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武侠仙侠 > 解剑天涯 > 第二十三章 神秘来客

?    却说邵天冲等人先是返回姑苏,将凌府上下整理一番,重新请了仆佣打扫。凌韫夫妇见了凌府一改往日繁荣,冷清寂寞难耐,不由得辛酸。凌韫的双目虽说已能视物,但终究不如从前,行动也不甚方便,决定先收拾了行囊去慕仁山庄暂居一阵,于是关门落锁,几人一同再往湖州。

    到慕仁山庄正门前,邵天冲却带着邵天星别过了凌家三人,自后院进去,先找公孙正。他一路走着,一路边心事重重,不知如何向公孙正交代公孙二娘之事。但再怕仍要面对,纵然不愿也无法逃避这已成的事实。

    邵天冲刚低头进了听风榭,站在院门口止步不前,忽听公孙正熟悉的声音大叫了一声:“天冲!”他一惊便出了一身冷汗,抬起头来。

    公孙正一脸又惊又喜,快步向他走来,边走边大声问:“你怎么回来了?二娘那丫头呢?”他疑惑地看看邵天星,又问:“这丫头是谁?”

    邵天冲最怕的就是他这句问话,给他一问竟答不上来,一早想过千百次的答案再也说不出口,却不由自主红了眼圈。两年之间,公孙正的白发似乎又添了许多,眼角皱纹更深,只剩两道浓眉仍似墨一般虬结在一处,问道:“你小子怎么一脸哭相,发生什么事了么?”

    邵天冲再也忍不住跪了下去,泪水终于冲出一眼眶,不能言语。邵天星见状也一语不发地跪下去。公孙正见他们神情异样,忙将二人扶了起来,说道:“又不是孩子了,哭什么?有什么事慢慢说,是不是与二娘有关?”见他仍是流着泪不语,喝道:“你给我说话,妈的天塌了也该放个屁,怎么扭扭捏捏地哭起来?有什么事我老头子还能承受得住,你不用怕。”

    邵天冲这才道:“二娘……二娘她……不在了。”

    “什么叫不在了?”公孙正眼前一黑,定了定神,厉声道。

    “师父你听我慢慢说……”邵天冲挣扎了许久,才将事情颠倒着说了一遍,他心中情绪紊乱,一团乱麻,说了半天,还要邵天星在旁添加几句,才算能令公孙正明白事情原委。

    良久,公孙正才动了一下,手由扶着邵天冲的肩变为按住他的肩撑着,脸上肌肉微微抽搐,竟一言不发地放脱了手,慢慢转过了身去。邵天冲本拟他会失声痛哭或对他又打又骂,谁知他的反应竟冷静地出乎自己意料之外。这般冷静反倒更让邵天冲担心,他自公孙正的身边绕上前,扶着他手臂问道:“师父,你怎样了?”

    公孙正脸上神情十分平板,眼中似也无泪光闪动,却是一语不发的沉默,继续向前而行。邵天冲连唤几声不得回应,便不敢再言,与邵天星一起扶着他入了房间坐下。这日公孙正一直便不言不语地坐到了天黑,也不吃饭。

    邵天冲将邵天星安顿在公孙二娘的屋里,二人下厨做了饭,将碗筷饭菜摆上桌,还添了一壶酒。公孙正仍不说话,走上前慢慢斟了酒,如素日一般慢慢啜着。邵天冲兄妹两举起箸却又放下,邵天冲喉头哽着难以下咽,邵天星心中却也凄凉茫然,两人怔怔看着公孙正。

    公孙正又斟满一杯,端了酒杯往地上一洒,喃喃道:“丫头,你别怨谁,既选择了这条路便自己走好,黄泉路上冷清,师父总有一日会来陪你。”这句话语气十分平淡,竟不似悲伤,但细听之下,便觉蕴着无尽酸楚,邵天冲忍不住又是眼眶发热。

    公孙正又道:“丫头,你从小到大都只管做自己觉得应该的事,却不知你走的每一步,其实都只踏在上天为你铺好的路上,若有人想违背了上天的意愿,走出这条路应有的边际,便会坠下去,永远上不来。”

    邵天冲模糊了双眼,也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又听他问:“你说的那个人,是韦不平和玉蕈秋的儿子?二娘就是为了他想不开?”

    “是。他在江湖中名声素来不端,弟子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走到一处。”

    公孙正点点头道:“这种事情,外人自然是不能明白,因为本来就没有道理可讲,无论外人看着美丑、善恶怎么不登对的人,只要月老牵了线,你总是逃不开。若是没缘分,纵然再有情,还是得分开。”邵天冲从未听他说过这些话,心下一片茫然,伤痛中夹着几分诧异:“师父是不是伤心得过头,有些糊涂了?”却听公孙正道:“二娘既走了,我们便该好好祝福她走得安乐。”

    邵天冲心道:“师父悲伤过度么,他上了年纪,可千万别出什么意外才好。”

    邵天冲忧心忡忡地看着公孙正,却见他面色正常之极,吩咐自己道:“天冲,你将香案移到院内去,点上蜡烛,上几柱香。”邵天冲不敢多问,按他所言做了,见他端着酒杯酒壶出来,先斟了酒又在香案前一洒,接着将杯壶摔碎在地上,燃起了几柱香说道:“黯然**者,唯别而已矣。而生离死别间,以白发人送黑发人为甚。嘿嘿,今日我送人,他日人送我,这世间又岂有不死之人?”他先是微露忧戚感伤,继而便转为平淡,将香插上了香鼎。邵天星独自在一旁看了一会,觉得自己像个透明物事,便悄然回了屋。

    第二日,凌叶子与裴濯行同往听风榭,公孙正正在院中扫地,一见之下,不由微愣。凌叶子叫了声“正伯”,他躬身向二人行了一礼。裴濯行不经意地颌一下首,见邵天冲迎上来,便唤了他一声。

    邵天冲正要跪拜,给裴濯行托了起来,叹道:“这一路你受了许多苦。周超那孩子,十分不成器,令我这个做师父的,也为之汗颜——唉!”

    邵天冲道:“人已不在了,便有再多过错,也就算了。”两人叹息着叙了一阵,边谈边在院内随意走着,凌叶子跟在后边。三人渐渐走出听风榭,一路向肃风院而去。路经一所叫留风榭的院子,见裴夫人从院内走了出来。

    凌叶子道:“姨母,你从我爹娘那儿来么?”

    裴夫人微笑道:“是啊,天冲也来看望你爹娘么?”她细细打量着邵天冲,邵天冲给她看得有几分诧异不安,目光不敢直视。裴夫人笑道:“怎么害臊了?去看你未来的岳父母,那是正常之事。”

    凌叶子顿足道:“姨母,你怎么笑人家?”

    裴夫人笑着将他们领进院子,穿过了月洞门与花径,见正院内一对极高大的银杏树,每一株高达六七丈,三四人合抱之粗,两树相距十余丈,枝繁叶茂,蔚为壮观。银杏雌雄异株,并生之时犹如一对情深爱侣,时值深秋,满树摇落金黄,竞现华贵典雅。邵天冲在慕仁山庄居住数年,却从未进过这留风榭,更未见过这么古老的银杏树。他仰望那两棵树,见树上黄叶偶然飘落,接了一片在手,见秋日树叶已呈蝴蝶状,翩翩舞动之际犹如满院金蝶纷飞。

    凌叶子见他对着黄叶发呆,知他想起了公孙二娘,心下暗叹。裴夫人道:“这是我出嫁前和妹妹一块儿住的院子,如今经久不住人,打扫一下尚还清雅。”

    凌叶子道:“我小时候偶尔来这里玩儿,还记得这两棵树,我和姐姐、表哥二人合抱都抱不拢。如今这树还是长得这么好,我们却都大了。”

    裴夫人看着那树,微微地蹙起眉来,拾起地上一片落叶,若有所思。裴濯行咳了一声,道:“进屋去了。”裴夫人一惊,手中叶子掉落在地,她神色有些烦乱,当先走进屋去。

    凌韫夫妇正在屋内,见他们来,两名丫鬟乖巧地去斟茶倒水,裴濯行与裴夫人便在屋内落座。邵天冲与凌叶子施礼后也在一侧坐下,听他们随意闲谈。四人谈论一会,说到裴衍之的婚事,便将他与凌蓓子的婚事定于冬日。

    时光忽忽流过,转眼银杏枝头黄叶落尽,又添新绿,这年六月,邵天星诞下一个男婴,孩子一坠地便哇哇地哭,她看着那孩子皱皱的小脸,心中不知是喜是忧,悄悄落下泪来。邵天冲抱起那孩子,问道:“给他取个什么名字好?”

    邵天星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以后再说罢。”她脸色十分黯淡,浑不似当年稚真无邪的模样。邵天冲看了不禁心酸,却无言以慰,唯有转过头去假装不见。屋内气氛一时凄凉沉默,只有稳婆和丫头在不停地忙碌。

    “是男孩女孩?”凌叶子的声音在屋外响起,打破僵持的气氛。

    “是个男孩。”

    凌叶子笑着上前抱过那孩子,仔细瞧了一会,道:“这孩子长得跟天星一样可爱,我抱去让正伯瞧瞧。”她掩上襁褓走出去,只听邵天冲在身后道:“刚生下来的孩子吹不得风,小心些儿。”

    凌叶子答道:“知道了,我会小心。”她抱着孩子出去,给公孙正看那孩子,公孙正逗了一会孩子,说道:“这孩子不知来得该是不该,将来也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命运。真是孽债啊孽债。”他轻声叹息着,目光变得遥不可及,似在思索什么久远的事情。

    凌叶子也默然无语,心道:“世上偏有这许多奇怪尴尬的事,可是天星却是个外柔内刚的倔性子,非将这孩子生下来不可,难道他小小年纪便要面对不幸的出生?天星为什么非这么执拗不肯听人劝告?对这孩子而言,他的出生便是一个错。”转而又想:“可是若是我,说不定也跟她一样选择,天底下的女人,多半是一样的笨。”

    七月,凌叶子与邵天冲正在留风榭的银杏树下边说话边仰望着盛夏间的两株古树,只见千扇摇摆,华盖清凉,心旷神怡。忽听有小厮前来相报:“姨老爷、姨夫人,有、有人来庄内挑衅!”他奔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话断断续续。

    凌韫夫妇匆匆地走出屋,问道:“怎么回事?”

    那小厮拚命摇头,道:“不……不知道怎么回事,有几个人来到庄内,说找庄主讨教几招,动起手来,武功好高……”

    邵天冲与凌叶子未等他说完,已抢先赶往肃风院去。裴濯行坐于主人席上,面色如铁,厅内立着几名装束奇特的人,盛夏间还穿着长袖紧身衣服,却不见流汗,端地怪异。两侧几上放着茶盏,那几人却不落座,中间一人肤色很白,轮廓很深,一时也看不出多大年纪,另外几人年轻一些,约摸三十岁左右。裴濯行道:“尊驾是想来指教裴某呢,还是来挑衅?”

    那皮肤很白的人操着生硬的汉语道:“指教和挑衅都算不上,只想请裴庄主指点几招。如果裴庄主胜过我一招半式,我立刻离去。如果裴庄主不幸输给我,那跟我走一趟

    就行。”他似乎不太懂客套语言,虽然表情还算有礼,言语却十分僵硬,多半是因汉语不熟所致。

    邵天冲与凌叶子悄悄走进厅,听一边的小厮低声道:“这干人十分无礼,冲进来便打伤庄内几人,因此庄主十分不悦。”

    裴濯行道:“裴某并不认识尊驾,请问——”

    尚未等他说完,那人已有几分不耐烦:“你们汉人说话真罗嗦,半天还说不到正题,你只要动手接招就好,赢了随你便,输了就由不得你了。”他说动手便动手,身子向前疾冲,左手握成拳击出。这一拳去势奇快,裴濯行没料到他说话间便发难,心下恚怒,脸上却不动声色,见他一拳来得猛烈,骤然从椅上跃起向前,一掌向对方拳头推去。这一击本来不是什么招式,只是裴濯行猝然之下不及细思,兼之自忖不会败落,便也一掌迎上,以拭探对方。双方相交,蓬然一声,裴濯行只觉得一阵大力袭来,胸口被一股刚猛至极的力量冲击一下,不由得倒退一步以消解对方力道。谁知退了一步竟仍是站不稳,胸口又是一波力量袭来,他不由自主再退一步,如此连退了五步,他猛然地吐了一口血。

    这一下简直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那人出手之快已令人一奇,而一招之间胜负立分,还分得如此明显,更令人大惊失色。本来裴濯行若不如此托大,正面与他对招,决不会在一招之间败落得如此彻底、如此狼狈,但他数十年行走江湖,甚少遭逢敌手,因而完全没想到一个貌不惊人的外乡客会怀有如此深厚内力。他退了五步正好退到座椅边,一手扶了太师椅扶手站稳身形,脸色十分难看。

    凌叶子惊呼一声,邵天冲已拔剑向那人刺了过去。那人回首见是一个少年人,并不怎么放在心上,随手一掌拍过去。这一掌轻飘飘地击出,与刚才那一拳的刚猛厉烈判若两人。邵天冲剑尖一动,刺向他掌心,他却缩了手掌与剑身一擦而过,掌到邵天冲胸前变为一抓。邵天冲闪身避开,那一剑也就无法再送向前。那人笑了一下,笑容也有几分生硬,说道:“后生可畏。”

    裴濯行缓过一口气,看着二人身形闪动,拳来剑往,问道:“你们究竟是何人?意欲何为?”

    那人道:“我叫李端,你不会知道我是谁的。我的来意说得很清楚,你既输了,跟我走就好。”他口中说着,手下丝毫不慢,一双肉掌在剑光间穿梭,毫无惧意。邵天冲的皓阳心经已颇有根底,手中剑气纵横,雷厉风行,决非初出道时可比。

    李端道:“少年人有这样的武功,也很不错了,你也跟我走一趟好了。”他言语间毫无敬意,便将对方当他掌中之物一般。邵天冲心中微泛怒意,手下越发凌厉起来。他的剑招原是花巧而无力,在不平门一年间,韦不平时常提点,现在使起来便巧而凌厉,又兼有浑厚内力驱动,确实令人侧目。两人游走了数十招,李端似是看够了,说道:“撤剑!”他二字一出,手指在邵天冲剑背一弹,那剑便脱手飞上屋梁,“叮”地一声钉在屋内横梁上,没入数寸。邵天冲胸口一凉,对方指尖拂到,已点了他穴道。邵天冲心内闪过一个念头:“这一弹的指力好熟悉!”

    李端看着裴濯行,问道:“裴庄主要我们请还是自己走?”

    裴濯行盛怒,明知受伤不敌,也不能就此受辱,刷地拔剑上前。李端摇头道:“我不与受伤的人动手。”他扣住邵天冲的手腕,退到一旁,他身边那几名年轻人拔剑迎了上去。

    凌叶子见李端退到自己身边,不由自主地看着邵天冲,目中十分关切。邵天冲道:“你快走,带你爹娘走。”

    李端侧头看看凌叶子,道:“小姑娘不用怕,我们又不到处杀人,只是想请裴庄主去作回客而已。”

    凌叶子打了个寒噤,觉得他越说不怕,越令自己害怕。她正忧急间,听见裴濯行一声沉闷的低呼,转过了头去。只见那几名年轻人中已有二人架着裴濯行走过来,不由得花容失色。李端笑道:“走吧!”

    那几名年轻人应了一声,几人向厅外走去。凌叶子奔上前叫道:“你们上哪去?你们怎地如此蛮不讲理——”话音未落,李端转过头道:“你既然要跟来,也跟着一块儿走吧!”他一手抓着邵天冲,另一手倏地便到了凌叶子眼皮底下。凌叶子本能地闭上双目,便觉得臂上一麻,不由自主被他拽着直奔。她惊叫了一声,听到父母与裴夫人的呼唤声,转过头去看时,见裴夫人追了上来。凌韫行动不便,凌夫人扶着他却走不快。

    李端道:“带不走这么多人,算了。”手上一加劲,脚下突然加快步伐,凌叶子便觉得自己双足腾空一般,耳边风声响起,眼见裴夫人追不上来,身影渐渐远了。

    嵩山,少林寺。寺内一团慌乱,闻空和尚提着法杖气喘吁吁地向不平门狂奔。到得不平门前,遇见几名嵩山弟子,为首的一名叫韩同的弟子认得闻空,远远地叫他。闻空满头大汗,道:“刚刚有六人去寺内说谒见方丈,结果说话间动起手来,方丈与法通师叔、法净师叔、法能师叔几人全被他们带走了。”

    韩同颤声道:“怎么……怎么少林也是如此?我师父与两位师叔也给是这般给人擒走了,我与几位师兄正打算先来不平门,再去少林报讯,怎么……”

    “别说了,快走!”闻空冲进不平门,一进门便觉得有些异样,不平门内静悄悄地,一路上竟无人阻拦。几人冲到会贤厅内,见不平门弟子全聚在会贤厅内外,厅外给不平门弟子挤得水泄不通。不平门弟子见到他们几人,让开一条道,让他们冲了进去。

    厅内韦不平正与一人动手,另几名衣饰特异的人立于一旁。与韦不平动手那人青布衣衫,五十开外,面无表情。闻空认得那人正是带走他师父的人,不由大叫起来:“就是这厮,半个时辰前在寺内挟持方丈与几位师叔伯离去,韦掌门你可要小心他的剑法!”

    但他所说的显然毫无用处,因为韦不平已露败象,剑招渐趋散乱,虽然神色尚能维持平静,手中长剑苦苦支撑,但额头地明显汗如雨下。那青衣人道:“韦掌门不必再勉力支撑了,在下只是请你走一趟罢了,并无恶意。”那人说话倒还算有礼,只是语气有些生硬,跟他死人一般的面孔十分相配。

    韦不平道:“你……你究竟是何人?”说话间已十分费力。

    那人道:“在下青冥子,忝居云岭派掌门。”

    韦不平一怔,心道:“江湖中哪来个什么云岭派?我听都没听过。他既为云岭派掌门,身手如此惊人,怎么会在江湖中藉藉无名?”他略一出神,臂上剧痛,却给对方划过一剑。在不平门弟子的惊呼声中,青冥子的剑招再度一变,寒厉刺骨,韦不平正觉得眼熟之际,那剑光却挟着蒙蒙的雪光扑面而来,盛夏之际竟似在剑尖绽开了一朵冰花,整个剑身带着霜一般的雾。随即韦不平就明白,那是对方将阴寒至柔内力运于剑上,令剑身结霜,产生雾一般的幻觉扰乱视线,可惜他明白的时候亦已迟了。

    “师父!”不平门众弟子齐吼着扑上前去,眼见青冥子将剑锋架在韦不平颈上,却又止步。

    韦不平深知这帮弟子决非对方敌手,上前不过徒然送死,喝道:“别过来!都退开一旁,不得妄动。”众弟子闻言极不甘愿地退开。

    青冥子微笑道:“这才对,汉人有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韦掌门深谙此道。”他汉语极其精通,只是语音微涩,并不流利。而脸上的笑容挤出来时更显得阴森无比,不如不笑。

    闻空和尚眼见他架着韦不平走出去,他身后几人跟了上去,虎吼了一声,挥起禅杖向其中一人击过去,喝道:“我师父呢?”

    立即有两人仗剑向他刺来,其中一人道:“你师父现在很好,已给我们的人带走了。”他的汉语比青冥子差得多了,一字一顿说得十分吃力。闻空闻言更怒,将禅杖使得泼风一般。他身为罗汉堂首座,武功自非泛泛,是少林现存第二代弟子中的头号人物。

    那两人剑法精湛,夹攻他一人,不平门弟子便想上前帮忙。韦不平转过头道:“闻空师父,你莫再与他们为敌,我没事的,你还是回少林先主持大局为是。”

    闻空急道:“可是我师父给他们抓走了,我怎能安心回少林?”

    青冥子道:“他是罗汉堂首座闻空吧?一并带走算了。”闻空一愣,心想:“他连我的身份也知道。”正思索间,那两人剑法一招快似一招,他手底吃紧,便没余暇再看青冥子。

    韦不平道:“不可贸然行动——”可惜他虽这般说,不平门与嵩山派几名弟子却不肯听话,拔剑上前相助闻空和尚。眼看便要一场混战,青冥子大喝了一声,一手仍押着韦不平,一手却连发了一串暗器出去。不平门众弟子不知是何暗器,纷纷出手,有的拦截,有的闪避,但那串暗器便似长了眼一般,根本不容他们闪避,以想象不到的角度卜卜击到,上前相助闻空的三名不平门弟子、两名嵩山弟子眉心均中了一物,仰天倒了下去。剩余不平门弟子定睛一看,五人眉心各一粒小石子,每一粒都不过小指头大小,但那五人却已经咽气。不平门与嵩山众弟子悲愤起来,纷纷拔剑。

    韦不平喝道:“你们若还当我是掌门,便给我一齐退下!”他语中威严慑人,不平门众弟子从没见过他这般大声喝斥,终于愤慨不平地退下。而那些衣着怪异的人又上前两名夹击闻空,不过数招,闻空也束手被擒。不平门数百人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竟是无可奈何。

    到了不平门前,有两名怪异衣着的人赶了两辆大车堪堪赶到,韦不平与闻空被提到前一辆车上,二人穴道被制,丝毫无法反抗。进了车,才发现车内已坐满了人,竟是法渡方丈等五名少林法字辈僧人,还有陆易鼎与两名师弟。众人相见,同时吸了一口凉气,随即相对苦笑。

    车内众人从车窗缝隙看去,见大车随即被赶着直往西南方去,均不知会被押往何方。韦不平定一定神,运气冲穴,发觉对方点穴手法怪异,竟然无论如何冲不开。法渡方丈显然知道他心意,说道:“老衲试过多次,徒劳无功。”韦不平看看陆易鼎,见他也是摇头苦笑。

    法渡方丈忽问:“秋渐浓不是在不平门内么?听说他一直以来都还是那般模样,从未清醒过?”

    韦不平道:“是不是清醒我也无法形容,连谷兄都说不清。他成天便是那般模样,说他痴也不是痴,呆也不是呆,可是就从不理人。前两个月他手下那八人执意要离去,我也无法挽留,只得让他们去了。”说着,他便露出几分难堪神色。虽然他与秋渐浓的关系已天下皆知,但想起来仍是时时尴尬。

    法渡方丈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也不知他这两声佛号是何用意。

    陆易鼎却道:“这干人来得奇怪,我今日清早才收到连天剑派、飞沙帮、烈焰刀派这三帮联名写的一封信,由三帮弟子加急送来,都说他们帮也遭遇相同事件。我还未及与二位商议,便见那姓青的上得山来,不过百招内便已落败。据说他们自西南而来,一路大小帮派均未逃过此劫,他们扬言要挑战中原所有高手。若是秋渐浓还清醒着,说不定可与他一战。”

    韦不平道:“纵然他还清醒,也未必肯与之一战。”顿了一下道:“我也是与二位一般,我昨日便收到贵州、蜀中十多派的联名信,连夜赶去与方丈商议一番,还未曾有好计策,今日便分别遇上了,实在想不到这些人来得如此之快,简直令人骇异。”

    陆易鼎道:“他是你儿子,总不会不念父子之情吧?”

    韦不平噎了一下,面色尴尬至极。陆易鼎见他这副模样,便知他不愿提及此事,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那赶车的车夫忽地撩开车门布帘,从前方探过头来,说道:“有你在我们手中,秋渐浓一定会来的,嘿嘿。”

    韦不平一怔,喝道:“你说什么?”

    那人一张长长马脸,脸上皮肤粗糙,眼中闪动着几分恨意,冷笑道:“我说你的儿子呢,我们一定会把他请到的,除非他真的做到无情无义了。”听他口气,倒似是认识秋渐浓,而且对他怀有敌意。那人说完,便放下布帘,仍驾起车来。

    韦不平呆了一阵,喃喃道:“难道又是他结下的仇家?”

    陆易鼎道:“他仇家遍天下,也不稀奇。”

    韦不平心想:“这干人看来与他有仇,现在他若落在他们手中,必无幸理。”想到此处,不禁开始为秋渐浓的处境担忧。

    秋渐浓此时,自然是丝毫感觉不到别人对他的关怀或仇恨,他正静静坐在折柳居的河畔弹着那曲平沙落雁。宋琴和听着那千年不变的曲调,简直就快没了感觉。曲调仍是那般云淡风清的柔和,琴技仍是那般行云流水的娴熟,可是意境却没了那幽远的灵气。仿佛弹琴的人一般被抽走了灵魂。

    林停岳自后院匆匆地奔来,边跑边叫道:“宋大哥,魏大哥,不平门出事了!”

    宋琴和转头,皱眉道:“别大呼小叫的。”

    林停岳道:“不叫不行,我刚从街上回来,听说江湖中大小帮派都出了事,被一群不明身份的异族人挑战,输了的全失了影踪。”

    宋琴和道:“那又怎样?难道韦不平也会输?”

    “正是,听说所到之处无不披靡。”林停岳边拭着额头的汗边说道:“连法渡方丈和他的几名师兄弟也被带走了。那群人武功既高,又挟持了各门派的掌门和首脑人物,各派弟子无人敢轻举妄动,只有眼睁睁看他们将人带走。”

    “竟有这等怪事?”魏棋风道。

    宋琴和道:“就算这样,我们也没办法,公子如今是这般模样,我们纵想帮忙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何况这些江湖人的事,咱们也犯不着插手。”

    “韦掌门也被抓走了呢。”

    宋琴和沉默一会,道:“各门派的掌门都有独到之处,亦不乏足智多谋的,他们都失手被擒,我们能怎样?”他弯下腰去看着秋渐浓,见他仍是目光平平地看着前方,不由得无奈地抚着额。身边魏棋风等人也沉默无语。

    柳拭尘忽道:“可惜他不在……否则他定有办法。”

    “谁?”魏棋风疑惑地问。

    柳拭尘微红着脸道:“卫三哥啊,他的武功才智不逊于公子,可是他却跟铸剑谷的人去了塞外。”

    魏棋风道:“你那卫三哥离此千山万水,就算是长着翅膀飞去找他也来不及了。”

    林停岳道:“听说被擒的人是往西南方去了,跟塞外完全是两个相反的方向嘛。”

    柳拭尘犹豫了一会,道:“说的也是,我本想现在去找他……”

    许书音笑道:“你想他就直说了,何必找什么理由。”

    柳拭尘红了脸,嗔道:“书音姐,你笑话人家。”

    “本来就是嘛。”

    宋琴和抬起身,道:“其实这也是个不错的主意。虽然远水未必解得了近火,不过求援总比坐以待毙的好。试尘,不如你与拂月同去找卫渡天,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柳拭尘喜道:“好啊,我这就动身。”

    许书音笑道:“大姑娘想情郎这般迫不及待了,真不害臊。”说罢刮了刮脸取笑柳拭尘。柳拭尘佯嗔着挥手打过去,许书音转身逃开,笑道:“你还不快收拾一下去塞北找你的三哥。”

    柳拭尘拉着妹妹转身离去,余人看着宋琴和,等他发话。宋琴和见五人十只眼睛盯着自己,苦笑道:“我又不能变出什么来,都看着我做什么?”

    岑画意走上前,对秋渐浓道:“公子,你可听见我们说话么?听说韦掌门现在有难,我们该不该帮他?你倒是说句话呀。”她柔声细语说着,秋渐浓却毫无反应。她也不气沮,伸手轻轻掸着秋渐浓的衣衫,虽然衣衫上毫无灰尘。

    许书音看着心中难过,拉着她的手臂道:“画意,你总是这么跟他说话,可是他听不见的。”

    岑画意道:“他是听得见的,谷神医说过,他只是自我封闭罢了,又不是真的痴了傻了。”

    许书音道:“公子没傻你先傻了,总是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岑画意站起身道:“其实他这样子很好,便不会再去找别的女人,也不会离开我们。”她说的像是在自言自语,完全不理别人反应如何。自然也没发现身边的五人面色有些变了,说不出是同情她还是反对她。

    许书音低声道:“画意,你这么说难道是希望公子永远这副痴痴呆呆的样子?”

    岑画意淡淡道:“有什么不好?他从来没这么乖过,醒着就只想着那个狐狸精。”她瞟也不瞟其他人,转身走进折柳居后院去了。其余五人便直勾勾看着她离去,均有几分瞠目。

    许书音见她走得远了,方道:“画意是着了魔了,我们可得想个法子唤醒公子才是,难道永远看着他这样子?”

    林展二人一摊手,道:“有什么法子?”

    魏棋风道:“有个法子,我觉得可以试试,只是觉得你们一定会反对,所以不敢说出来。”

    “有什么法子你不早说,都快一年了你才说,还要吞吞吐吐。”

    魏棋风道:“第一,未必会灵,可能会更糟。第二,宋大哥和画意一定坚决反对。”他一说完,宋琴和便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连连摇手。魏棋风道:“我早说了,宋大哥坚决反对。”

    宋琴和道:“你自己也说了可能会更糟,当然不能冒险。”

    “可如今的情势很不好,不试试怎么办?韦掌门不管怎么说也是……他要是有什么意外,可如何是好?”

    宋琴和道:“不行就是不行。”一甩袖转身离去。

    剩下四人静站在河边,只听秋渐浓弹完一曲平沙落雁,又从头弹起。林停岳道:“又是平沙落雁,再听我便要疯了。”

    展栌飞低声道:“宋大哥和画意都不在,不如我们试试魏大哥的法子?”

    许书音眼前一亮,点头道:“也好。”

    “怎么试?”林停岳问。

    魏棋风推了他一把,道:“你真是猪脑袋,去那边看着,如果宋大哥和画意回来,设法拦着他们就好。”林停岳摸摸头,咕哝着转身去了。

    许书音道:“我们身边可没有公孙姑娘的东西,怎么才能勾起公子的记忆?”

    魏棋风道:“最好就是拿到那张血书,可惜不在我们身上。”

    许书音转头看着秋渐浓,说道:“公子,还记得公孙姑娘么?”她伸手在他面前摇了两下,见他没有反应,又道:“你一定会记得的。我们第一次遇见她,是在太白居酒楼上……”她从第一次认识公孙二娘说起,一直说到邵天星与秋渐浓那场荒唐的婚礼,直说得口干舌燥,秋渐浓却一直毫无反应。

    “我要吐血了。”许书音住了口,翻起了白眼。

    魏棋风道:“你只不过说了一会话便要吐血了,还谈什么耐心?这一年来我们什么法子都试过了,就是不敢提公孙姑娘,怕刺激公子,我想不出除了这个法子还有什么能让他清醒。”

    许书音索性席地坐下,道:“那我们再慢慢想,还有什么可说的。”

    展栌飞道:“既然说了这么多都没用,不如去偷血书。”

    许书音吓了一跳,道:“你不想活了?小心宋大哥翻脸。”

    展栌飞道:“说说而已。”

    魏棋风道:“怎么叫说说而已?既然说了就去做。”

    “谁去做?”

    “谁出的馊主意谁去做,自然是你。”魏棋风推了展栌飞一把,道:“嘿嘿,你最老实,宋大哥不会防你,快去。”

    展栌飞叫了起来:“你们两公婆设计陷害我呢?我可不去,抓住了不死也要脱层皮——”话未说完,许书音也狠狠推他一把,说道:“你不去我们先剥了你的皮。”

    展栌飞给他们推得踉跄几步,苦着脸道:“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但终于还是耷着脑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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