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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能言家在省城,距禹都市三百多公里。明天是周末,按常规今晚肯定要回家,于是晚宴安排得就相对简单了些。吃完后,权克俭看了看表,刚过六点半,就安排林明烨陪小马一起护送吴能言回家。
车在高速路上跑了一会,王朋通的“宝马”就从车侧反光镜里悄悄超上来,响了两声喇叭,很快钻入前方车流。在禹都分行及其辖区内各支行,除吴能言坐一部“宝马”外,另一个坐“宝马”的就是王朋通。其他支行的行长几乎不是桑塔纳,就是帕萨特,敢上点档次的,也就是红旗。谁敢与压着他们一头的吴能言比谁的车阔?
王朋通这部“宝马”,是人家龙门市政府发的特殊“贡献奖”,坐着也就无妨。当时,王朋通也是顾虑重重,犹疑几日后,灵机一动,觉得把奖来的新宝马和吴能言两年前买的宝马掉换一下,这样不但不会扎眼,而且也能讨得老头子欢心。
王朋通来换车时,有人开玩笑说,不是给龙门的公司企业投了大量贷款,会给王朋通发什么特殊贡献奖?说透了,市政府的奖品,就是通过合法渠道给王朋通变相回扣。当时给王朋通奖车时,慷慨激昂的市长先生又进一步表态,龙门支行能够再接再厉再为龙门的龙头企业——烈火集团争取若干贷款规模,明年就奖一部“大奔”。还说怕奖了王朋通不敢坐,于是要奖就奖两部。一部送上级领导——就是给吴能言坐,另一部留着自用。市长最后还补充说,哪有企业老板一个一个都是奔驰,让银行的财神爷坐破车呢。
后来,在开会研究烈火集团提交的十个亿贷款申请时,大家都开着玩笑说,反正贷款给谁都一样,给了龙门市的公司企业,咱吴行长和王朋通和省行领导一样,就可以坐奔驰了。反正是奖来的,坐着无妨。
此刻,林明烨正想着父亲肚里那颗肿瘤和揣在怀里的几枚古币,车就驶下高速路进了省城。小马的刹车缓缓踩下去了。吴能言推开后面车门,小马已经抢先下去用胳膊护在车门顶部,防止吴能言从里面钻出来时不小心碰了头。这个护头任务,林明烨曾经也做过。他把手护在车门框上时,就想起古时轿夫弯腰掀轿帘的模样,都是奴才的动作。
林明烨想起那天和小伍撇着风凉话计算了一下,说小马工资加补助加胡乱签单加为吴能言消费时多开的发票加客人给吴能言带礼品时顺便给小马也带一份等等,全部折价毛收入总额每年少说也有七八万,如果再搞点其他活动,轻松超过十万真的很正常。还说自美国打了伊拉克,汽油价一个劲疯长。小马在虚报汽油费时,收益空间相应也在变大。因而,类似小马这种司机,和小布什和美英公民一样,都是在发战争财,都是战争的受益者。
吴能言昂首向前走去。小马和林明烨打开车后壳,从里面取出几个礼品盒低头弯腰跟在后面。林明烨又在心里暗暗计算,如果小马弯腰俯身为老头子护头,这些动作按日均五次量化,每这样做一次就可赚取六十元。如果按摩小姐不卖淫,只挺胸让客人摸胸,在禹都市,摸一个小时大约也就这个价。每年像小马一样日均按三百元赚取,按摩小姐日均就得让客人不间断摸五个小时胸。而且小马的绝对是净收入,按摩小姐还得给老板提成。
对按摩小姐来说,就是摸胸的客人多多益善。所以,按摩小姐都有一个极富质感的很棒的**。林明烨把胸脯稍稍挺了挺,低声对小马说:“你的背有点驮。”小马不解林明烨的意思,说:“天生父母养的,就这个驮背。反正老婆亲热时照样喊老公,孩子撒娇时照样管叫爹。”林明烨不禁一乐:“啥时有机会当了领导,背就像绑了‘背背佳’一样,肯定能变直。”小马先偷斜了一眼前面走路的老头子,回头说:“去去。说的什么话。”
这时,林明烨才破天荒发现,商品社会的价值定律绝对不是按劳分配。譬如按摩小姐挣六十元钱得付出摸胸的代价,小马仅需抬手俯身做个护头动作。吴能言这种重量级人物,只需要颌首点点头,便会财源滚滚。吴能言抬手轻轻按了按门铃,那扇厚重的防盗门“咕咚”响了一下,就开了。向里跨入时,林明烨细心看了看,总感觉这扇门很特别,而且让他想起了小时候看电影上的阿里巴巴打开宝库的那扇门。
说小马对吴能言的家比对自己的家更熟悉,一点不假。小马熟谙地领着林明烨将礼品盒放在另一个房间。这时,王朋通和几个坐在沙发上的客人已经先一步到了。那个坐在中间很霸气的中年人,肯定是王朋通上午在保龄球馆说的烈火集团的董事长田少农。
田少农早先是龙门市国营铁厂的厂长。七年前,国营铁厂破产重组时,禹都分行在里面烂掉了两亿多贷款。直到现在,很多经历那起事件的老员工,一提起此事,还感到痛心。因为清偿那起破产案时,一个叫钱雅之的财务科长神秘失踪,核心问题是有几本重要账簿跟着一起失踪。外界一直谣传钱雅之与田少农之间关系暧昧,就有人举报说钱雅之失踪是田少农精心策划的,加之国营铁厂破产重组更名烈火集团后,田少农摇身一变,又成了集团公司的董事长,田少农哪来那么多钱控股?还曾被检察院立过案,调查了几个月,最后不了了之。
这几年,烈火集团影响很大,别说区区一个龙门市,就是在整个禹都市都算头牌企业。但是,迫于内部压力,禹都分行一直没人敢再拍板为其贷款。又由于其他几家银行把能够拿出来的信贷资金都给了烈火,田少农欲寻求新一轮资本扩张,只有硬着头皮来找吴能言。
在禹都商界,田少农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在政界也一样有影响。这些足以引起吴能言的高度重视,于是笑哈哈亲自从饮水机里按了一杯水,端给田少农。这时,小马紧忙为其他几个人各端了一杯水放在茶几上。林明烨扫视一圈,看到还有一个胡子油兮兮的中年汉子,一声不吭地坐在哪里,紧挨“油胡子”坐着的是一个谈吐优雅的美女。她披着稍稍染过色的长发,一双杏眼左右流盼,也是一个最受关注的焦点。
寒暄一阵,田少农示意那个油胡子将一幅轴画递过来,说:“吴行长,你看看这幅画。”田少农把画展开,吴能言一边用手扶着,仔细辨认左上方的落款,轻声念到:“西湖夜泊冷——柳如是题记于降云楼。哦,清代的画啊。”田少农说:“央视正在宣传一部电视剧,片名是《一代才妓——柳如是》,我们集团已经独家签播了该剧。哈哈,这幅画,就是那个秦淮八艳之首柳如是画的。”林明烨估计这是一件价值不菲的藏品,拿到画市肯定能换不少钱。便想,田少农这家伙行贿水平真是顶尖一流!吴能言故意唏嘘几声,说:“好画啊,是不是很值钱?”田少农不屑一笑:“一位友人送的。我从不喜欢这些画啊字的什么,便转送给您做见面礼。哈哈。吴行长可别嫌弃!”
谈论片刻,田少农把那副轴画卷起来放在沙发扶手边。吴能言抬头看了看挂钟,快十点了,说:“我们去外面吃点宵夜吧。”田少农立即表示赞称,并说再约几个人一起聚聚。一行人便起身向外移动。虽说在路上跑了三个多小时,林明烨的肚子还撑得满满的。他想不通吴能言接近五十岁的人了,肠胃的消化功能会如此强劲?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吃东西。
从楼上下来,林明烨才看到王朋通的车停在不远处。并排还停放着一部奔驰,一部中华。田少农向那部奔驰走去时,中华车上便涌出四名精壮汉子,忽喇起身围在田少农身边。其中一个拉开车门,田少农钻进去了,有两名汉子也跟着钻进去,另两名汉子回头钻进了中华里面。
这边等吴能言上了车,林明烨才拉开前门坐上去。吴能言说:“有钱人也挺累的,出门带着保镖,总让人悬着一颗心。”林明烨回头干笑了笑:“社会的治安状况越来越好了,让保镖寸步不离,没那个必要。”吴能言“哈哈”笑着,“不带着保镖,谁知道他是有钱人?”一遇到吴能言聊天拉家常时,林明烨就局促不安,十分拘谨。老头子每说一句话,要像对诗一样工工整整及时对出下文。因此陪老头子聊天拉家常比谈工作还累。此刻,林明烨找不到合适的话茬,就想,只要不出现冷场就行。便说:“带着保镖才不安全呢,容易引起坏人注意。”
吴能言仰头哈哈笑着。笑完后,靠在后面不说话了。林明烨觉得自己陪领导聊天的技巧太笨拙。聊天时,应该每一句话都要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让老头子举一反三,侃侃而谈。于是灵机一动,说:“法制社会的保镖,除了显显摆,没有多少实用价值。”吴能言说:“怎能说是显摆?一个企业领导人的安全问题,是这个企业的头等大事。如今仇富人群也不少,报上经常能够看到绑架敲诈钱财的消息。听说田少农这个人有几十亿的身价,哪像我这个给国有银行当行长的,管着上百亿资产,挣的工资也不比普通员工高多少。哈哈。”林明烨便点着头连声说“是”。
这时,他们的一溜车队已驶入省城最有名气的一座大厦广场。几个站在不远处的大厦保安小跑过来,弯腰低头把一长串车龙的每扇车门拉开来,抬手示意为他们指引前进方向。林明烨钻出来,跟在吴能言屁股后面,也将一颗很少有机会昂起的头颅高高昂起来。踏上大厦台阶时,站在门前的数名迎宾小姐分两边站开来,将手轻轻搭在胸前,弯腰低头像燕子一样忙不迭地对着每一个走上台阶的客人反复呢喃:先生,您好!
林明烨又想,此类行业的工资都很低,刚才的保安和这群迎宾小姐,通常一个月就几百块吧,既便是领班的最多也就一千来块。如果与小马做那个“护头”动作相比,他们弯腰低头的含金量就太低了,低得只能以分币为计值单位。现在市场上还能找到以分币计价的商品吗?连银行为储户计算利息时,遇到尾巴的分币,都统统舍去了。有一次,一个储蓄所的小姐惹恼了林明烨,在支付尾巴上的五分钱利息时,怕林明烨不答应,索性扔出来一毛。林明烨成心要刁难那位储蓄小姐,据理力争说凭啥多给五分钱?储蓄小姐说四舍五入嘛。林明烨就问他要有关分币也能四舍五入的政策条文。里面上班的几个员工集体站起来翻箱倒柜看能不能寻出一枚分币,最终也未找到,只好留下林明烨的电话,到了晚上,才拿来五分钱上门赔不是。
步入大厦,一个穿着旗袍的小姐将他们领入一个宽大开阔的房间。田少农说这是他在金龙大厦长期包租的套房,并让他们坐下来。片刻,等来几位气宇轩昂的人物。田少农挨着介绍。一个一个听那头衔,委实大开眼界。其中有公安厅的厅长,省纪委的秘书长,省税务局的副局长,铁道分局的常务副局长,还有两位文化领域的知名人士,听说都是在省城有头面的禹都人。于是,吴能言笑吟吟的谦虚地挨着握手。田少农大着嗓门说到:“各位禹都老乡都来了,我面子上光彩。今晚一定要喝痛快!”
林明烨数了数,这一行人再加上王朋通和那个油胡子,刚好一整桌。再说既便桌子空着,他就是坐在最下首的位子都尴尬万分。这一行人相互拍打肩膀准备下楼,林明烨觉得这群省城里的官员个个令人生厌。一个个西装革履,谈吐不凡,那暴露出来的滚圆的肚皮却让林明烨想呕吐。田少农回头对带在身边的那个美女说:“小陶,你看他们想吃点什么?哦,把下面那几个也喊上来。要么去楼上玩吧。”
听田少农喊出这个美女的名字,林明烨像收获了丰硕果实似的,十分欣慰。不久以后,他把这个美女搂在怀里时,才顿悟,他们之间,早就有某种佛缘潜伏了。小陶微笑着上前说到:“我们去大厅吧。”林明烨咧开嘴笑了笑,说:“真的吃不下了,肚子还撑得满满的。”别看小马平时挺活转,毕竟只是一个车把式,站在小陶面前却没有林明烨那么自信。特别是小陶说话时,那双杏眼死死盯住林明烨,生怕跑了似的,就让林明烨变得有些放肆。小陶说:“下去喝点汤,再说我们的保安还在下面。”
他们一起乘电梯下到大厦底层酒吧厅,选了窗口的一个位子坐下来,小陶对着手机说了位置,四个保镖就来了。林明烨说真的啥都不想吃,就陪大家坐坐。小陶便把菜谱推给四个保安,然后叫了三份欧式饮料,优雅地与林明烨、小马三个人喝完了,站起身对四个正在猜拳的保镖说:“我们上楼跳舞,你们喜欢就喝痛快吧。”
林明烨好几年没跳过舞了。走进舞厅,坐了一会,才适应了里面的气氛。小陶相邀一起跳了几曲,又点了一支流行歌曲,站在小舞台上唱,下面便有人起哄鼓掌。于是,小陶很快便是舞厅内最吸引眼球的焦点。坐下来休息时,林明烨望着小陶越发放肆地说:“你很美。美人无论在何时何地,都容易让人触景生情。”小陶颇显高兴地说:“是吗?你生情了?”小马坐在一旁讪讪地笑。林明烨不失风趣地说:“不是生情,而是诗兴大发,就想给你写一首赞美诗,像赞美维纳斯那样的赞美诗。”小陶轻轻用手扶着下巴,认真地说:“那你即兴赋一首嘛,我很喜欢诗。”林明烨就说“我又不是李白,说赋就赋得出来?得回去慢慢赋。”小陶仍然扶住下巴在笑。“你可别忘了,我等着呢。”
这时,一个三十多岁眼睛斜斜的人走过来邀小陶进舞池,遭遇拒绝以后,便开始骂脏话,让林明烨坐在哪里很尴尬。片刻,又过来一个流里流气的人骚扰小陶,看样子和刚才那人是同伙,林明烨站起身推了推小陶,说:“我们走吧。”那人抬手一巴掌将林明烨抡开来。小马坐在哪里更是一动不敢动。小陶回头对林明烨说:“让你触景生情诗兴大发,这几个流氓也兽性大发了。”说完,才掏出手机按了按,说“你们上来。”眨眼间,刚才那四个保镖便鱼贯而入。小陶向那边努了努嘴,一个保镖上前把胳膊一抡,一个人便应声倒地。这时,又凶猛地扑上前来几个同伙,顷刻间又一个一个被踢爬在地。
客人都吓跑了。大厦保安听到歌舞厅有动静,也冲进七八个来。这时,站在一旁看热闹的三个保镖才开始动手,三下两下把冲进来的大厦保安全撂倒在地,小陶才快慰地站起身,指着一侧的巴台叫嚷:“给我砸。”四个保镖正砸得起劲,派出所便来人了。小陶和四个保镖被带出门时,林明烨说到:“就那么点事,犯得着吗?”小马伸过脖子说,“下面就坐着公安厅长,这美眉和保镖不会有事。”
果不其然,仅一个多小时,派出所就把人送回来了。次日,田少农只留下“油胡子”处理打架事件,其余人都相随一起从省城返回。路上,林明烨才知道砸了大厦的场子,需付出四十万代价。那大厦的主人也是个有背景的人物。但是,林明烨看到田少农仍然谈笑风生,间或再吹嘘几句他的保镖个个百里挑一,身手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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