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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夜半歌声
吃了晚饭，号子里五个人无事可干，躺卧在大坑上闲聊，久了都有了倦意，就各自寻了地方躺下歇息。号子里闷热如蒸笼，成群的蚊子小姐怕号子里的先生们寂寞，便卖弄风骚地和先生们打
情骂俏，付乾先生实在无法消受这种艳福，使逃出号子站在天井院喊报告所长，后来高个老
警察进了号子请出了各位先生，然后独自在号中用他带来的至尊法宝——的的畏，将蚊子小
姐们一网打尽，然后去了。
郭城先生眼近视耳朵背，唯一的优点就是鼻子感觉良好，他实在忍受不了的的畏的浪漫
气息，就一个人坐在天井院的水泥地上数天上的星星。
天进上方是一排排用铁丝织成的网，网外的夜空比井口也大不了多少，使郭城想起了坐
井观天的故事，郭城便无声地笑了，想，我是青蛙吗，正这么想着，孔凡广悄悄从号中赤着
脚溜了出来，径直在铁门前蹲下，用一直耳朵贴在铁门上听外面的动静。
郭城拍了一下孔凡广的肩膀，说：“你干嘛呢！”
孔凡广竖起一只手指冲郭城做了个禁声的动作，仍全神贯注地听外面的动静，郭城也好
奇地将一只耳朵贴在铁门上听，却什么也听不见，不知什么时候，付乾也从号子中溜了出来，
蹲在铁门边听外边的动静。
郭城有点忍不住了，问付乾：“你听到什么了？”
付乾伏在郭城耳边说：“有人来和我们做伴了。”
孔凡广也冲郭城小声说：“还有女的，岁数都不大，最少有五六个。”
郭城不知怎么就听清了两位先生的话，便奇怪地问：“你们怎么知道……”
话未说完，孔凡广一把拉起郭城，说：“老郭，咱们快进去，他们已经进院了，快送进
来了。”
三个人回到号子的坑上躺下不久，号子的铁门果然被打开了，高个老警察送进来一个三
十多岁的矮胖子，待高个警察走了矮胖子冲号子里的几个人潇洒地笑笑，说：“各位兄弟，
你们好，我和你们作伴来了。”
矮胖子穿着绷筋大花裤头，白背心，浑身的肉白得像一头刚褪了毛的肥猪。
孔凡广仔细看了那人一眼，笑道：“李老板，你怎么也栽进来了？”
那人一怔，盯着孔凡广看了看，大笑起来，说：“小孔，是你呀，你小子死到哪里去了，
半年多都不去我那儿玩，小香想死你了。”
孔凡广说：“出了点事，上山躲了半年，没想到还是没躲过去。”又对郭城付乾说：“这
位是江南春大酒店的李老板。”
付乾说：“我见过那个大酒店。”又说：“你那酒店挺牛逼吗，在卫辉算一流的吧。”
李老板上坑盘腿坐了，对付乾说：“马马虎虎，小兄弟有空去我那里玩吧，包间，茶水
费全免，小姐费用你自己拿吧，那是她们收的，我顶多把我抽的三成给你免了，我和她们三
七开。”又对郭城说：“这位兄弟在哪里发财？”
孔凡广忙接过了话，说：“这是我大哥，郭城，在北京上过作家班，现在是电视台的记
者，因为我的事被牵连进来了，马上就可以出去。”
李老板笑了笑，说：“想不到，遇上大记者了，今后有事还请老弟多帮忙啊。”
郭城不置可否地笑，没说话。
孔凡广说：“小香还在你那里吗？”
李老板笑骂道：“你个小王八蛋，小香哪点对不起你了，让你白吃白睡，还倒贴你钱，
你小子说溜就溜了，你还有良心没有。”
孔凡广苦着脸说：“她非让我娶她，我能不跑吗？”
付乾说：“小孔，你行啊，还能让人家倒贴，老实交待，花了多少钱？”
孔凡广说：“不多，只花了她两千多块钱。”又对李老板说：“小香还在你那里吗？”
李老板说：“二个月前去新乡开美容厅了，临走时还留了电话号码，让见了你给你说，
让你去找她，一会儿，我抄给你他的地址和电话。”
孔凡广似乎松了口气，说：“你的关系那么硬，局子里都是你的人，怎么也栽进来了？”
李老板说：“别提了，本来屁事没有，也该着我倒霉，有两个小子做了活，抢了人家几
千块钱跑到我那里潇洒，被刑警队抓了个正着，把我连窝端了，十几个小姐都进来了，都在
隔壁号子里呢，不过没事，大不了罚几个钱就算了，有人替我出面的，明天一交钱我就走了。”
郭城说：“那两个抢钱的家伙呢？”
李老板说：“没跟我们一块来，送到看守所了，他们是刑事犯罪，住不到这儿。”
郭城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对李老板说：“我跟你打听一个人。”
“你说吧。”
“”九妹，她还在你酒店的美容厅吗？“
李老板惊奇地盯了郭城一眼，说：“你是说九妹？
郭城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烧，心在吐吐地跳，艰难地说：“是，她还在吗？”
李老板突然大笑起来，说：“想不到大记者还是个风流才子，眼光还挺高，怎么，你睡
过她吗？她一夜身价可是一万呀，那可是我那里最红的小姐。”
付乾吐了吐舌头说：“乖乖，不得了，有那么贵吗？一夜一万？”
郭城觉得浑身都在发抖，头在嗡嗡作响，口中喃喃地说：“你说什么，她……”
李老板没注意到郭城先生的神情，洋洋自行地对付乾先生说：“你没见过她，当然不知
道她多美，都不能用漂亮来形容，你知道为他开苞的客人出了多少，五万，五万块呀，就这
样她还哭哭啼啼的不情愿呢！”
郭城突然从坑上窜了起来，一把抓住了李老板的头发，将他扑倒在坑头上，抡起他瘦弱
的拳头擘头盖脸地打了下去，恶狠狠地说：“我打死你这个王八蛋，打死你这个王八蛋。”
李老板身强力壮的像头牛，瘦弱的郭城原本不是李老板的对手，可郭城那一刻就跟疯了
似的，俗话说，一将拼命，万将难敌。李老板一时之间竟无还手之力，被郭城揍了个鼻青脸
肿。嘴里直喊：“你干什么呀，我又没惹你，有话好说，哟，小孔，快拉开他。”
孔凡广和付乾这时醒悟过来，两个费了好大劲才将两个分开。李老板从坑上站起身来呼
呼地直喘粗气，大声吼道：“你他妈想干什么呀，想找死吗？”
孔凡广连忙挡住了李老板，满脸陪笑说：“都是自家兄弟，有话好说，别伤了和气。”
郭城站在坑上紧握着拳头对李老板怒目而视，一副随时冲上去拼命的样子，付乾用身体
挡着郭城说：“老郭，你干嘛呀，吃错药了？”
刘孟和那乡下小伙刚才蹲在坑角看热闹，这时刘孟站起身走到郭城身边劝郭城：“郭记
者，有话好好说吗，犯得着这么大火吗？”又说：“那个姑娘是你什么人，你是为了她吗？”
郭城吼道：“他胡说，他侮辱我女朋友……”
一号子的人都呆住了。
李老板吃惊地盯着郭城，说：“你说什么你是九妹的男朋友？”
孔凡广了吃惊地看着郭城，说：“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她。”
李老板突然向隔壁号子的墙喊道：“九妹，这里有个家伙说是你的男朋友，你认识他吗？”
隔壁传来一群女子的嘻笑声，一个清脆乐耳的声音传了过来，“他是谁呀。”
郭城听见这声音呆住了，扑到墙壁上喊道：“九妹，是你吗，我是郭城。”
对面一下没了动静，过了好大一会儿，付乾对郭城说：“那边问你话呢！”
郭城说：“我听不清，小付，她说什么？”
“她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告诉她我吃喝赌抽，坑蒙拐骗偷，坏事都做绝了，不到这里又能到哪里。”
付乾尴尬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好在隔壁那位九妹姑娘耳朵的听力特别好，又问：“你不
是在电视台吗？”
这句话郭城自然又没听清，付乾先生给郭城重复了一遍，郭城说：“我现在只是个无业
游民，身无分文，真想借你点钱花花。”
“你……你想借钱，借钱干什么？”九妹说，付乾临时充起了传声筒。
“吃饭，我穷的连饭都快吃不上了，早知道你这么有钱，我早上门找你借了。”
九妹默然无语，许久才说：“我的钱很脏，我知道你不会要的。”
“钱都是一样的，只要不是假钱就行。”
九妹说：“你真这么想。”
“我恨我自己为什么不是女人，连自己都养活不起，九妹，我下辈子做女人好不好。”
“我给你唱首歌好吗，你不是喜欢听我唱歌吗？”
“你要唱大声点，我耳朵背，听不见。”
隔壁沉默了片刻，歌声响起来，传入郭城的耳中，起初是九妹一个人的声音，后来似乎
变成了三个，五个……变成了很多人的声音：我不想说我很亲切我不想说我很纯洁可是我不
能拒绝心中的感觉想想可爱的天摸摸亲爱的脸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一样的天，一要样的脸，我
不能没有你的世界……
郭城眼中泪光晶莹。
九妹说：“好听吗？”
郭城听见九妹的声音，郭城说：“真好听，再唱一个好吗？”
九妹说：“警察已经到我这里来了，他不让我唱了，不过没关系，只要你想听，我以后
随时为你唱，好不好？”
郭城听见了九妹的声音，郭城说：“好。”
“睡吧，已经半夜了，乖孩子要听话，不要哭，出去我给你买雪糕吃。”
郭城听见了九妹的声音，郭城说：“好，我听话，我等你给我买雪糕，你可不要骗我。”
郭城听见了九妹的声音，九妹说：“大人怎么会骗小孩子，半夜了，睡吧。”郭城默默地
在坑上躺了下去，号子里的人都默默地躺了下去。
众人刚躺下不久，高个老警察带着两个小警察气势凶凶地闯进了号子，厉声说道：“你
们这帮狗改不了吃屎的东西，到了这里还不老实，还和那帮破鞋打情骂俏，是谁干的好事，
给我站起来。”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小小的号子。
“怎么，没人敢承认，那好，我给你们一分钟时间，再没人出来，统统给我在外面站一
夜。”
郭城默默地从坑上站了起来，刘孟默默地从坑上站了起来，付乾默默地从坑上站了起来，
李老板默默地从坑上站了起来，孔凡广默默地从坑上站了起来。
乡下青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仿佛睡死了过去。
高个警察冷冷地盯着站起来的五个人，冷笑道：“好，有胆子，够义气。”又厉声道：“都
给我穿好衣服滚出去。”
张所长不知何时也走进了号子，他走到高个子老警察面前，对他说：“算了，一帮年轻
人，不懂事，算了。”
高个老警察阴着脸，看着张所长，说：“老张……”
张所长摆了一下手，默默地走了出去，两个年轻警察也跟着走了出去。
高个老警察面目阴冷地扫了一下站起来的五个人，没再说什么，走掉了。
五个人重新又躺在了坑上。
付乾终于忍不住了，躺在郭城身边悄悄问郭城：“九妹真是你的女朋友，你们怎么认识
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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