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们在集市中等了差不多半小时，加新才回来，身上还是那件衣服，但是衣服上面却多了很多零星披挂。只见他在腰间用绳子缠着两个大皮囊，一边还插着柄方头猎刀，身上斜跨一张弓，背上的一个箭袋露出十几只粘着白色羽毛的箭尾，手中提着一把三尖猎叉。活脱脱一副猎人打扮。
加新见我们都在打量他，咧开嘴一笑，拍了拍腰间的大皮囊，得意的说道：“走吧，天黑后山路不好赶路，野兽又多，还有一些不争气的家伙想着劫略我们的财物，要去那边就得趁现在这时候上路。”
李彰小声道：“大哥，他没有问题吧，这样好像太容易了。”
我轻声道：“现在这里的确买不到马，去马市路途太远，除了跟他走之外我们没有第二条路。而且我们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是雇人，如果他打我们的主意也好，顺便看看女真族的战斗力。告诉大家小心提防，随时应变以防万一。”
李彰把我的话传给各人，锦衣卫和忍者都是从事伏击偷袭的好手，有什么风吹草动肯定逃不过他们的耳目。
加新在前面开路，我上前几步和他并排前行，转眼就出了永明城，路上的行人也就越来越少。这时候汉人基本上都看不到了，只有几个和女真族人孤伶伶的走在路上。加新看到同族时，大声打个招呼，我们也听不懂他在讲什么，越往前走，越见不到人影，趁着在路上的空闲时间，加新向我介绍了一些关于女真的情况。
这时代的女真族分成三大支，一支和明朝最为接近，分布在分布在牡丹江、绥芬河、和长白山一带，称为建州女真；加新他们住在松花江以南的一支被称做海西女真；再往北走，黑龙江以北，东至东海之滨一带是东海女真的势力范围，他们也被叫做野人女真，开化度很低。因为建州、海西两部占有的地区极其肥沃，生活在这里的女真人大都种植粮食作物为生，已经逐渐改变以前逐水而居的马背生活定居下来。
只是野人女真还是和蒙古人一样以狩猎放牧为生，没有太大变化。加新还自豪的说要是算上族谱，海西女真还是金朝完颜氏的嫡系后裔，话语间很看不起其他两支女真族。
当我问及海西女真的状况，加新说现在分成哈达、乌拉、叶赫、辉发四大部族，互相间连年攻伐，各呈豪强，建州女真也分为三卫，即建州卫、建州左卫和建州右卫，建州女真对明朝的依附性很强，三卫指挥使都由明朝封任。野人女真不服管制，反而没有内部纷争。加新他们部族属于海西女真的一个边远小部族，势力远远没有四大部族强大，四部中谁的势力最大他们就归附谁，生活也比较安定。
这些部族纷争应该是出自明朝对于女真族的分化策略，如果女真族统一起来，和蒙古人联手进攻明朝，长城根本挡不住他们。朝廷的国库会因此被掏空，国库空缺则不得不再加重赋税应付军费支出，但是以明朝现在的状况，一加赋税，各地的贫民肯定会因为没钱交税发动民变，只要内乱爆发，明朝朽烂的空壳能撑得上多久，几个月，一年，又或者两年，灭亡是注定的事。我不得不佩服朱明朝廷的政治手腕，这一步棋走得很高明，离边境近的外族，就用区区几个虚衔将他们套牢，还用自己多余的物资交换马匹、皮毛等军需物资和蒙古对抗，美其名曰互市互惠，远一点的则煽风点火，让他们自己打生打死消耗战力，使他们无法对边境构成威胁。
不知不觉间我们一行人已经走入山道，周围的环境已是雀声熙熙，晚霞照人。
我回头看了看棉谷云，走这么长时间的路，她也没什么疲劳的表情，真是小瞧她了。我忽然想起资料上说满人喜欢吸食烟草，便向加新问道：“你们平时有吸食烟叶的习惯吗？”
加新面带羡慕的说道：“那可是个好东西啊，我只是看过那些老爷们抽过，听说那东西治疗风寒很有效果，只是价格太贵，以前我去马市的时候见到汉人用一斤烟叶就可以换女真人一匹中等马，我们穷人根本就买不起。”
等我们把能登拿到手之后，就开始我们的种植计划，张宏手里还有从严嵩府里带来的罂粟种子，如果按他所说的情况，这边的烟草供应量应该不是很多，可以试着销来这边一部分，再加上在日本本土的市场，相信不消两年就能从这上面得到赢利，源源不断供应我们钱财，那时候就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
天色已到傍晚，东北的山路还真不好走，七拐八弯，偶尔还会听到深山中传出一两声动物的长啸，声震山林，孤独而凌厉。
只听后面传来加藤的声音：“大人，那是什么声音，听起来有这等气势？”
李彰道：“我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不太清楚。”
加新也听到他们的对话，转回头去说道：“那是虎啸。太阳刚下山，很多野兽都到山涧边喝水。辽东这边有很多虎，连健壮的公牛都可以整只拖走，冬天大雪封山时没有食物，那畜牲还会跑下来吃人，它的爪子可锋利了，伸出时足足有大人的手指长，有一次有几个猎户猎到一头活的虎崽子抬回集子上叫卖，那家伙吃起肉来真不含糊，一撕一大块，要是大虎吃起肉来，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听他这么说，刚才的啸声应该就是资料中所记载着的鼎鼎大名的野生东北虎了，它们躯体粗壮雄伟，在所有动物中，它是最凶猛、最厉害，堪称陆地之王。一般分布在蒙古大草原以南，长城以北的广袤地区，属猫科动物，具有三百万年进化史。
我很想亲眼见识一下这种难得一见的森林王者，但又不愿意节外生枝招惹麻烦。迟疑着问道：“加新，虎在这时候会主动袭击人么？”
“不会，色音姑出，那些畜牲很怕火，见火即跑。我们走夜路的时候都带有火折，而且虎不会主动袭击和它体型接近的动物，只会挑弱小的鹿和狍子下手，不是饿到头昏或者陷入困境是不会对我们发起攻击。这些都是听老一辈说的经验，我自己也没有经历过。”黑暗中也看不到加新的表情，听声音很平静。
“色音姑出？加新，是什么意思？”后面传来李彰的声音。
加新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说道：“那是女真语中好朋友的意思，我一时口快就说出来，也忘记你们听不懂了。”
“那你以后有时间教教我吧。”看来李彰又准备多掌握一门语言了。
“没问题。”
道路越来越狭窄，只有一米左右宽，两人并排走已经有些拥挤。加新说了声：“我在前面带路。”说完快走几步，我跟在他身后，随后是李彰，棉谷云，加藤，锦衣卫。一行人变成鱼贯而行。
伸出双手就能碰到道路两旁及腰高的长草，草丛中不时响起梭梭声，加新说那是野兔、田鼠等小动物在夜间觅食。夜色越来越朦胧，就连走在前面的加新也变的不真实起来。又走了一小段路，加新停了下来，说道：“等我点上火把再赶路。前面越走野兽就越多，其实在这里行夜路最怕的不是虎，而是碰上野狼，它们成群出没，凡是有肉有血的东西见什么就吃什么，行动很快，我们都很怕它们。”说完之后抽出猎刀拿在手上，分开路边的草丛，走到不远处的小树上砍下几根叉枝，回来后放在路中间，又从腰间摸索一会，引燃火折将树枝点燃。在路边揪了把长草把几条树枝捆在一起，做成一个简单的火把递给我。我这才看清楚他手中拿着一个皮囊，正在不停把皮囊中的液体倒在另外几根树枝上。
加新看到我一脸好奇的神色，解释道：“现在这个时候树枝不容易点燃，皮囊中装的是动物油脂，倒上去不但可以燃得快，燃烧的时间也会久点。”
李彰见状说了句：“我再去砍些树枝来。”说完抽出短刀，分开草丛后朝那几棵小树走去。只听劈哩啪啦一阵乱响，用短刀来砍柴他也真够舍的了。不一会就见他怀里抱着一大堆长半米左右、手腕粗的树枝走回来，上面还带新鲜的树叶。
加新笑着说道：“我砍的是枯枝，你怎么砍新鲜的呀，这样的树枝就更难引燃了。不过我也有办法。”说完拿起一根树枝，用猎刀几下就把上面的叶子削光了，然后在一头缠上些枯草，浇上液体。后面那几个锦衣卫也都走过来帮忙，把周围的草丛踩倒一大片，眨眼间就把那些树枝上的叶子全削光，学着加新的样子做成火把，点燃后拿在手里。
“那是什么？”棉谷云突然指着树旁叫了起来。
借着火把的光亮看去，只见不远处闪动着一双双发绿色幽光的眼睛盯着我们一行人，眨眼又不见了踪影。加新说那是狼和豺的眼瞳，不是它们跑得快，是它们怕火光的关系都把眼睛闭上了。
我突然想起上次也是在这种夜间山路中碰到的玄青，不禁吓出一身冷汗，黛瑞丝也不在身边，连个翻译也没有。但这里远离日本，应该不会再碰到这类妖怪……
就这样提心吊胆的翻过一座大山，再爬上另一座山。又走三四小时，来到山顶。
加新停下脚步说，现在已经是深夜，前边会出现更多的野兽，虎、豹、熊这些猛兽也会在这段时间捕食。他选了一个背风的地方坐下，将火把插到地上，从腰间取下另一个皮囊，往口中大灌几口，递给我道：“来一口解渴，等会我们还要多弄点树枝把旁边围个火圈，这样才睡得安稳。”
我接过皮囊，学着他的样子也灌了一口，入口辛辣苦涩有如刀烧，竟然是劣质烈酒。勉强把酒咽下，呵出浓浓的一口酒气，把皮囊递给李彰道：“你也来点，这酒喝起来十分有男人气概。”
加新喜形于色对我道：“我见过的汉人头一次喝这种酒都难免会吐出来，你是第一个把酒喝下去还称赞的汉人。能喝这种酒的人才真正称得上是好男儿，那些勇猛的通古斯猎人就经常拿这种酒解渴。”
李彰接过皮囊也喝上一口，居然面不改色，还说道：“不错，入口如刀，喝下后全身热血沸腾，这才是男人本色。”说着把酒传给加藤。
我听了这话倒想起在船上的事，小声用英语问道：“满口扯皮，你现真的是男人吗？”
李彰会意的笑了笑，耸耸肩膀也用英语回答：“兄弟，纯粹只是我的个人感觉，千万不要和性能力扯上关系。”边说边好奇的看着加藤，不知道日本人能不能喝下这种烈酒。
加藤段藏想也没想，仰头喝下一大口，随后便苦着脸直摇头，再把皮囊传给下一个锦衣卫。不多时，人人都喝了一口，连棉谷云也不例外，接过来灌了一小口，虽然看不到面具下面的表情，但她的眼睛里却流露出几分醉意。我从她手上接过皮囊，交回加新手上，“李彰，你带属下和加新一起去多弄树枝回来生火，这次记住尽量找那些枯枝。段藏、阿云我们去弄点食物回来充饥。”
加新从怀中又拿出一个空皮囊，顺手也把弓箭取下来一并递给我，指着一个方向说道：“从这条路下山，山拗处有条溪流，不过有些畜牲很精乖，会等在涧边等待猎物，要小心点。不过那条路我有两年没走过了，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回来时记的看着山上的火光，在这里容易迷路。”
我道谢后接在手中苦笑一声，或许对他来说打猎和取水是很容易的事，但是我现在还不会射箭，也没打过猎，给我弓箭能有什么用，不过在这种丛林地带，多样远程兵器总比没有好。
我们拿着火把顺着他指的方向走去，这哪里还是路啊，全长满了野草，但听加新说除了这里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到山拗。我把弓箭交给加藤，问道：“能用么？”
加藤段藏试着拉拉弓弦，道：“弓很强，比我们的强多了，至少要一石的力道才能拉满。”
一石，差不多等于一百千克，我自认没那本事拉开，还是乖乖的在前面开路好了。
下山的道路非常陡峭，差不多全是大大小小的石头组成，上面铺满野草不说，还经常碰到不知从什么地方伸出的大树叉拦在眼前，稍不留神就会撞上去。我抽出短刀，去砍那些挡住道路的野草，刚才还在笑李彰用短刀砍柴，没想到现在我却用它来砍草了。但这种草不用砍的还真没办法，草径有半个手腕粗，就像小树一样，草根全长石头缝里，开始的时候也试着用手拔了一些，很快手掌就被它擂的生疼，不除去它们的话根本就办法下山。
才走一小会，我就累的满头大汗，便和加藤换了个位置。还是他体力好，在前面飞快的挥动着手臂，那些草随着他的动作齐齐向两边倒下去，比我的手势漂亮多了。走了大约半个小时，才听到“哗哗”的流水声。转出山道后又往山坳里走得十来分钟，才看见一道小溪从岩石的缝隙处流过。
棉谷云弯腰捡起身边的一块碎石，用力往溪中投去。只听啪的一声石头碰撞声，应该是击溪里的另一块石头，接着传来动物的跑动声，还传出几声低吼。溪流的对面，距离我们大概三十米远的地方，突然冒出十几盏绿光。
估计那就是和我们一样在狩猎的狼群，刚才它们全闭着眼睛，应该是在等猎物到溪边喝水时才突然发起攻击。我吓的出了一身冷汗，对棉谷云说：“好险。”
棉谷云冲我一笑，说道：“大人，现在可以去了。”
虽然她说可以放心了，但我和加藤还是慢慢走到溪边，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左右，这才双手捧起溪水咕咕咚咚喝了起来。说实话，我还真渴坏了，从下午出城后直到现在只喝过加新的几口烈酒，现在这溪水还真是甘甜无比，甚至都要比敖广给我们喝过的潘桃汁还要好喝百倍。
片刻之后，我站起身，回头一看才发现，棉谷云手持火把站在我俩身后，警觉的望着溪对面。我接过她手上的火把，对着她不好意思的笑笑：“你也喝点吧。”棉谷云道谢一声，也蹲下身体去捧水喝，喝完之后又把加新给的大皮囊灌的满满的。
加藤段藏伸手擦擦嘴角上的水渍，拿起旁边的火把，对着溪水不住的晃动，眼睛也盯着对面，说道：“大人，我们不会又遇上什么妖怪吧。”显然上次玄青的出现让他心有余悸。
我冲他摇了摇头，其实心里也不清楚，做这个动作纯粹是为了给他壮胆。
棉谷云疑惑的问道：“加藤大人，真的有妖怪吗？我可是从来没见过。”
“当然有，黛瑞丝就是一个妖怪。”
棉谷云惊奇的道：“黛瑞丝？妖怪？加藤大人不要拿阿云开玩笑。黛瑞丝怎么可能会是妖怪。”
加藤眨了眨眼睛，说道：“我亲眼看到的，她在山里时和一个妖怪交谈，讲的话我们都听不懂，这个大人也可以做证。”说完望了望我，希望我能帮他一两句。
这个结果估计是他结合了在船上看到黛瑞丝入水后的情景才得出来的，人类也真是的，不同于自己的种类就统称为妖怪，怎么不见他们把鸡鸭也做叫妖怪？不过，如果鸡鸭变大了出现在他们面前，完全有可能也被称做妖怪。
棉谷云惊异不定的看着我，说道：“加藤大人的话是真的吗？阿云还是不能相信。”
我笑道：“哪会有这么多妖怪，先不用管这么多，射上几箭再说，看看女真弓箭的威力。”其实我心里也有点害怕，既然玄青能去日本，难保这里就没有妖族。
听加新说狼群怕火光，见到的时候都会闭上眼睛，但不知是不是我们带着火把太少，还是它们的数量多的缘故，十几盏绿光一直在溪对岸闪着，但它们也不敢向我们发起进攻，只是蹲在那里等待机会。
加藤段藏闻言胆子果然大了不少，把火把交给棉谷云拿着，随后从身上摘下弓箭，弯弓搭箭，慢慢将弓拉开大半。瞄准对岸一双狼眼，一松手“嗖”一声，空中响起箭的破空声，狼群落脚的地方传来一声物体坠地声，跟着是几声悲鸣，十几盏绿光中有两盏逐渐减弱，最后消失不见。
“好厉害的弓矢，平射就已经有如此强横的威力，我们的弓都是向天射出箭枝，在空中飞过一段距离才可以斜射到敌人，平射时连具足都射不穿，和这家伙比起来就像孩子的玩具一样。”加藤段藏摸着木制的弓胎羡慕的说道。
我不失时机问道：“这种弓能不能在领地内大量装备？”
加新摇摇头：“恐怕不能，先不说有几人能拉动这样的强弓，光是训练弓箭手就得几年时间。虽然这种弓箭的威力很大，而且可以连续射击，但是需要像女真人的身体条件才行，一个农民可以在半个月之内掌握铁炮射击，但是，可能花上三年时间都无法让箭射中靶心。”
“这样就太可惜了，不过改造一下的话应该……”
棉谷云突然小声叫起来：“快看，那边过来一只鹿，快射！”
果然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有一只鹿轻步走近溪边，转动脖子四周观察一阵，确认没有危险才低下头喝水。对面的绿光也都转到那个方向。
加藤又拿出一枝箭搭在弓上，稍一瞄准，随着嗖一声把箭射出去。那只鹿晃晃悠悠的往前跑了几步，倒在岸边，我们正要过去时，只听对岸响起蹭蹭的踏草声，顺着溪水到了那只鹿倒下的方位。
加藤恨恨的骂道：“这些狗娘养的畜生，老子白白便宜你们了。”
我安慰加藤道：“想开些，本来我们几个才是它们的目标，现在这样不正是帮我们解围了吗。这也是一件好事。你该不会想自己背着猎物，后面跟着一群狼盯着你吧。在这样的环境下机会多的是，我们再找下一个目标就是了。”
加藤歪着脑袋想了一下，点点头，但还是恋恋不舍的看着，但那个地方早就看不到鹿的影子了，见到的只是一群野狼屁股，还有一大串铿吃坑吃的撕扯骨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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