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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了胆的芒种老汉,在市里渤海附属医院重症监护室里躺了整整八十七天,昏迷了四十三天,到了还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芒种老汉走着出去的,躺着回到了家。芒种老汉的丧事办的十分隆重体面,老伴哭得死去活来,撕心裂肺地哭得昏晕过去三次,乡里乡亲们见了莫不转过脸去抹泪。入土为安,芒种老汉静静地躺到了那片熟悉亲切的大山怀里,与大山永远融为了一体。
大约是在办完丧事后的第三天,李豹臂缠黑纱,单身一人独自走进了县医院的院长办公室。
韩院长听罢他的来意,望着他摊在办公桌上的一张死亡证明和一大堆票据,皱紧了眉头,绷着脸打起了官腔:你的要求也太出格啦吧,退还在本院医药费住院费手术费十一万,还要我们负担市里医院的治疗费柒万多元,你开什么玩笑,绝对不可能,绝对不行!你父亲的手术单上也是有你们家属签字的,手术出现意外本院是不负责任何责任的,医院里每天都有患者死亡的,这种死亡是正常死亡,再说你父亲又是死在市里医院,并非死在本院。当然喽,对您父亲的过世,我个人是深表同情的。
李豹又从包里拿出厚厚一叠复印的县医院病例,扔到韩院长面前:手术后在患者肚子里留下一大卷纱布,输血时又输错血型,导致了患者的死亡,这不是一般的医疗事故,这是一条人命啊!俺的要求是最低要求,并不过分,只是要求你们承担所有治疗费用,并未提出其它赔偿费用。如果韩院长不能解决的话,那俺们只好去法院公断啦!俺在市里已质询过律师啦,人家说你们至少得赔偿几十万呢!
韩院长拿起那些厚厚的一叠复印病例翻翻,脸上立刻现出了笑意:抱歉,实在抱歉。我对这事不是很了解,等我调查了解一下,我们院里还得开院长办公会研究才能定,如果真是这样,不光是治疗费用问题,对失职医生护士,我们是要严肃处理的。这样吧,明天下午三点,你再来听结果。
第二天下午,李豹来到县医院,韩院长出奇的热情,出奇的干脆果断,拿出份事先写好的协议,让李豹在上面签了字,还亲自领李豹到财务科,开了张十八万七千元的现金支票,交到李豹手里。然后还要请他到滦河大酒店喝酒吃饭,被李豹婉言谢绝了。李豹签字的那份协议写得很细,要求李芒种的家属在报销所有医药费用后,为最终解决方式,不得再通过其它渠道重新要求改变,不得向新闻媒体透露任何与此事有关的信息,所有收费票据和复印病例全部交由院方保管等等。
一周后,县医院对外二科做了人员调整,汪丽被安排到洗衣房去洗床单,小崔去了消毒室,刘大夫调到门诊部外科急诊室。人事科长只是说这是院内正常人事调整,并未提芒种老汉医疗事故的事,医院也未发过一张写在纸上的事故处分类的东西。只是听说马院长曾把刘大夫和小崔叫到办公室,狠狠地批评了一顿,扣发了两个月奖金。汪丽心知肚明将自己发配到洗衣房,八成是因为复印病例那码事。
转眼间到了中秋节,中午李豹喝的酩酊大醉,拎根木棍摇摇晃晃地晃进了门诊部外科急诊室,挥起木棍,砸断了正在值班的刘大夫的一条胳膊。等汪丽闻讯赶到时,李豹已被110抓进了公安局。
在公安局里,李豹醉醺醺地瞪着血红的眼珠:他、他这黑了心肺的犊子,他治死了俺爸,俺就是要砸断他的黑手,不让他这黑犊子再上手术台,再去坑人害人!
李龙接到汪丽电话赶到县公安局时,李豹还躺在拘留室里,醉得死人一般,呼呼大睡不醒。一民警过来:你们谁是家属?
汪丽忙上前:我是他未婚妻。
李龙也上前:俺是他哥。
民警拿出拘留证让李龙再上面签了字。汪丽陪着笑脸问:您看他不会被判刑吧?
民警喷出口烟气,看了汪丽几眼;难说啊,轻了嘛是酗酒滋事,拘留几天经济赔偿了事;重了嘛故意伤害罪,少说也得判上几年,这要看受害者本人和家属的态度······
汪丽把李龙领到家里,商量如何摆平李豹的事。李龙说:要不咱赶紧送礼打点打点吧,这年头兴这。
汪丽沉思片刻,稳住了心神:大哥,我看这事咱不能服软,要是送礼反坏了大事,李豹反而肯定给判啦,咱更被动。现在咱就先来个冷处理,看他姐夫牛局长那边咋个动静。这事若弄大发了,对他们也没啥好处!您想啊,让患者家属砸断医生的胳膊,这本身就不是啥光彩的事儿,若上了法庭,反被张扬的满世界都知道,他们更被动。
李龙回到村里,在家里屁股还未座热,春艳急忙跑来打听李豹的事。听了李龙的学说,春艳咬牙切齿骂道:看来城里那浪娘们是克夫的命!都火上房啦,还舍不得花钱送礼!
汪丽左等又盼,到了第十二天,几个警察开着辆警车,将一纸正式逮捕通知书送到了李龙面前。李龙急忙赶到县里去找汪丽商量,汪丽明白牛局长、刘大夫他们要来真的啦,是要求将李豹按故意伤害罪来处理。
当晚,汪丽空着手走进了牛局长家门,她把那纸逮捕通知书朝牛局长一亮:公安局正式批捕了,这回遂了您的意,也遂了我的意啦,谢谢您啦,牛局长。
牛局长老婆冷着脸:小汪,你这话啥意思?难道你还希望那姓李的快点坐牢不成?满城的人,谁不知你是花了大价钱,才把那乡下壮汉弄到手的。
汪丽笑道:我就盼着早点开庭呢,开了庭人们才会知道李豹为何会砸断刘大夫的手臂啊,人们才会明白一条人命和一条胳膊哪个重要!伤及人命的重大医疗事故的层层迷雾,才能得以解开啊,牛局长,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呀?再一说,县法院判完后,李豹他哥肯定不服,会上诉到市里中院的,甚至还会到市里报社、电视台市里信访办去投诉,要求曝光的。
牛局长夫妻俩对对眼神,没想到这小寡妇还挺有道眼章法。还是牛局长老道,看出些眉目:小汪,有话就请直说,又都不是外人。
汪丽收敛笑意,一本正经地道:牛局长是老院长老领导啦,总不能让老领导和刘大夫在经济方面吃亏啊。我呢目前和李豹的关系是同居形式的未婚关系,他虽然已经和前妻正式离婚,但是直到今天,他还没有和我去正式登记,法律上我俩还不是正式夫妻。他本人因为离婚而净身出户,目前已是穷得叮当响的穷光蛋,您也是听说了的,如果判了刑去蹲几年大牢,那刘大夫的医药费可就没人给张罗啦。如果牛局长网开一面,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他一条生路,刘大夫的医药费我汪丽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替他付清的。牛局长,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所以呢,我特地前来言语一声。
牛局长老婆说:没钱?谁信哪!前几天县医院给的那十八万呢?可是李豹自个支走的。
汪丽笑道:那些治病钱都是他大哥李龙一人先垫付的,当天晚上就都还给他大哥啦,李豹还欠着他哥九万多医药费呢,你们不信可以去调查了解呀。
汪丽说罢,便起身告辞。
牛局长夫妻俩倒吸一口冷气,眼观鼻,鼻观心,核计了大半夜也未睡着。看来对李豹又判又罚的思路,风险还真是挺大。
······
李豹最终是以酗酒滋事处理的,拘役两月,赔偿刘大夫经济损失两万元。
星期日那天,汪丽去公安局交了钱,把李豹领了出来。在回家路上,汪丽好言劝道:这回仇你也报啦,心理也平衡了,以后踏下心来,和我本本分分过咱平安日子,可千万别再给我惹祸啦。
李豹长叹一声:唉,还有一口气俺实在咽不下,就是春艳那波妇从你这诓诈去那三万块钱的事儿,那也是压在俺心头的一座大山哪,没想到春艳这娘们会如此阴毒。
拉倒吧,就当那钱是咱们预付你那孩子的生活费和学费啦。你一个大男人心胸得宽阔些,别那样老是小肚鸡肠的,跟个小女人似的斤斤计较。我是死过一回的女人,我懂得世上啥最金贵,只要人平平安安的比啥都强!汪丽有些生气地低声数落了李豹一路。李豹便不再言语了,闷头跟着回到汪丽家里。小娜扬着一双小手跑过来,亲热地抱住了李豹的一条大腿,张开小嘴,脆生生地喊了一声:爸爸,你打的大灰狼呢?
李豹忍了多时的泪水便涌了出来,他抱起小娜,在她娇嫩的脸蛋上亲亲:闺女,好闺女!爸打倒了一只狼,也让大灰狼给咬了一口呢!
爸爸,明天我帮你一块去打大灰狼!
李豹终于找到了回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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