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疏深夜离开伯维府邸,在一座桥下蹲了半宿。天刚放亮,他就离城,向南方行去。
虽然他为了自卫而杀了伯维,但他却并不恨伯维,只是深深地感到悲哀。在这段日子里,伯维就像是他的天神,保护、引导着他,伯维教给了很多绘画的技巧,让他最终成熟起来,他内心深处将永远纪念、尊重伯维。
现在他没有地方可去,走在旷野中,第一次感到自身的缈小,傍惶无助。可是当太阳逐渐升起时,他看到万物生机勃勃地苏醒,他眼中立刻又充满了光彩。他不需要别人的理解,他只需要画笔就足够了!多姿多彩的世界在等着他,他要用自己的画笔将世界描绘下来,想到这里,他心中重新鼓舞起激情,将昨夜的惨痛事件抛之脑后。
他早就想行遍天下,见识名山大川与风土人情,以充实自己见闻,提高画艺境界。为了这个目的,他专走深山野林,遇到赏心悦目的风景,就停下,支起画框,描绘下来。到了晚上,他仍宿在山林中,在月光星辉的细微变化中,感受着自然色彩的微妙差别。
虽然风餐露宿,他却从来没觉得有多困苦。他常常在山颠端坐,凛冽的风吹拂着他干瘦的身体,他的目光关注于那清晨喷薄而出、瑰丽炽耀的红日,漫山遍野弥漫怒放的花朵,澄明溪流中悠然游动闪烁的银鳞,深夜万籁俱寂、星光映照的群山,所有大自然的种种瑰丽无比的亿万种色彩变幻令他完全痴迷。
他的衣服破了,每日只吃些野果的身体瘦弱不堪,可是他的精神却高度兴奋。他失去了一切世间的观念,他不想自己从哪里来,将来要做什么,只是全身心地陶醉在山林美景之中。一个地方的风景画遍,他就继续向前走。
天气逐渐转凉,囊中的画纸也越来越少,但他从没担心过自己的处境。一日,他来到一个清润的湖泊前,湖畔周围的红色枫林在水中映着炽烈却又是润泽的倒影。
他从包中抽出最后一张画纸,他将纸钉在画框上,调好颜料,开始在纸上描绘着。太阳渐渐西斜,他最后一笔画完,湖光山色跃然纸上,画纸就像是一扇窗口,透过它可以看见至真、至美的风景。
身后忽然传来轻柔的叹息声:“真美啊!”
清疏猛地回身,一男一女站在身后。尤其是那个女子,更令清疏呆呆注视。
这女子一身轻柔的白裙,衬托出婀娜多姿的身材,面容娇美精致,正睁大了明眸,出神地观看着清疏的画作。
她身边的男子,一身青袍,身材高大挺拔,英俊的相貌透出一股堂堂锐气,也正看着画,不断地点头。
清疏完全被那女子的美貌惊呆了。他在深山中孤居了不知多少日,心灵早已变得单纯而清澈。可是现在,他眼前的美丽女子却带来了一种无与伦比的震撼。他的全身燃起激情的火焰,他觉得那美丽的容颜比一千次日出还要惊心动魄,娇嫩的肌肤骄傲地显示着天地灵气的钟爱,他甚至觉得她的高洁的美丽处于所有生命之上!
女子来到他的画前,幽幽叹息道:“真是太美了!”她转过头,目中波光流转,清纯灵气慑人,“您一定是天底下最伟大的画家。”
清疏呆呆地望着她,如此近的距离,从她身体上飘出来的清香,已将他的灵魂融化。
女子看到他傻呆呆的表情,不禁嫣然一笑,转头看旁边的青年男子,两人相视而笑。
清疏回过神来,“在下清疏,不知……”
女子面颊红润,晶莹小巧的鼻翼兴奋地歙张着,“我叫婷荷,这位是离南。今日能在这深山中能遇到清疏公子,真是天赐的缘份啊。我们能请公子到我家中小住几日吗?我很期望着能向清疏公子讨教画艺。”她眨着明眸,满怀期待地望着清疏。
离南也淡淡地微笑,“是啊,婷荷最喜欢绘画,家中也收集了不少名画,清疏兄可否赏光?”
清疏也不看离南,始终盯着婷荷,道:“好啊。”
婷荷调皮地笑了,“就算您不应允,我也要把您绑了回去。您不知道您有多么宝贵!”
他们离开山谷,婷荷自己骑着一匹马,清疏与离南合骑一匹马,向城内走去。
交谈中清疏了解到,原来他已来到纵游城,而婷荷是纵游城主的女儿,身份高贵;离南也是城中另一望族的子弟。这次他们一起出来游玩,却遇到了清疏。
清疏默默地听着,除了婷荷惊人的美丽,他根本没想别的。
纵游城主的院邸位于城中心,外墙高深宽广,大门两侧有高耸的箭楼,气势雄伟。
城上守卫看到婷荷回来,立刻打开镶着铜钉的黑色大门。
婷荷与离南带着清疏穿过长长的庭院,来到大堂,拜见婷荷的父母——纵游城主与夫人。
城主是皇帝的亲族,中等年纪,身穿青袍,面色威严;城主夫人显得很年轻,仪态高贵,目光温婉。他们看到清疏肮脏的衣服与黑黢黢的脸庞,都以为是一个乞丐。不过当他们看到清疏的画作后,就立刻与女儿一样,成了清疏的崇拜者。到了晚上,清疏洗了个澡,穿上干净的衣袍,他们这才发现,原来清疏是一个相貌端正的大男孩,眼中闪动着真诚、清澈的目光。于是城主夫妇更加喜欢上清疏。
清疏对于其他人的热情显得很淡然,他眼中只有婷荷。婷荷的微笑、说话时露出的细细贝齿,红润娇嫩的脸庞,婷婷玉立的身姿,无一不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海中。城主夫妇很快就看出清疏对婷荷的迷恋,他们有些担心。不过,离南却始终显得很大度,仍然友善地对待清疏。
清疏在府中住下来,每日与婷荷交谈,品评画作。他的目光时时都投到婷荷身上,有时目光热烈如恋人,有时又温和怀爱如兄妹。
婷荷开始对清疏恭敬有礼,好像对待自己的老师一样。她极为欣赏清疏的画,她像小孩子似的,不断惊奇于清疏画艺的高超,飞瀑、青石、危崖、森林,每一幅画都引人入胜,令人陶醉,她仿佛真的畅游在山林中,呼吸着清新的山间空气,流连忘返。
离南大概每隔三、四天来看看婷荷,每次来的时候,总是目光温柔地望着婷荷,流露出深深的爱恋之情。但是,清疏到来的半个月中,他与婷荷几乎没说上几句完整的话,每次他来的时候,总能看到清疏与婷荷呆在画室中,婷荷静静地坐在清疏身边,目光柔和地注视着清疏,倾听着清疏的指导。离南越来越担忧,他虽然心地刚强,同时却也很敏感,他觉得婷荷看他的目光越来越冷淡。
一天傍晚他又来到婷荷府中,走入画室所处的后花庭园,太阳已落到院墙之后,他看到绿树花丛掩映间,清疏与婷荷的身影坐在花园的水池旁边的青石上。他暗自叹了口气,轻轻迈步走近。
婷荷正若有所思地望着轻波徐徐的池水中心,一株在水面上弯弯曲曲地绕转着的褐色藤蔓植物,细小的黑绿色的叶子好像是小鹿的耳朵向着天空展开。
清疏歪着头,痴痴地望着婷荷柔和美丽的侧脸。
婷荷转过头,温柔地一笑,“你在看什么?”
清疏说:“你又在看什么?”
婷荷目光重又看向池中心那株植物,语气轻柔:“你知道那是什么花吗?”
清疏奇怪地说:“那是花吗?我还以为只是一种水藤。”
婷荷轻轻摇头,“你听说过‘优明幻昙’吗?”
清疏瞪大了眼睛,“这是优明幻昙?我听说这是天下最奇珍的花朵,每千年才盛开一次。”
婷荷叹道:“是的,相传这优明幻昙本为天上神花,每千年盛开一次,每次盛开,幻昙的光芒就会使天下风调雨顺,灾难平息。如果有人见到幻昙开放,就会青春永驻,永不会死去。唉,我真想象不出,幻昙开花时会是怎样的美丽?我一辈子恐怕都无法看到幻昙开花。”
“那可不一定,”清疏道,“说不定幻昙今晚就开花。”
婷荷转过脸,温柔地笑了下“那么公子可一定要将幻昙开花的美景绘出来,让世人都知道幻昙的美丽与神奇。”
树后的离南心中猛地酸楚搅动,婷荷从来没跟他讲过这么多的话……
婷荷轻轻地笑了,“好了,不再闲聊了。清疏老师,你今天教我山石的画法吧。”
清疏听到“老师”这个词,面颊抖动了一下。
婷荷敏感地问:“怎么?”
清疏摇摇头,“没……什么。”
婷荷道:“我觉得你很神秘,你从哪来,为什么会有如此神奇的画艺,你从来都不说。”
清疏叹了口气,“以前发生的事,不能再改变。我不愿意回忆,因为我不知道自己做得究竟对不对。”
婷荷望着清疏眼中流露出的深深的痛苦,不禁心中惊讶,她一直将清疏看成是毫无心机的大男孩。她没想到,清疏心中竟然也隐藏着复杂痛苦的事情。她柔声地道:“清疏,有什么事,你不妨跟我说说,说出来,也许会好些。”
清疏抬起头,怀疑地望着婷荷柔润明眸,他心想,能相信婷荷吗?从来不会真有人理解他,母亲不会,伯维也不会,也许婷荷会不一样?
他忽然摇头,他曾试着相信过伯维,可是结果……他转过头,望着漆黑的夜色,“真奇怪,这两天没见到离南兄。”
婷荷叹了口气,重又显出忧虑的神色。深默了一会儿,婷荷忧愁地道:“我从小与离南一起长大,我们俩非常要好。我把他当作是自己的兄长。可是,我们两家的父母却早就有意……”
“有意什么?”清疏奇怪地问道。
婷荷瞥了他一眼,清疏的思想如此单纯,她不忍心让清疏介入到此事中。她从小就与离南定下亲事,两人一起玩到大,但她只觉得离南就像她最亲哥哥,一想到要嫁给他,婷荷心中总是很犹豫。
离南对诗画根本不感兴趣,倒是很喜欢练武功。而婷荷却正好相反,平时卷不离手,多愁善感,每每为古诗名画的意境而沉醉。可是离南偏偏不理解她,当她读诗感动得泪流满面时,离南却慌了手脚,以为她真有什么伤心事一般。
每每想到这里,她总是很忧郁。但两个家族的连姻决定,她无力改变。早些年,她也安心认命,离南豁达开朗,心胸豪迈,也是个出色的男子,嫁给这样的人,也可以相依一生了。
可是清疏的出现,忽然改变了她的生活。每天与清疏呆在一起,她完全忘记了世上其他的一切。这些日子,她是那么幸福、欢乐,她想永远和清疏在一起,吟诗作画,一辈子沉浸在清雅的艺术氛围中,这才是她梦想中的人生。
可她也意识到,离南与她的婚约,两家父母的重压,就如同沉重的锁链,她不可能摆脱。
婷荷身子向后轻轻一靠,自然地依偎在清疏肩头。清疏身子一颤。婷荷轻柔叹道:“清疏,你听说过云仙宫吗?”
“云仙宫?”清疏道,“听过那个传说,薇云仙子所建的宫殿,据说那里的人长生不老。”
婷荷道:“如果咱们俩个能找到云仙宫该有多好,在那里,不会有人干涉、强迫我们,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
“可是,云仙宫只是一个传说罢了,谁知道在哪里呢?”清疏五官扭在一起,显得十分别扭,他肩膀来回抽动。
婷荷直起身,转过头奇怪地看他。
清疏趁机会立刻站起来,逃得远远的,长吁了口气。
婷荷皱起纤眉,“你讨厌我?”
清疏苦着脸摇头,“不是,我怎么会?你、你就像是水中的莲花,那样……圣洁、娇柔,我不愿我……唉,我、我甚至怕我呼出的气都会玷污你。”
婷荷愣了半晌,没想到清疏的感情会这样纯净无染,她心中感动,眼中渐渐湿润,“你真是个大男孩!”
清疏尴尬地站在一边,看看外面,道:“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先回去了。”他像是在逃避什么,快速走入黑暗中的小径。
清疏皱着眉头走着,心中思绪翻滚,这天晚上,他与婷荷好像更加了解、更加亲近了一些;可是他又有些害怕,他不知当两个人的心真正无阻隔地交融在一起时,会发生什么。
他信步而游,来到府中小花园中,身后忽然有人叫他:“清疏!”
清疏回过身,见是离南站在他身后,黑黝黝的身影沉重地立在黑暗中。
清疏道:“离南兄,婷荷在画室,你……去吧。”
离南沉默着,感到愤怒,清疏刚才正与婷荷**,此刻却若无其事。离南咬紧了牙,走上前去,怒气冲冲:“你刚才与婷荷所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清疏惊讶地望着他,“离南兄,你怎么了?我做错了什么吗?”
离南向前走了一步,语声因为过于激愤而变得颤抖:“你还在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婷荷是我青梅竹马的恋人!”
清疏被迫向后退,惊问道:“你的恋人?”
“她是我的未婚妻!”离南吼道。
清疏忽然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我不知道!你们……”
“你不知道?你刚把别人的事情搅乱,现在却说不知道?”离南又向前迈了一步,“我从来没受过这样的耻辱!我不愿意乞求得到别人的尊敬和爱意。我真想离开她,永远不再见她!”离南扭过头,流露出深深的痛苦,“可是,我却不能将她就这样留给你。你算什么?你没有家,没有产业,你今后怎样养活婷荷?只靠街头卖画为生吗?婷荷从小生活在富贵人家,难道让她将来跟你风餐露宿?”他连连摇头,眼中闪现泪光,“我不能就这样让她坠入苦难深渊。所以现在我来警告你,你必须马上离开这里,你无法给婷荷幸福。”
清疏震惊,思索着离南的话,他目光茫然,向后退了几步,道:“我明白了,我跟婷荷……说真的,我从来没想过那么多,我只想能每天与她在一起,能看到她,就心满意足了。”
“你太单纯!”离南道,“如果婷荷的父母愿意接受你,你们也许可以过着世外桃源似的生活。但是,那不可能,婷荷的身份地位,决定了你们两个不可能得到她父母的同意。”
清疏摇头,向后走去,表情痛苦,“不要再说了,我从来没想过你所说的那些。”他捂住耳朵,仿佛离南的话污染了他,“我只是想与她在一起……”
他离开花园,犹如失了魂魄,在府中走着,不知不觉,抬头间却看到前面一座小楼,他竟不知不觉地来到婷荷的闺房前。婷荷柔美的身影映在窗上,他眼中溢出泪光,痴痴地走过去。
然而屋门内却走出纵游城主,表情严肃,道:“清疏公子,我刚刚与婷荷谈过。”
清疏清醒了一些,怔怔地站住。
城主道:“再过一个月,我们就会为婷荷与离南举办婚事,这些日子府中琐事繁多,因此,我就不能留公子继续住下。”
清疏低下头,“我明白,明天我就离开。”
城主对身后的婢女道:“从今之后,不许小姐离开这个院子,也不许外人进来。”
两名婢女低头:“是,主人。”
城主背着手离开。
清疏忽然抬起头,大声道:“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
城主转过身,“什么?”
清疏黯然道:“我可以为婷荷画一张画像吗?作为……她和离南的贺礼。”
城主的目光柔和了一些,叹了口气道:“好吧,你明天可以见婷荷最后一面。”
第二天,清疏早早地坐在画室中。门打开,清疏紧张不安地扭头看去。
婷荷从外面走进,身后跟着两名婢女和两名男仆。她穿着一身浅红的衣裙,两颊润红,娇柔明艳,巧笑嫣然,轻声说道:“今天,我会是最美丽的。”
清疏心中忧郁一扫而空,婷荷的微笑感染了他,他要将婷荷最美丽的瞬间画下来,虽然今后不能再相见,但那又有什么,这一刻将永远印在心中。
两人目光交融,完全明白彼此的心思,他们感到这一刻再无任何隔阂,时光仿佛静止下来,变得永恒。
清疏拿起画笔,认真地道:“婷荷,我给画的这幅画,你今后必须要好好保管,不能有任何破损。”
“我会的,这幅画会是我最宝贵的珍宝!”婷荷脸色变得极为红润,容光焕发,更加美丽动人。
清疏深深地吸了口气,眼里蒙上一层朦胧的光润,他坚定地拿起画笔,在纸上画了起来。
离南很早就来到婷荷家中,听到家人告知,也来到画室门外。看到清疏正在给婷荷作画,离南没有进去,只在门外静静站立守候,眼中郁结着忧思。
有人拍着他的肩膀。他回过头,看到是城主。
城主低声道:“婷荷会改变的,婚后,你对她多关心一些。”
离南苦涩地一笑,他其实已不渴求再得到什么爱情,婷荷已令他彻底伤心。但同时,他心底里却仍然毫无保留地关爱着婷荷,他想到,除了自己,天下不会再有男人真正地关心婷荷。仅仅因为这一点,他仍会娶婷荷,他不会再表露爱意,但是会默默照顾婷荷一生。
婷荷幸福地微笑,容颜娇艳无比。离南看得呆了,心想,为了婷荷,他愿意付出生命。他又注意到清疏望着婷荷的目光也是那么炽热与真挚。他再也看不下去,转身离开。
清疏专心致志地画着,他要将他感受到的婷荷的至纯至美的精魂永远保存在画中。在一笔笔的描绘中,他感到自己正与婷荷的灵魂交流、融和,他感到生命的完整与幸福,再也没有什么能把婷荷与他分开,因为婷荷将永远保存在他内心深处。他忘我地画着,仿佛进入了一个至高的灵性世界。
绘画持续了数个时辰,婷荷始终静静地坐在那里,嫣然微笑,一动不动,阳光照入屋中,她身上映着美丽、柔和的光彩,仿佛一尊完美的雕像。
终于,清疏画完,将笔一抛,站起身形,眼中泪光晶莹,盯着画纸上那令人神魂颠倒的婷荷画像,喃喃自语:“完成了,美丽永固。”
婷荷两眼闪动着泪光,站起身来,来到清疏身边,看到画,她忽然呆住了。
画中无穷高远的碧蓝天空下,鲜艳的明黄山花辅满整个大地,她侧脸望向远方,生动而纯洁的美丽风姿完全展现在画上。在她身旁,是一个湛清澄明的湖泊,在湖中,有一丛优明幻昙褐绿枝蔓。
婷荷目光痴迷,伸出手想触摸那幅画,却又不敢真碰,只是不断地摇头:“这真是我?太美了!”
“告辞了。”清疏黯然说道,低着头,快步离开画室。离南在外面背着手站立。清疏没有说什么,径直走出院门。
离南走入画室,婷荷仍然盯着那画。
离南在看到画像的瞬间,也被画像惊人的逼真传神而深深震撼,他意识恍惚,那些漫山遍野的黄色小花仿佛在轻轻摇晃,而伊人的形象那么美丽而鲜明!他摇摇头,心想清疏确实有着画斧神工般的能力。也许,婷荷对清疏的爱恋有充足的理由……他叹了口气,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
整整一晚上,婷荷也没出屋,只是盯着那画喃喃自语。婷荷的父母过来,也惊叹于画作的完美与传神,但是像婷荷这样完全陷入震撼与痴迷,也实在令人担心。不过,无论是谁,都不能将婷荷从痴迷的状态中唤醒。
离南叹道:“也许明早能清醒过来。”
他只得回家,这一天,婷荷一句话也没跟他说上。第二日一早,他又来到婷荷家,一进门,就看到那些仆人神情慌张。
“出了什么事?”他将马缰交给一名男仆。
男仆低下头,退后不敢答言。
离南不解,心里突然生起一个想法:难道婷荷去追清疏,俩人一起私奔了?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下心慌,这可真是个荒唐的想法。
他走入会客厅。纵游城主坐在椅上,双眼红肿,一见到离南就悲声而哭,“离南,婷儿她……”
离南惊问道:“婷荷她怎么了?”
“她……昨夜……故去了。”
“什么?”离南觉得眼前一黑,急吼道:“您说什么?”
“你自己去婷荷的屋子看吧。”城主悲恸欲绝,说不出话来。
离南跑向婷荷的闺房,一路上心神恍惚,身子轻轻飘飘,他根本不知道是怎么转过那弯弯曲曲的小径,远远地他就听到哭声。
婷荷的婢女在门外轻声哭泣。离南奔进屋内,一眼就看到,绣床上静静地躺着婷荷。她表情安静,苍白脸颊带着淡淡的笑容,仿佛正在甜甜地睡去。
在床头上,那幅画里的婷荷却正在展颜微笑,目光流动仿佛活生生地坐在旷野中。
离南无法承受这残酷的打击,扑到婷荷面前,放声大哭。他不敢相信,婷荷真的离他而去,难道婷荷不是睡着了?难道婷荷再也醒不过来,他再也无法看到婷荷的明媚笑颜?
他边想边哭,将胸中的思念与痛苦完全发泄出来。泪眼朦胧中,他忽然看到婷荷正站在他面前向他笑,他狂喜,大呼道:“你没有死……”
“离南哥……”婷荷柔声道。
他大笑,向前扑去,要将那纤细娇躯永远抱在怀中。
可是,婷荷却向后倒去。离南大惊,睁眼看去,却看到婷荷的画像歪倒在床上,而婷荷的身体,仍然冰冷、灰白,静静地躺着。他刹那间感到自己跌落向无边的深渊,原来自己出现幻觉,将婷荷的画像当作真人。
他定了定神,将婷荷画像端在面前,细细打量。画中的婷荷明眸波动幸福微笑,离南感到一丝安慰,不管怎样,婷荷的像总算保存下来,能让他日后睹画思人,心中有所寄托。
屋外走入一名仆人,“离南公子,门外有一名自称是广远城的捕探莆嘉先生求见,可是城主与夫人都没心思接见。”
“我也不见。”离南厌恶地道。
“他说是有关清疏公子的事。”
离南抬起头,皱眉想了想,“请他先到客厅。”
离南走入客厅,看到一个身形略瘦,显得非常干练的中年人,正坐在椅上,神态安稳。一见离南进来,中年人敏锐目光迅速上下打量,然后站起来。
双方见礼落座。
莆嘉先说道:“公子,看来我来得很不巧。但我这也是迫不得已,事情危急,还望恕罪。”
“事情危急?”离南有些神思恍惚地问:“不是有关清疏公子的事吗?有何危急?”
莆嘉单刀直入:“离南公子,清疏现在可在你的府上?”
离南皱眉摇头,“他昨日离开了。”
莆嘉遗憾地一拍桌子,“又让他跑了。”
“怎么?”离南惊问道,“清疏难道是大人追捕的逃犯?”
莆嘉惦量着话得怎么说,他看了看院中悬挂的白幡,“敢问府上新故去的是哪位?”
离南道:“是我的……未婚妻。”
莆嘉两颗黑石般的锃亮眼眸转了转,缓缓地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可是在清疏为小姐画像之后,小姐便故去?”
离南腾地站起,“大人怎么知道?”
“请带我去见小姐的遗躯,还有那张画。”
离南感到后背一阵阵发冷,他急忙带着莆嘉来到婷荷屋内。
莆嘉见到那幅画像,再观察婷荷尸身面容,长叹道:“公子听说过伯维吗?”
“可是当世‘四大画家’之一的伯维?”
“他是清疏的老师。”莆嘉道,“三个月前,清疏给他老师画了一幅像后,又用一把裁纸刀扎入像中。而伯维也同时神秘暴死。”
离南瞪大了眼睛,“你是说……”
“是的,一种邪恶的摄魂法术!”莆嘉道。
离南猛地转身,端起婷荷的像,双手颤抖,“难道……清疏竟敢对婷荷下手?可是,”他仔细观察,“这像上并没有破损的地方。”
莆嘉深深地吸了口气,“就在这三个月内,清疏的巫术力量愈加强大了。他甚至不必再破坏画像,就能以他神出鬼没的画笔,将人的魂灵摄到画中。”
“摄魂……到画中?”离南伸出手,想碰触那幅画,却忽然抽回手,“你是说,婷荷的灵识就在这画中?”
莆嘉点头,怜悯地说:“是的。”
离南突然愤怒得几乎疯狂,吼道:“清疏如此恶毒!他得不到婷荷,就……”他忽地转身瞪着莆嘉,“如果我们找到清疏,让他将灵魂重新注入到婷荷身内……”
莆嘉却黯然摇头,“那是不可能的。婷荷小姐生机已断,不可能再复生。我看,只能妥善保存这幅画……”
离南盯着画,婷荷仿佛随时都会转过头向他微笑,他连连摇头:“婷荷……”
莆嘉叹了口气,“离南公子,恕我不能久留。我要去追清疏,免得他再害人。告辞了。”
“等一下。”离南说道,他瞪着充满血丝的眼睛,“我和你一起去!我要亲手捉住清疏!”
清疏离开婷荷家的时候,并没带画纸。在山中露宿了半个月后,他迫不得已,找到一个集镇,趁着每三天一次的集市,贩卖他的一些旧画,以购买新的画纸与颜料。
他坐在集市的角落,身前地上辅着几张风景画。他衣衫褴褛,脸上神情却安宁平淡。
集市上聚集着一群群形容憔悴的乞丐,他们是从南方逃难过来的。起自南方漳气之地的漳魔军团,在千聿魔君的率领下,向北进犯。一路上攻陷城市,屠杀人类。南方居民纷纷北迁逃难。
清疏身边人惊恐不安地议论着,据说漳魔人本来都是人类,可是却受到魔漳气的侵染,身体畸形残缺,意识也变得疯狂。而统领他们的千聿魔君,更是残忍无情,每天都要生食人肉过活。
清疏并没太在意严峻的时局,他只是饶有兴趣地观察着来来往往的人的表情神态。忽地一道阴影挡在身前,他一抬头,就看到满脸杀气的离南,离南明显变得削瘦,眼中布满血丝。在离南身边还有一个中年人,目光威严而凌厉。两人一左一右,将他的摊子围住。
清疏十分惊喜地站起来,“离南兄,你怎么会到这里?”
离南内心极度悲愤,还没有说话,莆嘉突然一伸手,抓住清疏的手腕,“这位小兄弟,我们找你有事,借一步说话。”
他拉着清疏,向集市外走去。清疏整个臂膀酸麻,一点使不出力气,被莆嘉拖着来到镇边的树林。离南再也忍不住,猛地抽出剑。
就在这瞬间,一道锐利的寒风袭来,“砰”地一声,离南的剑猛地弹向一边,紧接着一道黑影从树上跃下,直逼莆嘉与离南。
两人眼前黑影晃动,寒光拂面,随即他们胸前接连被击中,身形向后腾跌。
待他们从地上站起,那道黑影已挟着清疏消失在密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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