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琴和道:“这是什么意思?”
韦明月道:“你们便在这候着邵天冲带你们公子回来吧,也不至于这一去便会有什么意外。”
魏棋风道:“韦大小姐,你倒是说得轻巧,你可知道这一会发生了多少事?你还要拿公孙姑娘的事来刺激公子。”
韦明月愕然道:“发生什么事了么?”她看看众人,却未从任何人的口中得到答案,更奇怪的是每个人看着她的眼光都带着异样神色。她又再扫视一圈,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左师兄,张师兄……”左一鸣与张一啸两个平时话多的人也闭了嘴,神色怪异,一语不发。韦明月怒起来,对赵一吭道:“大师兄,你最老实,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赵一吭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给她一追问,张大口“啊啊”两声,便开始摸脸,一副尴尬模样。
韦明月见众师兄都神色奇异,喝道:“宋琴和,你说!”
宋琴和道:“这件事你去问你的好爹爹和你的继母便行了,我可不会回答。”
韦明月见无人理睬她,一股郁闷之气越发地无处发泄了,叫道:“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总该有人告诉我一下吧?”
韦不平失了魂一般,被女儿接连追问了几声才看着她道:“别问了,你给我回房去,少在这儿添乱子。”
韦明月道:“我不回去,我要在这里等秋渐浓回来。”
“不用等了,他回不回来都与你无关。”
“怎么与我无关?我决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跟邵姑娘成亲,他明明就不喜欢邵姑娘,我——”
韦不平定一下神,喝道:“你一个女孩子家,胡言乱语地成何体统?给我回屋去,少丢人现眼!”
韦明月大声道:“我偏不!我知道你们不喜欢秋渐浓,我知道他做过很多错事,可是我偏要喜欢他,难道喜欢一个人有错么?我……”话音未落,她已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韦不平面色青白地看着她,双目透着赤色的光芒。她从小到大都是父亲的掌上明珠,虽然任性,却少受呵斥,几时给这样当众打过一记耳光?何况韦不平这一掌下手力道极重,她的脸上立时泛起几道血痕。她抚着肿起的面颊,呆在当地。
韦不平见女儿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一时神疲力乏,竟连责骂的话也已说不出来。他低声道:“一个人做错了太多事,定会遭上天遣责。你一个小丫头什么也不懂,就只知道胡说八道。”他第一句话似是自言自语,又似在指责秋渐浓,与后一句话完全连接不上,听得韦明月摸不着头脑。
宋琴和只道他说的是秋渐浓,便冷笑道:“难道有人一生下来便是冷酷无情的么?我家公子为何变成这样?别人不清楚,韦掌门理应清楚得很,他所以会变成今天这般模样,全仰赖你和你那位贤良贞德的夫人所赐——所有人都可以指责他,你却没资格!”
韦不平凄然苦笑:“我哪还有资格指责谁人,这世间错的最多的便是我自己了,想当年若不是我名利薰心,又岂会令蕈秋冤死异乡?又岂会令他成为一个没父亲的孩子?报应……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啊!”他这般咕哝着,完全没注意到女儿神色的变化。
“爹在说什么?”韦明月问。
许书音见韦明月捂着半边脸儿,茫然失措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她踏上前,低声道:“韦姑娘,你还是听你爹的话走吧,我们家公子他和你……和你……”她轻叹了一声,终于还是把残忍的话说了出来:“他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你是不能喜欢他的。”
韦明月脑中轰地一声巨响,便没了知觉,只是用空洞的目光看着父亲,从父亲尴尬痛苦的目光中,她便得到了证实,脑海中顿时混沌一片。纵然是所爱非人,那也不是她的错,纵然她喜欢的人从没喜欢过她,那也算不得最大的打击——可是若喜欢的人是她的亲哥哥,那却是什么?她简直不能回答自己。她环顾四周,宴上宾客目光各异,嘲笑的、同情的、惋惜的、怜悯的……诸多目光芒刺一般令她遍体生疼,她终于崩溃般地大叫了一声,自会贤厅狂奔了出去。没有人追上去,不平门的弟子只能尴尬难过地看着韦不平,狼狈不堪地与他一同分担众贺客灼灼的目光。
宋琴和等七人焦虑不安地在会贤厅内守候,邵天冲仍未回转,而他们几次都想要冲出去,但终究是忍住了。这里毕竟是不平门的地方,他们很清楚强行冲出的后果,而目前情形,还没必要冒险这样做。
会贤厅内喜气盈门的时候,公孙二娘正孤身走在少室山的山路上。她此刻苍然的心境是从所未有的,竟是一种反常的平静,无痛、无悲、无怨,她就这么走着,心里想着:“也许是疼痛的感觉麻木了,也许是心死了,不然怎会有这种空空的感觉?”少室山上清凉的山风吹得她越发的清醒,她甚至感觉到一种神清气爽。一个人灵魂被抽空的时候,多半就会感觉身体特别的轻、心境特别的静?她攀上少室山峰顶,俯瞰峰兀景奇,千岩万壑,叶舞春秋,抬头是青空如洗,楚天云淡,她忽然有一丝丝的留恋,于是便在崖边大石上坐了下来。耳畔仿佛又响起鼓乐吹打声,她从初识秋渐浓一直想到如今,低低对自己说道:“公孙二娘,你是该受到上天的惩罚的,你的灵魂一定受到过苍天的诅咒。”她凄然叹了一声,慢慢站了起来。
秋意渐浓,这是个该归去的季节。一片落叶不知从何处飘零,轻轻伏贴在她肩上。
公孙二娘想起他的名字,不知道他母亲给他取这名字的时候,是否会预想到他的命运也如同这深秋一般,总蕴着深深的悲凉。她胸中升腾起一股难以宣泄的离情别绪,对着群山大声地叫:“秋渐浓!秋渐浓!秋渐浓!”她的呼唤声在山谷间回荡,余音袅袅,久而不歇。千百声的回音一齐响应她,仿佛在提醒她永远记住那刻骨铭心的三个字。
秋渐浓登至山腰时,便似听到山间隐隐传来呼唤他名字的声音。他微停脚步,细细地听着,却又不闻那呼唤声。他心口忽地刺痛,一种没来由的恐惧促使他加快了步伐向山上冲去。
少室山的连天峰顶透着秋高气爽的清朗,断崖之下隐隐的深渊令人眩晕。秋渐浓茫然四顾,便看见峰顶一块大石的平坦处用小石块压着一方锦帕,随风飘摇。他眼前一黑,心中恐惧感陡然而生,那锦帕近在咫尺,可是想要拿在手中却要费若干气力。锦帕终究还是被他执在手中,暗红色的血写着两行不甚工整的字迹,他只看了一眼就天旋地转,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随之便失去了知觉。
邵天冲从绝壁上攀援而上的时候,只看见秋渐浓一人昏倒在山崖边,一手还紧攥着那方绣有银杏叶的锦帕。
会贤厅内,韦不平渐静下来,无力地坐在于席上,耳畔不断响起众宾客告辞离去的招呼声,他木然地一一回应,直至会贤厅内人声寥寥,喜宴席间只剩一些他素日至交,仍交首叹息。
邵天星怯怯坐在一角,感觉今天自己只成了一出戏的跑堂,仿佛是为了陪衬而生地过一下堂而已。若说从前她还不懂什么叫悲哀,今天她便深深明白了。她还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但眼前却是一条漆黑无尽头的路,她必须走下去。
“回来了!”人声微喧,几名送客的不平门弟子相助着邵天冲走进来——他背上还背着一人,显然是人事不省。邵天冲刚将秋渐浓放下,琴棋书画等七人便拥上去,齐声惊呼:“公子!”
惊呼声中,韦不平也不由自主地奔上前去,谷涵也跟上前去,弯下腰细察秋渐浓的脉象。
秋渐浓躺在地上,脸如淡金,双目紧闭,襟前满是鲜血。韦不平颤声道:“他……他怎么了?”
邵天冲道:“我不知道,我赶到的时候他就是这般模样。”他掰开秋渐浓的手,展开那方攥成一团的锦帕,不禁皱起了眉,道:“这是二娘的留书,要秋渐浓好好活着,说她永远不会回来了。”
凌叶子吃了一惊:“永远不会回来?什么意思?”
邵天冲道:“我不知道,这帕子在连天峰顶上,按推测便是跳下去了?可是这帕子却不是二娘留的,她怎会识得这么多字?”
许书音接过他手上锦帕道:“我看看。”看了一会,她流下泪来,说道:“这是公孙姑娘的笔迹,决计不会有错。”
邵天冲吃了一惊:“是她的笔迹么?她什么时候会写这么多的字了?”
许书音冷冷道:“你了解她么?你知道她想什么吗?你一点都不配她为你牺牲那么多。”
宋琴和也看了一眼锦帕,喃喃道:“她真的死了?”
“这回可好了,你一心想要杀她,从此不用动手了,可是结果你也看到了。”魏棋风苦笑道。
厅内寂然片刻,凌叶子轻微抽泣起来,邵天冲也是茫然一片,心中一阵伤痛难言:“二娘怎么这么傻?”十余年亲若兄妹的情份丝丝点点涌上心头,他越想便越觉得是自己逼死了她,一时恨不得狠狠地捶自己几拳。
谷涵对着韦不平叹道:“悲哀忧愁则心动,心动则五脏六腑皆摇,他如今七情郁积于内,最是伤身。晋人阮藉丧母,也是呕血数升,他与公孙二娘倒是一般的病根,都在心内。依照目前情形来看,甚是凶险,倘若调理不善,只怕走火入魔。”
宋琴和等七人纷纷跪下,三名女子已哭了起来,宋琴和问道:“那便如何是好?”
谷涵道:“待他醒了方知如何。现下最好不要远行颠簸,先在不平门内找个地方静息再说。”
七人怒视韦不平,道:“怎能要公子留在这肮脏地方?”
谷涵道:“莫非你们希望他经脉逆乱,内息不调,情形变得更糟?”
七人哑然无语。
谷涵道:“本来心病还需心药医,不过如今看来是无药可医了,只有等他自己醒转,至于他何时醒转,却是难说。”
岑画意问道:“如若公孙二娘并未跳崖呢?”
许书音道:“不可能的,以她的个性,既留了血书便一定会跳下去。我若是她,也会这般选择。”
邵天冲问道:“为什么?”
许书音道:“有哪个女子可以眼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娶别的姑娘?性情激烈些的,所作的反应自然也会过激一些。况且公孙姑娘想要公子对她死心,更是非如此不可,别无选择。”
“她怎能做出这样的傻事来?”凌叶子泣道。
“女人都是很傻的。”许书音幽幽道。
邵天冲无语,心中想:“原来二娘是喜欢他的,而且还这般情深,既如此,她怎么不早跟我说?”心中烦忧无已,又想:“为什么这么多姑娘都会喜欢秋渐浓这种人?”他自然找不着答案,郁郁地看着宋琴和等人将秋渐浓平抬出会贤厅。七人虽不愿留在不平门,但如今情势已属迫不得已,只得违心留下。厅内无人不是心怀抑郁,没人再有心情去管邵天星。
接着法渡方丈与剩余宾客也俱告辞,唯有谷涵留了下来,韦不平无心相送,只是点头敷衍。
三日后,秋渐浓清醒过来,柳拂月奔跑着去将此讯告诉谷涵,谷涵赶了过来。他虽与秋渐浓有仇,但如今情形至此,他心中恨意便也淡了,终究还是医者仁怀的德行占了上风。走进门便见秋渐浓仍是仰卧在床上,双目倒是睁着,只是空洞不着边际,散乱无所依托。谷涵看看他目光,搭一下脉象,道:“奇怪了。”
“怎么奇怪?”魏棋风紧张地问。
谷涵道:“现在倒是脉象平稳了,可是观他神情,却不似正常,他醒来后便是这般模样么?”
“是,怎么叫他也不应。”
谷涵道:“伤肺气一样会致人失音,不过我看他不是失音,他是心中想要逃避什么,刻意忘记,所以脉象这么快便平稳如常了,可是神志却多半有些儿不正常。”
岑画意道:“什么叫神志不正常?我家公子又没疯。”
谷涵道:“疯是没疯,只是过度的悲伤令他下意识想要忘记那段不愿想起的经历,所以他便处于自我封闭的状态,对外界一应刺激均无反应。”
守在一旁的七人均是又惊又悲,岑画意怒道:“胡说八道!”上前轻摇秋渐浓,叫道:“公子,公子!”只是秋渐浓仍一成不变地躺着,连目光都未转动一下。
谷涵叹道:“我没说错吧?”
岑画意“哇”一声哭出来,道:“这可怎么办?天底下哪有这么奇怪的病?你不是神医么,你一定要治好他,一定要让他醒过来!”她哭着摇晃谷涵的身子。
谷涵道:“你便是杀了我也没用,他这不是病,是心病,我纵然是大罗金仙,也只能医病而医不了心。”
屋内低哀的哭声便响起来。
自邵天星的大婚那天起,所有人便再没见过韦夫人,她依旧住在她的阁楼之中,却再也没出过房门半步,韦不平也没去看过她一次。连韦海颜那孩子也变得沉闷起来,小小年纪看着人时的目光便充满阴鸷与不友善。韦明月自然是离开了不平门,再也没有回来。
凌叶子与凌韫夫妇偶尔去探望一下秋渐浓,他们虽说不上关心秋渐浓的安危,但总算是回报他救凌韫夫妇的恩情。她也是唯一没太引起秋渐浓身边七人反感的人。
秋渐浓端坐在屋门外,身前放着他的古琴。岑画意替他梳理着头发,眼圈儿红红的,余人也都站在一边。
凌叶子走近的时候,看见他在弹琴,神情专注,琴音行云流水般自他指间流泄,她不由听得痴了。一曲终,她忍不住好奇地问:“他怎地还会弹琴?”
许书音答道:“日常生活他便是毫无目的般地完成,知道吃饭、睡觉,可是不说话,也不理人。前几日我拿这琴出来擦拭,见他上前拨弄琴弦,便不停地想要勾起他的回忆,可是说什么他都不理,只会自顾自地弹琴,而且翻来覆去就会这一曲平沙落雁。”
凌叶子心生怜悯之意,端祥他的神情,见他神色漠然,却又不是宁静致远的祥和模样,分明就如失去记忆的人一般。她问道:“谷神医有没有说可能还有法子唤回他的记忆?”
许书音道:“谷神医说,他是下意识要回避自己的记忆,倘若有什么很强的刺激能令他正视前事,说不定可以唤醒他。不过我们试过无数法子,天天跟他说着往事,他都无动于衷。”
凌叶子皱眉道:“找些公孙姐姐的东西给他看看,或许他能想起来?”
岑画意愠道:“难道还想害我们公子一次么?那是恶性刺激,再来一次只怕不是唤醒他的记忆,而是加重他的痛苦。”
凌叶子无言地轻喟。她抬头看看七人,问道:“你们都是怎样跟着你们公子的?以他往日在江湖中的声名,你们对他的畏惧,我一直都觉得你们是怕他多过敬他。”
她只是随意问来,却听许书音道:“我们八人每个都受过公子大恩,便如韦姑娘一般。在你们眼中,我们公子不是个好人。确然如此,跟着他之后,我们每个人手上都沾染过别人的血腥,也很难说所杀的人是善是恶,可是公子有时也会发一下善心,也许就是他偶尔的善心,所以才会有了我们。我记得我跟着他是七年前的事,当时我是一家绣庄老板的童养媳,以绣工在当地闻名,可是他们家对我很苛刻,时常打骂。有一次公子经过绣庄,老板夫妇正因我绣坏了一幅上好锦帛在店内责打我,公子看见我所绣的物件,便将我赎了出来。后来我才知道,因为他看见那刺绣想起他母亲。”她转头看着余人,道:“画意的命运最悲惨,你听她自己说。”
岑画意淡淡道:“说什么悲惨,我早不觉得了。我自幼家贫,十二岁时家乡旱灾,我被兄嫂卖入青楼,当时便被逼着接客。我虽不懂事,也知道不是好事,我拚命撕咬,哭叫,从二楼上跳了下去,摔断了腿。当时我恰好摔在公子跟前,他将那青楼中的老鸨、龟奴杀了个一干二净。然后他帮我找了大夫接骨治伤,将我送回家去。当时书音姐和宋大哥、魏大哥已经跟着公子了。我也想要跟他走,可是他说我年幼,不适合在他身边,便离去了。他走了之后没多久,我入夜听得我兄嫂商量,还想将我卖入青楼,当时我心里怒得很,便想这二人全没人性,若我学了武功,便杀了他们。”
她顿一顿,说到这句话时面无表情,竟似觉得杀她兄嫂的事是在说毫不相干的人一般。虽说她的兄嫂待她的确刻薄寡恩,但她也未免凉薄了一些。只听她续道:“我连夜逃了出去,见着路便跑,可是我压根儿不识路,也不知该往何方去。结果路经一处村庄时,被那村里子里群村民抓了起来。原来那村子里的人早已因旱灾死的死、跑的跑,剩下的人便有易子而食的,村子里荒芜地连草根都吃光了。他们在荒野里便架起一口大锅,将我捆绑了放在锅内烹煮,说道活人煮了味道最好。然后我便在锅内站起来,因我当时个子已经有些高,那锅只漫过我双腿,可是我全身捆绑着跳不出去。锅内的水越烧越沸,我不停地哭,不停地喊,只觉得双腿快要不属于自己了。”
听到此处,凌叶子捂起了耳朵来,颤声道:“别……别说了,好可怕。”
岑画意冷笑了一声道:“你只听着便觉得可怕了?我可是被人放在锅内活生生地煮过。也许是我命不该绝,竟又遇上公子和宋大哥他们,这次他终于让我跟在他身边了。”说罢,她伸手撩起长裙、裤子,一双本应白嫩腴长的小腿上,全是丑陋的疤痕,观之心惊。她放下裙子,道:“若不是公子带我遍寻名医,纵然我能活着,这双腿也定然没用了,更别提正常行走了。从此在我心中,这世上便只有公子一个是好人,其他人都是恶人。至亲如兄嫂、寻常如农夫,都是这般残忍狠毒,我还能相信什么人?”她语气十分冷酷,面色也不见丝毫改变。
凌叶子问道:“如今大明建国之初,国泰民安,怎地还有这么穷的地方?还有这般残忍的事?”
岑画意道:“再富庶的年代也有民不聊生的地方,当皇帝的哪管得那么宽?人饿狠了便吃人,这也是很正常的。”
凌叶子看着她,心中却渐渐理解了她的冷漠,暗想:“无论是什么人,在少年时便遭受如此惨酷的摧残,也绝不会有正常的心理。”
岑画意说完,展栌飞便开始说他的经历:“我的经历要简单得多。我少年时是一户有钱人家的长工,跟那户人家的小姐偷偷地有了私情。后来小姐有了身孕,那户人家就以偷盗罪名将我送到官府,关押在大牢之中。过了年余,因换了县官,无甚罪名可以治我,便将我从牢内放出来。我回去找那位小姐,谁知她在我入狱后被她爹逼着嫁人,她便自缢身亡了。”他凄然一笑,道:“连腹中的孩子也一块死了。我想去找她爹拚命,结果给他们痛打一顿,扔在街边,又去衙门找人来抓我。那时我遇上公子他们,宋大哥问我,要是给你一把剑,你敢不敢去杀了那家人?我想都没想就点了头。后来我们便冲进他家中,将他家里所有人杀光了,我便跟随公子至今。”
凌叶子心想:“怪不得这干人杀人如麻。”
只听宋琴和道:“我在跟随公子之前,是个江洋大盗,说具体些,是个盗墓的。”他看来斯文儒雅,凌叶子虽曾听过他有过盗墓生涯,但亲口听来仍不免有些惊奇好笑。他却很自然地道:“不过我也不只是干盗墓的行当,偶尔也会行劫。有一次,我便约了一个朋友一起劫了一车贡品,我想既然是进贡给皇帝的,总不会差到哪儿,自然有一些奇珍异宝。”凌叶子听他连贡品也敢劫,不由想:“这人真是个不怕死的主儿。”
“那车贡品中奇珍异宝也不少,但有一样东西是十分奇怪的,居然藏在押运箱子的夹层内,被我搜到。既然如此郑而重之地藏着,自然是非常物品,可是却只是支钗,而且钗头只有一颗鸽卵大小的明珠。这颗明珠自然也价值不菲,但与其余贡品比起来,又毫不稀罕了。我那位朋友没看上那珠钗,在分赃时便分给了我。我对那支钗却一直好奇不已,研究了许久,我决定冒险将它研碎来看看,有什么特异之处。”
凌叶子道:“研碎了不过变成珍珠粉,除了敷脸能干嘛?”
宋琴和看了她一眼,凌叶子便知道自己猜错了。他说道:“我一将那珍珠敲开,便发现玄机就在珍珠内,珍珠内有张丝绘地图,是一处古墓所在。我虽不知道那古墓中会有什么,但料想必是珍奇异宝,正好又是我所擅长的,我便告诉了我那位朋友同去盗墓。
可是到得那墓穴附近,竟然有人包围在那儿,我那位朋友同时倒戈相向对付起我来。原来他出卖了我,将劫贡之事全推在我头上,并带领官府人马围在那里堵截我。他的功夫原不在我之下,再多了那百余官兵,我无论如何是插翅难飞了。我当时红了眼,心想就算是死也要杀了那个出卖我的人,于是招招拚命,不管那些官兵的箭弩如何射来,我只要跟他同归于尽。于是转眼我们都受了伤,我自然是伤得比他更重。他心里怯了,那些官兵也觉得我疯了,有点儿害怕,可是我自己知道已是强弩之末。
正在那当儿,我听到一阵琴声,弹的很好听,可是我只听了一会便晕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满地尸体,那些官兵一个也没跑掉,全七窍流血地死在那里。我那朋友自然非那些官兵可比,可是他口鼻中也沁出血来,一副骇然神情。我见那些官兵七窍中流的全是鲜血,知道不是中毒,心里十分奇怪。接着琴声再响起,我的朋友就跪在地上哭着告饶,求弹琴的那人饶了他性命,我才知道那些人是听了琴音后抵受不了音律震荡而死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无恙。他不知道磕了多少头,琴音便止住了,林子里走出一个抱琴的少年,瞧年纪可能比我还小着一两岁,我从未见过那么俊秀的公子哥儿。”
凌叶子知道他说的便是秋渐浓了,留上了神听他道:“那少年很好奇地看着我们,什么也没说。我那朋友仍在不停告饶,说道只要饶了他,便将那墓中珍宝与之分享。他开的条件越来越好听,可是那少年仍然只是看着他不说话。他后来怕了,问道:‘你究竟要怎样?’那少年终于开口了,说道:‘我什么也不想要,不过我对那古墓有些好奇,想去看看。’我朋友连声地答应了,但那少年——就是我们公子提出要带我同去,我朋友无奈也只得答应了。公子帮我包扎了伤口,休息了一会我们便进古墓去了。进了之后才知那古墓其实不算古老,最多百年历史,而墓中机关重重,十分险恶。若没有我同去,我那位朋友定然会死在墓中。后来到了墓穴中央,见到一间很宽阔的墓室,一具水晶棺材,内躺着一人。我朋友当先走上去,公子却突然拉住了我。只见我朋友刚用手触及那棺材,棺材两边墓壁内便射出强烈的腐蚀性液体,他惨叫着在墓室内化为一滩脓水。我没料到墓室主人设计的防范如此恶毒精密,吓出一身冷汗。公子说他生平最恨出卖至亲挚友的人,所以看着他冲上前送死也不理会
接着公子拉着我上前,我才发觉那水晶棺材中竟是一具假尸。我看着公子移开水晶棺材,现出一个入口,我们从入口跃下,才到了真正安放尸体的墓室。那间石室比我们所经过的石室都要小,只有两具上好木棺,可是棺材旁躺着一副骷髅,手中握着一剑,剑鞘扔在一旁。我翻开两口棺材,发现棺材中不但空无一物,连尸体也无。照此看来,这墓中所埋之人竟然是棺材旁的那副骷髅了,这实在是奇怪之至。公子看着那骷髅,也不明所以。我们发现骷髅旁是一滩暗红色血迹,瞧姿势,那人是自己提剑自尽的,因为剑柄握在他手中,剑身自他肋骨间穿入。历经百年,那剑仍是锋锐如昔,寒光刺目。”
宋琴和说到此处,岑画意拔出自己的窄剑,道:“那便是这把同剑了。”凌叶子上前细看,便认出那剑与邵天冲丢失的心剑一模一样,不由“咦”了一声,道:“怎么这剑跟邵大哥的心剑是一样的?”
岑画意道:“邵天冲什么时候有过心剑?”
“你家公子曾与卫渡天卫大哥争夺那把心剑,后来斗了半夜未分胜负,你家公子便放弃了那把心剑,而卫大哥把心剑转赠给了邵大哥。”
宋琴和道:“那便对了,同剑和心剑是雌雄并生,出自于百年前铸剑谷名家钟离坎之手,公子当时想让双剑成为一对,不过他欣赏卫渡天的胆识豪气,就没再与他争夺。没料卫渡天却把那剑送给邵天冲,真是暴殄天物。”说罢他又继续说那古墓中的事:“那墓中其实并无任何奇珍异宝,唯一珍贵的就是这把同剑,公子将它送给我,可是我却不惯用窄剑,一直带着不用。后来遇着画意,她年纪小,寻常长剑使在手中极不方便,我便将同剑送给她。”
凌叶子看着同剑叹了一声:“自从皓阳心经失窃后,心剑也跟着失踪了,一直到周超死,我们都找不着心剑。”
宋琴和道:“怎么说也是一把长剑,又不像一本小册子容易掩藏,怎会失踪之后便找不着了?好生奇怪。”
凌叶子摇头道:“我不知道。不过算了,再好的剑也只是身外之物,失了便失了,何必念念不忘?”
正说话间,铁娘子远远的走来叫凌叶子回去,凌叶子应了,便告辞离去,说道:“魏大哥、林大哥与柳家妹子的故事我以后来听,我先去了。”
岑画意看着她背影道:“这位凌姑娘虽是大小姐出身,却不惹人讨厌,邵天冲跟她在一起,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许书音笑道:“你说话怎么总这般刻薄,人家两情相悦是人家的事,感情怎能衡量得清楚。”
宋琴和摇摇头:“世间的女子若非面目可憎,便是蛮不讲理,这位凌姑娘长得虽好,可是娇娇滴滴,动不动爱哭,也同样让人受不了。”
许书音等三女同时愤怒地瞪着他,他立即闭嘴转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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