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近，有一股潮湿、腐烂的气味开始在我家的空气中飘荡，它无处不在又无迹可寻。我觉得这种气味十分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它曾在何时何地进入过我的嗅觉系统。它被吸近我的肺里，然后溶入血液，最终渐渐麻痹了神经。我开始变的压抑而苦闷，茶饭不思、气萎神靡，甚至一度失去了性能力。这种气味随着时间变的越来越浓烈和锐利，使得我住的家属院臭烘烘的像个夏天的大茅坑。所有的邻居都全天24小时戴着口罩生活，好似遭遇了敌对国旷日持久的生化袭击。我的牌友们更是宁愿在公厕支起了一桌麻将也不来我家。奇怪的是人们从来不曾谈论过这件事情，大家对它泰然处之安之若素，好象这种气味从来就不曾出现过。也就是说，它的到来就如同它不曾到来前一样，丝毫没有影响到邻居们的生活，除了嘴上的口罩。
后来，我搞来一桶汽油，在准备点燃整幢房子时才发现，在我家储藏室的角落里蜷缩一个死婴。
上世纪二十年代初，正在北京讲学的罗素说“这里非常压抑，它正在朽败腐烂，像晚期的罗马帝国一样”。读到这段话后我才醍醐灌顶恍然大悟，我推断罗素先生肯定是嗅到了那种味道才下此断论的，它是某种环境某个时代特有的味道。历史真像一个老人般步履蹒跚，磨蹭了近一个世纪竟没有走出多远，历史又像一个顽皮的孩子，开场和结局都那么出人意料。不胜荣幸，我和这位已经羽化成仙的大哲学家在时空中错过，却在一股臭烘烘的味道中相遇。
我的情人x有一次对我说，她恨不得死在我的身下。这当然是一个意味深长的暗示，如果你能明白这句话的底蕴，就更能体会出一种狞厉的美感。我明白这句话代表了一种下流、低级趣味的人生追求。但当你和某人在合作干一件事情时，任何与此无关的分歧最好还是暂时搁置。所以我当时只好顺着她的意思往下说，我说死在我身下就等于死在文学身下。x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说意思就是这次既不是鲁迅也并非托尔斯泰，而是文学他老人家自己亲自出马、赤膊上阵了，反过来说，如果我死在你身上，那不仅仅是一个文学爱好者的死亡，而是代表文学已死。x对我这种有意逢迎的态度十分满意，结果我们那次就干的非常愉快。后来我像一条被抽干水的河床疲惫不堪的躺在床上吐着烟圈，而x梳洗打扮准备离去时，她要我一定要写一篇字来纪念这段对话，我说好吧。
作为一个作者，将写作动机入文显然不合常理，有些直露，不过我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的动机既不是房子、职称更谈不上逢迎巴结，所以讲的出口。当然了，即使为了房子和职称写作也可以理解，讲的出口——除非你写的是口是心非的狗屁话。假若有一位写了一辈子狗屁话的仁兄，在咽气前想到他那些出书成册的狗屁文章，心中是羞愧难当呢还是沾沾自喜？——对现代心理学来说这还属于一个空白的领域。弗洛伊德老先生假若晚生几百年的话也许真会千里迢迢来中国研究这个课题，因为这几乎肯定可以推出一个全新的心理学方法体系，从而为分析地球上大部分黄种人的心理结果奠定基础。假若他老人家出了这方面的专著，我就第一个排队去买。可以断定，这本专著不但很有意思还会令我脸红。在没有看到这方面的专著之前，我对那位仁兄能否作临终忏悔都有些悲观，悲观自有其深刻之处，这是因为它常常能击中现实。作为一个人，能不能守住一些最基本的东西，还是持悲观态度好些，免得失望。弗洛伊德对被虐狂的形成是这样解释的：当人生活在一种痛苦中且无法自拔时，就会转而爱上这种痛苦。搬出这段话，是因为我以为那位写狗屁文章的仁兄和被虐狂在人性上有相通之处。我还以为，这位仁兄是个天阉——这不难理解吧？
现在，该说说我自己的事情了。我常常会干出一些不合常理直露的事情来，比如曾在上级部门召集的会议上批评我的领导不称职，并说领导家的电脑钱不该由公家报销。我的这种品行有时搞的他们很尴尬也很生气。有次领导谈话劝我多了解些人情世故，并暗示如果我合作的话对大家都有好处。“合作”这个词在很多情况下就是束手就擒的意思，它不会对所有的人都有好处的，包括在精神领域。甘地当年搞那个非暴力不合作运动时也就是这个思路吧。明白这个道理后，和他们不合作就成为了我的处世哲学。
刚才，我和x又在一个不恰当的场景将两个文学巨匠拉出来幽了一默，这肯定又会冒犯了他们心中圣洁的情感。想到他们痛心疾首、急火攻心的样子我就暗爽在心，像用弹弓打破了玻璃然后溜掉的孩子那样快乐。至于他们是谁我也并不十分清楚，但我清楚的是：这个世界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他们”，一种是“我们”。他们人多势众并视我们为异类欲除之而后快，我们虽寡不敌众但也没闲着一直致力于给他们制造麻烦。王小波在写那篇著名的杂文时肯定没有做足统计方面的功夫，“我们”从数量上从来就是处于劣势的，他不该得出“大多数”的结论，依我看，那篇文章该叫《沉默的一小撮》。
历史上北方的游牧民族在陷入生存环境恶化生存空间被挤压的险境时，往往会孤注一掷挥兵南下，向貌似强大的中原帝国开战。这样的铤而走险至少还可赢得一线生机。我在生活中的情形差不多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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