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引子
烈焰熊熊燃烧.
可怕的地狱之火.
我在哭泣你在欢歌。
火光中有很多精灵,扭曲着身体跳着疯狂的舞蹈。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一争恍若隔世。
那把头发仍然扭动着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头发后面一张面目全非的脸,一边随着头发飘荡一边对着她发出狞笑。
头发是永远不会腐烂的。
“你醒了吗?”
“是。”她回答。
“你还是决意要回去?”
“是。”
“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让你重新选择,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头发后面的脸说。
于是她的身体慢慢地向上浮,向上浮。
在水面,她看到了一轮美仑美奂的月亮。
可是就在瞬间,这月亮里就呈现出了一个满眼鲜血的世界。
红色的月亮。
红色的血。
水面开始咕噜咕噜冒泡。
她挥舞着双手挣扎求救。
一把头发伸过来,卷住了她的双手。
于是她又回到了烈焰熊熊的地狱。
“放了我!放了我!”她嘶声大吼。
“你都看见了,你根本偿还不了那笔血债。我看你还是不要回去了。”
她听见自已的皮肤正在嘶嘶地燃烧。
她的血肉正在被慢慢烤干。
“不!我要回去!”她不停地挣扎。
头发后面的脸扔过来一条铁链子,扣上了她的双腿双脚。
“你还是永远在这里呆着吧。也许有一天你也会等到来世。”
“不!我不能死!我还有心愿未了!求求你,让我回去吧!”她嚎啕大哭,眼泪瞬间干涸。
“没用的,我就是你的心魔。只要我一天不死,你就永远都休想出去。”
这是一个独立的公寓。总共有六房户人家。但实际上只住了一户人家。
据说这里最早是北洋军政府的一个大军阀住的。后来那个大军阀被毙了。
江山换代,几朝易主,就把房子改成了这个样子。
在搬进来之前,方梅就知道这个房子不太平。
那是在半年之前了,当时正好是四月份,天气不好也不坏。
某一天的晚上,在这个房子里发生了一起凶杀案。一夜之间六口人全被杀害。而且尸体全被剁得残缺不全。
那时候方梅只要一出门,总能听到有人在谈论这件事,不管是在地铁里还是在小饭馆里,连她唱歌的隔壁家夜总会的小姐们也在谈论这件事。
这在当时是一起轰动全城的恶性刑事案件。听说其中有一个被害人的尸体完全被剁成了肉酱,连骨头都被剁成了沫。
但她最后还是决定租下这里。
房东叫木白,木头的木,白吃的白。
“你真得想好了?这里可是死过人。”木白问她。
她点了点头。她也有自已的秘密。还是一个天大的秘密,不可告人的秘密。
守住这秘密正需要一处安静幽谧的住所。
然后木白笑了。
她看出木白心里对这房子有一种厌恶,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里似的。
搬进来的第一天,方梅发现卧室那面墙上画着好大的一尊佛。看房子的时候她并没有留意。
木白说那是他爷爷画的。老人家信佛。
画得真不错。方梅当时一边赞赏一边仔细打量着这幅巨大的画像。
当她盯着佛像的眼睛看的时候,心头突然涌起一种不安的感觉。那种感觉很强烈。而且她的右眼也紧跟着跳了几下。
她对危险的预感一向很准。
尤其是是她的右眼。只要她的右眼一跳。就一定会有凶事发生。
1.
但是她潜意识里还是感到有一个人进来了,并且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她不由自主地被那个人拉了起来,迷迷糊糊地跟着那个人往门外走。
那个人牵着她,走得很慢很慢。但始终走在她的前面,连头也不回。
她只能迷迷糊糊地看见那个人的背影,很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他是谁。
那个人领着她,走着走着居然回到了她小时候住过的那栋小楼。
一推开院门,那种熟悉的花香就扑面而来。
她又经过那条长长的走廊,又看见那个狰狞的面具,又看见那把怪异的头发。走廊的尽头就是那间屋子,她又听见那一声揪心地惨叫。那个牵着她的人伸手推开那屋子的门,她就又看见了那双黑洞洞的眼睛,带着一种古怪的神情,直直地瞪着她。紧接着一个巨大的血球疾速地向她撞了过来,正当她被逼得无路可退的时候,有一双铁钳一样的大手猛地抓住了她的肩膀。
最近,这个情景总是出现在她的梦中。每一次梦中醒来都把她折腾的大汗淋漓。
每一次醒来她都有些恍惚:这到底只是个梦?还是十年前真得发生了?
十年的时间。十年,可以带给一个人什么?
她睁着眼睛,目光呆滞。
这又是一个闷热的没有一丝风的夜晚。
有一只蝉趴在窗外烦躁地一声声叫着。
丁丁当当,丁下当当。一连串很清脆的声音,是风铃的声音。
风铃响得好欢快。
她疑惑的望着阳台上那串风铃。
窗子还没有打开,没有风,风铃怎么响了?
她拧亮了台灯。墙上的钟刚好在这时当当敲响了两下。午夜两点了。
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最近她老是心里发慌,尤其是天一黑,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那是一种让人很不安的预感。
咔嗒。
这一声就在她的耳旁响起,一下子把她惊醒。
满屋子都黑古隆冬的。是台灯灭了。
可能是灯泡烧坏了。
她伸手去找台灯的开关。
手还没等碰到,咔嗒,台灯自已又亮了。
“谁?”她惊地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屋里死一样静,她听见自已张着嘴的喘息声。
可是刚才她清楚地听到了咔嗒声,那是台灯的开关被转到头发出的声音。
这屋里一定有东西藏着!
她缩在墙角,惊恐地四下打量,然后她的目光落在那个台灯开关上。
她惊异地看见那个台灯的开关缓缓地向顺时针的方向转动着,转到头时,又发出“咔嗒”一声,灯又灭了。
“谁?谁?”她嘶着声音大喊。
屋里静悄悄的,她甚至听到了自已说话的回音:谁?谁?
黑暗中,她听到那个台灯的开关又在缓缓地向逆时针的方向转动。
果然,咔嗒,台灯又亮了。
台灯就这样亮了又灭,灭了又亮,像是故意在逗她。
这次她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台灯,她打算当那个台灯的开关再次转动的时候,立刻就伸出手去抓。
可是那开关过了很久都没有再动一下。
她忍不住用手揉了揉酸痛的眼睛。
嘻。
有人轻轻地笑了一声。
很轻很轻的一声。
屋里有人!
她抱起一个枕头捂在胸前,当作防卫的工具。
屋里静得连一根头发丝飘到地上都听得见,似乎除了不停涌动的闷热气流,什么都没有了。
天花板上有一块墙皮掉了下来,正好从她面前飘落。
慌乱中她抬起头往天花板上看了一眼。
天花板上有一道裂缝。很细很细的裂缝,也很长。从墙的那头裂到墙的这头。
这道裂缝的形状低频一道狭长的闪电。
她从小就听说过,闪电是长眼睛的,会追着人劈的。
她眨了一下眼睛,那“嘻”的一声好像就是从……头顶的方向发过来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有东西会撕开那条裂缝扑下来。
而且这种感觉无法抑止。
一时间,她也分不清是真实还是幻像了。她怀疑自已是不是……?
丁丁当当,丁丁当当。
风铃又动了。没有风,风铃又动了。
鸟笼里的麻雀突然烦躁地跳来跳去,不停地用身体撞着笼子,发出尖利的叫声。
她盯着那只麻雀。那只麻雀也隔着窗户盯着她,静静地盯着她。
那麻雀的瞳孔睁得好大,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
这只鸟的眼里竟然有一副人的眼神。
今天是农历五月十四日,星期五。
这一年的农历五月十四日,黄历上写着诸事不宜,大凶。
一整天都在下雨。雨是从昨天晚上的某个时候开始下的。
大半年都没下过雨了,大半年都没下过这么大的雨了。地上的积水从来没有那么多过,地上的积水也从来没有那么深过。
天会下雨,人伤心。
可是雨打窗棂,正是凄凉时候。
大雨哗哗地下,或许老天真在哭个不停。
晚上的时候,雨下得更大了。
方梅一直认为,在下着大雨的夜里能够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睡觉真得是一件幸福透顶的事。
外面风大雨大,可是被窝里好柔软,好暖和,舒服得要人命。
不一会儿方梅就睡着了。半夜的时候,她又猛地一下突然惊醒。
不用再看表,她知道现在正是午夜,午夜十二点,白天和黑夜的交替时分。
来了来了!她竖着耳朵,果然又听见那种奇怪的声音。
哗啦,哗啦,哗啦。
很缓慢的声音。
那是一种很粗的铁链子在地上慢慢拖动的声音。
她已经是第六个晚上听到这种声音了。
她留意到,每隔一天晚上,这声音就会出现一次,当这声音出现的那天正好是单日。今天正也是单日,星期五。
她能感觉出这声音似乎在焦急地暗示她什么,指示她什么。
从她第一个晚上被这个声音惊醒的时候,就觉察出这个声音带给她一种特别的讯息。
一种暗藏危险的讯息。
危险岂不是通常都接近于死亡?
这声音好像就是从某堵墙的后面传出来的。
在这样一个凄凉的沉沉雨夜里,那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哗啦,哗啦,哗啦。
就好像一个浑身血锈的千年厉鬼,已经有很久没饮过鲜血,正不安地来回踱着步,苦若思索着如何才能从暗无天日的地牢里逃出来。
一听到这声音,她又控制不住地又想起了那条长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那个狰狞的面具,那双黑洞洞的眼睛,还有那一声声嘶心裂肺的惨叫……
世上的一切都是有报应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她忽地拉过被子紧紧捂住耳朵。
哗啦,哗啦,哗啦。
这声音真是恼人。
于此同时,她又听到了另一个声音——嗒。
这声音似乎更真切。
她警觉地掀开被子,侧耳细听。
咣。又是一声。
是冰箱的门。
冰箱的门没关吗?她迟疑了一下,下了床。
客厅里并没有什么异样。她一边四下环顾着一边拉开了冰箱的门。
扑——。好大的一股冷气迎面冲出,呛得她一激灵。
那团冷气就好像事先被装在了一个袋子里,扎紧了袋子口,然后袋口突然被人松开,把它们放了出来似的。
她往冰箱里看了看,那团冷气还没有散去,缭缭绕绕的。
奇怪,冰箱的冷藏室里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冷气?
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异样。她关上了冰箱的门。
一阵风从身后微微拂动了她的发丝。
她一转身,看见有一间屋子的门没有关好,开了条缝。
她顺手推开那扇半掩的门,拉开灯。屋里暖烘烘的。
这间屋子里只放了她的两个行李箱和一个不用了的屏风。那屏风是她父亲生前最喜欢的东西,是从太姥姥手里传下来的。
除此之外,这间屋子里空荡荡的再没有别有东西了。人走进来都能听到回声。
方梅检查了一下,窗户是关严的,于是转身出来,把这间屋子的门锁上,又打开另一间屋子门上的锁,推门进去检查。
只有这间屋子是上着锁的,一把挺大的挂锁,铁的。
只有看见这间屋子锁着,她才放心。因为那秘密就在这屋里。
一打开这间屋子的门,屋里就有一股臭味飘了出来。
明天该把东西处理一下了。她想。
由于这间屋子里没有灯,她就用手四处摸索着看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屋里的一切还是照旧。
于是她转身出来,重新用那把大铁锁锁上这屋子的门,准备回被窝躺着去。深更半夜的,还真有点冷。
当她走到自已房间门口的时候,冷不丁发现第一次检查过的那间屋子的门又开了,半掩着,开的比刚才还要大。
奇怪,门怎么又开了,刚刚出来的时候明明把门关好了。
她疑惑地走过去,试探着用手轻轻推开那扇门。
屋里还是老样子,屏风和行李箱。
可是她觉出这屋里多出了一样东西。那是一种直觉。
在她想拉开电灯开关的时候,一道闪电静无声息地在窗口划开。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她惊讶地发现,在那只屏风的后面,露出了一双鞋。
墨绿色的旅游鞋。很突兀地从屏风后面露出了大半个脚面。
刚才她进来的时候压根就没有发现有这么一双鞋。
她脑子里嗡了一下。
屋里进来人了!
而且是刚刚进来的。也就是说,在她打开那间上着锁的屋子检查的时候,这间屋子里进来了人!
这个人动作可真够快的。而且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可是窗户和门明明都是从里面锁好的,人又是从哪里进来的呢?
她死死地盯着屏风后面的那双鞋。那双鞋还在原地一动不动。
“谁?谁在那儿?出来!”她壮着胆子喊。
没有动静。那双鞋也没有动。
这种安静更让她害怕了。又过了十秒钟。
“快出来!我已经看见你了!”她又喝了一声。
还是没有任何响动。
咝咝。日光灯的灯管在身后明明灭灭地闪。
她忍不住回头往身后看了一眼。
就在这瞬间,有一样柔柔软小小软软的东西落在了她的鼻梁上。痒痒的,不知道是什么。
她用手一摸,却什么也没摸到。
然后她就闻到手指头上有异味。
那种味道似曾相识,她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她好像想起了什么。
一刹那间,她的心就像被揪了一下似的疼,这是……
她正出神,突然,一个响雷紧挨着窗口“轰”地一声炸开,震得玻璃噼噼啪啪直响,日光灯管一下子灭了。
紧接着,一道巨大的闪电从窗外划开。
在闪电耀眼的光束下,一个巨大的人影映在了屏风上,笔直地一动不动。
闪电消失了,屋里又恢复了黑暗和幽静。令人窒息的黑暗。
她刹那间感觉到那个人的目光像两把尖利的匕首,正穿透屏风,向她的脸上刺来。
方梅立刻毫不犹豫地退了出去,冲到客厅,拿起桌上的电话,迅速地拨了一个号。
“喂?”
“杨光,是我。”她压低声音小声说。
“方梅,这么晚怎么……?”
“杨光,你快来我家一趟。马上过来!出事了!我不在原来那个地方住了,我告诉你地址。记住,在光北路188号。记住,是光北路188号,快点过来!”
“出什么事了?”杨光可能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不对劲。也有些紧张了。
“别问了,电话里不方便说,马上过来!一定要快!我这儿出事了!”她焦急地小声说,边说边盯着那间屋子。
“好,我马上来。”
电话挂断了。
她稍稍放下了心。
杨光一定会很快就到的。杨光从来没有食过言。
屋外的雨下得更大了。雨点落得真急,噼噼啪啪的。还刮着呼呼的风。
方梅忍不住又想起刚才屏风后面那个高大的身影,那种出奇沉默的姿势有一种很诡异的气息。
从来没有一个人的身影会让她这样恐慌过。
她有种感觉:屏风后的那个人似乎在等着她主动走过去。
还有刚才那道闪电,好像长着眼睛似的。从小她就听说过闪电会追着人劈。
这么晚了,下这么大雨。不知道一会儿杨光路上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她盯着那间屋子的门口。屋里黑乎乎的,依旧雅雀无声。
那个人一定还在。
杨光果真很快来了。浑身都被淋湿了,手里的伞成股成股地往下滴着水。看来雨下得不是一般地猛。
“到底出什么事了?”杨光一进门就问。
她一句话也不说,拉着杨光的胳膊急急忙忙冲进刚才那间屋子。一拉灯,刚才闪灭的灯管居然又亮了。
她这才愣了一下:刚才灯管不是闪坏了吗?
但她也顾不上想别的了,现在趁着杨光在这儿,必须赶紧把屏风后面那个闯入者抓出来。
可是,她发现,屏风下面露出的那双墨绿色的旅游鞋不见了!
她一惊,快步走过去,猛地拉开那个屏风。
屏风后面空空如也。
可是地上有两个清晰的鞋印,齿印一层一层的,还带着泥浆。
这泥浆说明:人是从外面进来的。
她甚至可以分辨出那双鞋的尺码是四十二码的。
她立刻走过去检查了窗子。窗子没有动过,还是从里面锁好的。
她怔了一下:就算人跳窗跑了,也不可能还从里面把窗子锁上。
除非人还在屋里。
可是这屋里除了两个小皮箱和一个屏风之外什么都没有,连藏下一只狗都不可能,别说藏下那么高大一个人了。
刚才那闪电闪过的时候,她分明清楚地看见屏风上映出一个人的身影。而且地上那一双带着潮湿泥浆的鞋印也说明刚才这里确实站着个人。
人到底哪里去了?
地上就只有这一双鞋印,其它的地方都是干净的。
难道那个来历不明的人像空气一样原地蒸发了?
她说不出话了,喉头像被一根刺给抵住了一样。
这样一个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夜。突然消失不见的人。
碰上这样一桩诡异的事,实在是不吉利。
“到底怎么了方梅?你一直不说话,在这里找什么?”杨光小心地问。
她摇了摇头。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向杨光解释这件事。
人哪去了?人哪去了?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问题。
杨光一直在她身边看着她。
“到底怎么了?”杨光推了推她。
“刚才,屏风后面有个人,”她嗓子发干,指着那双湿鞋印,“可是你一来,那个人就不见了。我一直守在门口,人并没有出来,窗子也是反锁的,你说,人怎么突然不见了?”
杨光也看见了那双湿鞋印,脸色凝重起来。
“找找吧。”杨光说。
她摇摇头:“不用找了,我看根本找不到的。他如果故意躲起来,咱们怎奈可能找得到他呢?”
“还有谁知道你住在这儿?”
“没有了,连你都是才知道的。”
“会不会是小偷?”
“就算是小偷,他怎么进来的,又怎么会一下子原地消失了?”她又想起了窗外闪电划过时的情景,“而且,我觉得不会是小偷。他站在屏风后的姿势,稳稳的,特别怪。我有种直觉,他好像是特意来找我的,而且是在等着我走过去。”
她顿了顿:“可是他发现你来了,所以才消失了。可我就是不明白,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呢?”
她蹲下身仔细打量着地上那双湿鞋印。
“今天晚上我不走了,陪着你。其它的事儿明天天亮以后再说吧。”杨光说。
她想了想,也只好先这样了。都这么晚了,杨光身上的湿衣服都还一直没有换呢。
她重新锁上这间屋子的门,又用手推了推,确定是锁上了,然后就跟着杨光回了卧室。
“杨光,我给你拿件衣服换吧?”
“好。”
“杨……”她话没出口,又听到咣的一声。
好响的一声。
“什么声音?”杨光正换着衣服,立刻停了下来。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客厅的方向:“是冰箱的门。”
杨光立刻走了出去。
“嗬!怎么这么大冷气!”杨光一拉开冰箱的门,就跟她刚才似的被呛得睁不开眼睛,“这冰箱是不是坏了,方梅?”
“不知道,反正有时候……家里老出怪事。”
“怪事?什么怪事?”杨光回头看着她。
她的目光定格在了杨光的身后。
那是什么?她皱起了眉。
冰箱里的冷气还是一团一团地散不去。那样东西就浮现在氤氲的冷气中间。
很鲜艳。
“杨光,那个,是你带过来的吗?”她指着那样东西。
“不是啊,我刚进门,没有开过冰箱。”杨光一脸茫然。
“怎么了,是不是又有什么不对劲的了?”杨光问。
“噢,没什么,可能我记错了。现在很晚了,先睡吧,你明天还上班呢。”她过去关上冰箱的门。
在冰箱的门被关上的瞬间,她又瞟了一眼那东西。
她确定,这东西也不是她自已放的。
那是一朵淡紫色的小花,被放在一个密封的长方形玻璃盒里。
而且是一朵真花,有折断的痕迹。
看样子刚采下来不久,折口还很新鲜。
她不由自主地一颤:不会是屏风后那个人吧?难道他现在还在屋里?
“杨光,咱们,还是找找吧?”
杨光看着她,疲惫的眼睛里流露出了心疼的神色,点了点头。
于是他们俩开始分头去搜。
好在这房子并不大,一会儿他们就找完了。
“所有的门窗都是从里面锁好的,也没藏着什么东西。”杨光说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脸。
躺在床上,她老是觉得心里不踏实,睡不着。
那朵玻璃盒里的淡紫色小花,一下子又让她觉得:恍若隔世了。
那满院的花香,似乎又扑面而来。
那座陈旧的老宅,似乎又向她敞开了大门。
等待她的,或许是一个地狱。
她心事重重地合上眼皮。
这朵花的出现,看来像是一个恶兆。
“方梅,你那个屋子,还锁着?”杨光侧过身子看着她。
“嗯。”
“得想个办法了。你总不能一辈子这么过。你看看你现在,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就为了死守住那个秘密,一个人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连个邻居也没有。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可怎么办?”
“那你说我还能怎么办?”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显然杨光对于这个问题也无能为力,所以只有陪着她一块儿叹气。
“你知道吗,这房子以前死过人!”她说。
“是么?”
“那也是半年前了,一夜之间一家六口人全被杀了,而凶手竟然就是这家最小的一个小儿子,他说是有个声音逼他这么做的。在法庭上的时候,他哭得语无伦次的,说再过几天就是他妈妈的生日了,他连生日礼物都准备好了。”
“怎么会有这种事?”
“他们都说那个小儿子在说谎。”
又是沉默了很久。两个人好像都各有心事。
“方梅,你直到今天都没有回答我,你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
“唉——!”杨光叹了好长一口气,“今天晚上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我一直都心神不宁,呆在家里坐也不是睡也不是,就是想来找你。就算你刚才不给我打那个电话,我本来也是想过来一趟的。我就是觉得,今天不见你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似的。”
“你不是从来都不信什么预感吗?”
杨光盯着墙上画的那尊佛,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可是这次不一样。我从来都没有这么反常过,烦躁得不行。”
轰的又是一个响雷。雨点落得更急了。
“方梅,听我的话,你不能再这么偷偷摸摸地过日子了。你知不知道,你一直给我的感觉,就是……怎么说呢,就好像站在我面前的不是一个‘你’,而是两个‘你’,让人觉得不踏实。”
这句话杨光已经对她说过好几遍了。
其实杨光说得没错。有时候她也感觉到自已身体里还有另外一个人,似乎随时就会从自已身体里游离出去。
除了有时候有这种感觉之外,她的一切生活还是正常的。
“你还是没回答我,”杨光又用胳膊肘碰了碰她,“你父亲到底怎么死的?”
她突然涌起一种冲动,但是她很快忍住了。
受过生活痛苦的孩子,总是比别人更容易忍住很多东西。
她还是理智地认为:时机未到。
“别问了,杨光,等我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的。”
“你不说我也猜得到!你父亲的死肯定也和你母亲有关系。真不知道你的家庭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庭,到底有多少秘密!”杨光有些生气了,把身子侧向了一边。
她也把身子侧向了另一边。
杨光睡觉的时候喜欢把身子向右侧着,而她喜欢向左侧着。他们总是各睡各的。
杨光很快就打起了呼噜。而她又陷入了沉思。
她还在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那个屏风后面确实是有人躲着的,绝不会是自已眼花。而且还有地上的湿鞋印为证;可是所有的窗户和门自始至终都是从里面锁好的,人到底是从哪里进来的呢?
在自已等杨光来的那个时间段里,那个人并没有从屋里出来过,而且一点声响也没发出来。怎么会突然原地消失不见的?
难道真得是——蒸发?
那个人一直站在屏风后面一动不动,到底想干什么?
一想起那个人站在屏风后面那种出奇沉静的姿势,她心里就不寒而栗。
还有刚刚飘落在自已鼻尖上那样东西。
这么想着想着,她也想乏了。不知不觉昏昏沉沉睡了。
睡梦中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院子,闻见那种淡紫色小花的幽香。又看见父亲慈祥的笑脸。
2.
第二天早上方梅醒来的时候,杨光还在睡呢。
她伸手拿过床头的闹钟一看,才六点。杨光上班来得及,还可以再让他多睡一个小时呢。
今天早上好像有什么地方和平时不一样,不大对头。一睁开眼睛右眼就开始跳。
而且她觉得身上湿乎乎的,好像沾上了什么东西。
手上也不知道粘上了什么东西,粘乎乎的,还有一股挺难闻的腥味儿。
她把手掌摊开一看,立时呆住了。
一大片一大片殷红的血迹。手掌上,手背上,指缝间,都是。指甲里的血已经结成了暗红的血块。
也不知哪里来的血,沾了这么多。她一惊,赶紧掀开被子。
眼前的情景一下子让她呆若木鸡,原来这才是她今天早上觉得不对劲的原因。
身子底下那张雪白的床单几乎全部浸在血水里,连被子上都是。
血也浸透到她和杨光的身体上。而那些血正是从杨光身上涌出来的。
杨光的肚子上有一道伤口。是一道很长的划口,有一尺那么长。
看来杨光身体里的血都流空了。
她眼前一黑,咚地一声一头从床上翻了下来,就像一个失重的瘫痪病人那样。
那血淋淋的死状,一下子让她想起了十年前那个可怕的夜晚。
天意!就好像是天意!这是老天故意要提醒她再记起那一幕。
没想到自已和一个死人一起睡了大半夜。
杨光就死在自已身边,而自已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半晌,她上身的关节终于能动了。可她脑子里依旧空荡荡的,不知道该干什么。
杨光还在床上,一动不动。
她想要不要报警。
如果警察来了,那间上锁的屋子就不得不打开,那个被保护了十几年的秘密就会重见天日。那后果是很可怕的。
而且,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死在自已枕边,自已却说压根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有谁会相信。不行!不能报警!
猛地,她想起昨天后半夜的时候,杨光老是用身体挤她,一会儿拍她一下,一会儿用脚蹬她一下。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杨光肯定是在挣扎。有人要杀他,而他在挣扎求救。
天!自已怎么会睡得那么死?有人进来就在屋里杀死了同睡在一张床上的杨光,而自已居然毫不知情!
凶手会是谁?
她一机伶:难道会是昨天躲在屏风后那个人?
为什么要杀杨光?
为什么只杀了杨光而不把她也一块儿杀了灭口?
屏风!屏风!对。她噌地一下站起来,快步走出去,推开那间屋子的门。
那个屏风还放在昨天她顺手挪开的那个位置。地上那双鞋印也还在,泥浆已经干了。窗户依然是从里面反锁的,屋里的一切都没有变样。每处能藏下一只兔子的地方都没有留下一颗兔屎。
她迅速地又检查了所有的窗户,以及客厅的门,都是从屋里反锁好的。
然后她冲回卧室。
卧室的窗户也是从里面反锁好的,并无损坏的痕迹。
这一切迹象都说明,凶手不可能从外面进来。
说不定,根本就没有人进来。昨晚屋里只有自已和杨光。一个可怕的念头猛地跳出来,她的眼珠子一下瞪圆了。
难道是她杀了杨光?
她的胸脯立刻剧烈起伏,张着嘴闭不上了。
她劲晃了晃头。不,不会的。
昨天杨光在乱蹬的时候,自已还往旁边挪了一下,不耐烦地让杨光别吵。
可是杨光死了,这怎么办?
她渐渐镇定下来了,跪在床前打量着床上的尸体。
既然不能报警,那只有把尸体偷偷处理掉。
杨光,对不起你了。她咽了一下口水。
不管杨光是怎么死的,眼下最要紧的是想想该怎么处理他的尸体。这样的天气,尸体放在屋里很快就会腐烂发臭的。
她做了几次深呼吸,然后又扭头看着床上的尸体。
杨光的双眼暴突,眼球上翻,脸上泛着一层淡淡的青色,嘴僵硬地张着。身体直挺挺的,像雪地里的石头。肚子上的伤口血肉模糊。
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杨光死了。死在她的被窝里,不知道是被谁杀了。
她心里一阵难受,可偏偏就是挤不出眼泪。昨天是一个特别不平静的夜晚。
昨天晚上她先是被那种铁链子的声音惊醒;然后又发现屏风后面有一个不明身份的人躲着,跟着那个人又莫名其妙地不见了;再接着自已在熟睡的时候,有人走进了屋子,就在她的被窝里杀死了杨光,而她居然一点也不知情。
昨晚发生的一切好像有某种征兆。怪不得这阵子她的右眼老是跳。
其余的事只能慢慢再想了,杨光的尸体不能这么一直搁到今天晚上,得趁着现在天亮赶紧处理了。
她看了一下表,七点多了。于是她穿上衣服出了门。附近有一个杂货市场,去看看有什么用得着的东西吧。
走在街上,阳光如此暖洋洋,披头盖脸地倾泄在人的身上。她这才开始因为杨光的死而真得开始感到难过了。
想想杨光对她的种种好处,越想她心里越难受,觉得对不起杨光。
现在杨光不明不白地死了,自已非但不报警,还得偷偷摸摸亲手把他的尸体处理掉。这叫什么事儿!
她在一家卖水泥的店门口停下来,买了一捆麻绳。一捆麻绳拿在手里还真挺沉。
她付了钱出来以后才想:我是要干嘛?买捆绳子做什么用?
唉!真烦!尸体到底应该怎么弄,是埋了、烧了,还是怎么弄?
这种忽左忽右的徘徊不定让她觉得很悲伤。
没想到她要这样对待杨光。
杨光,对不起你了!如果不是因为不得已的苦衷,我早就报警了,绝不会让你含冤而死,你要是做了鬼可千万别来找我呀。
那个不得已的苦衷,就是不能让人发现那间锁着门的屋子里的秘密。
昨天如果不是发现屏风后面有人,她甚至也不会冒然让杨光来。不过杨光好像并没有留意到那间锁着门的屋子。
杨光昨天还说“感觉今天不见你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结果他真得被自已的预言言中了。
她用手拨开额前散落的头发。
还是应该买一个大的编织袋,这是一定用得着的。她想。杨光的尸体要弄出去,总不能明目张胆地背出去。
编织袋倒是随处都有。她挑了一个大号的。
直到往回走的时候她还是没想好要怎么处理杨光的尸体。
杨光真是可怜,深更半夜冒着那么大雨来陪她,却不想这就是他在人世的最后一晚了。说不定连他自已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杀死。
刚才在屋子里也没有发现凶器。这个凶手除了杨光的尸体以外,连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来。
再没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儿。凶手竟然就在一个大活人的边上明目张胆地把另一个人杀了,而且手段极残忍。
直到现在最重要的一点仍然是:门窗自始至终都是从里面反锁的,凶手是怎么进来的,又是从哪里离开的。
而且看杨光的死状,有可能是先被掐死,然后凶手又在他的肚子上划开一个一尺多长的大口子,把他的血慢慢地放干。这样做是很费时间的。凶手似乎并不担心她会发现。而她居然真得就一点也没发现。
她一路苦思冥想,不知不觉就到了家。
当她走直睡房的时候,完全傻了。
杨光的尸体不见了!
只剩下一张血糊糊的床,而床上那具尸体不见了!
她一下觉得眼前的一切东西都在晃,晃得她眼花,喘不上气来。
难道是……尸变?
她浑身像过电似地抖了一下。
大白天的,怎么可能闹尸呢?
会不会有人趁着她不在的时候把尸体背走了?
青天白日的,能把那么大具尸体运到哪去呢?
而且,凶手能确定她这时候不在家,肯定是一直在暗中监视她!
她立刻又去检查各个屋的窗户和门。
该死!所有的窗户和门仍然是从里面反锁的。而且门锁并没有损坏的迹象。
难道尸体也像昨晚屏风后那个人影一样,原地蒸发了?
她不由自主想到了半年前这里发生的那桩灭门命案。
她正想着,电话响了,铃声大得震人,吓了她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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