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都市言情 > 歌声缈远 > 第八节 帽子

?    然而我的确不知道应该如何来拍摄我和老师之间的故事,短短一篇文字稿本,我用完了一本稿笺纸也没让关文吾部长满意,当然也没能让我满意。

    “我在生命素公司还没有见过如此不堪入目的文字呢!”关文吾部长说,“该不会你对你的老师一点感情都没有吧?可她却说你曾经是她最喜欢的学生哪!”

    要说我对老师有多深的感情,那显然是不真实的,要不是上次在天桥上碰巧遇上她,我压根儿都从没想起过她呢!至于帮她取鞋垫、送给她生命素口服液,我想那也不是感情的因素,所以关文吾的一番话让我羞愧异常,但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碰巧p县发现了一个极具专题价值的素材,说一个当地小有名气的中医诊所,在尝试使用生命素口服液给患者治病后,折服于生命素的神奇疗效,决定不再开诊所,而改成专销生命素的药店。得到这个消息,我便飞快地给关文吾部长打了出差申请,关文吾无奈,只得说拍摄老师的事情暂时往后捱一下,但一定得拍,因为这事老师也三天两头打电话催问呢!

    临出发前,我打电话给青雨,提议把我的自行车借给她。我已经掉了一辆自行车了,就是曾经送过青雨的那一辆,也是去出差,放在楼下的车库里被人偷了。有了这件事情,我要“借”车给青雨的理由便相当充分了。青雨好歹算是答应了,我便进一步提出,她到时候得把车还到我从p县回来时下车的汽车北站。“太过分了!”青雨笑道,“到时候再说!”便挂了电话。

    p县的素材并不是像电话里说的那样是中医诊所的老板折服于生命素的神奇疗效改行的,而是他看到了单纯经营药品的丰厚利润和轻松省心;他也没有专营生命素一个品种,倒是给生命素设了一个大大的专柜。但是既然来了,也只得拍了,拍成一个访谈录。相当于给自己做广告,药店老板当然极力配合,倒也不费什么周折。拍完,p县市场部经理一定要请我去附近一个少数民族村落去玩,因为我上次在p县拍的两部专题片给他们创造了非常了不起的销量,他说这么急着要我下来实际上也正是为了这个目的。但被我婉言谢绝了。

    “这么急冲冲回去是想见青雨吗?”我在心里问自己。临上车前,我给青雨打了电话,告诉她汽车到站的大致时间。打完电话,我便上车找个位置坐下,急不可耐的盼着汽车快点出发。

    当汽车终于“轰!”一声发动,准备出发时,我突然看见远处有一个少数民族装束的人挑着一担各式各样的手工艺制品正往车站外面一颠一颠走去,我眼睛一亮,说声“请等一下!”人已跳下车去。我听见驾驶员在后面嚷了一声什么,但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只飞快地跑过去,抢了一顶插着野鸡翎子的帽子在手里,也不多看,已从口袋里掏出一团纸币,塞在那人手里,嘴上问:“够不够?”却等不及回答,又转身去追赶汽车了。上了车,免不了受人数落几句,但我才不计较呢!只一个劲盯着那帽子瞧,嘴上说:“对不起对不起!”

    汽车一路疾驰,便到了南云市。快进车站时,我却忽然又有些忐忑不安了,我担心青雨没来,转而又担心她等得太久,又担心自己买的帽子太冒失。正不安着,车便停下来,我看见青雨扶着我的那辆自行车,正站在车站门口朝这边张望呢!一身白衣白裙,长发束在脑后,像浮在田田莲叶间白色藕花的苞蕾。我的心脏便欢快的跳动起来,与此同时,我早已往肩上斜挎了工作包,一手提摄像机,一手拿着帽子,怀着点喜悦也怀着点不安,朝青雨大步走去。

    “这是给你的。”我不等站好,便递了帽子给青雨,我紧张得甚至都不敢看她一眼,我的脸已经开始发烫,我真恨死我这副爱红脸的臭德行了!

    青雨一愣,忙又低了头,问:“为什么给我?”

    “我……”我咽了一下喉咙里并不存在的唾沫,我嘴里干得连舌头都发硬了,“我觉得它很漂亮……”我说,“我觉得你应该有这样一顶帽子……”

    青雨脸一红,眼睛看在地上,也不接,“你放在自行车兜里吧。”她说。

    我早已窘得不行,只得按她说的办了。

    青雨仍然通红着脸站着,眼里似乎都要流出眼泪来。我真不忍心把她羞成这般模样,可是我该怎么办呢?老天!

    “我们走吧。”顿了一下,我说。

    青雨似乎有些迟疑,但她终于还是推着车,跟我一起往车站外走。我们都不说话,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走了一段,我说:“或者我用车送你吧。”

    青雨说:“不敢,要遭罚款。”

    “不怕,我好像没钱了。”我说,一摸,竟真没钱,全掏给那个卖帽子的了。

    “我也没带钱,我的包都还在公司里。”

    “那怕什么?没钱怕谁罚款?”

    “对呀!没钱怎么罚款呀?”

    竟又都大笑起来。我便把工作包和摄像机交叉着在肩上背好,要青雨坐上车的后座,蹬着车飞快的绕上河堤,想想应该安全了,才在垂柳枝下,慢悠悠地往生命力公司方向骑去。

    青雨说他们公司决定要给魏秀华捐赠一批生命力口服液。

    “什么?你们公司?那我们俩呢?”我说。那天从魏秀华那里回来的路上,我们商定过一段时间再给魏秀华买些生命力送去。

    “单凭我们两个人的力量毕竟太微薄了,以她的病情,如果我们公司肯帮助她,或者有一些希望,凭我们两个,恐怕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

    我想想也是,仍然悻悻然说道:“你们公司倒是挺会制造机会的。”

    “那有什么办法呢?你们处处针对我们,我们得改变一下策略。”

    “你们还准备怎样?”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捐呢?”

    “还没定呢。应该就在最近。”

    “怎么?保密吗?”

    “才不呢!我们霍总说了,这一次要大大方方的做,不光要邀请各方面的媒体记者,还要邀请你们。”

    “什么?邀请我们?请不请我?”

    “请呀。我请你。”

    “真的?”

    “真的。”

    “耶——!”我本来是要这样欢呼一声的,但是我的车把忽然被人一把牢牢拽住了,我大吃一惊,忙煞住车,我的欢呼也被吓回肚子里了。竟是一个中年妇人,胸前戴着个脏兮兮的塑料牌,嘴里愤愤不平地嚷着:“谁让你们自行车搭人!”仿佛是我用自行车搭个人扰了她的好兴致似的。紧跟着,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又有一群妇人,戴着同样的胸牌,从四面八方把我们团团围住,“谁让你们搭人的?”一个个义正词严,威风凛凛。青雨似乎这才回过神来,傻乎乎从车上滑下来,垂头站着。我仍坐在车上,不知该如何是好。

    “罚款罚款!”僵持了一下,像是才想起来似的,有人嚷了一句。

    “对!罚款罚款!”一群人附和着。

    我心里直想笑,却忍住了,问:“罚多少?”

    “十元!”抓住我车把的妇人应声撕下一张罚单,递到我面前,“快缴,缴了好走人!”

    我这才傻了,“哦,”我说。“可是我没钱。”

    “少说废话!快缴!”

    我便又傻笑一下,说:“我真没钱。”

    “谁信你?没钱!每天有几十个人跟我说这话,什么没钱!没钱没钱你们为什么还违章?赶快缴!”她嚷道,态度十分坚决,嚷完,又在鼻子里非常不满地“嗯!”了一声,仿佛是抱怨我居然想要赖账,又说:“违了章不缴罚款,怎行?”

    青雨便忍不住笑了,说:“我们真没钱,我们就是想到没钱交罚款才搭车的。”这个傻丫头。

    对方便愣住了,她怔怔地看了我好一会儿,把手中的罚单朝我一戳,仿佛我没钱交罚款她会怎样似的,“真没钱?”她问,她似乎竟有些愤怒。

    “真没钱。”我和青雨异口同声说。我很高兴她竟与我达到了如此高度的默契。

    “那好!”那妇人说,伸手便拎了车兜里的帽子过去。

    我急忙伸手去抓,那妇人却已极为机敏的退到了几米以外。

    “好得很!”她说,“这帽子大概能管十元钱,你们去拿钱来取。”

    我急了,丢下车就要去抢,马上就有几个她的同伴冲上来,站成一道人墙,大义凛然的挡住我的去路:“你想怎样?”

    我恨声说:“把帽子还给我,你们把车拿去!”

    挡在我面前的一个妇人似乎动了心,转过头去看她拿着帽子的同伴。对方正在满心欢喜的打量那顶帽子,嘴上说:“谁愿意给你保管车?快去拿钱取帽子!得赶快,6点半钟我们准时下班,过时不候!”

    我便又在身上一阵乱摸,竟摸出一枚硬币,喜得又四处搜寻,但哪里还有,便又看看青雨,可她身上连一个兜都没有,哪有什么钱!我只得又说:“你先把帽子还给我们吧,我们留一个人在这儿不走,一个人去拿钱,行吧?”

    “不可能!”

    一句硬邦邦的话噎得我脖子一梗,无言以对。

    青雨把自行车扶起来,劝慰我说:“你别理会她们了,我马上坐公交车回去拿钱去。”

    我这才看见前面有一辆12路公交车过来了。12路车正好要从临园大厦经过,我便把唯一的硬币交给青雨,故作轻松地一笑,说:“好吧。”

    青雨也苦了脸一笑,搭车去了。

    那拎着帽子的妇人大概没想到我们竟会如此较真,悻悻然搭讪道:“小伙子,你这帽子在哪儿买的?”

    我负气没有理会她,再说12路车已经启动了,我看见本来已经消失在车门口的青雨的身影复又出现在车子的后窗,正朝我望着呢!我便也朝她傻愣愣的望去。直到车开出好远,我才又伸出手,朝她挥了挥,她便也在车窗后面朝我挥挥手臂。

    终于,当12路车消失在远处青绿的柳枝深处,我慢慢回过头来,惘然四顾,天!那些带胸牌的人,哪还留下半个人影!我慌忙骑了自行车沿着河堤反反复复地找,又到附近的街道上去找,结果一无所获,只得恨恨地丢下自行车,在河堤的石护栏上坐着。

    等青雨从公司取了包回来,见我一个人坐在河堤上,便问:“帽子呢?”

    “消失了。”我说。

    “那她们人呢?”

    “是她们拿了帽子消失了。”

    青雨便不着声了。

    “是你没有拦住她们?”过了一会儿,她又问。

    “我根本没有机会拦住她们。我不知道她们会拿了帽子偷偷消失。那时候你还没走远,说不定都还没有走到‘怡香园’呢。”怡香院是河堤边上的一间茶园。

    青雨飞快地瞥了我一眼,似乎明白了,忙垂下目光,说:“我不知道她们会这样——她们怎么这样呢?”

    我看见青雨藕花一样的脸庞慢慢红了,竟一时语塞。

    便都沉默了。

    夕阳在远处的山边慢慢燃尽,剩下一片暗红的颜色。

    “那帽子其实很漂亮。”过了好一阵,青雨说。

    我抬起头来,我看见青雨的面庞被晚霞的余晖涂上了一层忧郁的暗色。我的心里突然便涌满了浓浓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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