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去y县前,我给青雨打了个电话,当然是为了放自行车的事情,实际上我也有好些天没有见到青雨了。电话通了,不料接电话的不是青雨,对方说她不在办公室,我便只好又打传呼,很快回了,却说她正在印刷厂校稿,一时半会儿校不完,让我把车直接放在他们公司楼下的车棚里,她下班了去取。
“可是钥匙呢?”我很是失望,又不甘心,问。
“你塞在座垫下面吧。”想了想,她说。
我的心都凉了,只得挂了电话,让我的搭档先去车站等我,我随后就到。
当我垂头丧气地骑着车,来到临园大厦下面的车棚时,青雨竟已站在那里等我了!看见我,她忙歪了头,眼睛斜斜的看在地上,两条长长的手臂不安的交叉在胸前,一幅难为情的小样儿。我真是又惊又喜,远远的就跳下车,推着,一路“稀里哗啦”地跑过去。
青雨忍不住“咯咯咯”地笑起来,旋即却红了脸,说:“我担心你万一不小心把钥匙弄丢了,所以打的赶了过来……”
我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有一瞬间,我真想过去把她紧紧拥在怀里,但是我却说:“我有好长时间没有见着你了……”
“……我也是——你这就走吗?”
“已经有人在车站等我了。”
“噢,是吗。”
“我们一连开了几天的会。”
“我知道,你给传呼台留言了……”
“你找过我?”
“啊?——也没什么事情。”
“你们这次干得真漂亮。”我说。我总是想不停地说话,仿佛有人催促似的。
“可我总觉得……不像是真的。”
“报上的文章是你写的吗?”我真管不住自己的嘴。
“不是,是报社记者写的,我把采访的资料给他了;写得太不真实,是吧?”
“除了你们的销量是真实的,我觉得其它都是假的。”
“我也觉得。”姑娘难过地低下了头,“我也觉得一切都忽然变得那么不真实。我知道这样很不好,可是我作不了主。”
“这是谁都没有办法的事。工作很多时候都是这样。”我宽慰她说。我真不忍心看她一副神情黯然的模样。
“可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什么预感?”
“我总觉得有一个陷阱,它随时会张大嘴吞了这一切。”
“怎么会这样?不都挺好吗?”
“我也不知道。我是看了捐赠活动的录像后才有这种感觉的,我觉得那天会场的空气里总有一种不祥的东西。”
“是魏秀华在哭,对吧?可是以她那样的处境,她又能怎样呢?命运对他们太苛刻了。”
“也许是我太敏感了。”
“我真不愿意我们是这样的处境。”
“什么样的处境?”
“我们两家是对手——我们总是站在两个对立面。”
青雨沉默了。
但是我的传呼响了,像是一只野狗突然受到袭击时发出的尖叫。这破玩意儿!
“那你快走吧。”
我望了青雨一眼,青雨正好也抬眼看我。我想象我们的目光会像两条极性不同的电棒,牢牢粘在一起,但是没有,它们撞了一下,又倏的弹开了。
“我给你打电话,好吗?”顿了一下,我说。
“好。”青雨低了头说。
“你快走吧。”她又说。
我想我对青雨的思念,应该是从我们分别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开始了。在y县的那些日日夜夜,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她,就像我无时无刻不在呼吸一样。
那真是一种甜蜜的折磨。
每天,当我们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又一起在县城或者那些小镇的某一家小饭馆吃过晚饭,我总会独自一人去附近走走。我很感激我的搭档有看电视的好习惯,让我这个可怜的家伙可以独自品味胸中甜蜜的忧愁。是的,我想,如果你不曾去过y县那些孤独的小镇,如果你没有如此痴迷地思念过一个姑娘,你是无法理解我当时的心境的。满脑子都是她的影子。满眼都是她的影子。满街都是她的影子……
等到我终于回到我们在招待所的简陋的房间,我的搭档已经睡了,屋子里一片黑暗,我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自己的床上躺下。但我又忍不住起身去把窗帘拉开一条缝,我总有个错觉,仿佛明天早上,我一觉醒来,往窗外张望的时候,她碰巧会路过那楼下的街道,我便大声叫喊她的名字,然后兴冲冲跑下楼去。当然这样的情形一次也没有发生过。可我依然乐此不疲,把窗帘拉开一道小缝儿,然后拥着满怀的思念沉沉睡去。
我总是在中午1点钟给她打电话。那时候街上的人很少,守公用电话的老太太正要昏昏欲睡,我便摘下电话机听筒,小心翼翼的拨一串号码。你不知道,那些电话号码键摁得我的手指头有多么愉悦!电话便响了,她总是在铃声响过第二遍的时候接起电话。
“你好!生命力公司。”她会说。
“你好!生命素公司。”我总是这样回应她,有时候,我还会笑笑。
“喂。”接下来,她会这样说,带点嗔怪的意味,她也许也在笑着,声音温柔得让我的心儿直颤栗。
我把听筒在耳朵上贴得更紧了,我担心那个老太太已经清醒过来,因为我看见她朝我这边睃了一眼,又故意看着别的地方;我也冲电话那头的人“喂!”一声。
便都沉默了。
说什么呢?天!我竟无话可说了!许多的思绪,满满当当地堵在心里,在喉咙里乱窜,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喂!”沉默一会儿,她会提醒我一声。
我也只得跟着“喂”一下,又笑了。
“你怎么不说话呢?”她问。
“我在听你呢。”我说。
她便沉默了,我可以听见她的微微的喘息。
“办公室里就你一个人?”我问。
“你怎么知道?”
“我听见你的心跳了。”我说,一边调换了一下握住话筒的手的姿势。我实际上只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她却再一次沉默了。便都沉默着,倾听对方的呼吸。
我们总是这样时断时续的交谈,后来,像是事先约定似的,在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互相说声再见,再顿一顿,才犹豫着,挂下电话。我每次都不情愿就那么挂下了,可是都说了再见了哪!挂了电话,我的手心里全是汗水,耳朵也被听筒压得发烫发痛。
我偶尔也会告诉她一些我在y县看见的有趣的事物。比如有一次我们乘车经过一段穿过y县的国道时,看见几个伊斯兰教徒,各拉一辆他们自制的带睡棚的斗车,在路上以他们特有的那种用身体丈量道路的方式向西而去,我便向她讲了,——我发现我在她的面前是极善于讲故事的——惊得她当即问到:“真的?他们真的这样?”我甚至都可以看见她张大眼睛看着我的模样。还有一次,我告诉她我看见了一颗流星,“天空黑得发蓝,上面铺满了星星,密密麻麻一片,每一颗都很亮,亮得你甚至都以为你可以透过它们看见它们后面的东西,”我说,“突然!我头上划过一道明亮的弧线——流星出现了!它飞快的朝我的左前方划过去,但它并不像书上说的那样转瞬即逝,而是突然炸开了,非常猛烈的炸开,像一朵烟花。像一朵美丽的烟花,便消失了。这时,你再看看天空,还是原来的样子,黑得发蓝的天幕,亮晶晶的星星,好像什么也没有出现过……”
“那么你许愿了吗?看见流星你许愿了吗?”青雨打断我,问道。
“许了。”我说,我实际上没许愿,我都看呆了,哪里来得及许什么愿,但是我说我许了愿,“我许的愿你知道!”我说。
“我怎么知道?”
我仍一口咬定说:“你知道!”
“鬼!我挂电话了!”她说,但她并不真挂,“后来呢?”她问。
天!我又没讲故事,那有什么后来?也不知道她的小脑袋怎么出错了!但她马上沉默了。我的心里真是快乐得美不胜收!
一天晚上,我照例又在外面转悠了一圈回来,在床上躺下。
“难道我爱她吗?”我在心里问自己。
“不是爱又是什么?”我的心回答说。
我激动得马上握紧了拳头:“天!我爱她!”我在心里高声叫喊道,“我爱她!”我的心里是一片旷野,我听见我的声音在旷野里久久回荡,“哈哈!我爱她!我爱她!爱——!”
“我要告诉她。”过了一阵,等我心里稍微平息一点,我对自己说,“我要告诉她!——天!那将是多么美好的一刻!我就要告诉她!我爱她!哈哈!我将要告诉她!”
“青雨,我爱你。”我小心翼翼地,在心里试着说道,我的心马上就化了,化作一片风中飘飞的小小的羽毛,而青雨,我仿佛看见她羞得娇嫩的脸颊像是要沁出血来。
天!我真不忍心看她这副害羞的模样!——如果她害羞了我怎么办?如果她害羞了我怎么办?这么想着,我慢慢进入了梦乡。这是一个甜蜜的梦。在梦里,我忍不住吻了她,——哈!我吻了她!但是当我终于渐渐醒来,我发现我亲吻的不过是被我紧紧拥在怀里的被子,我真是羞愧难当!可我还是把被子在怀里又拥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起了床。外面已经大亮,我听见我的搭档,y县市场部经理正在水池边卖力地刷牙。
我是多么急切的想要回到南云市!可是那些药商们,真是令人厌恶至极,面对那么优厚的条件——我想就是他们销售生命素,也赚不了那么多——他们竟然还装腔作势做出一副不屑一顾的臭模样!妄想要得寸进尺。要依了我,我早就抓过合同一拍屁股走人了,你爱签不签!但是我的搭档,他真是一个优秀的市场部经理,他总是不急不躁,并最终破灭那些贪婪的家伙不切实际的幻想。他是一个能干并且诚实的人,公司真不应该派我来扮演这个不光彩的角色。
我在y县一共呆了八天,我们的脚步遍布了y县县城和所有具有战略意义的乡镇,我们用高额的“专销补贴”,把y县针对生命力的防御工事筑得固若金汤。
(https://www.tbxsvv.cc/html/37/37078/9517228.html)
1秒记住官术网网:www.tbxsw.com.tbxsvv.cc.tbxsvv.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