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决定要辞职,虽然,当我心里出现这个想法的时候,竟非常的愧疚,你不知道,公司要培养一个人——而不一定是一个人才——要花费多少代价;而我自己,在最初开始这项工作的时候,又曾怀了多少激情?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现在一点干工作的心劲都没有了,而这又是多么折磨人的事情。不过我现在还不能离开,我得再把这一个月干满,让工资可以抵消我在简总那儿借的债务时,再走,谁让我当初要在他那儿借钱呢?
我首先把我的想法向关文吾部长大致讲了一下,我觉得我事先给他讲了,他可以提前准备。谁料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竟马上红了眼圈——天!我们的关文吾部长,他竟也会这样!“你现在别给我讲这些!”他说,说完,便扔下我在他的办公室里,自己冲到巷道里抽烟去了。但我还是不折不挠地跟过去把我的想法说了。“你就让我离开吧,关部长,我呆在这儿,也没什么意思了,我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头了。”最后,我这样说。
关文吾部长使劲吸了一口烟,又张开嘴,让烟雾从嘴里一点点冒出来,他便隔着一层烟雾,用眼睛觑着我,好一会儿,才问:“为什么一定要……这样——离开?”
“你知道,我确实不想再干了。”
“原因?”他问,他的面目像沉沉烟雾一样阴郁。
“因为我看到了我的工作的另外一面,它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哪样呢?神圣吗?美好吗?天!多么可笑!幼稚可笑!我一时说不出口,便嗫嚅着。
“哪样?”
“……”我沉默了,但关文吾的眼睛依然逼视着我,他又吸了一口烟,眼睛的光芒在烟雾里若隐若现。我只得说:“我终于体会到了‘没有利益就没有存在的意义’这句话的真正含义。虽然我从一进公司那一天就看见它高高地挂在哪里,但那时我来不及细想——想,也未必想得透彻,再说,我那时候刚从学校出来,我需要一份工作……”
关文吾打断我说:“现在你就不需要工作了?”
“可我这样的工作……我觉得……是可耻的!”
关文吾呆住了,一任烟雾们从他一动不动的眼珠前升腾而过。
我便继续说:“我觉得,我们做的一切工作,都是为了利益!而不管这‘利益’对于付出它的人意味着什么,我们一直都在希望获得更多、更多的利益,我们恨不得所有的人——所有的人,他们哪怕是感冒了,咳声嗽,他们哪怕是打个喷嚏!都要来买我们的药!可我们倒好,尽管它不一定真的有效,我们仍然拼命鼓吹,我们还偏不说是为了赚钱,我们偏说是‘为了人类的幸福’!我们偏说我们是‘健康的使者’!而我以前,居然还为此感到自豪!”我苦笑了一下,又摇摇头,“没有利益就没有存在的意义,我那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这句话呢?”
关文吾竟也跟着苦笑了一下——很长一段时间以后,我才明白,他的苦笑,是遗憾生命素公司的企业文化还不够强大,没有把我变成一个真正的生命素员工——他说:“你遇到的问题我们都在面对。你以为我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这是商业社会!懂不懂!这是经济的本性,是企业的本能!谁都希望更多的占有,连草都会!它们都会跟同类争夺阳光和水分!为什么会有万有引力定律?大到星球星系,小到一个原子,它们都在不停的想要俘获更多的资源!要把更多的东西变成自己所有!这是这个世界的本质!”
关文吾的理论让我张口结舌。
“行了。”关文吾盯了我一眼,他一定以为他的话已经唬住了我,便又说:“你先前提出的问题你暂不要考虑,待会儿企划部开个会,讨论一下市场上该如何应对生命力的问题。”说完,他自顾掐灭了烟头,也不再看我,便“噔、噔、噔”的迈开步伐,进办公室去了。
我只得跟在他身后,也进了办公室。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是多么渺小,像一粒被空气包围着的尘埃。但我同时又想:“那个问题是不需要再做考虑的,到时候我自会离开。”
于是我便又回公司正常上班了,虽然我已经毫无工作热情,我还是尽力打起精神,多做一些事情,因为在我看来,无所事事的混时间也同样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可是青雨,自从那天我挂掉电话以后,我竟然再没跟她联系上过,每次给她打完传呼,随着那几声“嘀嘀嘀嘀……”的声音消失,电话机便跟着长时间安静下来,让我忍不住想,那些呼叫她的电磁波,是不是沉进了浩渺无垠的太空里。给她们公司打电话,总说她不在,问是不是出门旅行去了,却说不知道——不知道!我真恨死那个接电话的人!
既然联系不上,我便拼命想她。这应该是怎样一种思念啊!它绝不像我曾经在y县时那样,那时候我心里充满了多少希望,多少甜蜜!现在想想,我真愿意在那样的思念里甜蜜地死去!可是现在,悲伤笼罩着我,绝望啮啃着我的心,我多么希望,有一种方法可以使我不再想她——这个绝情的人!可是怎么可能,天,她的影子像毒药一样,已经渗透了我的每一滴血液,腐蚀了我的每一根神经,我怎么能够,你说,我怎么能够?
每天下午下班后,我都准时把车骑到临园大厦对面街上的那棵梧桐树下,对着电梯间的出口痴痴的望,我总是想象她从里面轻盈无比的走出来,风儿轻轻撩动她的头发,她的脸宁静而美丽,她便转过身,向右,飘然走过那一杆杆昏黄低矮的路灯,消失在远处一片斑斓温婉的灯光里……我痴痴的望着,我的心里一片平静……然而,过了很久,一直过了很久,我才幡然醒悟,我一直想念着的人儿,她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次也没有,从那儿走过的人们,他们三三两两,或者嘻嘻哈哈,或者表情冷漠,他们像漂在河面上的泡沫一样,毫无意义的从我的眼前飘过……
电梯间的门被拉上了,“哗啦——!”一声,切断了我越来越渺茫的希望。那些保安们,他们锁上门,又舒舒服服地伸一个懒腰,才提着一串拴着长绳的钥匙,晃晃悠悠地走了。我只得骑着车,往家里去。在车上,我开始唱歌,我竟然会唱那么多忧郁的歌。姜育恒,他算什么?王杰,他算什么?齐秦,他算什么?青雨——!
这天傍晚,我站在那棵梧桐树下,照例又等到保安把那电梯间的门“哗啦!”一声锁上,我便飞快得骑上车,直奔高水而去。
我把车停在一楼的楼梯间,伏在车龙头上,喘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气。我得到气息平和了才上去,我要告诉她,我那天不是要伤害她,我要告诉她,老师用完了自己的钱买生命素口服液,可她马上就要死了,我要告诉她,我心里多么的痛苦……可是我爱她!我是那么疯狂的思念她,我差不多快要死去!青雨!我爱你!你知道,我爱你!
楼梯间里没有灯——也许有,是我没看见,可我不需要灯,我的心里一片澄明。我一步步踏着那些梯级,它们在我脚下发出一声声清澈的回响,我便听着自己的脚步声,上了楼,朝青雨的房门走去。
门无声的关闭着。我在门前静默了一下,举起手,轻轻敲了三下。我的手指敲在门上发出的声音非常好听,仿佛空谷里啄木鸟啄响树干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点回音。我的心便不可遏制的激动起来,它在胸腔里,一次又一次的不停颤栗。
可是门依旧无声的关闭着,里面也没有一点动静。
我便又敲了三下。
依然没有一丝动静。
我又敲了四下,六下,九下,十二下……
回应我的却只是一片空寂,无边的空寂……
“青雨!”我终于喊道,我的声音充满了焦虑、不安、忧伤和酸楚,“你再不理我了吗?青雨——”
我似乎听见里面响了一下,我忙抬起头,侧耳倾听,但哪里有什么声音?那分明是我绝望的头颅,在那扇静默的门上碰撞的声响。
终于,在门上伏了好一会儿之后,我只得又往回头走去。我垂头丧气又踏着那一级一级的梯级,像是忽然记起似的,我想:“难道,她真是去旅游了?我这个傻瓜!可是,为什么,她从不给我打电话呢?她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呢?她不开心吗?那天我为什么要挂掉电话呢?我为什么不给她耐心解释清楚呢?我不是一直想要找她倾诉吗?我为什么要那样?我伤你心了,我知道我伤你心了,可是青雨,你可以不理我但你别伤心好吗青雨?你不要伤心好吗?这世间原本就没什么神圣的东西,我何苦那么认真——可是真的没有吗?真的没有吗……可我为什么这样痛苦?为什么?你相信美吗?你相信那些美的存在吗?它们曾经那么真实的存在过,你相信吗?我们到底应该怎样?应该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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