而在于心,心在之处当为刀所覆。刀出有形有质,力出无形有质,然心出则无形无质,所向披靡。天下虽大,万物一理,为习刀法而习刀,刀只是死刀,人动而刀不动,人止而刀不休,是以意不能淋漓尽致。刀随手动,手随人动,人随心动,人未动而刀先至,则为先发制人,人已动而刀未动,则为聚气无穷,一击必杀。终而至人刀合一之境界。”

    雪噬魂又一一记了下来,武尊道:“这些你都明白么?”

    雪噬魂道:“师祖,徒孙明白,可是这种刀法的境界,恐怕徒孙做不到。”

    武尊道:“无甚要紧,只要你能记得就行,每次动刀之前想上几遍,自然而然的你就会了。”雪噬魂半信半疑,也只好点头答应,武尊又道:“练刀要先练心,心境如何,你使刀的意境就如何。”

    雪噬魂道:“这倒和抚琴之道颇为相似。”

    武尊道:“不错,这其间确是颇有相通之处,你需使心境空旷,刀招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他指着不远处一棵高大的树木说道,“你便用这把单刀,劈落那棵树上最高的树枝,双脚不准离开地。”

    只见那棵树生得约莫有五六人合抱之粗,自是长得极高,至少也有七八丈之高,雪噬魂道:“师祖,那树那么高,我怎么可能劈得下来?”

    武尊道:“高又如何?只要你刀气一至,便可劈落下来。等你做到之后,我再接着教你。”说完便转身而去,只留下雪噬魂和赵莹儿二人面面相觑,雪噬魂道:“这根本不可能啊,除非我会隔空打穴的功夫。”

    赵莹儿也是觉得不可思议,又不好说什么,她道:“既然武爷爷那么说,那你练便是了,我想你能做到的。”

    雪噬魂望了她一眼,笑道:“你为何说我能做到?”

    赵莹儿道:“我就是相信你。你一定不会让我……让武爷爷失望的。”

    雪噬魂笑了起来,说道:“我自然不会让你失望的,你等着看好便是。”赵莹儿听他那么说,心中暗喜,满怀信心地寻了出干净的地方坐下。

    雪噬魂长吐出一口气,又深运了口真气,右臂轻舒,唰的一刀递去,他使惯了自己的巨开刀,这柄刀握在手里只觉得轻了不少,真气运行颇为自如,刀势也猛了不少,叮的一声刀砍在树干上,莫说是树枝,就连地上的尘土都一动不动,显然是刀气未至,他又砍了几刀,也无甚效用,退后了两步运起内力,以白虎刀法第一式刚猛的猛虎下山使全力劈出,立时风声呼呼作响,一连三刀都砍在树干上,砍出了三条二三寸深的裂痕,赵莹儿击掌赞道:“好刀法!”

    雪噬魂苦笑道:“这根本不是刀气,只是刀身激荡的劲风而已,和师祖说的完全不一样。”他略微有些烦躁,清啸一声跃身空中,一口气将白虎刀法的前四式全部使将了出来,轰轰之声连响不绝,待到他飘落到地上,树干上已是二十多道刀痕,木屑纷纷扬扬的洒落。

    经过这一番动刀,他觉得自己内力似乎比以前深厚了些,随即想起来那是武尊注至他体内的,心中大喜,欢声叫道:“莹儿,我的内功又深厚了!”赵莹儿未及做答,雪噬魂又冲天拔高数丈,源源不断地使出七十二路的白虎刀法,尽数向树上砍去,这套刀法他本已练得甚是纯熟,此刻的他又是多天没动刀加之内力也更深厚,使出来威力更是胜过从前,多年来他练刀也从未像此刻这样练得畅快淋漓,前式与后式的次序也全都抛在脑后,这一刀喜欢怎么出便怎么出,全然不受一招一式呆板刀法所限,他觉得虽然自己出力甚猛,本应颇耗内力,但却觉得体内似乎精力无穷,真气在经脉内运行畅通无阻,收发极是自如,他大喜之下,手中单刀一挺,迅疾无伦地扎向树干,扑的一声,刀身完全没入树内,他左手拍出,又是轰的一声,将树击出一个寸深掌印,同时便借势飘退抽刀,又唰地反挥撩上,又再在树上新添一个丈长裂痕,七十二路的白虎刀法一使完,树干已是体无完肤,他惊喜地望着自己右手,口中说道:“莹儿,你瞧见了吗?你瞧见了吗?”

    赵莹儿比他更加开心,道:“看到了看到了!你的功力和三年前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雪噬魂心里已是舒畅已极,一抬头望见树顶,想也不想的右手轻飘飘地一挥,又是呼的一声,此招中他并未使足全力,却立时风声大作,树叶哗哗作响摇摆不已。雪噬魂一愣,身后一人喝道:“好!”

    赵莹儿连忙叫道:“武爷爷,您还没走?”

    武尊满面笑容地走过来道:“老夫一直看你练刀,你对老夫的心刀意境颇有所得啊!”言语中不胜欢喜,“想不到我的心刀,你竟然能够领悟了,好,好!和你老子一样,都是了不起的武学奇才!”

    雪噬魂道:“师祖,您都看到了?徒孙练得如何?”

    武尊道:“练得不错,大出老夫意料之外,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你是块练武的材料!”他见雪噬魂颇具天赋,心下大感慰籍。

    雪噬魂更是得意,他道:“是师祖指教得好,徒孙只是按您所说的去做。不过徒孙仍没有劈落树枝。”

    武尊道:“劈得落劈不落,那不过是意境的远近和内力的深厚问题而已,你既然已知道如何将心意和刀法融会贯通,只要你心中再空阔些,便能劈得落了,但这还是需得你的内功再深厚些才行。”

    雪噬魂道:“是,师祖!徒孙一定不辜负了您的厚望!”

    武尊道:“先别急着休息,趁你现在心境空阔,再练几遍,打铁需趁热。”

    雪噬魂听他口气已多了不少的热忱,知他对自己很是满意,心里更加高兴,用力点头道:“是,师祖!徒孙现在就练。”武尊倒背着双手回至自己木屋了,步履甚是轻快,显得极为得意。

    雪噬魂越是高兴,心境便越是旷然,只觉得天地间似乎都小了许多,一颗喜悦已极的心似乎已经开始胀大,他口中默念道:“心之所在,刀之所在。”细细品味着这八个字的内涵。不久天已微亮,雪噬魂一直没停手,已是满头大汗,赵莹儿唤醒了武尊,又过来道:“雪大哥,你这便休息罢。练得太过力对身体不好。”递过毛巾给他擦汗。

    雪噬魂笑道:“多谢,你也休息罢,一夜没合眼了。看你眼圈都黑了。”赵莹儿确是困极,只能让螭魅二人代为生火烧水,自己回去睡觉去了。

    武尊道:“小子,你把这根基再好好扎实扎实,再过几天,老夫便将心刀尽数传给了你。此外,你体内无极草还未化为己用,这心法口诀,我现在便告诉你,你用心记好,不能记错一字,否则便要走火入魔。”当下将口诀一字一字地说给雪噬魂听,传完之后又听他背了几遍,直至再无一字错误,这才说道:“无极草集药性和毒性于一身,你服了它既然无事,天下间我看也没什么毒药能制得倒你,你若是受伤,运功三周天便可复原,这和无极草一样,三个时辰内再大的伤也会痊愈,它亦可助你陡增内力。小子,你想不想打通你的奇经八脉?”

    雪噬魂欣喜若狂,激动之下话音竟有些发颤,道:“能吗?当然想!师祖,怎么打通?”

    武尊微笑道:“你这小子就是福大,这其中的诀窍我已悟了出来,待到你内力再深厚些,我自然会告诉你。”

    光阴似箭,转眼间雪噬魂已在魔谷里住了有**个月,每天下午练习内功,夜里练习刀法,转日一觉直睡到晌午,日子过得倒也甚是悠闲舒适,只是每次想起南宫月仍在裘笑痴手中便总是闷闷不乐,赵通和赵莹儿知他心急,便在一旁劝慰他,但他心里焦虑却每日俱增,终于一日他再也按捺不住,对武尊道:“师祖,徒孙想回去救我师父。”

    武尊道:“你的武功虽和以前相比已是天壤之别,但你临敌经验不足,未必便能敌得过一流好手,你若实在急着走,我便教你如何战胜裘笑痴。”

    雪噬魂摇摇头道:“不用了师祖,徒孙想凭自己之力打败他。”

    武尊一怔,摇头叹道:“也罢,你还年轻,年轻人总是想要公平打败对手。你若想回去,就回去罢。”

    雪噬魂道:“师祖,等我杀了裘笑痴,我再回来找您。”

    武尊道:“好。但你要答应老夫,绝不把魔谷里的事告诉任何一人。”

    雪噬魂跪下道:“徒孙对天发誓,绝不将魔谷对外人透露半字,若违此誓,教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武尊把他扶起来说道:“只要你答应便好,不必立誓,你等一下。”说罢转身进屋,过了一会儿,他走出来教给雪噬魂三个锦囊道:“这三个锦囊内有我三条嘱托,红色的这个在你打败裘笑痴杀他之前取出来看看,你觉得江湖上寸步难行的时候,就拿这个绿色的看看,如果你最亲最近的人要杀你的时候,就拿黑色锦囊。”

    这最末一句令雪噬魂好生困惑,赵莹儿也是迷惘不解,她问道:“武爷爷,雪大哥最亲最近的人怎么会杀他呢?”

    武尊露出了一丝苦笑,道:“你们还不知道江湖的凶险,越是亲近的人,越是危险。因为他如若要害你,你根本无从防备。”雪噬魂虽然不信他所说,但也点头道:“是,徒孙记下了。”恭恭敬敬地接过锦囊,小心揣在怀里。

    武尊又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最重要的是什么?”

    雪噬魂道:“是,大丈夫当忍得一时之气,切不可逞匹夫之勇。”

    武尊点点头道:“好,记住便好了。还有,你若能得知武痴的消息,立刻回来找我。普天之下只有我能制得了他。你万万不可和他交手。”

    雪噬魂道:“是,徒孙记下了。”

    武尊道:“这便好了。”转首对赵莹儿道:“你去把魅魍魉他们叫来,我让他们和魂儿一起去。”

    四人前来,魑道:“雪少侠要走了吗?我们和你一起去。”

    雪噬魂道:“不用了魑叔叔,我能照顾自己,不用打搅您的田园生活。”

    魑笑道:“雪少侠说这话就太见外了,我们四人已早有此意,少侠不必推辞了。”

    雪噬魂道:“若江湖中人见到您几位,还要再追杀您可如何是好?”

    魑道:“无妨,不到必要之时我们决不现身就是了。”雪噬魂见劝他不动,也就不再多说。

    武尊自下向上挥了挥手,说道:“走罢,走罢。”雪噬魂和他经过大半年的共处,只觉得他不是师父所说的叱咤风云的武尊,只是个和蔼可亲慈祥已极的武尊,一想到武尊已风烛残年,不知自己何时才能回来,回来后还能否再看到他,念及此处,眼泪不由得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哽咽道:“师祖……”

    武尊慈爱地抚摸着他的头发说道:“好孩子,师祖等你回来,等你的好消息啊……你这便去罢,你师父也等着你呢……”

    雪噬魂擦了擦眼泪,道:“是,师祖,徒孙不会让您失望的。”他站起身,慢慢一步步地回至自己木屋,慢慢地收拾好了东西,赵通和赵莹儿站在门口,心中伤感无限,雪噬魂道:“义父,莹儿,我这便去了。”

    赵通已是老泪纵横,他道:“魂儿,若江湖上无法立足,就回来罢,我们在这里等你……”

    赵莹儿亦是泪眼模糊道:“雪大哥,你报完了仇就回来罢,好吗?”

    雪噬魂勉强一笑,道:“我知道,我会尽快回来的。你们等着我……”

    出门再向武尊和赵通二人磕头辞行,五人向东走去,这天又下起了大雾,五人走出十几步,身影已消失在雾气中。赵通叹了口气,拍拍赵莹儿肩膀道:“他走了,我们回去罢。”

    赵莹儿兀自立着不动,向雪噬魂离去的方向张望,她企盼着能看到雪噬魂突然从雾中转了回来,对她说道:“我不走了,我留下来陪着你。”却直等了整整一天,他也没有回来,不禁黯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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